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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41章

      洗了澡,换过衣服出来,就看到皓然坐在房间门口,仰着小脑袋边撅着嘴边等妈咪。

    简荨哭笑不得,抱起皓然,“想妈咪了?妈咪在换衣服。”

    “妈咪,吃饭,吃饭,”皓然指向餐桌。

    餐桌上已经布置了晚餐,数量不多,却精致可口,清淡风格是她的喜好,也很适合已开始吃副食的皓然。

    谨言正站在窗边,窗帘遮挡住他不明的表情。

    看到两母子,他走到桌边,从简荨手中接过皓然,将皓然放进儿童餐椅,娴熟地系上围兜。

    皓然第一次和父母同时吃饭,开心异常,手上拿着儿童汤匙兴奋挥动,看一眼这边,叫“妈咪”,再看看另一边,叫“爹地”。

    谨言用刀叉将各种蔬菜切成颗粒状,将鱼肉剔去刺,放进皓然面前的小碗,再拌上米饭,让皓然自己进食。

    估计是养成了好习惯,皓然很自然地将食物一勺勺往嘴里送,动作不算熟练,但是胜在有兴趣学习独立进食。

    吃着还指了指水杯,“爹地,水,水。”

    谨言温柔一笑,在另一个小碗里盛了碗清淡的鱼汤,轻声哄着儿子:“先喝汤,吃饭后我们再喝水,好吗?”

    皓然小脸满是欢笑,喝了口汤,小嘴对着父母故意“吧咂吧咂”,一副享受的样子。

    “不可以这样,很不礼貌,懂吗?”谨言对儿子没有吃相的小举动及时阻止和教育。

    皓然很乖地点点头,继续一勺一勺规矩地进食。

    简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幕,想起了大儿子皓宇。皓宇吃饭没有弟弟这样乖,经常要她和babysitte拿着饭碗跟在后面跑,又是求又是哄争取能喂上一勺。她脾气温柔,凶不起来,有时实在忍不住想凶一下,又不忍心。

    小孩子都是要教的,可她那时大多数时间要在飞行学院学飞,给皓宇的亲子时间太少,一想起这个就内疚。

    转念间她又想起皓廉和皓澜这对双胞胎儿女。他们的那个父亲给他们每个都配了育婴团,小小年纪就前呼后拥,极尽宠溺,将来多半会更难管教。其实现在就已经看出端倪,皓澜才八个多月,脾气就很大。她轻叹一声。都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把皓然教得很好,”她衷心赞道。

    他垂头又喂了皓然一勺汤,淡淡地说:“我的儿子,我一定会给他最好的。”

    饭后,陪皓然玩了一会,皓然开始打瞌睡,简荨抱起他要去婴儿房,皓然扭动着小身子说:“爹地,妈咪,一起!”

    简荨无奈,只好将儿子交给谨言,跟着他们进去婴儿房。

    一到小床上,困意好像消散了些,皓然很有精神地站在小床上扒着书柜,翻出一本图画书,煞有介事地递给父母,指着其中地一页:“读这个,读这个。”

    然后两个人轮流为儿子读了故事,直到皓然终于满意地睡着。

    轻手轻脚走出婴儿房,关上门后,他一把握住她的臂腕,“阿荨,我们谈谈。”

    简荨顿住脚步,看了他眼。

    他们之间,确实需要谈一谈。

    “好,我们谈谈。”简荨爽快地答应。

    两个人在客厅落座。简荨先行开口:“我们什么时候注册?我希望能越早越好。”

    他苦笑,“你这么想离开我?”

    听到这个,她蓦然警惕:“注册以后,你真的会立即同我离婚?”

    沉默了会,他才说:“我会永远离开你。”

    不满他的答非所问,她又强调般地问了遍:“但是会离婚?”

