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尔赛尤下层甲板的餐厅里，凯文正一个人面对着一杯不停的冒着颗粒般大小气泡的汽水，百无聊赖的随意玩弄借来的扑克牌。

    不算太大的餐厅里，除了在柜台后忙着整理食材和商品的老板之外，还有几个正在用餐的亲卫队员。

    餐厅里的气氛就像死了一样的安静。除了老板整理商品时所发出的沙沙声，队员们用餐时偶尔发出的餐具碰撞的叮当声，还有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传来的嗡嗡嗡的机械运作声，整个餐厅里分着坐在每一个地方的人们，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如此沉寂的气氛。

    “（……好无聊啊，有谁来打破这死气沉沉的气氛啊……）”

    凯文拿起汽水哧溜哧溜的吸了一大口，一边吸着汽水的同时还以求救的眼神环视着四周埋着头自顾自的吃饭的人们，希望有个人来陪他讲话，不然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实在是让他很难受。

    然而结果是，凯文刻意放大的哧溜哧溜，作为暗示的吸饮料的声音，不仅没招来周围的人们的注意，相反还招来了几个亲卫队员的白眼。

    “（好可怕……）”那个亲卫队员的白眼让他感到一阵颤栗，于是便乖乖的呆在自己的角落里继续吮吸着还没喝完的饮料。

    那幽怨的小眼神，感觉好像一副随时要冲过来把自己揍一顿似的，让凯文再也不敢有什么想要说的。

    那些队员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但眼神，凯文也理解。毕竟外面现在是一副人人恨不得长出好几只手来的情况，唯独自己一个人游手好闲，所以那些亲卫队的人们，除了妒忌外也只能对自己的不解风情狠狠地瞪了一眼。

    毕竟埃尔赛尤临危受命，担任了正在抵抗突然武装入侵五大都市的结社机械部队和猎兵的王国军部队的战场指挥中心，除了传达司令部的命令，还要处理各种紧急请求和调动。这艘巡洋舰上的亲卫队员们已经忙不过来了，尤莉娅中尉也是相当忙碌和烦恼的样子，毕竟担任了前线指挥官，责任是相当重大的存在。

    在一个忙碌但群体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遭白眼是肯定的。但确实又除了待命，没什么事情可做，凯文除了对那个白了他一眼的队员只能说声抱歉，只能无所事事的呆在这里。

    “（唉……我也好想参加四轮之塔的解放作战啊……）”

    作为星杯骑士团的成员，凯文早就听说过利贝尔的四座来历模糊，记载也不十分明确的四轮之塔，如今四座塔都发生了超乎常理与一般人能够处理的异变，他理应参加调查。可惜，这一次的行动主导人并不是教会的人，而是游击士协会。

    反客为主的机会不存在，更别提艾丝蒂尔会怎么想，总之他就这样的被留在了埃尔赛尤上与忙的焦头烂额的亲卫队员大眼瞪小眼，除了干着急外，没有别的办法。

    “（也不知道艾丝蒂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刚刚那个白了自己一眼的亲卫队员，跟着另一名亲卫队员站了起来，往餐厅外走去，经过自己的面前时，凯文一口气吸光了瓶底的汽水。

    “哟。”

    就在凯文担心艾丝蒂尔的时候，一只戴着格斗手套的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头看去，杰克正摆着不知道该用喜悦还是羡慕来形容的微笑，站在凯文的身后，左手搭载凯文的肩膀上，右手拿着一瓶汽水和一包零嘴。

    “怎么……是你啊。”凯文礼节性的笑了笑，算是对这个形成了同盟关系的伙伴的问候。

    “因为下面的事情结束了，所以提前上来休息一下。”

    脸颊上，左右各贴着一枚ok绷，一高一低，随着杰克无奈的苦笑而微微的改变了自己的位置，然后再回到原位。

    “这样啊。那么下面的情况如何？”凯文问道。

    “已经结束了，红莲之塔的事姑且是完了。那个墨镜男估计是被金老哥狠狠地收拾了一顿，现在连人影都找不到了。”杰克坐在凯文的对面，拆开零嘴的包装，推到中间，示意凯文一起吃，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汽水。

    “……原来如此。”凯文笑了笑，然后捏着两颗油炸豆子甩进自己的嘴里，机械的嚼了起来。

    像是看穿了凯文的心思，在求证一样的，杰克一边喝着汽水，一边吃着零食，明知故问的看着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的凯文。

    “你是不是在想塔的事？”

