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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生死不负

      这一阵, 想为李家平反的人有不少,这不少的人, 或许是真心实意为李家鸣不平, 或许是看上了襄王这口热灶, 想出份力洗刷了襄王岳家的污点, 是大道煌煌还是趋炎附势, 怎么分得清。

    “说李泰没有助逆的心思, 那他为何在事发之前, 逐出了自己的幼子。”

    皇上反将了赵彦恒一军。

    追忆往昔种种的恩怨是非,皇上说的是李泰四子, 李季繁。

    父子之间的一个眼神相撞, 赵彦恒就知道了, 皇上是知道了当年林禾假死脱逃, 否则何必把一个已死之人拿出来作为攻击的由头。

    事已至此也来不及去追究是怎么暴露的,皇上总有他的耳目, 是赵彦恒一时想不到的,赵彦恒现在要立刻做决定的,是他要做一个蒙在鼓里的人,还是做一个早知道的人, 一闪念间,赵彦恒就承当了下来, 道:“李泰四子一女, 三子早亡, 一女坎坷, 只剩一子,改名换姓了活着,父皇就不要追究于他了吧。”

    于此之外,去辩解说林禾是和家仆干了伤风败德的事才被驱除了家门,也就不必说了,因为对于世人来说,两盆都是脏水,多争无益。

    林禾至今安然无恙,就是皇上的回答。皇上不对死去的人低头,也宽容了活着的人。皇上只是想试试赵彦恒知道李家多少的底细,既然赵彦恒对这件事是知情的,皇上也就没有再说的了。

    李家的事逐不提及,皇上还有别的话要和赵彦恒说,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这是紧要紧的话了,他震了震精神道:“朕知道外头关于你的传言,当然了,朕也是知道,这都是老六让人传出去的……”

    皇上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和荆王如出一辙的眼神就表达了那一句未尽之言。

    赵彦恒扭过了头思忖片刻,他可以一如既往的坚决否认,也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但是这一次问的,到底是父皇,赵彦恒此一生的性命荣宠,皆始于父皇,所以赵彦恒也有他的孝心,微微颔首。

    “好,好,好!”皇上站了起来,连道三个好字,他好像被注入了一股活力,容光焕发。

    要是真有重生之事,死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哪怕降落在自己的身上是微乎其微的机会,也是一种冀望。

    赵彦恒在皇上激动中退了出去,在他走过了昭阳殿的丹犀,他的身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看着他。

    到了夜落时分,赵彦恒回到了襄王府,远远就看到云皋院廊庑上的灯都点着,赵彦恒加快了脚步过去,守着院门的竹黄禀道:“王爷,王妃今日午时回来的。”

    赵彦恒轻悦的嗯了一下,把竹黄落在了后头。

    待见到了李斐,只见李斐披了一件大毛衣裳坐在床头,一头乌发归拢在左肩,不着珠饰,可以看见的半张侧脸惨白黯淡,容色恹恹。槐蕊和幽露两人,一个在床上盘膝,一个在床沿坐了,正陪着李斐用膳。

    三人用的一样的碗筷和膳食,却各自分了碟子,赵彦恒快步走近,握住李斐的手,李斐的手冰凉凉,赵彦恒问两个丫鬟,道:“是几时病了?”

    幽露回道:“王妃今早就觉得不太舒服,午时回府让陈奉祠瞧了,吃过一次药睡了半日。陈奉祠如今在跨院住着,随时照应。”

    槐蕊下床,趿着鞋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了药方,幽露回得明白,也没有陈奉祠写得明白。

    赵彦恒展开看了,李斐这病就是夏秋之交偶染了时气,方子上写了连翘,金银花,炙麻黄,炒苦杏仁,板蓝根,广藿香,大黄等十多味药材,药性温和,只是赵彦恒看着缺了一味,道:“怎么没有甘草?”

    甘草是这一剂药方上可有可无的药材,加了就是让药不那么难喝一点儿,调味儿也是有限,李斐紧了紧衣领道:“我又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李斐只是以病论药,赵彦恒却听不得这话,硬道:“把甘草加上去。”

    槐蕊接回了药方,拿出去让陈奉祠改,幽露领着两个小丫头来收膳桌,赵彦恒回来了,自然是要新摆一桌的。

    “不必忙了。”

    这是对幽露她们说的,李斐捋着头发靠在迎枕上,转向赵彦恒道:“你去前院歇几天吧,我担心把病气过给邈邈,才回来的,要是过给了你,也又违我的本意了。”

    “我哪里这么娇气了。”赵彦恒在李斐身前坐了,摸摸李斐微烫的额头,道:“我陪你再吃点。”

    既然如此,李斐也不推脱了。

    幽露和两个小丫头抬上来新的膳桌。刚才她和槐蕊不过是因为李斐生了病没有胃口,才陪着吃吃的,现在赵彦恒及时回来了,她们就站在边上侍立着。

    李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发着烧没有了胃口,刚才就只用了小半碗粥,现在就着咸鸭蛋的蛋白喝,尽量多吃几口,吃到小半碗就吃不下了。

