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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女人的春秋战国里 作者:笑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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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女人的春秋战国里 作者:笑客来
地,那酒尊有耳,应声断裂。
智瑶朗声大笑,道:“内佐好痛快!”
智瑶送夏瑜离去,临去拜礼时,智瑶对夏瑜说:“若是早生得见内佐,也许我也会向齐国田常提亲。”
夏瑜挑眉轻笑,道:“若是我常伴君侧,嗣卿晚上还睡得着吗?”
智瑶奇道:“我为何睡不着?”
夏瑜道:“能者相妒,能者相嫉,相妒相嫉,不能相容也,若我与嗣卿年年月月相对,只怕都恨不得宰了对方以求解脱。”
智瑶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语,很是稀奇,但细细思量却又觉得夏瑜这话竟是颇有道理。
夏瑜抬头看着这属于晋国的天空,知道服人就被软禁在这晋国国都的某一处地方,心有所感,道:“这世上,只有服人能够这样容我待我,其他人,没有这个心胸。”
☆、第151章
夏瑜进智氏府邸时带了沉默寡言的杨之孙,留齐吕在外守候,及至出了智氏府邸,便见齐吕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一见夏瑜出来了,急急迎上前去,压低声音对对夏瑜道:“主,吴豹传信来,田舒率大军开拔北上,沿途横扫燕国守军,已经行至易水南岸,与孙由、秦开所率精锐隔岸对峙。
夏瑜一愣,随即皱眉,道:“好快啊。”
齐吕的内室刚刚给他填了个儿子,齐吕自然挂心燕国国内,是以一接到消息就有几分按捺不住了。
夏瑜微微闭目沉思,然后道:“通知杞熏,把方城重要的东西撤出来,运回太子府,方城能守则守,不能收就不用守了,通知吴豹,把太子府上下守卫严密,一切等我与太子回去再说。”
言毕,眼见齐吕满是焦急的神情,夏瑜伸手拍了拍齐吕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挂心家人,你放心,在齐军北上到蓟都前,我们一定会回去,就算我们来不及赶回去,我已经吩咐吴豹有所应对,你的家人不会有事的。
齐吕听到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心微微放了下来,问道:“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夏瑜目光中有几丝别样意味,道:“去见孤竹存阿。”
孤竹存阿此来燕国并非作为正式的使者,而是来“活动”的,说白了就是来行贿的,燕国接到服人被软禁的消息后,上下惶然,别无他法,只得派孤竹存阿来“走关系”,看看能不能让晋国朝中亲近燕国的朝臣在赵志父面前美言几句,让赵志父消气了,把服人放了。
及至夏瑜入晋,孤竹存阿已经前前后后跑了不少晋国朝臣的后门,跑得最多的当然便是申子离府,自然花费也是不少的,只是一直没有明确消息,加之又听得齐国派大军北上伐燕的消息,孤竹存阿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段时日起了一嘴的水泡。
这日里,孤竹存阿又一次带着丰厚的礼品到韩氏家族一个偏枝子弟府上求见,意图接着这韩氏子弟搭上韩氏家主的线,要知道韩赵向来交好,若是韩氏家主能够开口替服人求情,想来赵志父会网开一面也说不定。
孤竹存阿想得很美好,但现实却不那么尽如人意。
那仅仅是个大夫官爵的韩氏偏枝子弟,收了礼品,见了孤竹存阿,礼数周全,言笑晏晏,可是一提到孤竹存阿要办的正经事,就顾左右而言他,孤竹存阿是文士,向来是比较擅长礼数辞令的,可是此时形势哪里容得他在这里与人拽这些虚文,几番言语往返,孤竹存阿很是不耐,但有不能翻脸,强笑着撑到宴席结束退场。
一肚子火气,一肚子屈辱,一肚子沮丧,一肚子焦急,孤竹存阿难以形容这段时日有多难捱,然而这满腹复杂情绪在回到落脚的驿舍见到来人时,都暂时抛到脑后了。
孤竹存阿满是讶异的看着眼前人,脱口而出道:“夏瑜……啊……不,内佐,您怎来了。”
夏瑜看着孤竹存阿,道:“怎么,太傅不愿见我?”