    “当然。”凯文淡然的说道。

    “不止吧。”杰克狡黠的笑道，“其实你在担心艾丝蒂尔。”

    “当然，因为艾丝蒂尔是我们的伙伴。”

    “那是因为接近艾丝蒂尔可以接近怀斯曼。”

    “………………”

    凯文略微吃惊的看着狡黠的杰克。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是觉得，你觉得你有竞争力的话，试着跟约修亚竞争一下艾丝蒂尔或许有结果喔。还是说，星杯骑士团的人一辈子都没法谈恋爱？”

    “…………还是说说你到底想干嘛吧。”凯文有些受不了杰克这种行为，以及语调。

    “好吧。”

    看来凯文今天实在是不开心呐。杰克如此想道。平常跟这个家伙开开玩笑什么的，结果可不是像今天这样吃了瘪的结果。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中了凯文的什么痛楚，总之这个家伙看起来今天心情很糟糕。还是收嘴的好，杰克有些害怕凯文的头发真的会变成洋葱怪跑下来。

    一口气喝光瓶中的汽水，杰克也不打算继续打哈哈了。零嘴被两人瓜分得已经见底，是该讨论正经事的信号。

    “算我多嘴好了，故意揭开你利用艾丝蒂尔的伤疤。我不对，我先道歉。”

    杰克语气诚恳的说道，旋即恢复镇静沉着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的客观与冰冷。

    “不过这没关系，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因为想了想，我会呆在这里，一半的动力也跟你一样。”

    “是吗。彼此彼此吧，看来我们都是相当不得了的人渣嘛。”凯文讽刺的冷笑道。

    “过分了啊，怎么会是人渣呢。”杰克苦笑道。

    两人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直至最后，周围的人突然感觉到餐厅里开了冷气似的，任老板怎么调节也没有用，最后只能匆匆付了饭钱，逃离了突然到来的寒冰地狱。老板也疑惑的到外面去找随从登舰的拉塞尔博士，检修气餐厅的调温系统。

    偌大的餐厅里，空无一人，安静得令人害怕。只剩两个人，一双锐利如刀的琥珀色眼睛，一双冰冷无情的蓝黑色眼睛，静静的对视着。

    “言归正传吧。”杰克说道，“不管是我个人的建议，还是从长远来看，我都不太同意你这个时候在四轮之塔露面。”

    “怎么说？”

    “在此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凯文·格拉汉姆，你确定怀斯曼没有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

    “这点我可以肯定，毕竟我已经尽最大的实力去隐藏身份。如果怀斯曼发现了，只能说明我的修为还不够，或者是怀斯曼受到女神的眷顾吧。”

    “那就好。”杰克舒了口气，“所以我建议现在尽量别打草惊蛇。万一被怀斯曼察觉了你的身份，搞不好他会不择手段。到时候寻找可乘之机，就会难上加难了。”

    “…………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凯文点点头，杰克说的确实很有依据。

    “教会想怎么抹杀怀斯曼我管不着，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亲眼看着怀斯曼被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掉。这点没问题吧？”

    “当然。”凯文笑道，“毕竟这是我们达成的协议，我没有异议，你也没有异议，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合作开端吗？”

    “嗯，那是最好。不过……”

    杰克再次露出的狡黠的笑容，让凯文脸色为之一变。

    “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来自个人与集体的请求。”

    天空下，利贝尔战火纷飞。绿色军服的士兵，红色制服的猎兵，绿与红的身影在利贝尔的大地上交汇着。

    枪声四起，硝烟滚滚，炮声隆隆，砍杀声与战车隆隆运作的声音不绝于耳，便是此刻陷入混沌的利贝尔的大地最真实的写照。

    ※

    这是利贝尔，自百日战争以来，遇到的最严重的战争事态。

    有人预言，自王国军施行所谓的古龙捕获作战计划伊始，军方内部似乎在面对社会大众时，隐瞒了什么严重却又不能说出来的事态。

    虽然距离古龙捕获作战计划过去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到，这种预言却以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利贝尔。所带来的社会恐慌，一时间越发不可收拾，在顷刻间就变成了难以收拾的状况。

    突然出现的大规模社会恐慌，让一部分将官与政府官员很是头疼。在结社的阴影压境的状况下出现了内部混乱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不少人主张将造谣者逮捕，然后再由艾莉西娅二世出面澄清所谓的来历不明的恐怖组织正在利贝尔内部兴风作浪的谣言。

    在知道真相的人面前，这无疑是赤裸裸的撒谎。

    但那些人却有这么做可以避免带来更大的混乱作为借口，洗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使之合法。

