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川这话就好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 顾彦听在耳朵里，别说是意识瞬间恢复清明，就连原本乱到几近疯狂的心，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一口浊气随着缓步平稳的呼吸长长吁出。

    等顾彦冷静下来, 又或者说是习惯了那股痛意的时候, 才惊然发现, 他身上穿着的那层薄衫已经被虚汗彻底湿透了。

    而体内原本只是淡紫的气, 也在不觉中慢慢越染越深。

    顾彦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算对算错，不过何云川在一旁看着，就证明他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便像最初说好的那样, 只要能扛得住这种痛, 就应该算是成功了。

    心里想着, 顾彦又深呼吸了几下，顶着那股不容忽视的痛感，就这么咬牙继续回到了修炼之中, 尽力让自己身体里那些直冲乱撞的气能顺畅下来。

    然而就像是岔气时你越用力呼吸越难受一样，在他重新回到修炼状态后，那股本就仿佛要令他粉身碎骨的痛意立刻又提升了几分。

    原本竭力稳住的呼吸再次乱了起来, 额头上的那层薄汗甚至汇成了一淌细流, 顺着额角一路滑下，又流过下巴滴落在胸前，让本就未干的衣领更是湿了一片。

    何云川在相距十步远的位置皱着眉紧紧的盯着他。

    想要上前一步过去，却又担心会影响到顾彦，只得在原地抱着胳膊干看着，等待着顾彦自己熬过这最难熬的一截。

    可是既然说是最难了，想熬过去自然也就没有多简单了。

    顾彦的意识在剧痛中再次涣散了起来，虽说身体在努力的继续运转魔气，但是大脑却基本已经处在了一种失去思考能力的状态了。

    所谓生不如死，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心底模模糊糊的想着，下一秒，顾彦却好像电打一般不受控制的猛的睁开了双眼。

    眼前不是堆积千里的浓云，不是万丈深渊，更没有最该出现的那张，属于何云川的笑脸。

    只是一张方桌两把靠椅，其余一切皆被纯白色的雾气所盖，完全看不到其他。

    深呼吸了几口粗气，在心底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慌乱，觉得差不多了，顾彦才动了动手脚，妄图从靠椅上离开。

    然而还没给他动的机会，对面的靠椅上却先一步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五官被雾气所罩，但模糊的轮廓却也让他有点儿似曾相识的错觉。

    顾彦抿唇，盯着对面看了许久，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啊。”那人轻笑着应道，身影也在雾气中越来越清晰了起来。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顾彦便已经能彻底看清他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了。

    那人说：“我是另一个你，也是被你一直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你。”

    顾彦听他说着，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皱着眉思考半晌，才自拍手道：“懂了，心魔。”

    “别说的这么难听。”心魔笑道：“如果你心里没有其他心思的话，我也不可能会出现，所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区别只不过是谁沉睡，谁苏醒罢了。”

    顾彦点头，一边不容反驳的牟定道：“那肯定是我醒你睡啊。”

    “这可不一定了。”心魔脸上挂着浅淡的微笑，和顾彦相仿的桃花眼中透着遮不住的红光，紧盯着顾彦，他说：“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出现吗？”

    顾彦挑眉：“因为套路就是主角要装逼，必须见心魔，打完心魔立马升级。这么简单的事儿你都不懂，你不睡谁睡啊？”

    心魔：“……”

    完全没有想到顾彦会如此不按理出牌，心魔的笑容瞬间就有点儿挂不住了。原本组织好的话被直接全数堵回口中，憋了半晌，他才又继续佯作从容道：“我会出现，就说明你在迷茫，你在经历着承受不住的痛苦，所以不如好好放松一下……”

    “然后把身体的操控权暂时让给你吗？”顾彦笑道：“我又不傻，你当我没看过小说啊？”

    心魔原本声情并茂的劝告被他一句话生生阻断，这次脸上的假笑也总算是彻底挂不住了。然而顾彦也看不懂它到底是打算破罐子破摔还是放手一搏，总之在沉默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单手在脸上狠搓了一下。等手掌放下时，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了。

    顾彦诧异的挑眉。

    心魔道：“你心里有结，解开之前你是无法离开这个空间的。所以不妨把我当成诉说对象，单纯的聊天也没所谓的。”

    不知道它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不过顾彦倒是也没有多在意的样子。只挑唇笑了句“好啊”便算是应下了心魔的提议。

