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41章
三年后。
清晨的澳洲海滩游人寥寥,两个小孩子你追我逐,海滩世外般的宁静将欢声笑语衬托愈显嘹亮。
一个年轻的母亲双臂环膝坐在沙滩上,静静地望着眼前无忧无虑的画面,海风将她柔长的发丝吹拂出优美的弧度。
“妈咪,妈咪,哥哥又在我头发上扔沙子!”小女孩跑向母亲“控诉”。
简荨温柔地叹气,为女儿轻轻掸去头发里的沙子,又作出严肃的表情:“汤皓然,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
“妈咪,这次是妹妹先扔我沙子的。”皓然也委屈地控诉。
简荨又继续帮儿子掸去头发上的沙子,拍了拍他的小脸,“让一让妹妹,好不好。”
再转过头,同样严肃:“皓妍,你也不要欺负哥哥。”
汤皓妍搂住母亲的颈脖,软软糯糯道:“妈咪,下个月是我的生日,爹地会回家吗?”
简荨沉默了一会,随即将一对儿女拥在心前,“妈咪也希望他回家为我们皓妍庆生。”
“那妈咪会写信告诉爹地吗?”皓妍问。
“会的。”
“妈咪想爹地吗?”
简荨怔怔望着女儿。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个小女儿的脸部轮廓和一颦一笑,已经越来越有那个人的影子。
当年海面上的火光漫天,消散了她一惯的淡定镇定,她失去意识般浑浑噩噩度过了两个月,所有人都来了,都在她身边,试图唤醒她。她每天唯一做的,就是双眸无神地望向天际,只要看到一架路过的飞机,就要说“永恒”两个字,仿佛她的意识里只有“永恒”,即便心理医师也束手无策,直到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那一晚最后的告别,制造出了这个意外的生命,将她从自我催眠和消沉中拉回到现实。这个小生命是她的念想,她的救赎,她的永恒。
“想,妈咪很想他。”简荨轻轻点了点头,眸光缥缈地望向天水重合的远方。
陆明月总是叹气:孽缘就是孽缘,逃不掉的。只是没有想到,当年她顺利逃离了汤家,换来的却是女儿在汤家搭进了一生。
汤雅媛总是谑笑:爱情战场上的战术取决于女人。在争夺简荨的战场上,拼的不是霸道,也不是忍耐,而是谁够投女人所好,谁够狠。那一身飞机师制服,和愿意为她去死的偏执,注定他会是爱情战场上的赢家。
她说的对,对极了!
汤谨言,你赢了。你赢了他们,赢了我,赢了全世界。
你赢的彻彻底底,赢得无所畏惧。
然而,你究竟还要同我捉迷藏到几时,你是在惩罚我,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爹地是因为做错了事所以离开我们,但是我们已经原谅了爹地,我在信里写我想爹地,为什么爹地还不回来?”皓然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年迪斯尼旅行和在芬兰看过极光后,他崇拜的父亲就忽然消失,一去不返了。
母亲说因为他做错了事,要一个人静一静。就跟他一样。有时他做错了事,也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声称要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他要理解他爹地。只是,他只需要静三分钟,可是他的爹地为什么一静就是三年。
“因为爹地还想再继续一个人静一静啊。我们多给爹地一点时间好吗?”简荨抚着他的小脑袋温柔地说。
皓妍撅起小嘴巴,一脸难过:“皓廉哥哥和皓澜姐姐就有爹地。”
皓然不服气地反驳:“我们有妈咪,他们没有!而且我们也有爹地,只是爹地还没有回家!爹地要一个人多静一静!不许说我们没有爹地,知不知道!”
皓妍重重点了点头,“知道!”
