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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了四围,草底的虫儿偶尔鸣叫着,更显幽静。
嫣莞用过晚膳后,踱至毡帐口,仰头望着天空的纤云渐渐散去,露出一轮皓然的圆月,心头惆怅万千。
月缺了会有再圆的一天,人缺了却再也没有圆的时候。
今日,她要萧太后囚禁她,换她和赛哥的相伴,是已然断了归宋的念头。故乡千万里,说起来不是不悲伤的,可是一想到赛哥,她也真的愿意舍弃所有。
正思量着,忽闻门口传来了声音,嫣莞扭头望去,见是隆绪。
她很快想起了昨夜答应他的事情,眉头蹙了一下,轻声道:“我今天晚上心情不大好,没法伺候你了,你还是去找别的妃子吧!”
隆绪闻言,不悦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在你眼里,我的女人心情不好,郁郁寡欢,我就该不管不顾?甚至去寻欢作乐?”
嫣莞低下头,眼眶酸涩难忍,泪水很快凝聚到了眼底。
隆绪见状,平息了怒火,温和地握住她的手,低语道:“柏儿她们都想进来陪陪你,不过我觉得不妥,所以让她们都回去了。我觉得我一个人陪你,就足够了。”
他揽她入怀,紧紧抱着她。
这一瞬,嫣莞没控制住情绪,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哽咽着说道:“锦鸳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眼看着就能给她寻个好归宿,让她过得开心幸福了,可是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错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啊!”
她的泪水流得汹涌,将他的衣裳都弄得湿漉漉的。
隆绪并未在意,只是一直凝视着前方,眼中满含关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嫣莞摇摇头,泣道:“我怎么能不自责呢?明明都是我的错啊!”
隆绪轻叹了口气,将她抱得紧紧的,知晓她难过,此刻说什么话都是徒劳,他便陪着她沉默了好久。
嫣莞将脑袋深埋在他的怀里,她此刻只想安安静静地缩在他的怀里,只有这种感觉,会让她觉得心安。
第二日,天亮了。
赛哥在外头嚷嚷着,说一定要见见娘,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隆绪自是不信的,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不过乍一想,赛哥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这孩子年幼不懂事,又被他宠坏了,如若遇到一点不顺心的,想必会大哭大闹。
思及于此,隆绪便出门去,把赛哥抱了进来。
赛哥一进来,就扯着嫣莞的衣角,高兴道:“娘,我跟其他小朋友说,我娘是最漂亮的,没有人比我娘更漂亮了,他们都不相信,所以我要带你去见见他们。”
这就是赛哥口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隆绪一时无言以对,想了片刻后,小声与赛哥道:“你娘不想出去,你还是自己出去玩吧!”
赛哥闻言,气呼呼地一手叉腰,与隆绪道:“如果娘不跟我出去见小朋友,他们都会觉得我在说谎,我会不高兴的。我娘那么漂亮,我一定要让所有小朋友都看看。”
隆绪可不许一个小孩子继续胡闹了,准备把她送到外头去。嫣莞见状,轻叹了口气,把赛哥接到怀里来。
怀中抱着个暖暖糯糯的小东西,嫣莞觉得,心里头的阴霾散去了大半。
赛哥觉得自己多出个漂亮的母亲,竟这般得意,恨不得拿出去跟所有小孩子都炫耀一番。一想到这儿,嫣莞更觉欣然。
悲伤的事情,她经历得太多了,哭过以后,还是要笑着过以后的日子的,她不仅拥有赛哥,还拥有灼灼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又有什么理由不乐观面对将来呢?
*
不久后,身边新来了一批婢女,嫣莞从中挑了个看似聪明伶俐的丫鬟做贴身婢女,因觉得她原先的名太俗气,便给她起了个新名叫“霜鹭”。
霜鹭见她只挑了她一人,好奇道:“以娘娘的份位,怎么只要奴婢一个人?”
