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惜菱纷争
再说钱晚菱跟着彩霞出了瑞和院,往南走进一个花圃,果然见到繁花拱簇下一株五颜六色,花大如碗的名贵山茶。
只是钱小姐似乎对这样的稀罕物并无多少兴趣,反而有些心不在焉,看在彩霞眼里,却误以为她是初入江府,难免拘谨小心,便不在意地在前引路。
忽然钱晚菱的随行丫鬟翠屏轻呼一声:“小姐,你的耳坠怎么少了一只?”
钱晚菱状似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果然发现只剩右耳悬着一枚垂碧叶耳坠,不由得担忧道:“这对耳坠是我今年生辰时母亲特意命人定做的,色泽翠绿,形状讨喜,我一直舍不得戴,此回还是初次上身,便丢了一只,这可如何是好?”
钱晚菱搅着手帕子,潸然欲下,彩霞忙上前安慰道:“想是不小心掉了,小姐稍候片刻待奴婢找找!”
钱晚菱点点头,不易察觉地朝翠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彩霞姐姐,那耳坠也可能是方才落在贵府夫人屋里了,这样吧,你回去找,我在这里看看,你觉得如何?”
彩霞摇头道:“钱小姐是贵客,夫人让彩霞带小姐四处走走,彩霞断没有将您单独留在半路的道理!”
钱晚菱听她磨磨唧唧,眼中隐有不耐的神色,却还是勉强笑着柔声道:“不妨事,那坠子我实在喜欢得紧,若是找着了,重重有赏,我在这里等你,你速去速回吧!”
一听有赏赐,彩霞眼睛不由得溜到钱晚菱腰间的金线荷包上。
大夫人徐氏素来小气,对庶出子女们如此,对底下的丫鬟妈子们更是如此。
眼看着这两年小主子们一天天长大,一个个宜嫁宜娶,借着要置备嫁妆聘礼的名头,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克扣下人的月例不说,连四季的份例衣裙都由原来的八套减为六套。
别人家主母屋里的丫鬟虽不说穿金戴银,好歹吃穿用度不会少了你的,堂堂江浙布政使府上的当家人居然抠门到这地步,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钱晚菱见她并不动作,眼中的贪婪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便又看了翠屏一眼。
后者从荷包里拿出一锭二两银子的小元宝,递到彩霞面前,彩霞忙不迭地接过,点头道:“还请钱小姐在此稍候片刻,奴婢定会替你寻到那枚耳坠!”
“哼,想不到江府的丫头也竟这般见钱眼开!”钱晚菱不屑地望了眼彩霞急匆匆的背影,不再理会,转而向翠屏问道:“可打听到那宁王殿下的住处了?”
翠屏搀着她笑道:“昨儿大厨房负责采购的妈妈已经把消息送进来了,说是那几位京都来的贵客都住在离这地儿不远的文昌阁呢,过了那座石桥再往北走……”
看着渐渐远去的主仆二人,青梅颇为鄙夷地撇了撇嘴:“真是恬不知耻,找男人找到别人府上来了!”
江容华从福寿院回来经过徐氏的住处,见前头松竹苍翠,寒花料峭,便与青梅站着观赏了片刻,没想到竟恰巧看到这样一幕。
江容华抿唇微笑:“我早知宁王几人的入住会让家里更加热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之亦然,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钱小姐倒是个胆大的,不过我听说五姐姐今晨忙了一早上,亲手做了梅花杏仁饼,这会子只怕快到文昌阁了……”
文昌阁外。
江惜华伸长了脖子朝内张望,红袖提着红木食盒陪在旁边。
“这守门的小厮都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了,怎么还不出来?红袖,你看我今日的打扮可得体?”
江惜华紧张地摸了摸鬓发衣衫,今日她穿一件深紫底滚边黄玫瑰纹样通袖袄,下着樱桃红撒花水草纹花裙,身披杏仁白月季花蝉翼纱蜀锦,头绾芙蓉归云髻,唇边的米粒小痣更加称得十三岁的少女妧媚多情。
红袖忙露出讨好的谄笑:“小姐豆蔻年华,水葱似的,一会儿那魏四公子来了必定会对您一见倾心的!”
江惜华听她这般说心中大喜,却又不好过分表露,只得强忍着作出冷淡的样子。
红袖冷眼看着她拼命压制想要勾起的嘴角,暗自腹排:想不到小姐竟这般轻佻,昨日才让自己给那宁王殿下送去糕点,人家婉谢不受,她还生了半夜的闷气,今日一早又亲自来寻魏公子,连她看着都觉得不像,倘若传扬出去,不定怎么被人乱嚼舌根呢,到时候听到她耳朵里,恼羞成怒,恐怕遭殃的又是她们这些下人。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从院内跑出一个青衣小厮,一脸歉意地冲江惜华拱手道:“五小姐,对不住,我家公子今日要与宁王殿下对弈,恐怕无暇见客!”
魏景辰因为要下棋所以没空见她!
