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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河王府。
谢怀瑾到达庄河的第五日,便收到了楚离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信中说的是他离开之后的消息,在信的末尾提到了孟云心被人关进密室。顺带着写了几句委婉的关怀,不让他担心。瑞王已亲自去救了……
那几句‘关怀’,谢怀瑾越看越觉得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他毫不留情的将信丢到一边。
信中夹带着另外一封信,便是在孟云心被救回的第三天,楚离夜里去探她。让她给谢怀瑾写信报个平安。
尚未拆开书信,便察觉到了孟云心写信的风格,那么厚的一沓,这丫头与他见面次数廖廖,言语更少,可展信一瞧,上面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这一点,谢怀瑾竟不排斥。可那么仔细的读下去,他就有些失望了,言语客气,又有些疏离。信是厚没错,但大都是看经书的心得。
唯一的安慰,便是这丫头的字体有些像他的了。这使他方才紧抿的唇角,不自觉是弯起。心里也甜甜的。
“少爷,王妃来了。”烈进来禀报道。
谢怀瑾将手中的书信揣入怀中,收起满腔怅然,恢复淡漠如初。
“昭诩。”清越的声音方至,门口便走进一名中年妇人,约莫四十岁上下,保养的极好,风韵犹存,一袭青碧色曲裾裹着玲珑依旧的身段,五官精致,明眸善睐,楚楚动人,目光流转间是数不尽的风韵,谢怀瑾的俊美有一半自是肖了她的。
“母亲请上座。”谢怀瑾淡漠的声音疏离客气,礼仪周全。
王妃在主位上坐下之后,谢怀瑾才在右手侧的位置坐下来,也不寒暄,便直奔主题,“母亲前来,可是有事?”
“哦,是有些事。”她盈盈的眸光中隐带委屈,却对谢怀瑾的冷漠无可奈何,“你父王已给皇上递了折子,请求皇上为你指婚......我瞧着你还未经人事,便送来两名美姬,她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必然将你伺候妥当。”
王妃说得小心翼翼,前几年没少给帝京的少师府里塞美姬,一开始谢怀瑾还与她闹着将人退回来。近几年倒是不闹了,送多少收多少,全放在后院关着。从少师府里打探来的消息,竟一个女人也没碰过。
这次过新年也没回家,王妃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不就是怕她又给他塞女人嘛。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怎能不急着抱孙子。情急之下,不得不窜掇庄河王谢询上奏请婚折子,父母的话不听,皇上下的诣,他总该听了吧。
这次为了能让谢怀瑾回庄河,王妃不惜编造了她重病在床的消息。惹得谢怀瑾知道真相后,一直冷脸对她。
王妃见谢怀瑾沉默不语,还道他妥协了,便击掌道,“你们进来吧。”
两名身着桃红色曲裾的美姬,娉娉袅袅的缓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
“妾,芸芰,拜见王妃,见过少师。”
“妾,茉茉,拜见王妃,见过少师。”
两人盈盈拜下时,偷眼去瞧谢怀瑾。
他一袭青衣大袍,爽朗清举,那一双淡漠的墨玉眸子扫过来那一刹,二人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连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已忘记。真真是俊美无双!
这两名美姬,容貌都极为出挑,可见王妃是真的上了心的。
“你叫芸芸?”谢怀瑾盯着那个娇俏的女子问道。
芸芸本就沉迷在他容色气度之中,再加上他这么直视,一时间巨大的欢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怔怔的道,“是。”
“你乃处子乎?”谢怀瑾忽然问。
“非也。”芸芸面色涨红,目光却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
女人不过是玩物而已,王妃送与谢怀瑾的并不是正式的姬妾,而是教习他通懂人事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又怎能是处子之身。
这样一句,芸芸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而谢怀瑾却不曾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不管是哪个字,改了。”
芸芸一怔,顿时明白,他是对“芸”字不满,不由放下心来,顺势一福,“请少爷赐名。”
谢怀瑾也不理会她,转向王妃道,“劳烦母亲给这女子赐名吧。另外,儿子已心有所属,无需另外送女子过来。皇上那边,还请父王再递折子取消赐婚诣意。”
相对王妃来说,他表达的比较委婉,这话中意思是,他早已有过鱼水之欢,不需要另外用这些人来教他。同时,他也不想他的婚姻大事,未来的世子妃由皇上定夺。
“当真?”王妃的眼中满是惊讶,儿子居然不知何时有了女人,庄河这边竟是一点风声也无,当下不由狠狠瞪了烈一眼。
烈埋着头,心中也很冤屈,谢怀瑾是大周公认的智勇双全的圣人。他若不想让他们知道,便断然不会漏出半点风声,烈曾偷偷传过几次书信,最后都不知所踪,想是早就被谢怀瑾截下来了。
“昭诩,那女子是何出身?芳龄几许?”王妃心中欢喜,却问的话仍旧是小心翼翼,她多少也知道她这个儿子特别厌恶别人打探他的私事。
谢怀瑾只沉默着喝茶,全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王妃不得不使出她的杀手锏,美目中渐渐盈满的泪水,眼看就要决堤。谢怀瑾仍是无动于衷,倒是让站在一旁的烈打了一个激灵,忙道,“回禀王妃,此女是老相爷的孙女,姓孟名云心,是,是……庶女。”