孤竹存阿道:“不是……只是太惊讶了,我来晋时,内佐您……”孤竹存阿来进夏瑜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此时却见到夏瑜气定神闲的站在自己面前,如何能不惊讶。
夏瑜也没对孤竹存阿多废话什么,直接道:“诸侯会盟,近在眼前了。”
孤竹存阿点头,道:“是,天下诸侯,秦、宋、卫、郑等等国君都亲至于此,就连楚国都派了使者来,据说赵志父邀天下士子入晋,要在这诸侯会盟宴前来一场入齐国稷下学宫的争鸣论战。”
作为文士,这样数十年,不,也许是数百年难逢的盛事,孤竹存阿不能说不激动,不能说不想参与,但此时燕国境况危急,服人被囚,田舒犯境,孤竹存阿于公是燕国太傅,于私是服人老师,如何还有心思去关注这场争鸣盛事。
夏瑜道:“这次诸侯会盟没有燕国的位置。”
孤竹存阿苦笑,道:“本来晋燕同盟,这次赵氏与我燕国联昏也在这诸侯会盟前后,本是天下瞩目的喜事,但这变故一出……,哎,自然是没我燕国的位置了。”
夏瑜目光悠远,神思不知飘向何方,道:“不用再去找其他人了,晋国上下没人能做的聊赵志父的主,赵志父的命令只有赵志父自己可以撤销,我们去找赵志父,要他放人。”
孤竹存阿张大的嘴合不拢,道:“我们去找赵志父?我来晋国这么长时间想方设法要见赵志父都被拒绝!要是能见到当然好,可就是见不到!”
夏瑜转头看向孤竹存阿,道:“诸侯会盟,天下士子争鸣论战,赵志父总不会不在吧。”
孤竹存阿很想上前默默夏瑜的头,是不是风寒烧糊涂了,道:“诸侯会盟赵志父当然在,天下间除了没人有资格主持这列国国君齐聚的会盟。”
夏瑜道:“没错,所以要找赵志父,我们去参加诸侯会盟。”
孤竹存阿满是讶异,道:“参加诸侯会盟?我们怎么参加?我们……还没靠近会盟的高台,就会被拦住。”
夏瑜道:“这不需要你来操心,届时会有人让我们进去。”
顿了下,夏瑜转头吩咐齐吕,道:“你去给我准备一块两丈见方的毯子,上覆面白绢,还有笔墨,我要送天下一人赵志父一份见面礼。”
天色昏暗,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肃穆的军容,整齐的方阵,十余万人在荒野之中拖出一个常常的队伍,静默的前进,所过之处,鸟兽逃散,燕人闻风而遁。
在这前进方阵旁,田舒此时正骑在马上,盯着齐军前行,身侧江夺道:“将军,快逼近易水了。”
田舒看着这支庞大的军队,道:“命五色骑兵来回巡查,斥候夹紧探查周遭,严防燕军偷袭。”
江夺领命道:“诺。”
方城之中,杞熏得到消息,齐国十余万大军已经逼近易水,易水南侧,齐国与燕国曾经反复争夺的济水两岸城池,被田舒悄无声息的拿下。
这并不让人意外,燕国远不如齐国富庶,人口也相对稀少,这几年接连大战,国内青壮死伤殆尽,齐国虽然也是接连大战,但耐不住管仲变法强齐后一直富庶非常,人口也多,加之夏瑜在齐时退敌方略得当,齐人并未损失太多变打赢了几场至关重要的大仗,是以齐国此时倒是兵精粮足。
燕国此时济水两岸防务几空,在加上燕国军中柱石太子服人不在,军心涣散,毫无战心,与齐兵一触即散,溃败之势,大出燕国朝堂预期。
☆、第152章
按照《周礼》,诸侯会盟要在高台之上。
晋国平公在位时,晋与楚争霸,这种相互竞争不知在战场,也在方方面面,楚国建章华台号称天下第一,晋国便建祁台,与楚国一争长短。