直白的拒绝让江惜华尴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她好不容易瞒着三姨娘和三哥偷偷跑到文昌阁,连魏公子的面也未见到,如果就此无功而返,怎能甘心!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让红袖拿出一包银子递给小厮:“还请这位小哥帮忙再去通传一下!”
那人这会子却是颇为不耐了,看也不看那银子一眼,冷冷道:“我家公子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在京都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女人,乡下就是乡下!”
榉木院门在江惜华面前砰——地关上,红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脸黑如锅底的自家小姐,赶紧垂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虽说自己只是个庶出,但到底是江老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平日里哪有人敢给自己脸色看,宁王殿下不收自己的东西也就罢了,到了魏景辰这里爽性连个面也见不到!
江惜华恨恨地夺过红袖手中的食盒,一把掼到地上,精致的梅花饼掉落出来,碎成几块。
“哟,这不是五小姐吗?一大早好大的火气!”略带嘲讽的声音让江惜华悚然一惊,待看清眼前之人,疑惑更胜:“你是谁?”
“我叫钱晚菱,今日跟随母亲来府上探望七小姐,却不料在这里跟五小姐偶遇!”
对方看自己的目光让江惜华十分不喜,就像每日早起梳头,她打开妆奁挑选首饰一般,夹着不满嫌弃同时又咄咄逼人。
钱晚菱?
“原来是钱参政家的小姐!”得知对方的身份后,江惜华收敛了方才的恼羞,语气中带着不屑,还刻意加重了参政二字。
钱晚菱上头有两个哥哥,底下一个弟弟,是钱家唯一的女儿,素来过着众星拱月的日子,如今听得江惜华话里话外暗示自己父亲的官职低江老爷一级,还拿鄙夷的眼神看自己哪里受得了!
父亲官职虽低了一些,母亲却是钱府的当家夫人,若论出身,自己作为两人的嫡出女儿比江惜华这个妾生的庶女还高那么一头!
况且,凭着母亲的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服江夫人把江惜华嫁给表哥,此女如此嚣张刁钻,不若今日我便替表哥好好教训她一番,往后也好叫她知道厉害!
钱晚菱慢慢踱到江惜华跟前,又顺势踢了一下脚边的食盒,冷笑道:“五小姐说得不错,也难怪,我钱府男丁不少,嫡出的小姐却只有一个,不像江大人府上,女儿虽多,却大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你说什么?”江惜华气得柳眉倒竖。
她生平最痛恨人家说她庶出,现如今钱晚菱不但踩了她的痛脚,又骂她上不得台面,哪里还顾着大家闺秀的仪态,一把揪住钱晚菱的头发和衣裳撕扯起来,钱晚菱被她猛地一拉吃痛尖叫,手上跟螃蟹似的乱抓,在江惜华的脖子上留下三道血痕。
“啊——”江惜华捂着自己的脖子坐在地上乱嚎起来。
钱晚菱见见了血也慌了神,红袖看着江惜华脖子上还在不断冒出血珠的伤痕吓懵了,自己跟着小姐出来,却让她受了伤,还伤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一定会被三姨娘打死的!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冰冷的声音让红袖不禁打了个寒战,慌忙将江惜华搀起,又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捂住伤口。
江容华冷漠地看了眼靠在丫鬟身上一脸愤恨的江惜华并不理她,只转身对钱晚菱淡淡道:“江府的前院素来不接待女客,还请钱小姐回瑞和院去吧,容华方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钱夫人似在寻你。”
看着江容华古井无波的眼神,钱晚菱竟不敢像方才对江惜华那般放肆,听她提到母亲,心里更加慌张。
此番她偷偷来找宁王殿下并不敢告知钱夫人,母亲一心想把自己许配给江府的嫡子江以礼,今日无比热心地为表哥牵线搭桥,也是想让江惜华做个中间的跳板,将来也好让她的亲上加亲更加顺利些,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私下里跑来文昌阁,以后一定不会再带她出门了!
想到这里钱晚菱顾不得向江容华告辞便匆匆带着翠屏离开。
江容华把视线移到疼得直抽气的江惜华身上,面露不忍之色地埋怨道:“这钱小姐也真是的,初次来咱们家就把姐姐抓成这样,血倒是止住了只是别留疤才好!”
说着就要来看江惜华的伤口,江惜华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茯苓蝎子汤一事虽已过去大半个月,然每每回想起来都让江惜华一阵恶心,对江容华无比痛恨的同时也隐生畏惧之心。
“还请五姐姐不要乱动,当心伤口又裂开了。红袖,还不快去请陈大夫来为五姐姐诊治!”江容华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压力让红袖不敢抬头看她,听她这般吩咐忙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红袖,你个死丫头,快回来!你是我的丫头,听她的话做什么?”江惜华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她不想一个人跟江容华待在一起,直觉告诉她,这个妹妹不是人,她就是个怪物!
看着江惜华又恨又怒又惧的眼神,江容华倏然笑了,只是这个笑容算不得多么甜蜜美好,相反,它犹如一朵盛开在午夜的罂粟之花。
“姐姐不要害怕,妹妹支开红袖,却是有一件关系到五姐姐终生幸福的大事要与姐姐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