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谢瑜跟着陈百户等四个带刀侍卫走出国子监,让不少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出了集贤街,众人继续前行,方向却不是皇宫,而是拐进一处僻静的街道。
一路上,陈百户顺便向谢三郎科普了一下平王李煊,这个与皇二代李烨、皇嫡子李炀并列为最有希望坐上那把龙椅的皇长子。
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平王,那绝对是生不逢时。
比起两位光芒万丈、瑞气千条的弟弟,除了身为长子以外,平王殿下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可以说,在亲爹景帝跟前,他混得很差。
论身份,皇后嫡子李炀比他贵上一大截;论宠爱,李烨最肖景帝本人,常成被赞“麒麟儿”;论母族,皇后和徐贵妃都是国公嫡女出身,他的母妃温贵妃,只是个二等侯之女。
平王李煊自幼不爱读书,喜欢武枪弄棒,却又不似李烨那般沉稳冷静,属于一根筋类型,说好听些是鲁直冲动,不好听就是没什么脑子。
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特别孝顺母亲。
温贵妃说东,他绝不往西。
自成年封王后,每每得到什么好东西、稀罕物,全第一时间送进宫去,只为讨母亲欢心。
甚至因为温贵妃不喜欢平王妃,差点儿做出休妻的蠢事,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被景帝召进宫狠狠地骂了一顿,又揍了一顿,这才老实下来。
但平王夫妻二人的感情裂痕,已经形成,恐怕一生都难以修复。
说完平王,陈百户继续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又开始八一八温贵妃那些年的二三事儿。
要说这温贵妃,为人实在是没什么优点,在这一点上,平王母子俩倒是很相像,在皇宫里始终甘当绿叶,把衬托工作做得是尽职尽责。
或许,她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生下了长子,为当年刚刚登上太子宝座的李元昊,巩固了地位。
也是每念于此,景帝对温贵妃总是十分宽容。
待景帝登基即位后,温贵妃也从太子侧妃一跃成为了贵妃娘娘,地位仅在皇后之下,而皇后此时尚无所出。
温贵妃觉得,属于自己的好日子,貌似终于要到来了。
于是,她开始抖起来了。
只是,这日子着实太过短暂……
之后,短短数月内,景帝先宣凉国公嫡女徐氏进宫,并直接封为贵妃,然后正宫皇后又传出怀孕的消息。
这可怎么办?!
眼看着一夜回到解-放前,温贵妃绞着帕子,吃不下睡不着,急的四下乱转,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带着儿子干脆跑到武英殿去了。
一进殿门,跪到地上,便开始抹眼泪,一边哭,一边诉苦,断断续续,翻来覆去,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们母子俩苦啊!
听得上面的景帝额角直抽搐,什么叫苦?是缺吃短穿了?还是精神虐待了?
都没啊。
可怎么听温贵妃哭起来,她原来住的地方仿佛不是太子府邸,而是刑部的天牢大狱?
景帝眯起眼睛,盯着温贵妃,只把后者看得只敢小声啜泣,不敢再干嚎,嗫嚅道:“请陛下立煊儿为太子……”
什么玩意儿?!
景帝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但温贵妃脸上的表情告诉他,他听到的都是真的。
立太子?他才刚登基!除非他现在年已垂暮,或身染重疾,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这可能吗?
最终,景帝宽容到达极限,一挥衣袖,龙案上的奏折茶盏全部落地,摔得粉碎,厉声命众内监,将温贵妃赶出武英殿,连皇长子也一起赶了出去。
“自那以后,”陈百户砸吧下嘴,“温贵妃便开始失宠,等到咱们七殿下降生后,就更没什么荣宠了,到平王殿下及冠时,险些封个郡王了事。你说,那温贵妃和平王殿下,能不恨陛下,皇后娘娘,能不恨咱们殿下?”
听到此处,谢瑜恍然,说到底,巫蛊案不过是众龙子内斗,李烨牵扯其中,与最近风头太盛有关,与陈年旧事亦有关。
按照以上推理,以温贵妃的智商水平,扎小人这种事儿还真干得出来。
毕竟在那么些年的太子府斗争中,她不仅毫无长进,还带着儿子跑到皇帝跟前哭立太子,可见手段之拙劣,脑筋之愚蠢,反应之迟钝,实在令人发指。
综合分析,其智商水平,也就能到菜市场骂个街而已。
“陈百户。”
“谢举人?”
“在下有一事不明。”
“请讲!”
“不是什么大事”谢瑜笑了笑,“瑜好奇,敢问陈百户跟随七殿下多久了?”
“已经五年了。”
“那二十年前的事,陈百户如何得知?”简直想亲眼所见一般,描述的堪称绘声绘色。
陈百户一咧嘴:“听说的。”
谢瑜:“……”原来怎么没发现陈百户竟是个八卦狂魔?
难道宫廷侍卫的生活,当真如此寂寞-空虚冷?
谢瑜一心二用,一边天马行空,一边把话题转到正经地方来,“陈百户,那焚烧纸人的内监,他的话……”
陈百户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瑜点了点头,多此一问,只是为了确保。
在宫里做侍卫,除了察言观色,没有两把刷子,不是技术型人才,光会砍人那是根本混不下去的。
逼个普通太监招供,不过是些微末伎俩。
又行了片刻,众人在一处高门大宅跟前停下,大门口镇宅的两头石狮并非常见的汉白玉,而是坚硬的花岗岩打造,粗犷且个性。
上午阳光灿烂异常,谢瑜眯起双眸,终于看清了朱红漆门上方的匾额,正书四个金漆大字:凉国公府。
李烨的外祖父家?谢瑜了然,能跟皇二代沾边的,果然都很有个性。
陈百户上前敲门,黄铜门环撞击三次后,大门打开一道缝,从里面钻出一个梳双髻少年,一身藏蓝布衣,双眼黑白分明,身形比一般同龄孩子要高大,气质也更加沉稳。
“谢璇?!”
