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

    牛胜利的声音落下，其他人面色平静，仿佛事先预知一样。包括马煜在内，对于这个突然而来的变故早有准备。她赶紧对夏无双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水要一口一口地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金字塔尖的精英们，习惯了向下层社会灌输这一金科玉律。

    夏无双一脸茫然，他将手里的会议日程及内容反复翻阅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搞错之后，夏无双怒而起身，问道：“牛社，关键的议题还没有开始讨论，为何提前散会？”

    牛胜利正在打包收拾文件，夏无双之前抖出来那么多关于黑金集团的黑料，还有关于风云报社历史上首次创意文员会机制会议的纪要，都需要悉数整理。因为这些事情干系甚大，会议进程中连各位高层的秘书都不准随行，所以牛胜利、马煜及几个主任得亲力亲为，亲自做收尾工作。

    牛胜利淡淡道：“无双，你别急，时间原因，今天的会议就进行到这里。关于黑金的调查，你要是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现在尽管提出来。”

    夏无双听出来他话外之音，他是要直接略过对东海的调查！

    启动一次创意委员会机制，需要两名副社长以上级别、同时至少五位主人以上级别同意参与，夏无双不认为他有第二次促成启动这一机制的实力。

    夏无双苦笑一声，低声道：“永远别把一心上位的人当成自己人。”

    牛胜利对他这句话听得无比清楚，却装作没听见。

    马煜闭上眼睛冥想一会儿，她也在再三考量，夏无双决心挑战东海，是否会因此而受伤。光是一个苏州的地头蛇，已经对夏无双造成明确的生命威胁。东海在上海经营多年，跟各界高层的关系错综复杂，远非黑金集团这种地头蛇可以比拟。

    她睁开眼睛，看见夏无双一副决然的模样，不忍心道：“夏无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

    夏无双平静道：“我申请启动创意委员会机制，可不是仅仅为了一个成不了大气候的黑金集团。解决他们，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

    夏无双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炯炯有神盯着牛胜利，他继续道：“我的主要目标，是东海。”

    “东海”两个字一扔出来，立刻让几个主任眉头轻跳。

    夏无双不善察言观色，却也很轻易就发现了。他笑道：“东海东海，东海龙宫娱乐有限公司，你们几位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牛胜利知道以这个刺头的心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理会夏无双，直接出门即可。

    但马煜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牛胜利叹了一口气，他重新坐下来，无奈道：“夏无双，你究竟想要什么？”

    夏无双反问道：“牛社，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

    空气仿佛凝固，会议室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夏无双跟牛胜利，一个初生牛犊的青年记者、另一位是身经百战从底层摸爬滚打爬到最顶层的老记着，就那么隔空对视。

    牛胜利当真有些生气了。

    五位主任知道这位老领导的秉性，牛胜利属于圆而不滑的类型，做事干练勇猛。能让他撇下耐性，把脾气显现在脸上，极不容易。要知道，即使面对社长陈雨堂，牛胜利也从来都没红过脸。

    夏无双果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

    刘晓楼随着牛胜利重新坐下来，他是五位主任里面资历最老的一位，也是鹰派里作风最强硬、原则性最强的一位。

    刘晓楼看着夏无双，他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刺头小子。

    他开口道：“夏无双，之前你抱着一堆资料提请调查东海，这件事在高层不是什么秘密。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停职？”

    “因为调查对象是东海。”

    夏无双给出了自己的回复。

    刘晓楼摇了摇头，他耐心道：“你想错了，把你停职，并非是因为东海太大，而是要保护你。”

    “不信？”刘晓楼继续道：“想必你也明白，一个小记者，跟东海那种资本大鳄相比，连一只苍蝇都不如。我这句话难听了点，对不对，相信你心里自有评判。你当时申请之后，高层召开过一次会议，将你停职，是社长亲自批的红。至于为什么，东海势力太大确是原因之一。但你要知道，报社只是把你停职，而非除名，要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活蹦乱跳站在这里？”

    马煜有些意外，她居然一无所知，她问道：“真有此事？”

    牛胜利道：“确有此事。”

    刘晓楼“好心”道：“无双，听我一句劝。事不过三，你第一次提请调查被停职，第二次提请被忽略跳过。假如还有第三次，什么结果谁都说不定。”

    夏无双笑道：“刘主任，你当知道我不怕死。”

    刘晓楼道：“并不是我威胁你，更不是报社威胁你，而是你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谁。”

    夏无双看了一眼天花板，他心里有些失望，就像他知道蒲峪会跟王修有勾结一样。曾经他心向往之的报社，根本做不到一视同仁、贯彻公平正义。

    刘晓楼的好言相劝没能改变夏无双的立场，他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

    此时气氛变得一度非常尴尬，救场不成，僵在那里。

    “我来跟他说吧。”牛胜利终于决定亲自出马。

    “你知道什么叫赞助费吗？”

    牛胜利抛出第一个问题。

    夏无双摆开阵势，平静道：“无双洗耳恭听。”

    牛胜利顿了顿，他终于想到如何解释这件事，开始娓娓道来：“众所周知，风云报社的福利待遇在业内应该算是顶尖了。正式记者都享有七险一金，十六薪，比一般企业多了医疗补充险和个人寿险，单论福利，应该远远超过大部分偏远地区的处级干部水平，更不用说一般的企业和事业单位。而且在冬季和夏季，每人每月还有额外的一千块钱特殊季节津贴，如果婚纱嫁娶，还有额外的补贴。”

    夏无双不置可否，因为牛胜利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牛胜利继续道：“除了我们风云报社，业内顶尖的电视台、出版社、甚至近些年雨后春笋一般兴起的传媒公司，只要是上海舆论界有头有脸的单位，福利待遇都非常好。夏无双，你可知道为什么？”

    夏无双可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尽管他从前也有相同的疑问，如今看来，既然牛胜利把这个不得已将这个问题抛到办公桌上，可见并非单纯是因为报社的盈利状况有多好。

    牛胜利笑了笑，对夏无双道：“这些福利的背后，是因为有赞助费的存在。”

    他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赞助费的名目有很多，大部分都合情合理哈法，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夏无双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牛胜利趁热打铁，说道：“其实你也是东海既得利益的受益者，因为你的津贴和七险一金里面，有东海的大力赞助。”

    “什么，东海居然赞助了整个传媒界？”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夏无双还是难以接受这个惊天大料！

    刘晓楼道：“这还只是传媒界，至于其他利害部门，有没有拿到东海的赞助费，不得而知。”

    夏无双问道：“政务部门、律政界也包括其中？”

    刘晓楼叹了口气，说道：“不得而知。”

    夏无双瘫坐在椅子上，但他心里的火苗却越烧越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