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日这天,是宫女所新晋宫女考试的日子。宫女考核也属内命妇的事情，却不如选秀的级别高。皇后娘娘自是不需要亲自出马,只需指派一个嫔妃过去应场便可。因着云妃与淑妃的庶妹都在这次考核之中,与两位妃位的主子关系相近的嫔妃，皇后一概都没有考虑进去。

    正要指派沐秀殿的莞嫔去,庆安郡主却主动请缨。皇后想着庆安的年纪也正适合,只当给她锻炼的机会，便允了她。

    这次考核是在宫中的听雨楼的空地上,分上下午各两场。上场考宫规,礼仪。下场则是经学。因为宫规礼仪乃是必修,所以上午那场考核站了满场的人,而下午却寥寥无几。能争女官之位的,在孟云心看来却也是不占少数，单看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二十张桌案，就可知那十九个都是她的对手。

    若说不担心，那纯属是自欺欺人，别人考得考不上女官无所谓，只要能参加经学考核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给人的气势就不同。能写，能读，在宫女中已算是能人。但对孟云心来说，却是意义不同。

    上午的考核，百十来号人里，只有两名宫女没通过。这宫规，礼仪不同别个，这是成为宫女的最基本的条件，所以，这两名宫女直接被打发出宫。而那些不打算参加女官考核的宫女也没有因此松懈。今天之后，还有两场考核，根据成绩优良分派各殿。谁希望去当倒夜香、洗衣服的宫女呢，能去服侍各宫主子才叫有前途。

    孟云心在早上的考核中，就看到了居于主位的庆安郡主。因着宫规、礼仪乃是众目睽睽之下的考核，她想要刁难做手脚，是不能的。毕竟有各殿的掌事嬷嬷在此监考，她们背后的主子又都各自不同。庆安倒不好明着来。

    而下午这场考核却是不同上午。因为考题是由庆安郡主分派的。一人五个题目，谁最先默写完，且内容正确的。就可以直接入丙院东厢壹字间。这之前，赵素仪可是一个人独住的。因她是当初齐嬷嬷直接提到丙院的，并未参加考核，于理不合，所以，陆嬷嬷金口一开，赵素仪也要参加这次考核。

    孟云心用过午膳，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准备一个时辰后的考试。春晓在一旁帮她收拾。再三告诉云心，让她不要有包袱，就算是进不了丙院东厢壹字间也无所谓，反正还有两次考核，总会有机会的。孟云心满口答应，心里却感到压力。

    这已经不单是她一个人的考核了，正像在外人看到的一样，她的背后是瑞王。一个被瑞王顶顶看重的人，没能做成女官，而是分派到某宫做宫女，那么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因为她的身份，她的背景决定了她以后的道路。

    这绝对是与什么自尊心、面子没有一点关系的。

    春晓也是要参加女官考核的，她知自己的实力，考上女官之位异常渺茫。但为了显示她有别于普通宫女，让各殿掌事嬷嬷看到她的优势。下午的考核她怎么都要参加的。

    时辰并不多了，云心并着春晓走进考场，寻了一处桌案坐下，孟云心又重新查看了她的书袋。检查了一遍，为了应付不同的题目，考生一般都是带着三只毛笔，她从竹筒里取出毛笔，对比了一下笔头上是否有跳毛，细心检查之后，才又收起来。

    春晓食指在桌案上轻描着比划，道：“云心，你说今日会出什么题目？”

    孟云心数着手指道：“黄嬷嬷不是说了，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女训、女孝经、女诫、内则、诗、大学、中庸、论语，总归是这些里的五篇题目。我瞧着，若五篇题目内容多的话，很可能要写小字。”

    春晓听她说要写小字，看了看手中的毛笔，脸色便是一苦，“不是吧，写小字？我最怕那个了！”

    小字要比大字难写得多。春晓的字迹还算周正，但若写起小字，便会很快暴露出她的不足之处。她若想有个好的成绩，只能在默写内容上下功夫。

    孟云心安抚了她几句，从对面听雨楼大步走过来一名宫婢，对孟云心道：“安庆郡主召见，请速与我来。”

    在考核之前，各宫院的掌事嬷嬷有时是会找有可能得取得好成绩的宫女去说话的。若相谈还算满意，那么在大考之后，就会将人留在自己所在的宫院进行再次分配。

    而庆安郡主的召见绝非如此，犹豫时，见到春晓对她点头，也知事情非同小可，由不得她不去。便将书袋交给她照看，跟着这名宫婢一齐到听雨楼去。

    听雨楼中，几名掌事嬷嬷相互交谈着，每年的宫女考核，上午那场基本都没有什么看头，重头戏是在下午这场。第一次考核成绩出来后，就可知道哪一些宫女是比较优秀的，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只要自己宫院里缺人的，都会睁大眼睛物色。都想把表现优秀的宫女纳入自己的羽下。