然而不论是章华台还是祁台,落成之后不久,楚国便被吴国灭国,晋国国君权势日衰,成为公卿傀儡,不过数十年后三家分晋,这个称霸春秋百年的霸主之国名存实亡。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无论如何,此时晋国祁台仍在,那么此刻这天下诸侯与天下士子齐聚的盛事,自然该在于章华台并称天下第一的祁台举行。
这日,祁台往来如云,高台之上,侍从穿梭,衣袖挥舞可遮天蔽日,鼓乐起奏,声闻十里。
楚国章华台之高史载“台高10丈,基广15丈”,曲栏拾级而上,中途得休息三次才能到达顶点,故又称“三休台”,作为与章华台并称的晋国祁台自然不遑多让,与楚国典型南方建筑,装饰细部华丽雅致,高台间腰廊回还,别有曲径通幽之意不同,祁台乃是典型的北方建筑,高大肃穆,雄浑古朴,地基之广,台丈之高,不亚于天下第一的章华台。
孤竹存阿看着这几乎“耸入云霄”的高台,一众士子爬的气喘吁吁仍不见顶,虽不三休,也不遑躲让,及至爬到台顶,眼见高台之顶应当窄小才对,可祁台顶容纳了天下诸侯及诸侯执政再及护卫随从侍从,却仍然宽敞的绰绰有余的祁宫中高台,不说其他的,就说这份巨大,就孤竹存阿他目瞪口呆。
这就是霸主之国的气度吗?这就是霸主之国的国力吗?
这真真是将燕国那矮旧的公室衬得都没影儿了。
看着孤竹存阿那张大嘴合不拢的样子,夏瑜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则新闻: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国留学的学生后来定居m国,处处将m国捧为上帝,将自己的祖国贬低入土,敢说自己国家一点好处的人都会被其狂喷;而某二十一世纪10年后出国的人,却能相对平和看待两者,觉得美国有些地方很好有些地方也不好。后来记者去翻查了前面那位八十年代出去的人的文章,发现其思想转变剧烈的时候发表过一篇文章――盛赞美国美好,因为学生食堂能吃到鸡腿,最后记者得出结论,这名留学生的“叛变”,是因为鸡腿。
夏瑜至今想起那篇文章还觉得好笑,记者的结论有几分揶揄之意,但其背后透露出的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所谓的强国,国力之强往往体现在方方面面,鸡腿虽小,代表的是八十年代相差极大的中国和美国的物质生活水平,而现在这祁台的存在就如同那“鸡腿”一般,将晋国国力之强大体现在了建筑上,那乍望去不见尽头的台阶,爬上台去宽广如后球场的正殿,慑人心服。
夏瑜淡淡道:“所谓强国,当如是。”
这声音不高,却把身侧还有几分发呆状的孤竹存阿从呆滞的状态中惊醒。
孤竹存阿回神,看了看夏瑜,又看了看夏瑜身后一言不发的杨之孙,有几分羞赧,本来在进这祁台前,他还在询问夏瑜从哪里弄来的这晋国请天下士子入晋的邀约书符,担忧会被拦在祁台外,谁知顺利进了祁台,被吓呆了的反而是自己。
及至一众士子都登上了祁台,有侍从依邀约书符安置众人落座,眼见着祁台上最高层,乃是诸侯国国君,国君之后乃是这些诸侯国执政,便不是执政也是国中权倾朝野的公卿大夫级的人物,显然是陪同国君来参加这一番会盟盛事的。
一众士子们的座位比国君们要低上许多,各派各家以此落座。
☆、第153章
赵志父是诸侯会盟的相即现代人所说的主持人,首座乃是晋国现在名义上的国君。
赵志父一生刚烈,但对晋国国君却一直算是礼数周到,此时在位的晋定公也明白现在的晋国几乎可以说是靠赵志父一力撑持,是以虽然对晋国国内公卿把持朝政现状忧心,晋定公却对赵志父还是比较客气,可说两人还是维持了面上应有的相处礼节。
