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绽放在水底
1.
我大学同学池言,爱梳大中分,沉默老实,乖乖巧巧上课自习。
后来他看上隔壁班的茜茜,茜茜个子高挑,气质高雅,挎着包包耀人眼目。
两人秘密交往半个学期,池言决定表白。
我永远记得,那晚记者节晚会,我迟到入场。
茜茜坐第二排,主持刚要上场,踉跄着被拽下去。接着一阵敲击声自后场而来,七个隆冬枪东枪,枪东枪。
一群男生走了出来,各持扫把当吉他,持脸盆当手鼓,持筷子当笛子。
池言站中间,胸口挂块牌子写着
“茜茜”,被人推搡着。
音乐厅内炸开了锅,他们又唱起来。
“天上星星参北斗,地上公狗找母狗。音乐厅内一声吼,池言茜茜不回头。池言和茜茜,霸王和别姬,天生在一起,作对好夫妻。池言池言快表白,不然咱就说拜拜……”
结果校卫队冲进来,把他们押解下去,眼泪挂满了池言的脸蛋。
事情被人当笑话传播,大家没再见池言和茜茜走在一起。
2.
大二开学不久,女生宿舍出事了。
赵巧是来自贵州的姑娘,家境不好,经熟人介绍,做校园代理,教学生彩妆。
后来收了学生的钱,却迟迟不通知培训。赵巧被人追问,终于哭着说,接头的人失踪。
交了钱的学生整天缠着赵巧,说她是骗子。
后来赵巧不见了,有人说她已经被派出所抓了起来,也有人说她只是逃跑了。
事情闹得太大,人尽皆知。
震惊的是,几天后,安静的池言也不见了。
大家在找到市区,在商场门口,看见池言扮广告人。一群人劝他回来,池言又买了一把吉他,专心在寝室开吉他课,五十一小时。
后来,他又在操场开草坪演唱会,赚了一笔钱。
学期结束时,学院办公楼,女生站一溜,池言穿得笔挺,将一个个纸袋放到她们手上,嘱咐她们别再闹了。
肇事者赵巧站在后头,眼睛布满血丝,高兴地低头抚弄着头发。
办公楼下,一个女生背着双肩包,呼啦呼啦往上跑,嘴里叫着:“终于赔钱了,终于赔老娘钱了。”女生名字叫茜茜。
茜茜跑上楼,看到发钱的人是池言,僵住了脚步,眼睛睁成铃铛。
然后忍住冲上前的脚步,缓缓地转身,跑步下楼,眼泪已经掉下来。我发现了她,跑步跟上去,却拉不住她。
明明记得,男生当着无数学生的面对自己表白的,说永远不回头天生在一起的。
茜茜踩着路灯和自己的影子,哭泣了一路。
3.
我印象很深,那段时间,池言到处堵茜茜,然后不停地打电话。
打到后来,放弃了,窝宿舍酗酒,其他的时间扑在乐队上面。
他没能毕业就离校,留下字条说,欠了三年的学费,无法毕业,提前背着吉他去各个城市流浪了。
我们这群同学,时常相聚,聊天也会谈到池言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他流浪到了哪座城市。
一直到去年冬天,我在到北京的火车上,**里跳出条私信,竟然是茜茜,从美国读mba回来,让我去接她。
首都国际机场,我举着牌子找到茜茜。
她披着件男士大衣,波浪卷,热情洋溢。
旁边还有一人,带着大檐帽,面庞俊朗,正是池言。
茜茜说:“我跟池言在华人区碰到的,他去美国搞流行音乐。在美国其实挺难的,我勤工俭学,依然不容易,多亏了池言的接济。”池言微微地点头。
我心想,碰个毛,池言还没毕业就去美国等你了吧。
茜茜说:“我回来准备办婚礼了,到时请你,今天劳你招待,到时不用你出份子钱。”
4.
一年后,我等到了一场葬礼。
暴雨的晚夜,我坐火车奔赴南昌,跟池言告别。
由于入冬,南方的湖面结着薄薄的冰。
早晨,警方接到报警,敲破冰壳,把池言打捞上来。
举报的市民说,晚上看到一个人醉颠颠的,走进了湖里。
由于也不太确定,就回去了。第二天睡醒,决定报警。
5.
我跟茜茜在酒吧喝酒,茜茜身边坐个男士,仪表不俗,谈笑自然。
名字叫李茂,现在经营一家广告公司,父亲是大学校长。
李茂说起池言的事情,说警方无法确定是自杀还只是醉酒的缘故。
说着,瞧一眼手机,说有事先走了。
茜茜头低低的,突然悄声说:“李茂,是我毕业那阵谈的男朋友,我出国就是因为他的缘故,本来我们一起去的。”
我点点头。
茜茜干了一杯,说:“在布鲁克林大桥,我追问过池言,怎么流浪到美国。他无比紧张,支支吾吾。我那时一个人,看着他,想起了很多,决定原谅他。可是……”
我问:“可是什么?”
茜茜慢慢地说:“四年前,其实我是要跟李茂一起去美国的。那晚十一点的火车到上海,然后飞美国。结果那晚李茂没来,我在候车厅等他,我想,他不想去了。我就想告诉他,他来了,我就不去了。结果我最后打通他的电话,他说在酒吧,碰到个人骂他****,把他打晕了,正在处理,来不了。”
我闷闷地喝口酒。
茜茜眯着眼睛,悄声说:说:“我去了美国,我当时想,李茂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我恨死他了。结果,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池言又出现在了我身边。”
我晃一下脑袋,问:“老子乱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茜茜摇摇晃晃地,说:“这次回国,到了南昌,池言出去见同学,回来喝醉了。告诉我,当初帮赵巧赔钱,没有别的意思。我抱着池言掉泪,池言咕咕哝哝地,说他都是为了我好。”
她停了停说:“池言说个不停,结果他说,那天李茂在酒吧跟人打架,错过了我的火车,人是他找的。我……我当时听他说完,简直就是啪切宫,感觉人要爆炸,跑出去找李茂。”
最后茜茜喝得烂醉,说:“池言是出去找我,误入了江底的。沈建中,你告诉我,他是爱我的,他只是因为爱我,你告诉我好吗?”
爱到后来,长出了沾满恨的毒刺,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
稀里糊涂,到最后谁也分不清是爱是恨。合上人生,灯火阑珊,像是一笔错账。
池言的爱绽放在五十米水底,再也没有人能够洞悉。深夜告诉自己,要么一辈子单身狗,要么一马平川、细水长流,沧海桑田什么的千万别赖上老子。
——摩石,作家、编剧、鼓手
代表作长篇《浮世风流》,人民网等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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