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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福寿闲话

      江淑华情绪激动,说得含糊,但话语中的她指的是青杏还是江容华,徐氏和王妈妈却是听懂了。

    徐氏安抚地替她拍背顺气,慈爱道:“江容华那丫头喝了渐儿斟的酒,不出五日定然身亡,且再让她得意几天,母亲先替你把青杏那个贱蹄子发落了,你也不要忧心,好生把脸养好才是正经!”

    去钱府赴宴的前一天,徐渐找上了江淑华,直言想与她合谋败坏江容华的清誉。

    江淑华以为他只是一时起了色心,想趁机占点便宜,况且她正巴不得让江容华在众人面前出丑,便欣然同意,并未怀疑那害人性命的毒药早被徐渐替换了。

    而那个色胚对母女俩阴奉阳违自然不会主动告知,是以,江淑华同徐氏一样,对实际内情并不了解。

    一想到她那个恨之入骨的九妹妹时日无多,她就忍不住想放声大笑,无奈牵动脸上的肌肉,疼得钻心,只得难看地抽了抽嘴角,心里对江容华更加怨恨。

    冬天日头出得晚,卯时初刻外头依然黑漆漆一片,江府大宅里除了大小厨房的厨娘杂役早早地起身刷锅备饭,其他伺候主子们的丫鬟小厮都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望月楼二楼的香闺内亮起一豆小小的灯火,时不时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接着是屋里的人来来回回走动倒映在窗子上的影子。

    “小姐,这会子只怕老夫人那里也还未起身呢,你身上不好,还是再歇一会儿罢!”青梅低声吩咐青柠去大厨房要热水,自己则手脚麻利地伺候江容华穿衣,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我也睡不着了,白躺着倒走了被子里的热气,反而容易受凉,而且青杏那事儿还需去祖母那里扫个尾。”

    江容华摆了摆手,待梳洗完毕,因着时辰尚早,平素吃的燕窝粥还未煲上,看着小圆桌上四五个下粥的小菜并不觉得饥饿,草草喝了杯温水,便带着青梅出了院子。

    卧房和雅间里都燃着火盆,室内暖烘烘一片,一掀起防风布帘,一股子冷风迎面扑来,江容华觉得精神一震,却让青梅脸上带了忧色,赶紧替她戴上兔毛镶边的兜帽。

    尚未冒头的晨曦将远处的天际染上一帧瓦青,再近些的地方几重层层叠叠的浓云仿佛泼墨一般低低地垂着。

    遥遥眺望,偌大的宅院内只寥寥数处有了光亮,只怕其中便有徐氏的瑞和院罢,江容华极目而望,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小姐,这天阴得很,只怕要落雪了!”

    青梅穿了府里新发的青花小袄,依然冷的直跺脚。江容华素来怕冷,这会子倒是只觉得神清气爽,小脸冻得微红,却平添了几分妍丽:“已经到了十一月,这雪是该下了!”

    主仆俩走得很慢,且望月楼在江府的最东面,离福寿院不算近,直到卯时三刻才隐隐看到主院屋顶勾起的琉璃龙头。

    当大姨娘听到守门的小丫头来通报时,微微有些讶异,却还是整了整衣衫从西稍间出来。

    高高的门廊下立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合身的斗篷将她整个裹住,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晶莹如玉的小脸,淡淡的蛾眉舒展着,狭长的丹凤眼平静无波,只微微上翘的淡粉色嘴唇让她多了几缕恬静少了几分老成。

    世人都以为江府的七小姐艳冠江南,却不晓得九小姐才真正是个宝,如今年岁尚小便有了这样的气度,往后还不知怎么出挑呢!

    大姨娘满眼都是赞赏之色,嘴里却道:“怎么这么早就过来请安了,老太太才刚起身,你恐怕要在暖阁里候一候了!”

    大概在两人心里都将对方当作了盟友,是以,大姨娘和江容华讲话便随意了许多。

    “祖母年纪大了,我们作小辈的,偶尔早起全一全孝心也是有的!”江容华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大姨娘,后者微微一愣,细细品味她话中的意思,忽然明白了什么,笑道:“九小姐真是个玲珑人儿!”

    黑曜石菱形珠串门帘内,李氏胸前垫了一方雪白的绣金线菊手绢,歪在藤条太师椅上,一旁白芷捧着铜盆,白兰绞了帕子,看架势正要净面,大姨娘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快别忙了,来了个抢你俩活计的!”