与晋定公并排而坐的便是周王室派出的冢宰即宰相,虽然周王室已近衰微的不靠晋国支援连饭都快吃不上的地步了,但毕竟晋国还在,晋国这个霸主国名义上的国君还是姓姬的,也一直以“尊王攘夷”为己任,是周天子亲自授予伯(管家)的国家,所以只要晋国一天存在,那么周王室就还算是有人撑持的。
是以这等诸侯会盟的大事,晋国还是名义上请了周王室的宰相出席,别且依照礼法让这周王室的宰相与晋国国君并列首座。
不过虽然晋国表面上遵照礼法,也颇为尊重周王室,可是邦国实力强弱天下人皆知,周王室今日靠谁得活天下人也尽知,所以周王室的宰相也是礼仪周到却十分低调,不过分言语什么来宣誓自己的存在。
晋国国君以降,乃是天下列国国君,有秦、鲁、宋、郑、卫等,缺齐、燕、越、楚。
楚国与晋国争霸百年,可以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楚国国君自然不会来给晋国的“盛事”添光彩;齐国不用说,前段时间才和晋国打过一仗,虽然此时与赵氏联昏休战,但田氏逐君,被天下诸侯视为乱臣贼子,田氏自然不能来参加这属于国君级别的会盟,也不能把已经被驱逐的齐国姜氏国君从海边拎回来来代表齐国;越国勾践病重,国中公子争储激烈,内斗不休,此时可顾不得来参加什么诸侯会盟;燕国本来在受邀之列,但后来变故跌出,服人被软禁,自然不得在列。
诸侯会盟,霸主之过当向列国诸侯献三牲为割献礼,所谓三牲就是三种牲畜,在高台正中的大鼎中烹煮,有巫师围着大鼎一边跳祭祀之舞一边唱和祭文,巫师祭礼毕,便是赵志父作为会盟的主持人要分配三牲。
当然作为霸主执政,赵志父是不会拿着菜刀一刀一刀的去砍在大鼎中熬煮的三牲,自然有宰夫打下手把肉切好了,赵志父负责礼仪上的分配,诸侯国君接受献礼吟诗感谢馈赠,同时祝酒唱和。
再然后有礼仪中应有的盟誓等等一系列流程走下来了,才正式开宴,吃吃喝喝及乐舞过后,也就到了此次诸侯会盟的重头戏――天下士子争鸣论战。
主持诸侯会盟做“主持人”的是赵志父,主持士子宴席的便不可能是霸主国执政,而是晋国大夫级别的司礼学令,唱和辞令曰:“今我晋国邀天下士子争鸣论战,各位士子不论何家何派皆可各抒己见,本次大论战,有鲁国贤者孔丘亲传弟子端木先生率儒家弟子共襄大典,诸位士子皆可向端木先生挑战辩论。”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以儒家出现最早,孔丘生于春秋中后期,儒家著书立说成派于春秋结束之前,此次赵志父邀天下士子入晋论战,儒家已经成派成家,孔丘虽然已经过世,但他的弟子三千有名者七十二人,遍布列国,其中尤其以这晋国司礼学令所说的“端木先生”名声最大。
这端木不仅长于辞令,也有理正之才曾为鲁国官吏,治理鲁国地方使其属地百业兴旺,又曾为鲁国外交出使楚国使鲁国免于战火,其人还善经商,家财万贯,不以俸禄为食,可与诸侯国君分庭抗礼,其后退在家中著书立说教书育人,弘扬孔子儒门学说,一生可谓传奇,天下称其才,谓之贤。
以端木之才之名之衣食无忧,本不用如此奔波来晋,但想来此来与天下声名不若己甚的士子同此争鸣论战,便是为了弘扬自己老师留下的儒门学说,倒是让人可敬,这也是那晋国司礼学令把他摆出来的原因――在场士子中,端木先生地位最尊崇。
端木先生听得晋国学令言及于己,高台之上的诸侯也纷纷侧目,当即施礼,凡三敬三礼,道:“赐何德何能,得此谬赞殊荣。”