    这次甚至不需要心魔去诱导什么了，他只顿了顿便主动开口道：“我一直以为穿越是开启幸福人生的金钥匙，结果我成功穿越了，可是连媳妇儿的手都摸不到了，我觉得很痛苦。”

    他说的哀声连连，根本看不出个真假。

    心魔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说完了，才半带犹豫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下……”

    “如果你占据我的身体，修炼会事半功倍，是吗？”

    不等心魔说完，顾彦便笑着接道。

    心魔表情猛的一滞，直觉这人又要说什么惊人的话了，但是又无可奈何，沉默几秒后还是点头应道：“没错，我会助你一步登天的。”

    “哦。”顾彦拖长了声音应了一声，脸上也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在心魔觉得自己似乎要成功时候，他却一拍大腿认真道：“还是算了，我比较喜欢那种在逆境中摸爬滚打，最后在荆棘路上爬到顶峰的人生。”

    心魔：“……”

    额角青筋已经暴起，放在桌上的手掌也不自觉的捏在了一起。

    它深呼吸了好久，才重新咬牙切齿的将微笑挂回到了脸上。然后换了个问题道：“你恨人类吗？”

    “要说真的没有一点儿恨，那肯定也不现实。”顾彦说：“可是我已经来这个世界了，现在我的一切就只剩下我媳妇儿了，别的不重要的。”

    心魔挑唇：“可是这个世界也有人类啊。”

    顾彦心领神会的微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

    半个时辰之后。

    原本陷入深度昏迷的顾彦猛的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这次还不等他看一眼周围，何云川焦急的声音便在一旁响了起来：“你刚怎么了？突然一下气息都薄弱了很多，我不敢过去查看，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什么问题的话我……”

    “媳妇儿别急，我没事儿。”顾彦轻笑着应道。

    因为脱离了修炼状态，身体里四处乱窜的魔气也稳定了不少，疼痛的感觉虽说还在，但比起之前，也总算是减轻了些许。

    深呼吸两下，又稍微活动了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闹得酸麻的身子，一边继续解释道：“应该是我太弱了，被疼晕过去了，然后见到传说中的心魔。”

    顾彦说的随意，然而听他说的人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心魔？”何云川疑惑道：“你才刚入了个门就能见到心魔，你解不开的心结得有多大啊？”

    听他这一说，顾彦也纳闷儿了起来：“什么意思？”

    何云川叹道：“按理说，心魔这种东西，都是修为很高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而且修为越高，心魔的能力也就越强。我刚刚探了你的修为，你没比之前强多少，所以遇到心魔的原因就只可能是因为你本身的心结了。”

    说完，给了顾彦几秒消化的时间，他忍不住又是长叹了一声道：“修炼最忌讳心结，你要是有什么不爽的，可以跟我说出来，我能做的都会帮你，你别自己憋着，我怕……”

    “我心结确实很大，而且憋了半年了都。”

    不等何云川说完，顾彦便先一步打断道。

    他这次一改往日那种玩笑的滋味儿，反而是认真的让何云川都有点儿不敢想象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是想杀光人类？还是想回到原本的世界？

    类似的念头在脑海中爆炸一般的涌现出来，何云川越想越觉得不是一般的有道理，直到他说服自己这些事情只要顾彦希望，他都可以做到的时候，被他担心半天的当事人才终于一脸幽怨的再度开了口。

    他说：“我前面就跟你说来一发来一发，你非说不能做多了，还说大战将至要让我保存体力。然后那天大战都打完了，我说白天也行吧，你还不让我白日宣|淫，结果你看，现在穿越过来了，别说做了，你……”

    “闭嘴！”何云川被他直白的恼羞成怒：“合着你能逼出心魔的执念就是这个？”

    顾彦一脸委屈：“明明是你让我有话就对你倾诉的啊。”

    眼看着魔尊大人就要炸毛了，他才赶忙又道：“我说的是实话，但是你这么可爱，万一我跟心魔合作他用我身体升级，最后对你图谋不轨我多吃亏，所以我把他拒绝了。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邀请我毁灭世界，这个三观很有问题啊，然后我就稍微教导了一下他的三观，后来可能是他被我折服了，我才说了一半，他就把我从幻境赶出来了……”

    何云川：“……”

    这真是这辈子听说过最神奇的抵抗心魔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