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如我大哥，我也没想过要比我大哥强！”李子海扭回头，看看我，哼了一声，说：“不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我就是为了跟我大哥学习，才一直跟着大哥的。”

    “我看不是，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不是为了学习才跟着你大哥，你是因为没了你大哥，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所以才跟着你大哥的！”我直接开口，丝毫不给李子海情面。

    赵云站在我旁边，声音压低：“小峰，这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太直接来吧。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别一会儿对面的保安都是过来修理我们的！”

    我没有理会赵云，李子海却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来，一双英气眉毛斜斜飞起，眼睛清亮有神，盯着我看。

    “你什么意思？”李子海看着我说。

    我冷笑道：“我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话也太明显了，就是想要让你自己清楚认识一下自己，不要再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李子海，其实你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成的混小子，除了任性妄为，做事不经过大脑以外，再没什么事情做得成的。之前有一个你大哥可以帮你擦屁股，现在你大哥也躺下了，于是你就开始这么随便吧了，做任何事情都不经过大脑，行，真行，我是明白了，什么控都有，兄控也是正常。没了大哥，自己就活不下去！”

    “叶风！你这家伙！”李子海勃然大怒，再也忍不住，伸手就是把我衣领抓住，他年富力强，抓着我的时候又是用了大力气，直接就把我给抓了起来。我脸色涨红，但却依旧冷笑着看着他。

    “哎呀，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文明人，别在路边动手动脚好吧！”赵云叫了一声，推开李子海，李子海放开了我，喘了口气，咬着牙说：“我是因为尊敬我大哥，才不是什么离不开大哥，你总是这么说我，有意思么？”

    “可你明明就是依赖你大哥啊。”我笑着说：“如果不是，你会这么愚蠢么？我刚说完你大哥的事情，你才听到叶少龙的名字，就冲动地想要去找叶风算账。这么愚蠢的行为，你都做得出来，你难道不是低能儿，难道不是那种离开大哥就不行的人么？”

    “我是去给我大哥报仇，怎么，不行么？”李子海沉声说：“叶少龙害了我大哥，就要给我大哥偿命！”

    “我说是叶少龙，就是叶少龙了？难道是我骗你了，怎么办？”我冷笑着说：“我还说可能是李少龙，张少龙呢，我随便编一个名字，你就可以冲动着要去给你大哥报仇，你这么好骗，这么好玩儿，这智商是遗传谁的，反正肯定跟你大哥没关系，你大哥可比你聪明多了！”

    “你！”李子海怒气冲冲，指着我骂：“叶风！你真是东西！”

    我笑道：“那是，我不是东西，我是人，怎么会是东西？你连我是个人都看不清楚，看来不只是智商低下，眼睛还有很大毛病。”

    李子海一咬牙，又要上来跟我动手，赵云上前一步，横在我和李子海中间，叫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怎么吵个不停了？大家本来都是好朋友，这有什么好吵的么，真是的。小峰，不是我要说你，你明明是担心这个小子的，怎么就不能好好说，偏要刺激他？你不知道年轻人都是火气大，听不得坏话的么。”

    “哼，你看他刚才的样子，一句话没说完就要去找叶少龙送死，我能不骂么，我倒是不想骂，我不骂醒这混小子，躺在里面的李牧海就要骂我了！”我怒气冲冲，说了出来。

    李子海一怔，咬着牙说：“少来这套，你本来就没安好心！”

    赵云拉着我，回头看着李子海，说：“你这小李，别总是嘴硬，怎么说小峰也是跟你大哥平辈的人，也是你的大哥，你明明心里就是认可小峰这个大哥的，干嘛就不能稳重成熟一些，冷静下来，一起说一说？”

    “谁说我认可这个大哥了？我不收拾他就算不错的了！”李子海重重一哼。

    “你看你，死鸭子嘴硬。”赵云摇摇头，说：“如果你心里没有认可这个大哥的话，怎么会一听到小峰的话，就直接选择了相信，然后去找叶少龙算账？你的潜意识里，分明是认可小峰的，虽然心里有些怨气，但其实是对小峰，和对你大哥一样，都很尊重的，对不对？”