那晋国学令看了赵志父一眼,此时宴席已开,赵志父在执政公卿之位首,学令见赵志父点头颔首,转而对端木先生道:“先生自谦了,今日还请先生先行阐述儒家所论,以为论引。”
端木先生拜受还礼,道:“儒家所扬,天下皆知,乃是礼乐仁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爱臣,臣则敬君,父爱子,子则孝父,兄友爱,则弟恭,如此天下得治,礼乐得兴。若不兴礼乐,不施仁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则无人得安。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注:出自《论语》)。
自东周已降,有乱臣贼子篡逆国君,然乱臣贼子又被家臣逆,昔者齐国崔氏弑君,崔氏又被庆氏屠戮,庆氏亡于家臣之手。
天下大乱者,善人受害,乱臣贼子亦不得善终,人人自危,人人不得安宁,无人不受其害。
欲救天下,乃从根本而治,乃重塑伦常,乃兴礼乐,不然天下无从治,纵使一时安宁,亦是拂汤止沸而已。”
这话倒是令在高台之上的各国国君都十分认真的侧耳倾听,要知道自春秋以来,几乎没有那个国家没经历过内乱,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没经历过臣子谋反作乱,列国国君自然希望臣子们都能遵循君臣之道,不要谋反篡逆。
国君身后,是陪同国君前来的列国执政或是列国公卿,此时也满是认真的倾听说实话,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臣子都是绷着劲儿想要造反的,一国国君很多时候不安于位,可是好歹弑君还是大逆不道被口诛笔伐的,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毕竟还是少数,倒是大臣公卿之间的内斗,那是时时刻刻并且万分惨烈,输了常常就是整个家族都要完蛋的。别的不说,就是此次主持诸侯会盟的晋国,公卿内斗的惨烈天下皆知,从晋国立国至如今,不知道多少家族覆灭,这等高风险的威胁之下,却是列国公卿的日子也是很高压的,所以对端木的那一段“天下大乱者,善人受害,乱臣贼子亦不得善终,人人自危,人人不得安宁,无人不受其害”,倒都是心有戚戚焉。
端木说到此处,便有一士子,粗布衣,破草鞋,与端木先生遥相对坐,道:“先生所言大缪也,今天下大乱者,若以复兴礼乐伦常而救之,犹如抱薪救火,非旦不能救人,更是帮助害人者杀人。”
严格来讲端木的话还没说完,这位士子打断端木的话是有几分无礼的,但儒家一贯讲君子风度,谦虚守礼,是以端木还是很有风度的礼敬,道:“这位先生所言何意?”
那粗布破鞋的士子道:“今天下大患的根本在于不公,百姓整日劳作不得温饱,而公卿贵戚却饱食终日,强者欺负弱者,于国中便是权贵欺辱庶民,有钱人贵族公卿肉多的吃不完都要倒掉,而田间种地交税的老百姓却饿肚子,天下饿殍何其多!
何为礼!?礼是有等级的!君主比臣子地位高,臣子比庶民地位高,父比子地位高,兄比弟地位高。按照你的礼仪制度,今天已经够苦的老百姓还活不活了!?本来就被贵族盘剥,你还嫌贵族的地方不够高,还要本来就够苦的百姓去服从效忠那些饱食终日的贵族!岂非帮助害人者杀人!?杀人者也配谈论仁爱吗!?我看你儒家的仁爱都是骗人的!是在给贵族权贵盘剥百姓扩权张目!”