嫣莞回答道:“我手脚健全,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喜欢自己做,有你一个人就够了。还有,你日后不得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也不过是从奴隶升上来的,在我眼里,我们没有多少差别。”
霜鹭道了声是。
嫣莞继续道:“人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选择了你,就一定会善待你,希望你日后也能处处为我着想,不要做出什么背叛我的事。”
霜鹭听了这番话,心里头很喜欢她,于是高兴地点点头,口口声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伺候她。
没过多久,隆绪过来了,见她依旧心绪沉郁的,他很想给她解解闷,于是在她身旁落座,温和道:“你曾提到给灼灼找个好归宿,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或者,你问过灼灼没有?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嫣莞想了想,道:“没有呢!我现在就把她找来,然后问问她吧!这孩子都十七岁了,这事再拖着可不行。”
隆绪轻笑道:“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这件事我必须管。你把她找来,我们一起问问她。”
嫣莞不由想起自己十七岁那年,家人一提起她的婚事,她就会觉得十分羞涩,姑娘家的脸皮都是这么薄的,很容易害羞,隆绪在场可不大妥当,于是道:“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事的,你还是别在场为好。”
隆绪想了想,也没有意见。
然后,嫣莞将灼灼找来,跟她谈起了终身大事,这结果也真在她的意料之中。
灼灼这孩子,跟她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先是羞于提起此事,然后又认为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娘亲决定就好。
嫣莞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回头就将这事与隆绪说了,“灼灼这孩子,真的跟我好像好像,长得像我,性子也像我,所以我觉得她喜欢的类型,也应该是我喜欢的类型。”轻叹了口气后,又道:“你就帮忙找一个,像她爹爹那样的人吧!相貌堂堂、孝顺长辈、乐于助人……”
隆绪闻言,轻笑着打断道:“为什么不是像我这样的?难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嫣莞瞅见他面色欣然,便也扯出个笑容。
萧太后是不是真的放过她了,这事还不好说,所以嫣莞觉得,讨好隆绪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笑吟吟道:“其实,你和灼灼她爹,是一个类型的,你们都生得又高又俊,又孝顺又体贴,又温柔又和善……没太大差异,都是我喜欢的。”
隆绪明知道她在讨好他,依旧面露满意之态。
他希望她能快些走出锦鸳去世的阴影,为今之计,或许就是快些给她找个好女婿。
思量片刻后,嫣莞补充道:“还有一点,宁可慢慢挑,也不可挑错人。对于姑娘家来说,挑一个对的男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隆绪想了想,轻笑道:“那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对的男人还是错的男人?”
如今这处境,嫣莞想要讨好他还来不及呢!于是轻笑道:“你对我来说,当然是对的男人,是很对很对的男人。”
隆绪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由于他还有事,也就没多做停留,临走前吩咐霜鹭好好伺候着。
暮云四垂。
嫣莞坐在毡帐里头,一想起如今这处境,免不了唉声叹气。
忽闻外头传来了声音,她站起身望去,瞧见朦胧的夜色中,隆绪正牵着赛哥走来,父女俩谈论着今日所学的东西,这幅景象甚是和谐。
赛哥瞧见了她,高兴地指着她,与隆绪道:“爹爹,娘今晚好漂亮啊!没有人比她更漂亮了,爹爹你说是不是啊?”
隆绪摸着赛哥的小脑袋,轻笑道:“你娘哪一天不漂亮了?”
嫣莞听着两人的对话,抿唇淡笑着,同时心想呢!这父女俩可真是的,怎么天天夸她漂亮呢?特别是赛哥这孩子,年轻貌美的妃子这么多,想必她也见识过不少,怎么非认定自己的娘亲才是最漂亮的?
她被流放的日子,隆绪这后宫应该多了很多年轻的妃子,她就不信没一个比她漂亮。赛哥这么年幼,或许连哪个更漂亮都分不清吧!
继而,她瞧见隆绪蹲下身,两个人说了几句话。
赛哥不高兴地嘟起了小嘴,最后很不情愿地跟着婢女们走了。
嫣莞觉得诧异,很快又见隆绪朝她走来,屏退了婢女,执她手,拉着她坐下。
嫣莞缓缓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里面潮涨潮落,心里头很是紧张,轻声问道:“你适才和赛哥都说了什么啊?”
隆绪道:“我跟她说,我和她娘要做一件事。”
嫣莞呆愣道:“你……什……什么……事啊?”
她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测,不过似乎不大像,因为隆绪的脸色好严肃,似是真的有什么大事要与她商谈。
紧接着,又听隆绪道:“赛哥也问过我,是什么事,我跟她说,是一件小孩子不能看也不能听的事。”
嫣莞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你……你怎么能跟孩子说那样的话呢?”
隆绪望着她,轻笑道:“赛哥当时不肯罢休,追问我为什么小孩子不能看也不能听,我就跟她说,如果她看了她听了,那么她明天见到娘的时候,娘的脸蛋就会跟太阳一样红。”
嫣莞闻言,猛然踩了他一脚,不悦道:“你不许教坏小孩子。”
隆绪一脸不正经道:“我哪里教坏小孩子了?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嫣莞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了,又暗自心想,今日隆绪这么说,那明日赛哥要过来追根问底可怎么办?小孩子的好奇心都比较重,她又要如何跟孩子解释?怎么办?
岂料,还未等她回过神来,身旁那只饿狼已经扑过来了。
外头,夜色柔美,星光点点。
几个小太监守着守着就昏昏欲睡,而霜鹭就睡不着了,听着里头的动静,很是好奇。
夜阑更深,星河欲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