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吟了片刻，忽然握住了八王爷的手，认真道：“王爷你不必难过。天下之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要走同一条路的。既然不同路,就不必对比。我觉得王爷也有很多优点啊。譬如......”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王爷长得很好看。全京城没有比王爷更好看的人。若是京城选什么美男子,王爷一定能拔得头筹！”

    八王爷平生最恨旁人说他长得好看。他母妃当年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生出来的他也是美如画的。可是似他这样的身份,越是美,就越会让人觉得没什么真本事。

    故而八王爷才选择了舞刀弄枪这条路。可如今,他的王妃竟然还说出了这样扎心窝的话。八王爷悲恸地想到,难道阿玄爱他,只是爱他的相貌？！

    可都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他以后是不是得好好爱护自己这张脸了。

    谭青玄见八王爷不说话，不由得舒了口气。没想到王爷这么容易醋,莫名其妙连状元爷的醋都要吃。她以后一定不能在他面前夸赞别的男子。

    而且夸赞他相貌好看，他好像就不生气了。以后一定要多加赞美！可见男子即便是年岁大她许多,可心里还是个孩子。

    八王爷握着谭青玄的手一同回到了寝宫之中。入夜,谭青玄又是紧靠着他,呼吸扑在胸膛之上,撩得人心痒难耐。

    他叹了口气，大抵这也是老天爷给他的磨练。看来某些方面的教导，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

    谭青玄睡到一半，又不安分地抱着他的脸亲了两口。小手爱不释手地摸着他的脸，嘟嚷道：“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

    八王爷心中十分憋闷，没想到她一个读书人，居然还能这么肤浅。难道他就没有别的吸引她的地方了么？若真是如此，那他跟管仁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夜，八王爷承受着谭青玄时不时的调戏和撩拨，一夜未能入眠。

    翌日清晨，谭青玄醒来。却发现八王爷也早就醒来了，还备好了衣衫。她这才想起前日说的要入宫拜见太后。

    太后并非八王爷生母，而是皇上的生母。但八王爷的母妃去的早，故而她这个儿媳妇要拜见的也只能是太后娘娘。

    谭青玄以前是见过这位太后娘娘的，她性情颇为冷淡。先帝去世后，她虽然母凭子贵当了太后，

    却不怎么管事，一心吃斋念佛。以往宫中妃嫔每日都要去给太后请安，自从她当了太后之后，就改成了一个月一次。

    谭青玄三个月前就该去拜见了，如今她既然醒了，总也得先去请个安。可她并不想进宫去，若是一不小心再遇到那个人——

    正想着，八王爷已经换了一身玄色的衣裳走了进来。他今日这一身显得很是端肃，可眼睛下方的黑眼圈却让他看起来颇为疲惫。

    “准备妥当了么？”

    谭青玄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八王爷忽然按住了她，从妆台上取了螺子黛，轻声道：“听说夫妻情深的话，做丈夫的是会给妻子画眉的。”

    谭青玄一怔，面上浮起了些许红晕，却还是抬头让他替她画眉。如此情景，她在闺阁中也曾经想过的，没想到如今却成了真。

    他离她这般近，一双唇微张着。谭青玄很想伸手去描摹他的唇，伸到半空却又缩了回去。

    片刻，眉毛画好。八王爷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阿玄，你总说本王好看。可本王觉得你才是端妆浓抹总相宜。”

    谭青玄听着这甜言蜜语，只觉得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她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照。铜镜里映出了她的眉毛。

    一刹那，谭青玄如梦初醒。她怎么会相信一个常年拿剑的将军会画眉？！谭青玄摸了摸眼睛上方那歪歪扭扭两条毛毛虫，正要伸手去擦。却被八王爷拽着出了门。

    这一出门，迎面碰上了昭临。昭临抬眼瞧见谭青玄，那一瞬间嘴角已经上扬了，但还是生生止住了。

    谭青玄绝望地想，昭临是什么人，她打从见到他至今都没见他笑过。足见她这两条眉毛有多可笑。

    但八王爷浑然不觉，拉着她招摇过府。一路在马车上还忍不住欣赏自己的手艺。

    谭青玄没有镜子，怕越擦越糟糕。心头忐忑地想到，都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自己这般模样，太后一定会想：原来当初那个丑丫头长大了，还是这么丑！

    她幽怨地瘪着嘴敢怒不敢言。进了皇宫，一路上便有不少宫人偷眼瞧她。谭青玄面上还得做出端庄大方的模样。心里只想咆哮，看什么看！在看戳瞎你们的眼睛！

    她只是忍了一路，便已经有些虚脱。想想那江贵妃，装贤惠装了这么多年，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吐出几升血来。