    李子海一怔，说不出话来。我本来还有些生气，但是听着赵云的话，再看看李子海，心里顿时消气了，嘿，这小子。

    李子海看看我，沉默一阵，说：“那是以前很尊敬，现在对你，没多少了。”

    赵云笑着看着我，我摇摇头，说：“不管你对我尊不尊重，但出于你大哥的面子，该说的话，我都要说出来。你如此心浮气躁，听风就是雨，这可不是你大哥希望你有的。你大哥跟我明确说过，希望你可以成为一个超越他的人，他希望你强大，而不是这么浮躁。你如果总是这样，你大哥有朝一日醒过来，会怎么看你？”

    李子海看着我，张了张嘴，我还以为他又要骂人，没想到，他却轻轻说了一句：“嗯，知道了。”

    我微微一愣，眼神温柔起来。李子海看着我，神色古怪，轻轻哼了一声，又说：“那你说，我大哥，是不是被叶少龙害的？”

    我点头说：“叶少龙亲口对我说的。我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你不能去找叶少龙报仇，你大哥的事情，我会来给你大哥报仇，你现在去，一来叶少龙肯定不会承认，二来只会打草惊蛇。我要有完全准备，能够一举端掉公子会和叶少龙的时候，才会出手。我不希望你影响了我的计划，小李，你知道么？”

    李子海看着我，咬紧牙关，沉声说：“叶少龙，果然，我的感觉没错，果然是叶少龙！”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过了一阵，渐渐舒展，然后点点头，说：“好，我不会去找他。”

    我点点头，轻声说：“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大哥么？”

    李子海看着我，犹豫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向街对面，忽的又听了下来，然后回头看着我，说：“你，是叶风么？”

    我一愣，笑道：“怎么还问这个问题，我刚才都说了这么多事儿，难道还不能证明了？”

    “能，但你还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李子海看着我，缓缓说：“我想听你亲口承认一下，你就是，当年的叶风哥。”

    我看着李子海，他的眼睛里带着期盼和希望，像是穿过重重迷雾，层层辛苦之后的翘首盼望。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小李，我是你叶风哥，快走吧。”

    李子海蹙眉一笑，转身朝着街道对面走去。赵云跟在我身边，低声说：“你看，这小子平时冷冰冰的，其实自己一个人，过得蛮辛苦的。”

    李子海带着我们走进医院，门口的所有保安都盯着我和赵云，神色好奇，看来平时这里只有李家的人进出，从没有外人进来过。

    医院里格外安静，我本以为这里除了医生护士，就只有李牧海一个病号了，但是走进去的时候，在一楼就看到了几个病人，都是老年人，坐着轮椅，安静地下着棋。再走两步，旁边还坐着一个病号大妈，正插着耳机，认真看着ipad，我走过去的时候瞅了一眼，大妈正在追《来自星星的你》。

    李子海看出我的心思，笑了一下，说：“这里除了顶楼是大哥的专门病房，其他几层都是正常运作的，专门针对我们李氏企业的员工家属开放，不顾看病的不多，基本都是老人家们，在这里修养体检之类的。”

    我笑着点头，赵云说：“真好，很少有企业做的这么好了，怪不得能成功，这都是有原因的啊。”

    “这也是大哥的意思，大哥以前一直跟我说，要尊重老人，尊重员工。”李子海轻声说：“我想，如果大哥有一天醒来，下楼的时候，看到医院里都是养老的老人，受到了很好的接待，大哥也会很开心的吧。”

    我看着李子海，笑着说：“很好，小李，你做得很好。”

    李子海笑笑，一转身，说：“到了，就是这里了。这一层都是大哥的病房。”

    我们站在顶层，这里格外安静，周围好几个房间，偶尔有几个护士走过来，对着李子海微微点头，然后走了下去，一个两进两出的大门前，站着两个保镖，李子海带着我们走过去，刷了一道卡，房门朝着两边缓缓移动。