看着一对儿女拌嘴,简荨无奈笑了笑,笑意有满足,也有伤感。“过几天妈咪要飞,你们乖乖在家等妈咪。皓然,照顾好妹妹。”
“妈咪会穿制服飞吗?”两兄妹争先恐后地问。每当看见自己母亲一身机长制服,袖口上金色的四道条纹闪闪发亮,英姿飒爽,高挑自信,他们就觉得,全世界没有比他们的妈咪更厉害更漂亮的人了。
他们在澳洲的幼稚园曾有过一个活动,让每个小朋友的父亲或者母亲穿着自己工作领域中的制服,带上工作必须用的物件或工具,在小朋友们面前介绍这个职业。
有身着围裙的主妇母亲当众做草莓酱鸡蛋烤饼,也有当消防员的父亲穿着红色消防员制服向小朋友讲解防火知识,还有当警察的父亲穿着警服向大家讲解如何自我保护。还有写过畅销书的作家母亲戴着眼镜鼓励小朋友如何发挥自己最大的想像力天马行空,甚至还有当议员的父亲教导小朋友如何行使自己的人.权,说出自己的心声,帮助社区更加美好。
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增长了知识量的同时,也在构思将来自己的人生宏图。可是当一位母亲身着一身飞机师而且还是机长制服出现的时候,全场先是瞬间寂静,再不约而同发出由衷地赞叹声和热烈的拍掌声。
“哇,这是你的妈咪?好厉害,也好漂亮!”旁边的一小朋友问皓然,满脸羡慕。
皓然眉毛一挑,“当然,而且她是captain哦。”
然后又崇拜地看着自己母亲拿着飞机模型和飞机彩图,学识渊博地讲述各种航空知识,造辞风趣幽默简单易懂,直到尾声,所有人甚至幼稚园的老师都还意犹未尽,纷纷请求她再多说一些。
“你们知道吗?我爹地也是飞机师哦,而且也是机长呢。”面对大家带着羡慕的围观,皓然兴奋。
“真的?你的丈夫也是飞机师?”其他小朋友和家长惊讶地望向简荨。
简荨微笑着点头,“是的,他相当出色。”
那一时刻开始,很多小朋友都建立了将来要做飞机师的梦想。那更是皓然和皓妍永远都不会忘记,也是他们最骄傲最幸福的时刻。只可惜,父亲不在。
“妈咪要飞,那这次是谁照顾我们?”皓然问。
“你们想要谁照顾?”
皓然扳着手指一本正经地细数:“不要lisa,lisa只会英文不会香港话。不要外婆,外婆凶巴巴的。也不要大伯父,大伯父冷冰冰的。上次去香港找皓廉皓澜玩,大伯父都不和我说话。”
简荨笑了,“那让三叔过来照顾你们?”
两个小朋友欢呼:“我们喜欢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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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汤宅。
汤皓澜小朋友正在欲哭无泪,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她最怕的一个人,尤其她还穿着一身制服。虽然知道这是给飞机师的制服,但是她会不由自主地脑补成警察。
“知道错了没有!”简荨拿着戒尺训斥。
眼看戒尺要在掌心落下,汤皓澜一紧张,要缩回掌心,却被紧紧抓住。
汤皓廉正在一旁捂嘴偷笑,还不忘“落井下石”:“二婶,汤皓澜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只要二婶不在香港,她什么都敢的。”
一听到这个,简荨转过身,一字一句开口:“汤皓廉,”
“我在!”汤皓廉马上坐直了身体。
“你有做错什么?”
汤皓廉连忙举起双手,正经道:“我最乖了,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不信二婶可以问爹地!”
简荨眯起眼睛:“是吗?看到妹妹做错,不及时制止,这也没有错?”
“二婶......”汤皓廉说不出话了,嗫嚅道:“知道了,我会制止的。”
这一回轮到汤皓澜在一旁偷笑。
“你们的手都给我伸出来!”简荨怒道,没有商量余地。
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他们可怜巴巴地望向一边的父亲。
“算了,他们还小。”汤雅梵抱着臂膀打圆场。
“汤雅......”停顿住,她轻声一咳,面无表情地改口道:“大伯哥,正是因为他们还小,所以要教。”
听到“大伯哥”三个字,汤雅梵例行地脸色一沉,冷声道:“听到没有,把手伸给二婶!”