    孟云心随女婢从楼梯走上来，先是快速环顾了一圈，听雨楼前摆着桌案，上置茶点。其后，皆是比比林立的书架，码放着书籍。好像是进了一个藏。楼上，窗户大开，徐徐的春风扑面，将楼上的书香吹散开来。倒也应了一个“雅”字。

    她的目光在一道清贵的身影上停顿了片刻，便举步朝着正在同人说话的庆安郡主走去。

    “奴婢拜见庆安郡主。”

    庆安郡主正在同陆嬷嬷讲着今年进贡的花如何如何称她心意，顺手拿了她夹在书中的一片花瓣，向陆嬷嬷展示，听见身旁有人向她请安，抬头见是孟云心，脸色顿时又变成正经模样。

    “上场的考核，你还不错。不知你下场准备的如何，可是有信心进得丙院？”

    孟云心见庆安会这么“关心”她，低头恭声道：“奴婢尽力而为。”

    听雨楼上除了孟云心之外，再无一个这次要考核的宫女，除了宫婢便是各宫掌事嬷嬷，见到这么个宫女过来，几名嬷嬷的目光都投了过去，听见她并没有满口应下来，反而这般谦虚谨慎地回答，这些活了一把年纪的人精看在眼里，皆觉出不同来。

    庆安郡主只叮嘱了她几句认真答题之类的话，便让她回去了，从头到尾，孟云心都没有看一眼就坐在庆安郡主隔边位置的瑞王离天晔。

    孟云心想不出庆安郡主为什么要唤她过去，难道只为了“关心”她？这是不可能的。难道是为了在瑞王面前卖个好？但她不过是一个暂且未分配的宫女而已，这么做显然是不值当，甚至有些小题大做了。

    还有离天晔的到来，让孟云心觉得不可思议。宫女的选拔与他无半点关系，更何况是内命妇的事情，于情于理都不该出现的。

    他难道就这么闲吗？这事若让朝堂上的官员知晓，还不知要怎样笑话与羞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王爷？弄不好，还会有人于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而与此同时，听雨楼中的几名掌事嬷嬷都知道了，刚才庆安郡主单独召见的人，叫孟云心。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瑞王救宫女事件中的女主人公。

    各宫掌事嬷嬷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快速盘桓了一下，再看向今天本不该来听雨楼的瑞王时，目光已变得玩味复杂。

    孟云心回去时，钟鸣声刚好响起了第一遍，听雨楼内外渐渐安静下来。

    以往的考核题目都是内监决定的，一页纸上记上五道题，再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存。一共是二十个信封，置于一个方型的信箱里。由考生自行抽取。

    而这次，却有些不同。庆安郡主特意求了皇后，考题由她出，而内监只需在旁查看即可。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当下点头，由着她去了。

    题目由庆安亲笔所书，可到分派考题信封时，却没有走正常的程序。只是将这二十个信封，置放在托盘里。由她身边的宫婢分发。

    陆嬷嬷看向托盘里的信封，不禁目光黯然，昨晚她就已从内监处得到这个消息。只略一想，就明白庆安郡主这么做的缘故。

    这次是皇后全权委托庆安郡主主管考核的，她就算有异议也不敢多言。她的目光往四周各宫掌事嬷嬷身上溜了一圈儿，暗自叹息。宫中势力分散，瑞王这一支却是微小的。

    而那日，瑞王救孟云心，已是一石击起千层浪……

    就有宫婢双手捧着托盘走过，某人的长臂一伸拦了下来。

    庆安郡主的眼中隐有急色，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皇叔，可是有何不妥？”

    “不是比试题目么？”离天晔随意抬头一看她，眼中威慑不言而喻。

    “嗯……是的，皇叔。”庆安将手中的帕子绞紧，嘴中嘟囔了一句，悻悻坐下，眼中紧盯着离天晔翻看的信封。

    那些信封都是用火漆封好了的。每个信封薄厚都一致，信封是白色的，上面没有任何可疑的标记。

    可他偏又是极细致的人，随手拿了几个信封看了看……离天晔了然地一笑，便将信封重新扔回托盘，看向庆安郡主的目光中满是兴味。

    庆安飞快地垂下眼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脸蛋却是越来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