    太后住在慈宁宫。谭青玄掐指算了算，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还在南书房处理朝政。八王爷还答应了她，今天不留在宫中用膳。所以晌午前便能离开皇宫，肯定是遇不到皇上的。

    慈宁宫的宫人一早便做好了准备迎接两人。但谭青玄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宫中竟乌压压坐了一群妃嫔。

    今日她这来的也实在是不巧，正逢每个月一次的妃嫔请安。踏入的刹那，谭青玄便有些傻眼。以前皇上后宫里没几个妃嫔，陆陆续续都被江贵妃暗中整死或者打入了冷宫，稍好一些的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没想到这一次选秀，宫中居然来了这么多新人。其中就有林嫣儿。

    看这位份还不低，只是看起来神情有些苦涩。众人抬眼注视着谭青玄和八王爷。时隔三个月，但这些妃嫔已经被江贵妃收拾得服服帖帖，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见到谭青玄的刹那，不少人还是绷不住肩膀抖动。纷纷拿出帕子咳嗽着，挡住自己笑容。

    谭青玄已经对自己自暴自弃，便置若罔闻地跟着八王爷一同走向了太后。

    她记得小时候，太后便喜欢穿素色的衣裳，眉眼间总是透着惊惶。当年她在宫中受宠，可这份宠爱给她带来的却并不是全然的幸福。不少怨恨也暗暗滋生着。

    因为出身并不是高门大户，太后当年在宫中也吃了不少的苦头。谭青玄曾在先帝临终的那些时日听他提起过，说是最担心的人之一便是她。他当年宠爱她，就是因为她单纯又楚楚可怜，需要人保护。

    从前的太后，怯懦到曾经去求先帝，不要让当今圣上当上太子。先帝跟谭青玄谈起此事的时候，眼中很是迷茫，他问她：“你说朕为了一个女人，将这江山交付在一个未必能担当重任的人手中。是不是太过儿戏？”

    当时谭青玄还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只隐约知道是在说皇上。便为他争辩道：“我觉得太子殿下很是努力，而且又不是人人都知道怎么成为一国之君。当然是要试一试才知道是否合适咯。”

    先帝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这江山可容不得这般尝试。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足够的。”

    谭青玄撇了撇嘴：“可爹爹告诉我，天道酬勤。所以我每天都读书，才能一点点把那本我以为看不完的《资治通鉴》都读完啊。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

    先帝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才书桌这么高，就能读完一整本《资治通鉴》了？你不是常跟林家那个小丫头一起玩耍，可你们同学一本书。谁学得又快又好？”

    谭青玄腆着脸笑道：“那自然是我。她背一篇文章，我都能背上七八篇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起这样一段过往。先帝临终前常常唤她过去，但那时候她不知道这是人之将死。只是每日和先帝说许多的话，很多自己也以为不记得了。可今日见到了太后，又奇妙地一字不差记了起来。

    走到太后身前，谭青玄福了福身。八王爷也随她一同拜了拜，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平身。”便命人给二人赐座。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谭青玄的手，温声道：“这几年不见，阿玄已经出落成这么水灵的大姑娘了。这模样真是——”太后顿了顿，瞧了眼她的眉毛，“这模样是标致，只是这眉毛——”

    一旁八王爷立刻道：“母后，这是儿臣画的。”说罢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太后的赞美。

    太后沉默了片刻，终于是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这眉毛果真是别致。”

    下面发出了一阵阵压抑的笑声，就连江贵妃也勾起嘴角发出了一声冷笑。

    太后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也没忍住发笑的事实，转了个话题：“其实听说老八要娶的人是你，哀家还颇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当年——”她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

    谭青玄连忙道：“母后还能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我小时候不大懂事，做了不少糊涂事。如今长大了，自然不能再那般胡闹下去了。”

    太后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便点头道：“是啊，如今阿玄生得这般漂亮，又知书达理的。老八也真是捡到宝了。”

    八王爷笑了笑，接口道：“那可不，儿臣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讨到的王妃。比不得皇上，宫中早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美人。真是羡煞旁人。”

    一旁江贵妃忽然道：“听王爷的意思，是刚娶了王妃，就想添些侧室么？”

    她这话虽然是打趣，但谭青玄听得十分刺耳。这人就不能盼她点好？怎么她才成婚，就盼着她夫君纳些侧室？

    她抬眼瞧向八王爷，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似在等她表态一般。可这种情境下，她总不能说，哪个小妖精敢接近她家八王爷，便等着挨上她一顿老拳。

    得体的回答是，能为八王爷开枝散叶，身为妻子的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无论哪一个回答，谭青玄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