这下真的没有指望了,两个小朋友闭上眼睛乖乖伸出掌心,每人各挨五下戒尺。
汤家龙凤双生的少爷小姐小小年纪就魔性十足,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他们最怕一个人:他们的二婶。
他们只知道,从小他们就没有母亲,每当他们生病,这个二婶会轻声哄他们入睡。每当他们惹祸,还是这个二婶,会严厉的训斥他们。很奇怪的是,他们那个在外界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冷面爹地,只要面对这个二婶,就会变得十分奇怪,有时温柔,有时伤感,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火。
总之他们对这个二婶又爱又敬又怕。有时他们会悄悄地希望,这个二婶是他们的妈咪。可是他们很难忘记,有次他们喊了这个二婶“妈咪”,她忽然沉下脸,严厉地说:“不要叫我妈咪,我是你们的二婶!”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二婶,他们莫名地害怕,从此不敢再喊她“妈咪”。
可是他们又看见,二婶背对着他们悄悄泪流满面。
“我要妈咪!”掌心被戒尺打得火辣辣地疼,汤皓澜张嘴哇哇大口。
“你们的妈咪死了!”汤雅梵对女儿扔下这句话,头不回地上楼去。
望着他冰冷的背影,简荨深吸口气,闭了闭眼睛,蹲下身将一对子女搂在身前,心疼地说:“打得有点痛,对不对?二婶也不想的,对不起。”
“二婶,爹地刚才说妈咪死了,是不是真的?”皓澜抽泣着问。
简荨拂去女儿的眼泪,忍住自己的泪水,脸上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没有,你们的妈咪没有死,将来有一天她会回来的。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就明白了。”
老管家望着这紧拥在一起,相见不相认的母子三人,重重叹气,直道是孽缘。
“二婶,你是不是又要回澳洲?”小床上,皓澜枕在温暖的臂弯内,听完故事后,脸色已经困倦,却又不肯入睡。
今天正要离去,臂腕却被女儿紧拽。看到皓澜要哭的脸色,也看到旁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期盼乞求的目光,简荨终是心软,陪他们吃了晚餐,再亲自送两个孩子睡觉。
简荨吻了吻女儿的额首,温柔道:“二婶还要负责返航的航班,不能在香港停留很久。不过二婶答应你,只要飞来香港,二婶就会过来看你,好吗?”
“二婶,为什么哥哥和妹妹可以和你住在一起?”
“因为......因为我是他们的妈咪啊。”即便痛涩彻骨撕心,但事无完美,面对取舍,终究不能两全。
“我也想要妈咪。二婶,你做我们的妈咪好不好。就悄悄做我们的妈咪,我不告诉别人,我保证!”
...
将女儿哄入睡,拂去眼角的泪痕,轻手轻脚带上门,见到佣人正端着咖啡要去书房。
“把咖啡端回去,”恰时另一个佣人端着宵夜过来,简荨接过宵夜的托盘,“你们去休息吧,我去书房。”
佣人们应声恭敬离去。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名义上是汤家的二少奶奶,三少爷和大小姐的二婶,更多的时间都住在澳洲,亲自照顾甚少回港的二少爷和二小姐,但大家心知肚明,实质上,这个女人是汤家隐形的女主人。
老管家和老佣人们嘴巴闭得严,一脸高深莫测。新佣人们知趣醒目,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听谁话,该看谁的眼色,
豪门总是会有一些不为外人所道的辛秘,更稀奇的都听说过,汤家算是相当安静低调,很少被外界所八卦。他们作为打工的,自然更不会拆主人家的台。尊重隐私和保密是很多领域的职业守则,包括家政工人。
此刻的书房灯影黯淡,汤雅梵倚躺在转椅上,望向窗外的树影,五指吊着红酒杯杯口,轻轻晃动。
简荨走上前,放下托盘,将红酒从他手中拿开,“既然喝了红酒,就不要再喝咖啡,我让佣人给你做了宵夜。”
汤雅梵晃动转椅,语气戏谑:“呵呵,有劳二弟妹了。”
简荨也不客气地接过话:“举手之劳,大伯哥。”
他冷冷道:“够了!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如果你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是你的大伯哥,你出去吧。”
简荨却拉开客椅,径直坐在他的对面,对上他的目光,严肃地警告:“这个是事实,如果你不希望我再提醒你,那请大伯哥今后在孩子面前一律叫我jennie,简荨或者弟妹,而不是阿荨。你今天犯了三次忌,前两次我已经提醒你,你装作看不到。”
终是走到了如今这一步,与他相见不相亲,与孩子相见不相认,罪源于己,却也是命运弄人。
他苦涩,声音有些无力:“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气氛沉默,很多话想说,待真正面对面,头脑又处于一片空白,无从开口。简荨深吸了一口气,“我过来,就想就皓廉和皓澜的教育和你谈一谈,尤其是皓澜,你太纵容她了。”
他戏谑:“他们的妈咪都不管他们,你身为二婶,又有什么立场管?”
