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庭院灯
四爷嘴里嗫噜了一下,他抡起拳头,说道:那是我们的事,轮不上你来管,别忘了,她是你嫂子,皇阿玛不知道……
听到这,我终于在被窝中,大叫了一声:够了。我鼓起勇气,慢慢的放下了被子,从里面把头探了出来。我常常告诉自己,逃避是最没有用的手段。
十四爷跟四爷两个人正扭打在桌边,四爷的手揪着十四爷的衣领,一拳正准备挥下去。十四爷被半按在桌子上,双手正撑着桌子。这时的两个人,同时把目光转向我。
我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俩几乎是同时,皱下同样的眉头。连我自己都嫌弃这样的自己,何况是他们呢。
我慢慢的从床上移了下来,站在床边。他俩也从刚才的姿势中,恢复过来,站直了身体,齐刷刷的看向我。
我定了定神,说道:你们看好了,这就是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不敢看我自己。我看着四爷说道:我早已经不是张莫桑了。说着,我把头稍微一转,把目光移向十四爷说道:我也回不去宫长莫了。
说着,我站直了身体,把目光从他们俩身上拉回来,空洞的看着他们的身后。说道:所以,你们都走吧。
十四爷抬起手,说道:长莫,我先给你包扎了再出去。我摇摇头,苦笑一下,说道:不用了十四爷,你叫念亲来吧。
他俩站在原地,倒不知道该进该退,只是用目光看着我。但是这样的目光总让我感觉全身都不舒服,毕竟今日的我不同往日,我的思想会毫无犹豫的集中到自己的脑袋上。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极度难看,我想掩饰自己的不在意,想扬起嘴角却怎么都动不了。倒是成了嘴角抽动起来。四爷拉住了十四爷要动的手腕,说道:好,我们出去。
说着也不顾十四爷的反对,直接拉着十四爷就出去了。
看着他们走后,我的心忽然的松了一口气。看着四周凌乱的一切,就像刚刚在战场上幸存一样。我到了桌边,背对着门口坐着,我实在是不想再让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我。
不到一会,念亲就进来了。我甚至都没敢去看她的表情,做着等着她给我包扎。念亲的动作很娴熟,她一边包一边说着:福晋不用担心,肿过几天就消,药我和军医已经开始研究了,不会有大碍的。
我苦笑一下,不管如何听到这样的话总归会有安慰。
给我包扎好之后,念亲开始帮我整理起了房间。我刚刚睡醒,实在没有办法睡去。干脆就坐到窗边,看着念亲收拾一切。她把我摔碎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她也顺道把铜镜带走了。虽然我看的真切,却没有制止她。
看着这一切,我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我在四爷府上那个偏僻的屋子内,念亲还是我的丫鬟,给我打扫着房间。我不禁摇摇头,这样的感觉太不真切。
念亲再次进来的时候,手中端着药,放到我一旁的桌上,说道:福晋,这是凝神静气的药,最近福晋整天总是半睡半醒的,喝了药,今晚好好睡一觉,白天才有精神。
我看着碗中乌黑黑的药,想来最近总是喝不少,味道却也查不出来了。端起碗,一口就喝完,用一旁的水漱口。然后叫住准备端碗出去的念亲,说道:念亲,给我讲讲吧,你怎么从雪梅山庄到四爷身边的。
想起雪梅山庄,最后的记忆就只有那一片火海,照亮半个天空的嫣红。念亲把已经拿起的碗放下又放下,立在一旁冲着我答道:是,福晋。
她似乎进入回忆之中,一会才缓慢的说道:冷少爷其实早就有预感会有事情发生,所以很早就遣散了家里的家丁丫鬟,也执意要送我走。留下的大多是不愿走的吧,或者没有地方去的。
我点着头,这的确是冷少爷的作风。只是,即若如此,为何就没有给自己找个逃命的方案呢。冷家何其大,又何处不为家呢?
念亲继续说道:端午那日,总觉有些不对劲,所以赶回了雪梅山庄去,只是念亲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官兵在各间屋子搜查,念亲四下寻找,最终才在悬崖边发现了大家。
这时念亲看着我说道:那时冷少爷正劫持福晋站在悬崖边上。
我想起了那一晚,不觉就皱起眉头。那一晚,我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两个人。原来,那时候念亲就站在了暗处。我看着念亲,等着她往下说。她微皱起眉,说:念亲亲眼目睹一切,却什么都没能做。
我苦笑一下,她又能做什么呢?谁也改变不了那样的结局。我说道:老天要收人,谁又能救呢?之后呢,你怎么会碰上四爷?
念亲回道:我看着王爷抱着福晋上了马车,但担心福晋出事,就一路跟了过去。
我不禁望向念亲,那接下来的事情,念亲都看到了。念亲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点头说道:是,我看到福晋从马车上独自跑了,本想叫住福晋帮福晋走的,但是福晋跑进了十四爷的军队中。
念亲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当王爷追到军队的时候,念亲干脆帮助福晋,把王爷引开了。
我不禁扬起嘴角,当时还想着自己多聪明,原来是亏了念亲的帮忙。
然后念亲也苦笑起来:所以,一时大意,竟被跟过来的官兵给围住了,念亲虽有武功,毕竟寡不敌众,最后束手就擒了。
看着念亲一脸的无奈,我不禁乐了,说道:那怎么又跟了四爷呢?念亲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福晋啊。
这句话到说得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念亲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福晋走了,王爷大怒,我也被扔进牢里,岂料后来,王爷竟派人来,让我回了王府,住到了福晋原来的院子里,王爷说,这里需要人打扫,而念亲熟悉,就让我当作往日身份住下了。
念亲提到那个院子,忽然想起来,觉得有些记不真切它的样子了。只是记得那院子里的秋千,还有挂在一旁的灯笼。
念亲的声音显得有些暗哑,她继续说道:福晋走之后,王爷几乎每晚只要在府上都会去看看。王爷吩咐我每晚都要把院子灯笼的灯点上,而王爷经常就坐在秋千对面的躺椅上看着秋千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晚,然后在躺椅上就睡着了……
我打断了念亲要讲下去的话:好了,念亲,就讲到这吧,我累了,想睡了。说完,我站起来朝着床走去。我不愿意再听下去,我也不想知道那以后的故事。可能是药的作用,我真累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爷跟十四爷都来得很少。饮食起居,到吃饭穿衣全靠念亲一个人照顾。军医常来给我看病,每次总是点头说好很多。其他不知,不过肿已经开始慢慢消退。
我坐在桌边,军医给我把着脉,顺道就问道:福晋曾说过,自己的医术受过一个姑娘指点,想必那个姑娘就是念亲姑娘吧?
