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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过继子嗣

      这是个长相略显阴柔的少年,跟江以则年岁相仿,得体的言行举止显示出良好的教养,然而瘦削的下巴和过薄的嘴唇让江容华产生一种此人并不好相与的直觉。

    “这是哪家的孩子?”

    李氏听到响动转头望去,只见那少年着一件湖蓝色浣花锦直裰,腰间绑着一根青色蟠离纹金带,墨发拢在一个小白玉冠里,低眉顺眼显得十分乖巧,当下心头便生了几分好感。

    “这是愉心娘家七叔的幺子,名唤鹏举,平日勤于读书,鲜少出门,如今愉心回杭州探望您,将他一并带来,也是想让这孩子多见见世面。”

    不知是否是在庵里礼佛多年的缘故,秦氏的声音有一种慈悲的平和,不紧不慢的语调,让人如沐春风。

    李氏闻言又细细打量了秦鹏举几眼,夸赞是个周正的好孩子,就如见到所有别人家的孩子一般,客客气气却也并不十分热络。

    秦氏一旁看着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却很快收拾起了情绪,转而动容地拉着李氏的手驱寒温暖,那模样简直比亲女儿还要关怀备至。

    然而那秦鹏举到底年纪不大,且终归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界狭窄,在控制自己情绪方面远远不及他的姑母,被李氏晾在一边后原本就比常人白上两分的面色更白了,酷似柳叶的细长眼睛中闪过一丝不甘。

    倒不是李氏刻意怠慢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客人,只是她此刻一颗心都放在秦氏的身上,看到她就想到自己死去的亲儿子,又悲又痛又怀念,对旁人便没了多余的心思照顾周全。

    于是那秦鹏举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处境颇为尴尬,白兰看在眼里忙笑着把他引到江容华对面的高背椅上,又亲自端了茶来。

    少年对白兰感激地笑笑,喝了热茶,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血色,垂着眼睑看青花瓷茶盏里上下浮动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头至尾,江容华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屋内几人的互动,并不出声打扰,直到李氏和秦氏的情绪都慢慢平复下来,才瞅准两人拭泪的一个空隙道:“从姑苏到咱们杭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又是水路又是马车起码要走十天半月,大伯母路途劳累,还需好生歇息才是,祖母想要叙旧,也不急在一时,况且陈大夫交代过您的身体可不宜多哭呢!”

    轻轻柔柔的声音如一把软软的小刷子让人听了熨帖无比,李氏闻言笑道:“还是容华说得对,祖母年纪大了,见了你大伯母只管高兴,也没想到让她先歇一歇。”

    又见秦氏惊讶地看向江容华,忙将后者拉到她跟前拍着小孙女的手背道:“这是仲友的九女儿,名唤容华,最是懂事明理的。”

    秦氏上下打量了江容华一番,巴掌大的小脸晶莹如玉,如云似雾的蛾眉下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上穿镂花素缎花草纹样圆领小锦衣,下着及地玫瑰紫刺绣百褶裙,臂弯上披了一件绛红色缕金连珠团花锦纹烟纱素软缎,不管是做工还是面料都是普通人家绝对穿不起的。

    不过几眼,秦氏便知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在江府必是极受宠爱,当即拉过她的手笑道:“二弟的几个孩子皆是出类拔萃的,原先我在姑苏修行的时候,时常听水月庵的香客提及咱们府上的七小姐,美丽娴雅,端庄大方,如今见了容华竟是一样的温婉可人,愉心私心里是极羡慕二弟和二弟妹的。”

    秦氏说着眼圈儿又红了,李氏眼中也流露出些许哀伤之色,嘴唇动了动,似是顾及一旁的江容华几人,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江容华见状便福了福身,带着白芷告辞出来。

    “青梅姑娘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好,并没有落下病根,九小姐只管放心。”

    陈大夫收起臂枕,整理好医箱,看了眼床头还未吃完的半碗燕窝粥,心下感叹,江府不愧是杭州府数一数二的的大户人家,连一个丫鬟病了也如寻常小姐一般紧着,人参茯苓不要钱似的吃到肚子里,这能不好吗?

    陈大夫的话好似给青梅下了特赦令,待他一出去,便迫不及待地从床上翻身下来,嘴里不住抱怨道:“小姐,这大半个月可闷死我了。”

    江容华见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机灵俏皮,心头一块大石彻底落下,轻声道:“青梅,是我连累了你。”

    虽然性命无碍,虽然已经痊愈,但青梅到底是因为她才受了无妄之灾,挨了皮肉之苦,不过好歹借圆寂的手除去了碧桃,又打杀了行刑的婆子,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至于徐氏母女,前世今生两笔账一起算,她定要让她们活着比死还难受!