她垂眼笑笑,“好,既然你这样说,那以后不要让我过来管他们。”
她起身,正要离去,就听见他在身后幽幽开口:“皓廉是汤瑞的继承人,他自幼被我严格管教。但是皓澜,如果我不纵容她,如果她不惹祸,他们怎么会再次见到自己的妈咪,我又怎么会再看到你。”
简荨愣怔,顿下脚步,晦涩地说:“只要我飞香港,会过来看一看他们的。”
“皓澜其实很有分寸,她只不过想见一见你。”他抬起眼睛,目光直落入她眸底:“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当年他坠机前和你的最后通话我也有听到。你承诺他,不会再见其他的孩子。但是阿荨,我们夫妻一场,即便你不想再和前夫见面,我和你的孩子始终都是你的骨肉,是你生的,你不能太过于偏心,这对他们不公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可以永远保守的秘密。将来他们一旦知道真相,你忍心他们受到伤害?”
简荨抿了抿神色转过身,双臂撑在桌沿,微微俯身:“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的妈咪?然后呢?然后他们就不会受到伤害?”摇了摇头,叹气道:“他们依旧会受到伤害,因为我们现在这样的局面,根本就是匪夷所思。很多事情他们都不会理解,一旦让他们知道真相,他们会想,为什么他们和堂弟堂弟有同一个母亲,这样只会让大家难堪。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说的,我意思是......”
“我明白,我有想过,”他打断她愈加急切的语调:“可是如果他们连这个都不能接受,他们就不是我汤雅梵的儿女。大人间的恩恩怨怨,绝对不是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理由。”
“但是不是现在。他们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而且,”她垂下眼睛,声音低沉伤感:“他还没有回来。承诺就是承诺,不管在什么状况下承诺,我都不会打破承诺。”
“所以,这场争夺的最后,他才是真正的赢家。”他苦涩地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难道他给你的伤害不比我深?难道因为他能为了你自杀?”
细数当年,自久别七年的重逢,他步步争取,她却连连后退,虽然没有否认她爱他,但是始终没有给过他一次机会,甚至和别人相亲相爱,为别人孕育骨肉,即便面对同样被弃之于婚礼的伤害,她也没有选择对他回头。
再即便是怀着他的双胞胎子女被他悉心照顾的那段时光,她也拒绝同他重新开始,对他的明示暗示还有毛手毛脚都是严词拒绝,和他保持相当距离。
她同他的两个子女,是一前一后你情我愿爱的结晶。可是同他的两个子女,却是在一次情感相互不甘,最终彻底爆发又相互伤害的产物,虽然她心甘情愿为他生下这对子女,但是他不甘心。
纵观此刻,独自一人,她也以弟妹身份恪守礼法,不逾越半步,甚至连自己亲生的子女都不敢以母亲身份相认。
这是她对他的态度,她对他的冷心冷清,残忍决绝。
另一个以死相迫,消失三年,却换来她牵肠挂肚,一心等待,直到永恒。
他不甘心,不甘心因为自己当年的一次自私的抉择,就彻底错失了她,没有丝毫挽回余地。
“为什么?明明他伤害你更深,为什么赢的人最终还是他?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继续喃喃地问。
“因为我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动力。没有我,他活不下去。而我不是你的唯一,没有我,你也许会伤心,但是依旧会活的很好。”她认真地答。
他望向她,像是对她说,也像是自言自语:“如果当年我能知道,我赢得汤瑞的代价是失去你,我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抉择。”
“雅梵,你现在单身,两个孩子还小,需要人教。佣人再多,也不能代替母亲的责任。试着再婚吧,仰慕你的女人很多,试着接受一个,选择一个能接受他们,而且他们也喜欢的。”虽然心会痛涩,但是她不能自私。
他摇摇头,“我这一辈子,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你又是何苦呢?”