    我站在门口，心里知道，这一道门里，躺着的就是李牧海。

    我只要走进去，就可以看到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即将见到这个老朋友的我，脚步却无法坚定地迈进去了。

    我紧张，一种不知名的紧张。我经历了太多，甚至生死，当我现在决定直面过去的时候，我要见到的人，却是另外一个经历了生死的人。

    哦，不对，应该是，依旧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

    我不知道，甚至不敢去面对。以前我很希望早点见到李牧海，但是现在真的要见到了，去接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该用什么样的言语。

    我步履沉重，一步步往前走着，房间里的灯光很亮，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张大床，雪白床单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是大大小小各种仪器，每一个仪器的线头，密密麻麻，穿来穿去，最后都连接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些仪器，这些线头，连接着生与死的距离，连接着其他人的希望与失望之间。

    李子海走了过去，然后站在床边，静静站立。我站在床尾，一点点，一点点，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床上的人。

    平静的脸颊，平静的眉宇，平静的唇齿。一张脸上，看不到其他的东西，除了平静，就是平静。如果不是旁边的心跳检测仪，展露出跳动的红线的话，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个已经拥抱了死亡的人。

    我看着这个男人，陌生又熟悉。我们曾经一起笑谈风云，指点江山，结果也一起坠入大海，陷入沉沦。

    但我比李牧海幸运，我获得了新生，抽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李牧海却没有这么幸运，他躺在了这里，一躺，就是好几年。

    我靠着病床，一步步走了过来，然后静距离看着李牧海。他的脸颊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被人一直清理着。

    我轻轻一笑，说：“老李，你，还是这么帅啊，都躺病床上了，还有人给你刮胡子洗脸。”

    周围很安静，赵云轻轻按着我的肩膀，而对面的李子海，已经伸手捂住了眼睛。

    我轻声笑着：“老李，你可真行，我知道你要干净，要帅气，我也要啊，可惜我没你这么幸运，我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两夜，醒来的时候连个鬼都没有，胡子拉碴，神色憔悴，也对，我就活该是这个样子，谁让我是鬼门关里走出来的，是么？”

    “哦，不对，我们都是鬼门关里走出来的，不过，我还是比你幸运一些。我起码还站在这里，你这老小子，倒是直接躺下来了。还记得我们以前在一起聊天，你总说自己是个能站着就不坐着的人，因为想锻炼身体，不想坐着。现在倒好，你一直躺着，也不站起来，你不锻炼身体了？你倒是站起来啊！”

    “当年你跟我说，谁先结婚，谁就去给谁做伴郎，我身边起码还有一个女伴，你倒好，身边除了你弟弟，就是你弟弟，我还嘲笑你是不是以后要跟你弟弟结婚了，你只会宠着你弟弟，都不会跟我好好说话。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结婚，那天都要破个窟窿了，这倒好，你小子躺下去，就不起来了。你快起来呀，外面的美女都没了，你还不起来！”

    “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在我背后，我说你速度慢，你也不争不抢。你可真是个笨蛋。做事情慢，做什么都慢。我现在马上就要做一件大事了，你还不起来，你不起来帮我忙，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好？你快起来！”

    “我知道你是在偷懒，好，好，你偷懒好了，反正以前公子会里开会的时候，你除了怼我之外，就是偷懒。我都习惯了，我给你时间偷懒，好了吧，我让你好好偷懒。但是，时间也差不多了呀，你也该起来了呀！难道人能偷懒一辈子吗？”

    “我允许你偷懒，时间到了，你就起来吧，你也看看，这里的人，都在等你，都在等你起来啊。所以，你就醒醒吧！”

    “你不想我，不想你弟弟，不想这一切身边的人，可是，你是一个很有事业心的人啊，你难道不想，你跟我一起创建的公子会吗，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现在呢，你躺在这里，公子会，被叶少龙，搞得乌烟瘴气，已经是个非法组织了，你真的看得下去吗？”