    但真正令人感到讽刺的是，正当那些主张对社会大众撒谎的意见渐渐在格兰赛尔城谒见厅内占上风的时候，噬身之蛇大举入侵了利贝尔。

    结果是利贝尔的舆论与社会悲观与恐惧为基调的情感，一夜之间像病态的瘟疫一样占据了主导地位。事态更加的难以收拾，谒见厅里惊慌失措的声音越来越多，强行推卸责任的身影也越来越多————

    “这恐怕就是哈梅尔惨剧的报应吧。”

    解决了红莲之塔的事情，火速赶往卢安境内，在绀碧之塔下和凯文合作苦战了莱德一番，好不容易再一次解决了莱德的威胁，没来得及休息就赶上了附近的王国军部队来找救兵的人。

    帮助王国军艰难的消灭了从南面朝着市区大举进攻的结社入侵部队，回到市区休整补给时，目睹着卢安市区内原本整洁洁白的街道上，变得触目惊心的坑坑洼洼的样子，杰克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那是从高空突袭向市区内的战斗机器做的好事。与大部队作战的军队在市区外作战，市区里的防守形同空虚。噬身之蛇的飞行战斗机器，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得以乘虚而入，袭击市区。

    结果就是像杰克看到的这般，城市遭到破坏，大片的建筑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街道恐怖的坑坑洼洼，碎石遍地，灰色的硝烟从不同方向升起，升向没有云朵的天空，最后变成一道巨大的灰幕如阴霾笼罩着卢安，黯淡了蓝天的色彩与阳光，整个城市笼罩在战火纷飞的阴影中。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死掉，但是看着抬着担架在市区里来回穿梭的士兵，救治血肉模糊的伤者的教会祭司与修女，每一个角落都有受了伤不停的呻吟的声音，杰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人死，这一次市区内遭到袭击，光是受伤的人起码不会少到用手指能数的过来的程度。

    望着近乎哀鸿遍野的情景，杰克想起了大约两个小时前从王都的探子那里拿到的情报。

    至于是什么样的情报，在看到面前的情景时，他能摇摇头，感叹因果报应是真的存在的结局。

    发生在哈梅尔村的事，此刻，虽然程度不及，但却也在往相同的方向发展的事态，无情的，毫无征兆的，充满了欺瞒的表象的，降临在了利贝尔的身上。

    ※

    在满目疮痍，硝烟弥漫的城市里忙碌了两个小时，又是救治伤员，又是清理瓦砾解救人质，搬运物品，解决残余的结社战斗机器，两个小时下来，杰克与凯文，都被硝烟熏黑了。

    “你那边怎么样？”终于找到了休息的空隙，杰克带着饮料前来与凯文回合，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针。

    “基本上已经搞定了。”凯文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汗水流过脸颊时被脸上的灰染成了黑色，滴在地上就像墨水一样的黑。

    “受伤的人太多了，市区里的交通也已经完全瘫痪，城市功能基本上已经毁掉了……”

    凯文气恼的锤了一下手边的栏杆，怒不可遏：“可恶，难道噬身之蛇想把利贝尔给毁掉吗？”

    “不……”

    杰克提出了相反意见。仰头喝尽瓶子里的纯净水，然后在以披上了一层黑幕明显暗淡下来的天空作为背景，将空瓶子扔向大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昏暗的抛物线。

    “毁掉利贝尔，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他们的目的是辉之环，何必大费周章的对利贝尔动手？”

    “什么意思？”

    不解的看着杰克一样被染黑的侧脸，疑惑时，思忖后，凯文恍然大悟。

    “难，难道说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引开王国军的注意力，而真正的目的却在四轮之塔？！”凯文难以置信的大声说道。

    “…………没错，虽然没有得到验证，但我想应该差不了多少。”

    杰克表情凝重的凝视着被巨大的灰幕笼罩后死气沉沉的大海。琥珀色的眼睛，冷静，客观，里面好似在计算着什么的样子。

    “这次的事态已经朝着非正常的方向发展了，搞不好辉之环是真的存在的东西。彼此小心点吧，这一次……看来有的忙了。”

    “………………也许吧。”凯文颔首，“毕竟，这里的风，和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比起来，好像不太一样呢。”

    他说的对。

    杰克不否定，也不肯定，只是觉得难闻了一点罢了。

    海风中，夹杂着刺鼻难闻的硝烟位，一阵一阵的迎面扑来，带来一阵又一阵令人感到不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