这话不客气之极,简直就像指着端木的鼻子骂,你是个杀人犯,是个权贵走狗了,别且有指桑骂槐之意,毕竟此时高台在之上的列国国君和列国执政可都是“权贵之列”。
晋国司礼学令觉得这士子发言似乎有点过了,心中想着是不是该出面制止,但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转头悄悄去看赵志父脸色,发现赵志父神色如常,这司礼学令也值得按捺下来,接着听那士子说下去了。
这着粗衣穿着破衣服言语激烈,令端木先生眉头一皱,端木先生此次非独身前来,还带了不少学生,那些学生见那衣着简陋的士子对老师不敬,愤愤然,便意开口说话,却被端木先生抬手制止。
端木先生态度颇为平和,道:“这位先生所言不算错,当今天下百姓确实民不聊生,东周已降,列国无日不有战,百姓无日不得安宁,然我儒门所言复兴礼乐,非先生所理解的助纣为虐,使百姓苦中更苦,却正是救百姓脱于水火的良方。今日权贵之家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殍,正是礼乐不兴,仁爱不施,儒家所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是臣民敬君如父,君爱臣民若子,今日礼乐不兴,是以臣民不敬君,君不爱臣民,礼乐不兴,诸侯相互攻伐,兵戈不止,则百姓蒙受战乱之苦,其苦愈苦,乃民不聊生。
先生为贫苦百姓抱不平之心可敬,然只是不平,犹如只见病症不开药方,是不可能真正解决问题的。”
那粗衣士子一下子被端木先生逻辑分明的言语将住了,说不出话来,而坐听论战的士子眼见端木先生被如此不客气的“攻击”,却仍是不失风度条理分明的回击,纷纷喝彩道:“彩!”
☆、第154章
又有士子向端木先生施礼,道:“敢问先生,您认为礼乐可兴乎?”
端木先生回礼,道:“礼乐可兴。”
那士子道:“礼乐可兴之根基为何?当今天下,昔有管仲辅齐国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尊王攘夷,桓公管仲去后,晋国文公横空出世,天子至伯,文公勤王威楚,城濮之战大败楚子,当今天下,南方诸侯已经被楚国尽灭,只有在这中原之地,因为有晋国伯国一力匡扶,才有了许多小国生存的余地。
管仲贤乎?桓公霸乎?文公人杰乎?百多年来,无数贤人竭忠尽智亦不能匡扶天下,回复昔日西周天下有序礼乐兴盛之大道。
先生所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长幼有序,国家不相互攻伐,百姓安居乐业固然是好的,但是东周已降数百年,已经告诉我们,我们回不到西周了,礼乐复兴,是做不到的。”
端木先生道:“这位先生,听你所言,您是赞同西周时,天下有序礼乐兴盛是好事了。”
那士子道:“比之当今天下无日不有战,邦国之中乱臣贼子横行,邦国之间相互攻伐,西周时只有大刑方用甲兵。”
端木先生道:“好,既然先生承认西周比现在好,那么所要讨论的便是能不能回到西周,或者就算回不到西周,回到东周初年,也比现在要好。
若要回到东周初年,兴礼乐,使天下有序,其根本在何?如先生所问,礼乐复兴根基在何?
礼乐复兴根基在仁爱,仁爱的根基在人心,人都有恻隐之心,就算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也有会有爱护孩子的舔犊之情,人走在路边,如果看到一个孩子要掉到井里,就算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也会伸出援手。
只要人有恻隐之心,以礼乐教化之,放大人心中的善,便能使人又仁爱,有仁爱之心,便能上敬君父,下爱子弟,则礼乐可兴,盛世可复。”
那士子一直静静听端木先生阐述自己的观点,最后微微一笑,道:“在下说不过端木先生,不过在下以为,天下兴亡之势,如阴阳两极,盛极必衰,如至阳反阴,衰极必兴,如阴极必阳,自夏兴盛数百年,天下乱,汤武代夏桀,商汤八百年天下,则有武王伐纣,可见兴亡交替,如阴阳相生,本是自然之道,若是天下一直不乱,或一直大治,倒是怪哉了。”
端木先生也静静听这士子的论述,然后很是恭敬的施礼,道:“士子乃阴阳学道,阴阳家者,穷宇宙之变,究万物之机,以阴阳道观天下,许是兴亡自有其道,但人终究是渺小的,人身处于这天地之间,这兴亡变化之中,当然是希望衰弱混乱之世越短越好,治世盛世越长越好。
尤其今日天下,远不能称之为治世盛世,意欲变乱为治,便需要身处其中的人来努力,须知事在人为,若是人不有为,坐等天下得治,但一辈子都见可能真的见到天下重新安定有道。”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一众士子齐声喝彩,道:“善!事在人为!”
那阴阳家士子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回礼而已,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阴阳家士子不言,却别家士子开口,对端木先生施礼,道:“敢问先生,先生所言事在人为,当是认为这天下可治?天下可救乎?”