    粥都是水,哪儿管饱的。

    幽露端上来一个青白釉凸花莲纹的水果盘子,上面放了洗干净还没有削皮的荸荠。

    吃不下饭的时候,水果也能顶一顶的。

    由丫鬟伺候着,幽露正要洗手,赵彦恒放下了筷子道:“我来。”

    那丫鬟还没有资格直接伺候王爷,幽露接过了彩绘铜胎漆盆,让赵彦恒洗了手,赵彦恒拿起小刀子先削荸荠好削的皮,再把凹进去的部分剜出来,再用凉白开洗一洗。

    一个个,削得平整干净,还快,李斐吃着没有赵彦恒削得快,吃了三个又吃不下来。

    赵彦恒停手,把削好的两个自己吃了,陈奉祠已经亲自送了汤药来。

    隔了一个屏风,赵彦恒垂问了李斐的病情,陈奉祠所答与药方上的一样,这头李斐吃了药,陈奉祠再请一次脉,和幽露槐蕊交代了几句照顾病人事宜,便退了。

    赵彦恒在旁听了,等陈奉祠人走了,赵彦恒又坐在李斐床边。

    一个人病了是一种怎样的状态,话懒得说,动懒得动,脸上的神情迟钝了不少,李斐缓缓眨了眨眼睛,道:“你出去吧,我这里怪闷的。”

    赵彦恒细声道:“我陪你。”

    李斐半阖了眼睛,道:“我不舒服,晚上有得折腾。”

    赵彦恒低头道:“我让你折腾。”

    李斐的脸上抹上一丝浅笑,她把头偏向了里,道:“头发一摞挺烦的,把它编起来。”

    头一句就难为了赵彦恒,他最多会梳发,又怎么会编辫子,难道要捉个病人现学,所以还是幽露来,先疏通了长发,然后将长发分成五股,编了一条密密实实的辫子,垂在深兰色的织棉锦被上。

    李斐维持着这个姿势,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际,又忽冷忽热的了起来。

    冷的时候盖了两床被子,热的时候,用冷帕子擦脸。还有那种不知名的焦躁,哪哪儿都不舒服,明明是这张睡惯了的床,怎么躺着这么难受。

    赵彦恒没有离开过,看着李斐难耐的在床上辗转,俯身轻道:“换张榻躺躺?”

    李斐阖着眼睛伸出了双臂。

    赵彦恒连人带被子的抱起来,换到一张软塌上,当把李斐放下来,李斐双手勾紧了赵彦恒的脖子,眼皮子覆盖的一双眸子暗暗涌动。

    “皇上……皇上不认错,是不是?”李斐咬着结了一层白霜的嘴唇问。

    赵彦恒轻柔的摩挲着李斐汗湿的脸,道:“元祐年间,宗室人口扩张了一倍;朝廷十年前失了安南;江南沿海的倭寇,十之八九皆是我朝子民,贻害无穷。天理昭昭,会还李家公道的。”

    李斐冷冷的发笑,她要这样的公道吗?她在嘲笑皇上是个懦弱的人,时至今日一个盛极王朝在他的乾纲独断之下每况愈下,他在临死前,都没有承认失败的勇气,真是懦夫!

    赵彦恒的胸口闷闷的,他的额头触着李斐温烫的额头,道:“你别迁怒与我。”

    李斐松开了双手,身体后仰,后脑勺落了在了软塌上,好像是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微促的呼吸泄露了她的不平之意。

    赵彦恒双膝跪在地上,刚刚将上半身伏在榻上,他的脸埋在李斐的肩上,道:“不要因此迁怒与我,这不关我的事。”

    当年之事当然不关赵彦恒的事,那时,他只是一个满月的婴儿,但是皇上和赵彦恒是父子,现在,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在精神如此迷惘的时候,她对赵彦恒,不是迁怒,是深感与李家悲剧的恐惧。

    “斐斐,你现在病糊涂了,你不要多想。”

    李斐灼热的呼吸一吹一拂在赵彦恒颈侧,赵彦恒知道李斐隐秘的不安,他半个身子禁锢着李斐的身体,道:“你早不是李家的人了,你是赵彦恒的发妻,你是赵李氏,你也是皇族。”

    这话说得温柔也残忍,自来女子出嫁,回娘家都是‘客’,李斐,她用一种比君臣更加亲密的夫妻关系和赵彦恒结合,

    赵彦恒把李斐的手置放在他怦然跳动的心口,他一字字坚定的说道:“你放心,我向你发誓,我与你,青山不改,恩爱不移,生死不负。”

    李斐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沿着眼角滚滚而下,她脆弱的泣声道:“若有一天,你背弃了这誓言,我将万劫不复。”

    赵彦恒抱起了李斐,他像抱孩子一样的抱着她,他的目光深沉,一边一边的喃呢道:“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不会的……”

    李斐在赵彦恒低沉的声音中,终于是安稳了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