    “我会如你所愿,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他深深望向她:“虽然我没有做到相信你,但是,你可以信我。我说到,就一定做到。”

    她心里不安,却找不出继续怀疑的理由。他性格中有无法治愈的弱点,但是他言出必行,这一点强过他的堂哥,所以她信他。

    “什么时候注册?”她问。

    “给我三天时间。”

    她皱了皱眉,“明天不可以吗?所有注册需要的材料我都已经备齐,相信你也已经备齐。”

    他解释:“我预约了律师为我们注册。预约的时间是三天以后。”

    “让律师过来这里为我们注册吧。”她提议。

    “我预定了很特别的地方。”

    于简荨而言,她更期待能尽快解除婚姻关系,愈是拖泥带水她就愈加感觉沉重。她反对道:“没有必要这样复杂,也不是真的要结婚。”

    他神色恳求:“我只想为我们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也希望皓然能看到我们注册的照片。”

    提到皓然,她心底的最柔软被猛一触动。呵呵,他们永远知晓自己的软肋,也懂得利用自己的软肋,让她无法翻身,教她无法拒绝。

    她叹了叹气,不再说话。

    “我很后悔,阿荨。如果我没有在婚礼前放弃你,现在我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我真的很后悔。”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情绪,坐到她身边,捧起她的脸,将她的头倚在他的心口前,紧紧拥着她,声音微哑,似乎从远方飘来:“因为我的自负,让你第二次面对那种难堪,对不起。”

    听到熟悉的心跳声,她平淡地说:“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已经忘记了,也希望你也能忘记。我们总要向前看,对不对?”

    抬起头,又轻叹一声,继续说:“是的,当时我是很难堪,不过另一方面,也幸好你们是在婚礼前放弃我,让我对婚礼依旧憧憬。谨言,忘记这一切吧,我没有怪你。相反,我还要感激你。你教会了我很多,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那个captain tong。也许你不是一个适合我的男人,但是你是一个出色的机长,也是让所有人敬佩的训练官。我爱过你,我也会一直尊敬你,崇拜你。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儿子,不是吗?”

    他眼底酸涩,怔怔痴痴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这就是简荨,一直都是那个简荨。她没有变过。

    她有着飞机师的梦想,更又有飞机师的修养。于她,所有的算计,伤害,不过云层里暂时的波澜。她能在飞行时扭转困局,也能在其他的逆境中冷静自如。

    生命就是一场无法预知终点的飞行,每个人都是自己生命前行中的飞机师,掌控着自己的飞行状态,启航,上升,下降,返航,还是继续前行,一切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任何一个决定,可以扭转乾坤,可以毁灭,可以救赎,可以新生。

    他教会她更好的飞行,但是,他始终都不如她。他可能面对任何飞行中的逆境,可是他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阴影,他可以完美的掌控云层里真实的飞行,但是他却掌控不了自己生命的航行。

    三天的时间里,他们很平常地相处,如果没有儿子在中间调节气氛,也许可能称为平淡。只是注册那一天,她坐在高高悬挂起的婚纱前发愣。这件婚纱承载了并不美好的回忆,他又想提醒她什么呢?

    留给她的纸上没有多余的话,除了寥寥数语:“我和儿子会等你。”

    很久很久,她将婚纱从衣架取下。

    婚纱依旧合身,古典风格端庄雅致,与她本身的气质相辅相成。曾听过这样一句话:每一件婚纱都有种魔力,它能让每个穿它的女孩变成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她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每个人都说她很美很漂亮,她不过一笑而过,不置可否。可是两次婚礼前,当她满怀喜悦试穿婚纱,看到镜子里的一身洁白,瞬间也感觉到自己是世上最美的新娘。

    岁月如梭,今天再一次穿上婚纱,却是为了永世的分离,人生如戏。

    婚车已在等候,身着正装的司机必恭必敬打开车门,她犹豫了会,终是提起裙裾上车。

    到了目的地,她蹙了蹙眉。

    她明白他,可是没有用的,即便要完成一幕中途而废的舞台剧,却已物是人非,无法挽回。

    婚礼侍应们分别等候在婚礼大门两侧,直到她在门前站定,将门缓缓地隆重拉开,轻音乐恰时奏鸣,流泻入她的耳帘。

    大厅里的灯光美伦美奂,柔和洒落出另一端优雅修长的剪影,新郎的剪影。

    她下意识地后退,理智的声音告诉她:逃离,快逃离!

