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凉，不论何时，总有稀稀落落的叶片从头顶飘下，抬头去看时，却也分不清究竟从哪里来，低头去看时，也哑然不知去到了何方。

    走在熟悉而陌生的街道上，看着空中稀稀落落的黄叶，黎明心中怅然。

    虽然他每年都会回到故乡过年，但自从进入轮回世界后，却觉得仿佛人生加快了许多，一晃眼……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静下来，好好看一看这片故土的模样。

    乡愁正浓，黎明有心找几个旧友出来叙叙旧，不过一想，汪川等人还留在主神空间里做实验，虽然晨宇阳此时应该还在青城，不过若是贸然见面，却也没法解释汪川等人联系不上的事情，以晨宇阳的性格，黎明自是知道她总能看得出什么，那时情况就难以预料了。

    除了这些最亲近的兄弟姊妹外，黎明常年不在国内，曾经的一些朋友也逐渐淡了，或者也是这个时候，根本不在青城的，也无处相约去。

    正随意走着，突然身上响起了一阵提示音，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在周围后，才拿出了那造型与现代通讯设备迥异的联络器，开口道：“怎么了？有什么新情况？”

    “如您所料，没有太多的线索可以分析，不过索莉埃小姐最后出现的地方，应该在弗洛伦萨，更具体的线索分析，还是到弗洛伦萨当地去比较容易。”卡普兰说道。虽然他的黑客技术，加上汪川传授给他的那些，加上从火焰女皇的智能网络架构学到的东西，再加上从主神空间里带出来的服务器组，在现实社会中可以称得上互联网背后的上帝，但索莉埃的行迹——不出汪川和黎明所料，最大程度地避免了与互联网的接触。

    所以要想继续借助科技的力量去分析线索，必须到本地去更加深入地排查当地的物联网络，现代社会的物联网还不是特别发达，许多物联网络单元与互联网根本就存在物理隔离，即便是卡普兰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就立刻去弗洛伦萨。”黎明说道。

    最后看了一眼远处，影影幢幢的建筑后方，露出的母校教学楼的一角，黎明犹豫了一下，并未前往，而是当即叫了的士，向机场而去。

    就算是轮回小队成员，在现实世界赶路最快的方式，也依然只是乘坐客机而已，不得不说，这其实还是很浪费时间的行为。

    到弗洛伦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卡普兰的速度很快，虽然弗洛伦萨的物联网本身也是非常松散非常难以入侵的，比如超市的收银机，不同储蓄机构的自动取款机，道路交通监视网络，自助贩卖机，公交系统甚至自助洗衣机等，但这都是相对于现代科技来说的。

    虽然物联网单元大都存在物理隔离，但事实上这些与电沾边的东西，看似只存在于电路板中，实际上仍然在周围的空间中产生极其微弱的电磁场，这种电磁场的分布情况，自然是与这个单元本身相对应的。说白了，如果能掌握微电路与周围分布的微弱磁场的关系，通过观测分析其激发的微弱空间磁场，就可以知道一台电脑的cpu此时到底在处理什么信息，就像是无线wifi一样。

    只不过wifi的信号非常强，而微电子电路本身在制造过程中就考虑到了减小分布磁场的影响，人类目前的科技根本不可能做到观测分析微电路激发的空间磁场。

    不过对于主神空间出品的科技，自然不存在这种问题，只是黑科技的强大程度，与其兑换代价相对应罢了。以卡普兰手中目前掌握的科技，要想全面入侵一个城市被物理隔绝的物联网，非得在这个城市本地不可，隔着半个地球他可就无能为力了——那至少要a级以上支线的科技道具才可能实现。

    看似入侵物理隔绝的网络系统很麻烦，实际上只要有了对应的方法，比起入侵中情局什么的就要简单太多了，而且信息量虽然庞大，但却简单、清晰。物理隔绝的网络系统往往会忽略信息保密问题，基本也不需要解密什么的麻烦事。不出两三个小时，卡普兰就得到了黎明想要的结果。

    现代人类的生活，想要脱离互联网简单，但想要脱离芯片、电路、计算机，那就几乎不可能了。去超市买个东西还会留下票据甚至监控影像呢，住个旅店也会留下信息记录，就算是常年在郊外生活——不去超市吗？不去加油站吗？不过收费站吗？不听收音机吗？不打电话吗？甚至……不会被卫星拍到吗？

    当然，考虑到索莉埃本身的神秘性，就黎明所知道的秘密而言，人类目前的卫星监控技术对她的作用还真不大。

    “这是索莉埃小姐在失去联系以后大致的行迹分布图。”卡普兰指了指电脑上形成的分析图像说道：“她在城内的行动很少，很可能大部分时间在城外郊区活动，她新办理的银行卡也基本锁定了，从消费记录可以看出来，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城市供给。如果能到周边城镇和城市做一下分析就更保险了，不过我模拟了一下，要把托斯卡纳区的物联网系统都分析一遍的话，算上最优的路线行程，至少需要四天的时间。”

    “四天……”黎明沉吟了一下。虽然他心中对索莉埃的下落很是担心，但此时，至少证明她还活着，不与外界联系，很可能是出于她的自保行为……黎明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担心忧虑、进退失据，其实都是自找的……如果真的冷静下来分析的话，索莉埃那样的姑娘，只要确定她还活着，情况就不会坏到哪里去。

    “她新办理的银行卡有没有其他的线索？”黎明问道。之前的他虽然也有些人脉，但直接去入侵卫星、银行这种地方还是不可能的。不过这种看似安全的机构，在卡普兰这样的黑客面前却和入侵个人电脑没什么区别。