端木先生道:“果有明君圣王,兴礼乐,行仁爱,重教化,天下可治,天下可救。”
那士子哈哈大笑,道:“我曾听闻一个故事,说是昔日长沮、桀溺一起耕田,孔子路过,正巧迷路了,便让子路询问渡口。
长沮说:‘驾车人是谁?’
子路说:‘是孔丘。’
长沮问:‘是鲁国孔丘吗?’
子路说:‘是。’
长沮不言语。
子路只得再问桀溺。
桀溺说:‘是鲁国孔丘的学生吗?’
‘是。’
桀溺说:‘坏人坏事象洪水一样泛滥,你们同谁去改变它呢?你与其跟随孔丘那种逃避坏人的人,为什么不跟随我们这些逃避整个社会的人呢?’(材料来源于网络)”
其实那士子说道这里,端木先生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了,便道:“士子有话不妨直言。”
那讲了半天故事的士子此时也直言,道:“你们儒门弟子四处奔波,归根结底还是认为这天下有救,而我认为这天下已经没救了,当今天下之所以大乱,就是因为有想法的人太多,有为之人太多,若要天下得治,人还是清净点,少折腾点为妙。”
端木先生道:“那依先生之言,要有所作为是错的,可天下圣明之君那一个不是积极有为,尧舜禹汤,哪一个眼见百姓受苦天下大乱还袖手旁观了?”
那士子听端木先生举出尧舜禹汤的例子,冷哼一声,道:“你说说先人,我也便与你说说先人。
我对你说说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事。黄帝治理天下,使人民心地淳厚保持本真,百姓有谁死了双亲并不哭泣,人们也不会加以非议。唐尧治理天下,使百姓敬重双亲,百姓有谁为了敬重双亲依照等差而做到亲疏有别,人们同样也不会非议。虞舜治理天下,使百姓心存竞争,怀孕的妇女十个月生下孩子,孩子生下五个月就张口学话,不等长到两、三岁就开始识人问事,于是开始出现夭折短命的现象。夏禹治理天下,使百姓心怀变诈,人人存有机变之心因而动刀动枪成了理所当然之事,杀死盗贼不算杀人,人们各自结成团伙而肆意于天下,所以天下大受惊扰。
三皇五帝治理天下,名义上叫做治理,而扰乱人性和真情没有什么比他们更严重的了。三皇的心智就只是,对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明,对下而言违背了山川的精粹,就中而言毁坏了四时的推移。他们的心智比蛇蝎之尾还惨毒,就连小小的兽类,也不可能使本性和真情获得安宁,可是还自以为是圣人。(大意取自(《庄子?天运篇》)”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要知道尧舜禹汤可不仅是后世称之为明君开模,就是在春秋之时众人也对这些先王圣君推崇备至,这士子的话公然非贤圣,辱先贤,如何不让众人哗然。
就连高台之上的列国国君都有人听不下去了,尤其鲁国向来礼教之风浓厚,鲁国国君皱眉道:“这士子好生猖狂。”
卫国任用了许多儒家士子为官,卫国国君耳濡目染,也对儒家学说颇为亲近,听着士子“大逆不道”之言,也是不悦。
宋国国君望日不言,秦国国君与身侧的侍臣在侧耳讨论着什么。
那司礼学令见此情景,转头去看赵志父,只见赵志父像块山石一般,神色依旧无半分动容,便知不宜干预,仍旧由那狂言士子畅所欲言。
端木先生听得这士子将儒家甚至整个中原文明一贯推崇的圣贤君主都贬低得一文不值,也不生气,微微沉吟而后道:“士子言天下已然无救,天下大乱的根由在于人人欲有所为,是以当清净些,不要再瞎折腾了。”
端木先生言及于此,长叹一声,道:“士子方才讲了长沮、桀溺的故事,可知最后我的老师是怎么评价长沮、桀溺所说的话吗?我的老师听到子路转述的话,叹息道;‘人不能和鸟兽同群,我们不同人打交道同谁打交道?如果天下太平,我就用不着同你们一道来从事改革了。’
说实话,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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