    可是远远望去,同样身穿正装的皓然,正向她伸出期冀的臂膀,脸上散发着天使般的笑靥,如同致命的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向前移动。

    时光仿佛穿越,走向婚礼台上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的途中,她看到与之前相差无几的花海,耳边是相同的卡农。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般地抬动脚步,直到终点,再机械般地将手交给向她伸出的掌心,就这样被轻拥入怀。一家三口,此时此刻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一幕更美好的画面。即便这个美好不过预示着下一刻的别离。

    “这场婚礼,因为我的错误,我的辜负,迟到了三年。今天,我汤谨言要娶简荨做我的合法妻子,我将永远爱她,一生一世,生死不离。”

    誓言总是比现实美好,誓言中的乐章也别样动人心弦,时光在流转中变幻,现实与虚幻交织,就这样,注册纸上落下了迟到已久同时又牵绊他们一生的签名。

    婚礼现场的每一个人,律师,小提琴手,钢琴师,还有侍应,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曾经亲自历经一场特别的婚礼,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婚礼,英俊的新郎,绝美的新娘,还有他们漂亮可爱的儿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忧伤,隐约中还氤氲着即将别离的伤感。

    然而他们每一个人却又都在安慰自己:这明明是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刻,怎么会有悲伤和别离。一定是他们感觉错了。因为只有相爱的人才会举行婚礼,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就是相爱的眼神。

    梦幻依旧,新娘却不合时宜地恢复了理智和清醒。她淡淡一句“如果明天就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会生效吗?”,倏然打断了露台上婚礼晚餐的浪漫。

    他说:“你不在的这一年多,我带皓然去了很多地方旅行,但是还有两个地方我没有带他去。因为我在等你,在等属于我们的蜜月,这是属于皓然的。蜜月回来,我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

    即便在非节假日,日本迪斯尼依旧人山人海。

    最开心的不过皓然。他跟父亲去了很多地方旅行,虽然开心,却也疑惑为什么不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身边有父亲也有母亲。

    今天他的愿望实现了。迪斯尼这个地方,本来就应该和爹地妈咪同时过来才最开心。

    “妈咪,我要那个,那个!”皓然被父亲抱着,指着云霄飞车着急地挥手。可惜明文规定这个游乐项目出于安全原因不对三岁以下儿童开放。

    “你还小,不可以玩这个。我们去玩那个好吗?”简荨指着不远处的旋转飞机道。

    “好!”只要是妈咪说的,他都听。

    “飞机!飞机!”在机舱里,皓然透过半空望向只能看到黑点游动的地面,丝毫不畏惧,兴奋地大叫:“我们在飞机里,我们好高!”

    又指向对面的父亲,对简荨说:“爹地,飞机师!”

    简荨抬眼望了对面那个男人一眼。他正望着儿子温柔地微笑,“妈咪也是飞机师。”

    皓然兴奋地拍掌:“我也要做飞机师!”

    “他一点都不畏高。”她说。

    “他是我们的儿子,当然不会怕。”

    她心里蓦地一跳,躲闪他的目光,垂下头继续和儿子说话。

    皓然年纪小,却精力旺盛,玩过一个游乐项目,也不愿意休息,在母亲的督促下勉强喝两口水,又马不停蹄地跑向另一个游乐项目,一个马场。

    简荨一看是骑马,有些为难,拿过谨言手里的相机,说:“你带他去吧。”