    大姨娘说得风趣,白兰白芷二人尚未反应过来,李氏坐直身子觑着眼看向来人:“是谁来了?”

    江容华乖乖巧巧地走到老太太跟前,拉起她的手道:“祖母,今日就由容华来伺候您洗漱吧!”

    温文的声音让李氏心底一颤,回过神来欢喜地拍了拍江容华的手背道:“好孩子,不枉祖母平日疼你!”

    江容华从白兰手里接过微有些凉了的帕子,重新浸入热水里,目光对上白芷幽幽的眼神,微微一笑,后者低下头去。

    江容华的动作很轻柔,让李氏十分受用,睨了眼一旁站着的白兰笑嗔道:“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还不如容华手脚利索,亏得满府的下人都以你为榜样,我看你以后也不用作这些贴身的活儿了,还是去后院劈柴去罢!”

    李氏的嗔怪让在场人都笑了,白兰性子活泼,平日也经常与老太太玩笑,顺口接道:“罢罢,老太太得了可心的人儿,我这样粗笨的哪里还好意思留下,这便去了,以后九小姐便同大姨娘一道宿在福寿院,也不用两边跑,卯时起,戌时歇,哎哟哟,只怕不出三日,老太太您就该心疼了!”

    李氏被白兰愁眉苦脸的模样逗乐了,指着她笑道:“我就说了两句,便勾出你这一大番话来,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好的,打小就服侍了我,等我哪天驾鹤西去了,便脱了你的奴籍,放你出府罢!”

    李氏这番话听着好似给了白兰一个莫大的恩德,要知道贱奴在大祁是最没有地位的,生老病死都掌握在主子的手里,而且脱去奴籍的代价十分巨大,绝非一般人家可以承担。

    然而再之前的那句话便十分值得人推敲了,等李氏驾鹤西去?

    在江容华前世的记忆里这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直到八十才寿终正寝,距离现在还有整整十五年的时间,看白兰的年纪约莫十五六的样子,再过十五年,就是三十出头。

    在这女子十三便可谈婚论嫁的朝代,三十岁的姑娘就算给平民百姓作填房小妾都不会有人要了,也就是说她的后半辈子注定要孤苦无依!

    白兰本就聪慧,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脸上的笑容却并未减少:“老祖宗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江容华看着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握得骨节泛白,叹息一声,李氏确实看重白兰,所以才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甚至不愿意把她配给府里的管事,或许这牺牲的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的后半生,对许多作主子的来说并不算什么,连李氏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却在无意间埋下了隐患。

    牛角梳一下一下地篦过花白的头发,见李氏心情不错,江容华状似随意道:“说起丫头,容华倒有一事要向祖母禀告!容华院子里一个叫青杏的丫鬟昨儿夜里忽然发起高烧来,孙女素来身子弱,怕被过了病气,便连夜将她遣回家去了!”

    李氏抿着发髻的手顿了顿,旋即道:“不过一个得了病的丫头,打发了便打发了,只是你院子里的下人本来就少,再减一个,就更不像了!

    “在你祖母这一辈的时候,如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正经的小姐主子,底下下人都是有定额的,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的,还有十几个负责洒扫,虽说如今不比从前规矩大,精简了不少,却也不能太过,否则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李氏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江容华,面上的笑容似乎没有方才那般真切,江容华垂首敛目地替她绾了一个大髻,乖乖巧巧地听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氏见她不说话,一副受教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我看你身边跟进跟出的也就青梅一个丫头,虽然机灵,到底经的事儿少,一些大场面恐怕撑不住,其他几个不是太木讷,就是一团孩子气,也用不上。

    “这样,我把白芷给了你,这丫头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沉得住气的,等过几日府里采办下人的时候,你再挑几个周正的,让她调/教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李氏话音刚落江容华猛地抬头看向白芷,见对方依然沉静如水地站在一旁,心里有些复杂,而青梅在听到老太太说她撑不了大场面时,气得几乎跳脚,却又不能发作,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另一侧大姨娘的神色也有些微妙,看向江容华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担忧。

    “还是祖母想得周到,白芷姐姐稳重知礼,容华几次想向祖母讨她,又怕您舍不得,便没好意思开口!”

    江容华语气里带了实实在在的感激,老太太眼中的欢喜才真切了几分,又夸赞她梳头的手艺好,气氛再次暖融起来。

    屋内几人说着话,正屋的防风布帘被人从外头掀开,灌进一股夹着雪花的冷风,江容华看清来人,心底冷笑一声,嘴里却意外道:“母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