我想起似乎说过这样的话,忙点头,答道:是,军医看来,念亲姑娘医术怎么样?
军医收回把脉的手,说道:福晋好很多了,念亲姑娘年纪轻轻就有一手好医术,甚为难得,而且念亲姑娘似乎对于疑难杂症,疗毒治毒更在行。
念亲的医术我一直都不曾怀疑过,至于疗毒应该跟她的成长环境有关,毕竟她就是这样被培养的。军医正低头收拾着东西,我忽而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军医,我有一件事情很在意,不知道军医可否如实相告。
军医停住手中的活,站直了身体,说道:四福晋请说?
我问道:军医是否还记得在初次在马车上为我把脉,军医当时说只是皮外伤,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军医皱了很深的眉,是为何呢?
军医似乎开始回想,不一会,军医苦笑一番,说道:没想到福晋观察如此慎微,当时的福晋皮外伤只是小事,不过福晋当时心伤事大,气血郁结,若不放宽心去,可能也命不久,当时怕误了十四爷大事,就瞒了下来。不过后来到了这大漠,福晋倒似乎放宽心,所以卑职也就没有再提。
我不禁苦笑,原来如此。军医继续说道:福晋不必在意,现在好好养病便好。我微微点头,表示应承,随即问道:军医,现在战事怎么样,十四爷跟敦多布签了同盟书,接下来要怎么办,是回去还是镇守边关?
军医刚想答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话给打算:你何不问我?循着声音望去,十四爷刚好站在门口。我冲他笑笑,应该不会有这么巧,他刚好就在门口听到我的问题。
军医一笑,拿着药箱,低着头就退下去。十四爷随即进了屋来,坐在了我对面。我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十四爷不愿见我,寻不着人,才问的。
说着,十四爷忽然皱下眉,一下子变得有些严肃,说道:不是不愿见你,是怕你不愿见我们,所以多次在门外徘徊都不敢进,今日若不是听到你问道我,我也不敢进来。
我望向门外,十四爷说的是我们。
十四爷咳了一声,把我的目光引回来,才进去说道:刚才你问的问题,我给你回答,皇阿玛已经下旨,说我们可以回去了,如今只要等着你身体好些,我们就可以上路回去了。
我盯着十四爷,回去,这个让我觉得好陌生的词。十四爷尴尬一笑,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敦多布跟我签同盟书,还特意提到一条什么吗?他说这次战争双方都不能写入历史中,至于个中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我忽然有些沉重,叫了一声十四爷,打断了十四爷说笑的口吻。十四爷有些愣住,他没有想到我的反应如此严肃。
我站起身子,走到窗口,看着外面蓝色的天。回去,难道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吗。那个地方,我一直计划逃走的地方,现在我已经走了,我该怎么回去。
十四爷的声音忽然的在身后响起,他说:长莫,如果不愿走,我们可以留下。我转过身来,装作全当没有听见十四爷的话,说道:十四爷,跟我说说,你和敦多布的约定吧。
留下,又是何其不易的事情。现在皇上已经知道我在这,我怎么能留下,难道我又要上演一次大逃亡吗?
十四爷也不在意我的忽略,笑着说道:好啊。
有些东西,我们都明白,只是都不说。
现在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傍晚也能坐在窗边,听着念亲给我讲讲京中的趣事。比如太子又宠幸了谁,然后被皇上批评;比如谁又惹到了嫡福晋,最后被罚了不轻;比如中秋又举行了大庆。
我听着,笑着。全然可以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心态,权当乐子。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一阵埙声。那个久别的声音一响起,就在我的心头一震。我跟念亲同时都停了下来,听着那低婉深沉的声音。
我甚至都不用想,我知道这一定是四爷。只要他知道这埙对我的意义,而他现在居然也学会了用这吹曲子。那样的曲子,那样的声音让人熟悉至极。
念亲朝着窗户往外望了一眼,说道:福晋,是王爷。
我怎么会不知,我对着念亲说道:念亲,把窗户关上,我睡了,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念亲在原地,看着我,说道:福晋,和王爷好好谈谈吧。
听着这话,我直接站起来走向床,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念亲无奈,也只好作罢,关上窗户带上门就出去了。
埙声停了一会,接着又开始响起来。我坐在床沿去怎么也不愿意上去。那样的声音,把所有的回忆都一一带了回来。我记得自己多少夜晚自己独自吹埙,我同时也记得那日在雪下,四爷在我的埙声中舞剑。
我竟轻轻起了步,走到了门口。我的手放到门上,忽然的就停住了。我不能开门出去,我更不知道出去之后跟四爷说什么。
我背过身,倚着门,听着外面如怨如诉的埙声。四爷,到底有多少真假?你在这到底只是因为你想要我回去还是需要我回去?
我渐渐的滑坐在冰凉的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听着四爷的埙声直到很晚很晚。
那晚我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