    骑马是她的弱项,从前陆明月一心希望她多练习骑马培养气质,她练习过两次就兴趣缺缺。

    皓然和父亲在英国时曾去过那里汤氏的私人马场,被父亲带着骑过两次马,一直念念不忘。这回在迪斯尼看到小型马场,虽然属游乐性质,规模远远比不上英国的马场,但也激发出他浓厚的兴致。

    “好,你在这里等我们,”他抚了抚她的发,在她额上蓦然留下一吻,就带儿子进去马场。

    她在外圈,目光停留在一对父子身上不曾离开。在香江这种出生的少爷们从小就便流行学习骑马,这兄弟几个都会骑马,也养着属于自己的血统纯正的马匹。

    虽然她自己对骑马兴趣缺缺,但是和他们先后拍拖时,她很喜欢看他们骑马,他们在马上的自信优雅,英姿桀骜,总让她心池荡漾,沉醉其中。

    沉醉间,小小身体扑进她的怀。

    看到皓然满头是汗,她拿出纸巾,蹲下身替儿子细细擦拭,“这么开心?”她笑道。

    “开心!爹地教我骑马!”他指了指身后。

    她看了眼儿子身后的身影,又拿出一纸巾,起身,对着那高高的个子踮起脚,却垂下眼睛,躲开那道炽热的目光,轻声说:“怎么玩得这样疯?”

    倏然间,他紧紧捕捉住为她拭汗的手。她心头一颤,微微一挣脱,离开他的掌心,将纸巾塞给他,别过脸说,语气似嗔:“你自己擦吧。”

    旁边是一个冰激凌屋,里面卖冰激凌的女孩正着迷地望着这一幕。她在这里好些年,百般无聊时会用观察者的心态欣赏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颜值气质高度般配的家庭,举动颦笑间,伤感与温馨并存,给她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一家三口。直到男人抱起孩子,一只臂膀轻轻揽过女人的腰际,消失在人群中,她才收回感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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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兰的inai位处北极圈,地小人稀,终年积雪,人们来到这样一个零下二十度的极限环境旅行,除了看星空,看雪,坐雪橇,围火烤肉,促膝长谈,顺便感悟人生,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北极圈内可以捕捉到极光一现的最完美角度之一。

    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古希腊人认为极光是女神伊欧斯,是晨曦和朝霞的化身,她会伸展双翅,向世人施舍朝露,为世间带来永恒。

    夜晚斑斓的星空下,三三两两的游客仰头遥望星空,举起早已调整完毕的相机,等待随时拍下最惊艳的一刻。

    “冷不冷?”简荨温柔地问身边的儿子,将他的围巾合了合拢。

    皓然哈着气摇头,“不冷!不冷!我要看极光!”

    “今晚真的会有极光?”她抬眼问。

    他微微一笑,也伸手为她拢了拢围巾,“不要忘记我们的职业。预测气象是飞机师必备素养之一。”

    她也笑了。

    “哇,极光!”人们开始骚动欢呼。

    深蓝的天际间,辽阔无垠的穹窿中,摇曳不定的光亮急剧增强,行云流水般化成一橙绿相间的光环,萦绕在北斗星周围,映亮了整个冰原。

    美好的东西总能对得起它的传说。

    虽然飞过很多地方,也曾计划去北极看极光,但是因为种种忙碌总是错过。此刻的简荨紧牵儿子的手,在极光下,在面对大自然杰作的一瞬间,她想到了永恒。

    同样的一瞬间,她心口前多了枚银光闪亮的链坠,云层里飞机鬼斧神工,钻石映照出极光极致的璀璨。

    他在极光下,在她的耳边,在她的心涧留刻下挚诚的誓言:“它的名字,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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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澳洲,从机场到住屋的一路,虽然历经十几个钟头疲惫的旅途,皓然依旧兴奋,唧唧喳喳又说又唱。他只知道,他的父母带他去迪斯尼,带他去看极光。他们一家人,从此永恒。

    他却没有看到,他的父母此时沉默的表情。

    简荨垂眸望着挂在身前的“永恒”。

    这世间哪有永恒,一切不过别离前的安慰,不过人们对美好事物至死不休的期冀。可是美好,往往遥不可及。

    再度望向窗外,看到停机坪恢弘有序,一架架机型各异的飞机,她面露惊讶:“是这里?”