    “就算你看的下去，可是，你想过么，我们的公子会，已经再也没有过去的荣光，现在，这里只有让人唾骂的东西，这里急需要你，需要你站起来，需要你站起来，告诉我们怎么走，李牧海，你这个混蛋，你给我起来啊！”

    “为什么，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生气我离开了公子会，离开了你们。当时所有人都让我去接叶少龙，只有你，不让我去，你说有话要跟我说，我没听你说完，只知道跟你吵架，好，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啊，李牧海，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啊！”

    “你他妈的，站起来，站起来，醒过来，醒过来，告诉我啊！”

    “醒过来啊！老李，我求求你，求求你了，醒过来吧！”

    “求求你醒来！”

    我本想说几句话就停下来，但是，一张嘴的时候，这些话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水，直接从我的口中流淌出来，止也止不住。我言语粗鄙直接，毫无情义的感觉，但却恰恰是最有情义的话。

    我的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李子海本来是捂着眼睛，此刻已经转过身去，宽厚的肩膀，轻微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子海对李牧海说的话，一定说了很多很多，希望可以唤醒李牧海，但是都失败了。也许所有人都不相信李牧海还能活过来，但是他相信，他自己相信着，当我今天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也是想唤醒李牧海，同时，也是唤醒了李子海心里的坚守。

    我要告诉小李，你不是一个人。只要坚信，李牧海就会醒过来。

    我看着李牧海，心头发热，眼眶有泪。我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这些话是我这么多年来想对李牧海说的，我没有忘记，直接说了出来。

    只是，我更期盼着奇迹可以发生，我希望自己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李牧海能够睁开眼睛，看看我。

    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这个朋友，我不希望自己的事情，影响到他。

    但结果就是，现在他躺在这里。他还是被我影响了，我一声声呼唤着李牧海，其实是在一声声呼唤着我的救赎。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李牧海没有醒过来，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任由我的声音沙哑，任由李子海的眼泪直流。

    “算了，小峰。”赵云轻声开口：“没关系的，也许，老李只是累了，所以想好好休息，不是很想醒过来。反正已经睡了这么多年，就再多一会儿，也不迟。老李就是嫌公子会的事情太多，不想起来处理呢。等你处理完公子会的事情，也许就醒过来啦。”

    我沉默一阵，李子海转过身来，眼泪已经擦干，脸上是故作的坚强。

    我笑了笑，他也是强笑道：“好了，让我大哥，休息吧，叶风哥，我们，出去吧。”

    我看着李子海，他这一声叶风哥，是对我的肯定，放下了仇怨的肯定，是对我刚才这一声声呼喊的肯定。我忽然就没有了对他的任何抱怨，只剩下关心。

    我轻声说：“小李，你不是说过，你大哥被救出来的那几天，还是好的么，然后渐渐脑组织坏死，才成了植物人，是不是？”

    李子海神色痛苦，然后点点头。

    我说：“小李，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大哥之所以遇害，并不是因为我才收到牵连，你大哥，本来就是在叶少龙的计划之中的。因为你大哥知道了一些叶少龙的把柄，虽然我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是，我推测应该差不多。我今天来看你大哥，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看看，你大哥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李子海一愣，神色惊诧，然后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没有啊，大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那时候大哥刚住院，还是能够正常交流的，跟我说的都是交代家里和公司的事情，没有提过一句你的事情，只有在渐渐昏迷的时候，就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说要见你，但是也没说过公子会，更没说过什么把柄。”

    赵云沉吟道：“也许你大哥留下了什么东西？”

    李子海摇摇头：“大哥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是衣服。”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大哥清醒的时候，也正是叶少龙在严密监视的时候，谨防你大哥说出来什么东西。你大哥也是知道，如果说了出来，肯定就没命了，所以一直没说。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没说出来，结果病情恶化，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李子海垂下头来，忽的一动，说：“对！大哥刚住院，第一个来的人都不是家人，是叶少龙！叶少龙派人来，说是看望大哥，而且加派很多保镖在外面保护大哥的安危，更请了二十四小时的看护来照顾大哥。看来这些人，不是保护大哥的，其实是监控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