“什么?庶出的?”王妃睁大眼睛泪水含在眼眶中欲落不落,直直的盯着烈,等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芸芸才知道,谢怀瑾为何对这个名字不满,原来竟只是因为与他的女人重了名。
“阿烈!”谢怀瑾腾地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烈闭了闭眼睛,少爷心情非常不好。
果然,谢怀瑾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既然对王妃如此忠心,不如今天起,你就留在庄河王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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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孟云心侧头看去,就见有人把屋门打开,门外立着一个白衣青裙的身影。
“阿秋?进来坐。”她听陆嬷嬷说那日被瑞王救走后,阿秋被人送回了浣衣局。
“你身体好些了吗?”阿秋坐下后,便张口问道,那日两人虽同样被关,状态都不怎么好,可她只是饿晕的,休息一日便已大好了。
孟云心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好了,明日我便去参加考核。”
那天被关在小屋里,两人虽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却不如白日这会儿看的真切,现下照面之后,各自都暗自赞叹了一声。
她们相互询问了几句,开始有些拘谨的阿秋才逐渐放开,“云心,你真厉害,竟然认识瑞王殿下。”
孟云心眼皮一跳,立刻警觉,敷衍她:“算不得认识,只是我长姐是云妃。可能是看在这层关系吧。”
“我也是刚知道,你长姐是锦霞宫的云妃娘娘。”阿秋点点头,而后带了几分羡慕,“你这几日都在陆嬷嬷这里住,你都不知道吧,这两日里宫女所都传遍了,说瑞王殿下夜闯浣衣局救了两个宫女,好多人都羡慕得紧。”
孟云心脸色一僵,出声问道:“传遍了?”
阿秋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孟云心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是啊,浣衣局的掌事嬷嬷因为知道是瑞王将我们两个救出来的,所以这几日都没敢给我脸色看。而且,云妃娘娘特意下了旨意,免了我的责罚。现在我的活计在浣衣局里是最少的。要不然,你以为我有时间到这里来看你?”
她脸上带了些许得意的表情,半点没有那日在小屋时候的怯弱,孟云心自顾想着事,一时并没有发现她这种变化。
“你是说,云妃免了你的责罚?”
“嗯,我被救回的第二天,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姐姐亲自过来找掌事嬷嬷,训斥她。说罚我这样一个无心之过的小宫女,有损娘娘仁厚之名。”
孟云心似笑非笑。她这位长姐,果然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听到风声马上就表明立场。难怪她晋位如此之快。仁厚之名?哼哼……
看着她脸上有些怪异的表情,阿秋担心问道:“云心,你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孟云心摇摇头,脸上带了苦笑,“这么说,许多人都知道是瑞王救了咱们两个。”
瑞王来上这么一出,加上云妃的举动,能不让人知道才算有鬼了!
阿秋点点头,面上带了感激,语气诚恳地对孟云心说:“云心,自我入宫后,宫女嬷嬷都没少欺负我,责打我。我本想着就这样过下去,只要能活着熬到出宫的年纪。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
孟云心暗叹一声,看着阿秋认真的小脸,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她,这种事被人知道,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吗?
“你也不用谢我,即使我不同你关在一起,浣衣局的嬷嬷也会放了你的。阿秋,你、你日后还是小心一些吧。”
阿秋听完她的话,神色却没什么变化,照样是一副微笑的模样,甚至还劝她,“小心什么,云心,你别害怕,现在那么多人知道咱们瑞王殿下就出来的人,谁还敢再为难咱们。”
孟云心眼神一晃,并未再接她的话,伸手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指着桌上的几碟点心道:“陆嬷嬷派人送过来的点心不错,你也尝尝。”
……
阿秋走后,孟云心也没了心情再看书,脱去外衣和鞋子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开始出神。
瑞王这么一出手,庆安郡主和赵素仪背后的淑妃怕是会更气恼她,但凡有点心头脑的人,只略想想就会明白她把这两边人都得罪透了,这么一想,其实闹大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她再出什么事,矛头就会指向那两方。
相对来说,她反倒是安全了,这宫女所的势力杂乱,万一有同庆安郡主和赵素仪不对盘的,也可能借着她来陷害那两人,只是现在她身上暂时护了一层叫做“瑞王”的盔甲,短期内是不会有人来寻她麻烦的。
所以说,这层盔甲虽然将她推到了众人之前,但确实是利大于弊的。
而现在,已经不是她愿不愿意受瑞王的庇护的事情了。宫中的凶险已远远的超过了孟府。这里,才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地!她是得好好想想,怎样借着瑞王的势,去增加自己的自保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