    他没有答她,只对皓然说:“想不想看爹地和妈咪一起飞一次?”

    “想!”

    他们在小型飞机的机舱坐定,双双戴上耳麦,又双双看向窗外,对着正向他们挥动的小小的臂膀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此时的汤谨言又成了那个被所有人崇拜的captain tong,他神色严肃,不容瑕疵:“学无止境,在飞行方面,身为机长,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我会尽我所能全部教给你。”

    飞机在塔斯曼海上盘旋,一如他们曾经的默契,也是久违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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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的飞行笔记,如果你还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在这几本笔记里应该会找到答案。阿荨,你会是最出色的机长。”住屋里,低沉的声音将她从方才飞行的回忆中唤醒。

    她享受在机舱里和他的默契,这是一种只有他才能给予的默契,让她心动,也让她崇拜。方才机舱里的合作中,她又体会到了那种默契。她无法不回味。

    接过几本堆叠的厚厚的笔记,还有光盘和存储器,她心里压抑沉重。

    客厅落地窗半敞,窗纱随着澳洲清凉的夜风轻轻扬动。皓然已经入睡,寂静的夜衬托出告别的伤感。

    “你要走?要去哪里?”她晦涩地问。

    “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他微微一笑,又递给她一本文件,“这是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字。再签上你的名字,协议就会生效。谢谢你,给了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这明明是她所期盼,她祈祷注册后他不会让她失望。可是当真的面对他信守承诺,面对已有他签字的离婚协议,她心里竟泛起一股苦涩,还有强烈的不安,仿佛这不是告别,而是永别。

    她无法自制地攥住他的手,“你到底要去哪里?”

    他顺势回握,俯下唇,轻吻她每根细长的指尖。细腻温柔,她没有拒绝。

    他半跪在她面前,仰起头,眉眼间满是虔诚的恳求:“阿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

    她全身一颤,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桎梏。

    “最后一次,给我最后一次,求你......”

    最后一次放纵,最后一次告别,一次,就一次,只在今晚,最后一次。这段感情,应该有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她闭上眼睛,主动覆上他的唇......

    衣衫从客厅散落至卧房,一对男女不再压抑,暴风骤雨中,他们在床上释放出最炽热的激.情,表达着最强烈的爱和恨,在相互身体的每一寸留下最深的烙印。

    他们真正交往的时间不算很长,可是仿佛已然纠缠一生。

    他对十七岁的她一见钟情,他实现她的梦想,为她穿上机师制服,向她表白,教她飞行,与她缠绵,甚至孕育骨肉。

    她没有给他最青春的年月,却对他绽放出最成熟的风华。他为她妒嫉,自负,自卑,他所有的情绪,只因她而波动,爆发。她是他的归依,他的永恒。

    他们相互索取,攻防,她用仅存的每一寸意识,回忆着他给她所有的伤害与柔情。她勾着他的颈脖,任由他肆意地驰骋,听着他在她耳边黯哑悲悯的呼唤:“阿荨,你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她是他的,他又何尝不是她的。他是她的崇拜,她的captain tong,她的梦想,她的男人,甚至,她的丈夫......

