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星很专注地听着他俩的对话。

    “米兰，昨天借存款的事情失败了。”朱志高对米兰说。

    “为什么？”米兰稍稍有些惊讶，因为最近一年一直是这样借的，也一直很顺利。

    “因为侯行长调走了，接任的是赵奎，就是你以前见过一次的那个副行长。他也不是不同意借存款，但是要求你去赔他喝酒，我听了当时就来火，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差点甩他一耳光。估计以后再也别想从他手上借存款了。不过我并不后悔，哪怕营业所的业绩因此排到最后一名，我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委屈。”朱志高趁机表明自己的心迹。

    米兰听了，并没有像朱志高想像中那样露出愤慨或感激的表情。

    她一直以来并不赞同朱志高借存款这种做法。在她看来，向竞争对手借存款这种事情只能说明营业所领导班子无能，不管借不借得到，都是“丧颜辱所”的事情，她虽然主要负责运营事务（柜台业务和财务），但作为班子成员，总是脸上无光。

    事实上，营业所的老员工对借存款这种事情私底下都有些非议。在朱志高担任青子山营业所主任以前，营业所并不需要向创业银行借存款。如果朱志高在工作作风上务实一点、在管理方面严格一点、在营销方面积极一点，以城乡银行在青子山多年来积累的影响力，不至于沦落到向对手摇尾乞怜的地步。

    她默默地思索了一下，用很委婉的方式对朱志高说：“朱主任，我觉得这也不是坏事。以前总是靠你一个人去跑存款，大家都在一旁看。现在这条路断了正好，我们可以借此激起所里同志们同仇敌忾之心，发动大家一起把业务做上来，最好是把创业银行的客户给抢过来，还赵奎以颜色。”

    朱志高蓦然一惊。米兰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这不是米兰第一次表达她在管理上的见地，但以前说的都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对营业所的发展提出想法这还是第一次，这让他有些触动，更多的是惭愧。

    他的脸微微有些红。从调到营业所起，他的心就只在米兰身上而不在管理和营销上，当然表面文章是做得很好的，那也只是为了在米兰面前树立形象。

    米兰的话无异于轻轻地打脸，虽然很轻，但总归是打而不是爱抚。

    “行，把创业银行的存款抢过来，还赵奎以颜色。米兰，你有什么好的方案吗？”朱志高只好顺着米兰的话头问。

    “集思广益，再拿个重磅奖励方案出来，比如说揽100万存款奖励2000元。”米兰说。

    “奖这么重？所里的费用不够了。”朱志高有些犹豫。之前的工作流程自动化成果报到支行以后，支行到现在还未给予奖励，他已经垫钱垫到肉痛了。而7月份不是季底，支行对时点存款是没有奖励的，要按他的意思，这个月就让存款增长变负数得了，最后一名就最后一名，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个。

    唉，跟米兰说这个本来就只是表明心迹的，怎么就把她的复仇之火给点燃了？真是头痛。

    “我知道。为了推动工作流程自动化改造，朱主任垫了不少钱了，再要您垫钱也实在说不过去。说起来我现在的工作能有这么轻松，也都多亏领导对这项工作的重视。这样吧，揽存款的费用就由我来垫好了。”

    朱志高又是一惊。他完全没料到米兰会这么说。是因为赵奎对她的不敬，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给他以教训吗？

    一贯以温柔善良形象示人的米兰，骨子竟如此高傲和刚强？

    从来就不懂米兰的朱志高，现在更是不懂了。

    不过不懂归不懂，眼前的表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不，怎么能要你垫钱！”他激动地站起来，很坚决地摆摆手，完全不容反驳。

    “你的尊严不容亵渎，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还赵奎以颜色！”

    ——

    杨星听到这里，对朱志高更添好感，也明白了米兰的心意。

    “你的尊严不容亵渎，营业所的发展也不容落后。让我们一起，还赵奎以颜色。”他在心中默念。

    “同时，还朱主任这份恩情。”

    ——

    赵奎摇摇晃晃地走进办公室，昨晚喝得太高了。

    那个城乡银行的朱志高也太不上道，不就是叫女下属过来陪个酒而已，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混迹职场，要想求发展，陪酒这种事，谁还能逃得了不成？又不是你老婆，你气愤成那样！至于吗！