他俯身向前,掌心盖住她的手背,似是要将一段誓言永久刻在她的心头:“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确实不能像他一样为你做到放弃自己的野心和生命,但是对于一个为我怀过三次孕,失去过一个孩子,也为我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至少,我会为她做到一辈子始终如一。我的生命里,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我能活多久,就会等你多久。”
她垂下眸,滴落的泪水是她的回响。
很久,她再次开口时,已然泣不成声:“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抬手,用指腹拂去她不断滴落的泪,最终情不自禁,将她紧紧拥在怀,沙哑地问:“阿荨,如果他平安回来,我还有机会吗?如果我愿意退后一步......”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听不下去,推开他,匆匆离去。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重新仰靠在椅背上。
那一天,他收到紧急通报,那个最擅长掌控飞机的人,正面临着坠毁。他听到了他们最后的通话,听到他最爱的女人永恒的承诺。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是输了。
三方对手的爱情战场,赢家赢得壮观悲烈,输家望着机骸漂浮的乌黑海面,留下落寞的对白。
“他是生是死?”
“油量为零,与海平面距离不超过1000英尺,能在这种极限环境保持飞行同时换来她的承诺,对飞机这样的掌控力,除了汤谨言,还有谁能做到?”
“看来,在他穿上飞机师制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我的输赢。”
“也许是,也许不是。至少,我们谁都不能做到他那一步。”
“有没有后悔,没有早一点出现在她面前?”
“你相信吗,即便你当初没有选择放弃她,即便我更早出现在她眼前,即便她暂时接受了我,可是一旦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动摇。”
“因为他是飞机师?”
“因为她的抉择。我们都有自己的抉择,但是往往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不一样,他也不一样,她有她的梦想,他有他的追求,他追求的,唯有她而已。所以他可以做到为她生,为她死。这一点,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十几岁的年华,汤雅梵爱上了简荨。
六年两情相悦,缱绻相依,他不信,这一切终究不过繁华一梦。他不信,他汤雅梵从此只是简荨人生舞台的配角。
岁月纵然无情,天地却有情。
他等得起。
人生不是你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得到,有时意味着失去。爱情的战场没有输赢,取舍,就已经意味着结局。
人生就是一场抉择,往往自己的一念之间,已然决定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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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才刚在花园栅栏门前站定,天使般小小的身影就冲了出来,欢快扑进她的怀中。
简荨放下机长手提箱,抱起女儿,“想不想妈咪?有没有听哥哥和三叔的话?”
“有的!三叔可以证明哦!”皓妍指向花园。
雅臣正双手插着袋,斜倚在门前,笑容如微风和煦。
爱恨情仇没有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英俊的依旧英俊,潇洒的始终潇洒。
简荨抱着女儿走过去,“总是这样麻烦你,会不会耽误你公司的事情?”
雅臣接过向他伸展双臂的小侄女,温柔一笑:“你忘记了?我可以在这里远程遥控。这里毕竟也有我的书房。”
简荨正要说话,皓然也跑了出来,简荨弯下腰与儿子拥抱。几天不见,个子又长高了一些,汤家的基因果然根深蒂固,她的两个儿子一如当年他们的哥哥皓宇,因为比同龄孩子更高的个子,每天满书包都会塞满幼稚园小女生们送的礼物。
“前天三叔带我们出海,还给我们买玩具。”皓然举起一架遥控飞机得意:“三叔说,飞机的外型是妈咪设计的。”
“我不过随便画了副设计稿而已,你真的拿去和kl合作了?”简荨拿过遥控飞机饶有兴趣地赏看。
“这款模型一推出市场很受欢迎,kl想买断这一款设计版权,因为我的公司有参与投资,他们找不到你人,所以就委托我将合约带给你。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好啊,我无所谓,这方面你帮我做决定好了。”
雅臣点了点头,放下皓妍,抚着两个小朋友的头顶说:“你们先去把拼图拼完,等妈咪洗完澡一起吃晚餐。”
两个小孩对三叔的话言听计从,连忙跑进门。
饭后,一人将一个孩子哄入睡,雅臣从皓然的儿童房出来,看到简荨正等在门口。还没有等她开口,他先说话:“是不是有话同我说?”