    巅峰之上,是汗与泪的交融,是极致的释放。

    他们在抵死缠绵的颤抖中,做今生最后的道别。

    风褪雨尽,两两相拥,她倦极而眠。

    直到再次醒来,天际微白,身边已人去床空。

    她没有意外,却感觉空落。忍着全身酸痛吃力地起身,将床单在身前随意围成一圈,走出卧房,一眼望见餐桌上显眼的离婚协议,右下角黑色的签字铿镪有力。

    再去婴儿房,看到皓然宁静的睡颜,她松了一口气。

    客厅诡异的静谧让她莫名心慌。

    为何心慌?她不该心慌,一夜恩情,原本就是最完美的道别。

    她握着笔,久久望着离婚协议。只要加上她的签字,协议就会生效,从此行同陌路,各自天涯。这明明就是她期盼的结果,她让自己欢呼。

    刚一落笔,她发现自己在颤抖,她居然在颤抖,手不由己。她的名字很简单,却写不出一个字。

    颤抖间,她猛然扔掉笔,将脸埋在掌心中,这段时光相处的点滴在脑海中回放,有迪斯尼的欢闹,有极光下的永恒。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电话,犹豫间,正要拨下熟悉的号码,铃声骤然响彻,激起她莫名的慌乱。

    她摁下通话键,抿了抿呼吸,强作镇定,“是谁?”

    “简小姐,这里是飞行训练场,情况紧急!”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就问:“是汤谨言,对不对?他在哪?他怎么了?”

    “汤先生正驾驶一架小型飞机。这架飞机油量只能支持两小时飞行,汤先生飞行前,我们已经同汤先生报备过,他也清楚,可是汤先生已经飞行有三个钟头,油量全部消耗,控制台的警报全部拉响。”

    她的头脑瞬间空白,牙齿发颤,一惯的淡定消逝殆尽。她吼:“出动救援!还不快出动救援!”

    “我们已经同另一个汤先生,即汤瑞主席取得联络。主席即刻签署飞行救援同意文件,可是汤先生已经关闭所有卫星雷达系统,任何信号追踪不到具体方位。不过汤先生已经打开通讯系统,他要求同你通话。”

    她已经语无伦次:“可以追踪到!怎么会追踪不到!他在哪里起飞,我马上过来。”

    “......阿荨,”通讯线路转换,一个声音来自遥远的天边。

    “谨言,是你!你是谨言!回来我身边,好不好?”她不再掩饰泪水与慌乱,语声透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知道怎么降落,你知道的!打开救生系统,穿救生衣,即刻跳机!我求你,即刻跳机!”

    “还记不记得,我承诺过你,我会永远离开你们。”

    ...我会永远离开你们......

    呵,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永远离开。

    原来真有永别,不是道别,是永别。

    汤谨言,你真狠,你赢了!

    她整个人整个灵魂都游弋在疯狂的边缘,疯狂吼叫:“谁要你的承诺!我不要你的承诺!我没有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我没有签字!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做你的妻子,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谢谢”

    “我没有骗你,你听,”哗哗几声,离婚协议成飘落的碎片,“我撕了离婚协议,没有离婚,永远没有。我原谅你了,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她“呵呵”地笑:“你不信我,对不对?你还是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她的濒临崩溃换来的却是来自天边的幽远:“阿荨,当你飞行的时候,看一看云层,我就在那里,我会一直守护你。”

    “如果要守护我,你就回来。你想守护我和儿子,就回来我们身边!我们会很幸福,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我会为你生很多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如果你不回来,我会恨你,我不会再做飞机师!”她嘶吼,哭泣。

    他却残忍地温柔:“你怎么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你不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啊。你还有其他孩子啊,不是吗?你还有别人的孩子。”

    她无法稳定自己的呼吸,用尽全部气力,做出最毒的誓言:“如果你在意这个,我发誓,我只认我们的孩子,我与你的孩子。我永远不会见其他孩子,也没有其他男人,我只爱你。我会认真地爱你,我们一家人离开香港,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你喜欢极光,我们就去北极,我们会很幸福。求你,回来,求你!”

    “阿荨,对不起,我爱你。只有这样,我与你,才会永恒。”

    “我们会永恒,我们在极光下许过愿......”

    “我与你,从此永恒......”

    一架飞机坠入海面,时隔半晌,火光漫天。

    我与你,从此永恒......

    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