谢瑜望着弟弟,满脸惊讶,之前,他忙着准备国子监考核,兄弟二人有两个月左右没见过面,可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里相见。
“哥哥!”
谢璇面露欣喜,赶紧跑过来,抓住兄长的袖子不肯放开,自从离开锦州来到盛京后,谢四郎的个头就不断上窜,两月不见,似又长高了些。
“四弟,这是怎么回事?”谢瑜眨眨眼睛,不太明白。
“谢举人,”陈百户轻咳一声,拦过话头解释道,“是主子安排令弟现在凉国公府学艺。”
谢瑜:“!!!”
这算什么?老板对员工的特殊关怀,还是福利待遇?
谢瑜一个激灵,该不会是不信任他吧?
可投名状已经递了,李烨也收了,再说皇二代不是如此多疑之人。
“谢举人不必担心,”见谢瑜面露疑惑,陈百户连忙压低声音道,“主子说了,凉国公徐大人跟宁国公谢大人,一直不大对付,前些日子,主子稍微提起,凉国公听闻令弟有习武的意愿,就跟主子说,很乐意指点一二。”
让死对头的后代子孙弃笔从戎,以此来报复或者是膈应对方,这么孩子气的做法,凉国公大人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想想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和“武将宿敌”的名声,谢瑜默了。
宁国公到底有多么生猛,才能让武勋之首的凉国公徐晃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了,此时此刻,谢瑜突然萌生了一种期待。
宁国公谢蕴,当是何等风采?
说话间,谢瑜已随着陈百户走进凉国公府,谢璇跟在兄长身边,亦步亦趋。
众人绕过影壁,拐进一条抄手游廊,前院是一片颇大的空地,用作校场,兵器架立在一边,里面的十八般武器各个刀锋雪白,枪头锃亮,寒光逼人。
校场周围种了些爬山虎,盛夏时节,翠绿色爬满院墙游廊,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
“哥哥,璇每日就在这里练腰马功夫,然后跟着大家砍刀百次,挥枪百次,平常做些杂事,到晚上再看书习字”谢璇指着校场,低声和兄长说着话,眼神晶亮,充满孺慕之情,“璇儿没给兄长丢脸,也没给七殿下和国公爷添麻烦。”
唯有在谢瑜面前,谢璇才像个寻常少年郎,期待被哥哥表扬,被夸奖。
谢瑜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深感欣慰,嗓子莫名的发干,心中似有些酸涩,声音也变得紧绷,“璇儿很好,为兄知道,吾弟必大有所成!”
国公府很大,谢瑜跟着陈百户等人穿过廊庑,来到书房跟前,门前有侍卫把守,身上所穿衣饰,佩刀,甚至眼神均与谢瑜身后的陈百户等人,如出一辙。
由此判断,李烨必定也在里面。
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不多时,那侍卫走出来,只传谢瑜一人进去,门口留陈百户等三人把守,其余者退离书房十丈以外。
走过陈百户身边时,谢瑜朝点了点头,托他照拂弟弟。陈百户笑呵呵回礼,没说话,这是规矩。却让手下一个兄弟,带着谢四郎站远些。
看着缓缓关上的书房大门,陈百户咂舌,暗道何谓时来运转,谢三郎如今才叫时来运转。
进入凉国公的书房,即是走入了李烨的核心力量。
书房室内没有熏香,弥漫着一股清爽的气息,摆设也不甚华丽,翠竹做的巨大书架立在墙边,几把梨花木椅,一张八仙桌,两副狂草书法,就是全部家具。
与谢瑜以前所见谢文昌的书房摆设相比,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天壤之别。
见皇子、一等国公都需行跪礼。
谢瑜弯下双膝,跪在青砖上,盛夏暑气尽褪,一股凉意漫上心头,提醒他头上是何等地位的人物,必须谨慎,冷静。
“卑下见过殿下、国公爷。”
“汝就是谢瑜?”
声音很陌生,很浑厚且中气十足,谢瑜不用抬头,就知道说话的是凉国公徐晃。
“正是卑下。”
“老夫听闻,你是个举人?”
“卑下不才,幸蒙七殿下赏识,又逢策论大比偶然中魁,皇恩浩荡,赐了举人功名。”
“哦,听说还拿砖头砸过人?”
谢瑜:“……卑下不才,不得已为之。”
这事迹怎么传到凉国公这来了,莫不是陈百户说的?
寂寞的侍卫……
“谦虚了,谢举人看着也是……”凉国公徐晃瞅了瞅谢瑜的小身板,硬是没找出几两肌肉,只能强行改口道,“……但精神力量很强大!有心就好!”
“……谢国公爷夸奖,卑下受之有愧。”
谢瑜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恩,像个明白人,”徐晃抚过下巴上的长须,“起来吧。”
谢瑜站起身,一抬眼,便看到李烨那双墨眸扫过他,深如幽潭,轻轻掠过,似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赶紧低头,谢瑜眨眨眼,心里默念,应该是看错了,他方才仿佛会在李烨眼里看到一丝……温柔?!
这个词让谢三郎打了个冷战。
大概是让太阳晒傻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千年寒冰也能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姑娘们,前两天有点儿卡文,最后把大纲从整理了一遍_(:з」∠)_这回应该不会卡了,嘤嘤quq
路过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8 22: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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