简荨端上咖啡,在沙发落座,直接开口道:“雅臣,有没有考虑过感情方面的事情?还是你经常要飞来澳洲帮我照顾两个孩子,所以耽误了你拍拖?”
雅臣垂眼笑笑,“我知道你的意思。”
简荨迅速接过话,干脆地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不用等我了。即便我们的五年之约,也已经作废。无论从法律来看,还是情理,我现在都是你的二嫂。与伦理相悖的事,我做不来。”
他叹气:“我只想照顾你们。他一天没有回来,我就一天照顾你们。该保持的距离我会保持,你不担心。”
“不要告诉我,你就准备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他微微一笑,“愿意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应该不止我一个。”
她摇头,“他不一样,他还有两个孩子陪伴。”
他淡淡回道:“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你的意思是继承人,皓然和皓妍都很有算术天赋,将来我的公司,会给他们中的一个打理。”
简荨垂下眼睛,无言以对。
“下一次航班你要飞去哪里?”他问。
她的眸光一黯,很久才吐出两个字:“美国。”
一下飞机,在酒店安顿完毕,换下一身制服,穿上便装,同机组同事暂别,简荨只身来到纽约中心公墓。黎曼的墓碑肃穆整洁,墓前常年都有粉丝送上的小礼物和鲜花。
简荨将两束鲜花置在墓前,轻声说:“妈咪,对不起,这段时间有点忙,所以没有带皓然和皓妍过来看你。等到幼稚园暑假,我会带他们来纽约度长假,这样你可以天天见到他们。”
“对了,这其中的一束花是我妈咪让我带给你的。”
“妈咪,谨言应该有来过,对吗?他是我的丈夫,如果他回来我身边,我不会离开他。我承诺过他,我会同他永恒。”
一阵微风拂过墓园,树枝沙沙作响,幽静中仿若人的叹息。简荨似乎感觉到什么,连忙起身,四面环顾,只看见寂寞的树木碑丛。
她有些失望,自嘲地摇了摇头,继续在墓碑前坐了一会才离去。
来到黎曼故居,纽约中央公园公寓,在信箱上输入密码,信箱门打开,看到里面空无一物,欣慰的笑意勾上唇,又将一封信放进了信箱。
他离开多长时间,她就寻找了多长时间,每飞到一个地方,她就会在当地有着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留下一封信。信里有儿女成长的点滴,有她的思念,有她对他的原谅,也有她对他归来的期冀。
公寓里窗明净几,环视一圈,感觉到什么,她蓦然回首,试探着问:“谨言,你在吗?你在这里,对吗?”
回应她的只是自己空灵的回音。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一次她没有放弃,继续对着未知的方向说话:“你还要躲我们多长时间?我没有这个耐心,我不会一直等你。”
“我知道,女儿出生的那天,你在的。你一直都在,对不对。你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原来汤谨言是胆小鬼,我最讨厌胆小鬼,我不会再崇拜你。”
“后天是女儿的生日,女儿的生日愿望,是想看到自己的爹地。你会满足女儿的生日愿望吗?”
说着说着,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她缓缓坐到沙发上,语声哽咽:“谨言,我等了你三年,我很累了。我承诺你,只要你回来,我们就永恒。”
她执手紧握心口前“永恒”的挂坠,那晚极光下的誓言,是发自他心声的绝响,是他的救赎,也是她一心期盼的永恒。
我保证。
我简荨可以保证,
只要你回来,我与你,从此永恒......
我爱你......
澳洲住屋的花园,简荨正悉心为篮花楹洒水。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虽然她没有绝望,但是她在等待。
这天也是女儿的生日,浇水后她在花株上挂上彩带和生日饰物,为即将开始的生日会做精心准备。
“......阿荨,”
她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她愣怔了,定定站在那里,不敢回头。
都说思念成梦,看来她也会幻听了。
她自嘲地笑笑,继续在花株上环绕挂彩和饰物。
“......阿荨,”
又一声轻唤。
这一次,她听清楚了。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听。
她一动不动,绕着彩带的双手在颤抖,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她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周遭的一切,直到被轻轻拥入久违的怀中,背后感觉到真实的呼吸。
就这样静静了很久,她泪流满面,缓缓回过头......
...正文完,番外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