    就算是你老婆，也不是不能来吧？这年头，为了自己肯卖老婆的难道还少了？陪个酒算什么！

    话说回来，那米兰也真是太勾魂了，那脸蛋、那声音、那身段……真要有机会一亲芳泽，别说借存款，就是把自己手上最优质的客户送一个给城乡银行都没问题。

    要不是为了这个机会，自己也不至于不择手段爬上这个位置。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心痒痒起来。

    可惜不是她那家银行的行长啊，不然，嘿嘿……

    一丝口水从他的嘴角滴落下来，神色猥琐至极。

    对了，自己初上任，那些贵宾客户很多还不知道，趁月底的机会联络联络感情，顺便稳固一下存款，可不能让其它银行给挖走了。

    他拿起手机，翻到一个电话，拔了过去。

    “喂，请问是张建国老爷子吗？您好，我是创业银行赵奎……对，候行长已经调走了，现在是我负责了，我想上门来拜访您一下，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

    青子山营业所晨会。

    “……这个月底的存款任务还事小，关键是季底怎么办？年底怎么办？所以，形势非常严峻。经我和米主任研究，决定出台一个存款激励方案，从现在开始，月底能揽到时点存款的，按万分之零点二计价，季末按万分之零点五计价，年末按万分之一计价，日平一律按万分之零点一计价。对于提供贵宾客户线索，由营业所出面营销成功的，按上述标准的一半进行计价。”

    朱志高的话音刚落，熊军就发言了：“我有两个线索。原来我们营业所有一个最大的客户，叫张建国，他儿子是在外包工程的，光是定期存款就有上千万，不过去年被创业银行挖走了，但是在我们这里应该还有账户，只是钱不多了。如果能把他挖回来，这个月的存款任务就不愁了。另外还有一个……”

    杨星心中一动，张建国？赵奎刚才打的那个电话不就是打给张建国的吗？

    杨星迅速在记忆中翻找。张建国的声音就在他的监听范围内，刚才接赵奎电话时所处的位置很快就被找到，他最近一个月留下的声音记录也不少，杨星对他的信息一一进行了梳理。

    张建国，家庭住址在正西南九公里左右，那个位置是排头乡排水村，家中老伴已过世，平时就一个保姆照顾他，从两人对话记录来看，他和保姆的关系很好。儿子经常寄钱回来，但很少回家看他，他对此多有怨言。他很好客，喜欢有人来看他，说他年轻时担任大队书记时的风光往事，不过通常没人愿意听他的。现在这个时候，他正陪着保姆出门采购一些东西……

    这时，杨小姿提出，青子山水泥厂经常往他们开在他行的账户上汇款，金额还比较大，应该可以作为营销对象……

    马争光也提了个建议，说青子山国税局的董局长喜欢打篮球，如果能和他们来场联谊赛，也许能增进感情……

    简奢和翁虹也有各自的老关系，先后发言。

    朱志高听得乐呵呵的，看来只要激励到位，大家的积极性还是挺高的嘛。不过看到杨星的时候，他的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因为杨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对营业所的发展大计并不关心……

    “杨星！”朱志高忍不住点杨星的名。

    推荐计划连遭失败后，朱志高已经对杨星失去捧杀的耐心了，虽然碍于米兰的面子还不至于棒杀他，但如果杨星自己不争气的话，他不介意挫挫他的锐气。

    “其他同志都表现得很积极，就你一个人没发言了。说说看，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杨星虽然在认真地监听和思考，但一心两用之下却也并未走神，对朱志高的话反应很快。

    “朱主任，刚才大家都说得很好，我也都认真听了，每一个都可行。我谈不上有什么好线索，但我会尽自己一份力，不会给朱主任您丢脸的。”

    “嗯，态表得很好。不过光说不行，还要有实际贡献。这样吧，既然大家提供的线索你都听到了，正好熊军提供了两条线索，不如你负责营销一个怎么样？”

    朱志高这话讲得轻巧，但做起来并不轻巧。其实线索归线索，营业所的同志们都清楚，当初创业银行的公关力度有多大、这两个客户离开的时候的态度又有多坚决。现在离月底只有三天了，像这样临时抱佛脚的营销，真要在三天内把他们请回来，其实比登天还难。

    众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杨星。他会怎么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