    “有黑客插手的痕迹。按照意大利这边的规定，她身份应该不能再办理新的银行账户了，不过以前的账户信息被处理掉了。这个黑客行动的来源是一个叫布鲁诺的法国人，他……”

    “布鲁诺！”黎明神色一变，卡普兰被他的反应打断了话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黎明定了定神，说道：“他的基本资料呢？”

    “布鲁诺，男，世界黑客排名第八，毕业于剑桥大学，籍贯法国里昂，现年三十岁，在巴黎拥有三套房产，分别……”

    “好了，我知道了……”黎明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心中有些想念汪川的光脑，不过为了做实验，光脑自然是还给汪川了，黎明甚至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去兑换一个光脑出来。

    这个布鲁诺的确是那个布鲁诺，布鲁诺会帮索莉埃，黎明并不意外，布鲁诺有黑客技术，黎明同样不意外。但布鲁诺帮助索莉埃隐瞒行踪，并且两人一起瞒着自己……虽然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因为布鲁诺确实和索莉埃认识得比自己早，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两人自然不会对自己不利，因为三人在私生活上的交集很少，自己知道的东西也很少。不让自己知道，无非是像芬兰那次的遭遇一样，二人不想牵连到自己罢了。虽然这种情况，黎明以前就有心理准备，但……毕竟是自己的挚友啊！曾经的他没有能力去管，为了不添麻烦，什么都不知道选择遗忘，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自己已经拥有了超越现实的能力与潜力，怎么可能再袖手旁观？

    况且还有索莉埃……

    “帮我调查一下布鲁诺，我要见他。”

    ……

    与此同时，令黎明心中复杂难明的布鲁诺，就在弗洛伦萨。他的身影如同一头矫健的黑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房前屋后不断穿梭着，其身法之灵活，行踪之诡异，就算有一头苍鹰在天空盘旋，怕也难以察觉他的踪迹与目的。

    然而拥有这样匪夷所思的身手的布鲁诺，此时身上却是一片凌乱，泥土和血痕到处都是，最严重的是他锁骨附近的一道伤痕，几乎深可见骨，只做了一些草草的包扎，此时在他的剧烈运动下，血水仍然止不住地从绷带里渗出来。

    向他身后看去，明明没有任何追逐着的人影，然而布鲁诺就好像察觉到危机的黑猫一样，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一刻都不敢放松地疯狂逃窜着。

    “嘭！”

    巨响伴随着眼前闪过的黑影，布鲁诺心中一惊，脚下一错，一股旋转的力道顿时加身，他的身体几乎是违反物理学定律的，从急速向前顿时变成了飞速后退，其身法之诡异突然，换了谁恐怕都要愣神一下。

    然而这个从天而降的黑影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招一般，只感觉他双手一扬，也不见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抛出，刚才瞬间爆退七八米的布鲁诺，瞬间就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踉跄一下，顿时就在高速中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狠狠的撞在了一堵墙上，发出一声嘭的闷响。

    （亲自来了吗？还是逃不了了啊……）

    布鲁诺挣扎着，嘴里不断吐出大口的鲜血，但他丝毫不管，只是努力地转身，箕坐在墙边，抬头看着那个慢慢走向他的黑影。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典型的西方人相貌，深陷的眼窝，整齐的白色胡须，罗马鼻和轮廓分明的脸颊。明明其额头上的皱纹和发色，证明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但从他的面色和身手来看，却如正值壮年一般。

    “马吉。”老人淡淡地说道。

    布鲁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却没有太多的恨意，反而是更多地复杂和迷茫。他吐了口鲜血，令自己能口齿清晰地说话，然后才涩声道：“马里奥叔叔……”

    “回去吧，索莉埃在哪？”

    布鲁诺原本复杂麻木而绝望的神情突然一变，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立刻将这神情的变化隐藏了起来，然后摇头道：“没用的马里奥叔叔，索莉埃已经有了她自己的道路，我不会说出来，带我回去吧。”

    被称为马里奥的老人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布鲁诺刚才的神色突变，他自然是发觉了，不用逼问，他也能看出这其中隐藏的真正含义……既然布鲁诺说了不会说，那就一定不会说。刑讯逼供，他们最拿手，所以对他们最无效。

    马里奥慢慢地走上前，清脆的金属铿锵声一闪而逝，如同隐藏在虚空中的利刃，下一秒就没入了布鲁诺咽喉下方的位置。鲜血顿时如泉涌般浸湿了他的衣襟，布鲁诺不禁发出一声闷哼，但眼神中却露出解脱的神色。

    “愿迷途的羔羊终究能回到家的怀抱，安息吧。”马里奥的声音不复方才那般冷漠淡然，而是微微带了一丝喟叹，他蹲下来，伴随着铿锵的金属音，右手边的利刃消失无踪，他轻轻抹上了布鲁诺没有闭上的双眼。另一只手伸入衣襟，拿出一罐小小的药剂。

    就在马里奥准备将这瓶“洗罪”倾倒在布鲁诺尸体上的一刻，他的神色突然一变，整个人如同幻影般闪了一下，身体硬生生从原地跳出了三米远。而就在他移开的同一时刻，一团漆黑的新绿色光芒不知从何处电射而来，直直地击中了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只有一声如同水泡破碎的“啵”的一声。那一片地面顿时被那漆黑的新绿色光芒腐蚀出一个直径一米多的圆坑，边缘处圆润如玉，仿佛是千百年来的钟乳滴落侵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