    小丫头闻言知道她一直在为自己担心,忙认真地宽慰道:“小姐,你看青梅已经好全了,切莫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为了小姐青梅愿意做任何事,哪怕上刀山下油锅,杀人放火,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江容华尚未开口,便听送了陈大夫回来的白芷凉凉道:“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小姐还能指望你去杀人放火?”

    青梅被她一呛顿时语塞,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憋得小脸通红,蓦地瞧见一旁江容华坐在小姐椅里看着她俩,面上带着淡而舒心的微笑,忽然觉得伤好了真好!

    第二日晚间李氏让大厨房多烧了两个菜,一大家子坐在福寿院里给秦氏和秦鹏举接风洗尘,除了徐氏托病没来,江惜华疯病不能见人以外,江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到齐了,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桌。

    一般像这样的家宴,都是长辈们说话叙旧,子孙后辈皆埋头吃菜,或罢箸聆听,没有吩咐是不能说话的,是谓食不言。

    李氏坐在面南的主位,左下首是江老爷,右下首是秦氏,按规矩是不错的,只是原本江老爷身边徐氏的位置上端端正正满面笑容地坐了三姨娘李若梅。

    一身银红色镂花团云纹雨丝锦交领偏襟华衣,无比的光鲜亮丽,动作优美地替李氏几个布菜,倘有不知情的见了,一准会把她当做江府的主母。

    秦氏暗暗称奇,面上却是不显,对她用公筷夹过来的一把蒜泥鳝丝略僵了僵,只一瞬便笑着道了谢,却并未吃下半口。

    李氏看在眼里忙对手足无措的李若梅解释道:“你大嫂在庵里养成了茹素的习惯,见不得杀生,也不吃荤腥的。”

    李若梅闻言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让人重新拿了干净的骨碟,放了几块做工细致的素烧鹅,递给秦氏,歉然道:“若梅一时糊涂,未曾想到嫂子是菩萨跟前的人,方才冲撞了,还请嫂子勿怪!”

    与徐氏的外强中干不同,李若梅走的一直是楚楚动人,小家碧玉的路线。

    偏她又爱往年轻里打扮,三十五岁的年纪依然肤若凝脂,发似泼墨,简单绾成一个单螺,上簪一枚蝴蝶蓝珐琅珠钗,比妇人多了几分清纯,比少女多了一丝妩媚,此刻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惴惴不安地看着秦氏,让人觉得仿佛她若不原谅她,便是极大的罪过似的。

    如果说昨日秦氏给江容华的印象是慈悲为怀,那么此刻便是宽容大度,仿佛真应了李若梅方才那句大嫂是菩萨跟前的人:“不知者不怪,弟妹无需在意。”

    弟妹二字真真叫到了李若梅心坎里,要知道江老爷虽然把江府的中馈交到了她手里,但毕竟她妾室的身份摆在那儿,府中不少下人,特别是原先在徐氏手底当差的老人,更是仗着资格老对她阳奉阴违。

    如今又见李氏言行间对秦氏与别个不同,便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嫂起了结交的心思,由此更加殷勤,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无比融洽。

    只是这番情境看在两个人眼中却委实不是滋味了。

    江以礼几欲冒火的视线钉在李若梅笑得快抽筋的脸上,恨不得射出九九八十一个窟窿,不过是个下贱的妾,比奴才好不了多少的东西,也敢蹬鼻子上脸,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当他这个嫡子是死了不成。

    江以礼越想越来气,当即就要拍案而起,却被身侧的江淑华及时按住,压低了声音道:“哥哥切勿冲动!”

    江以礼看着眼前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场面,心头火气更胜,哪里听得进,正待发作,忽觉大腿一痛,下意识偏过头不解地看向江淑华道:“妹妹何故拦我,李若梅那个贱人给母亲提鞋都不够,咱们府上哪里轮得到她耀武扬威?”

    江淑华见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与对面斯文有礼的江以则形成鲜明对比,一时又是怒其不争,又埋怨徐氏对他宠溺太过,便又下死手拧了他一下,低声道:“你也知道她是个妾了,何必自降身份当众给她难堪?听说上次在福寿院已经惹了祖母不快,这次再不顾场合地闹起来,是嫌母亲不够烦恼吗?

    “她落梅院一脉再怎么蹦跶,哥哥你江府嫡子的身份终究无法改变,更何况还有国公舅舅给你作靠山,只要你不闯祸不惹事,将来整个江府还不都是你的?”

    不知是大腿上剧痛无比的那两下还是江淑华的话当真起了作用,江以礼讪讪地安静下来,让江淑华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他似乎哪里不对劲,来不及多想,便见李氏忽然放下筷箸开口道:“自伯友战死沙场,愉心离开杭州在水月庵修行二十四载,虽时有书信寄回以报平安,咱们娘儿俩终不得相见……”

    李氏说着声音带了些哽咽,秦氏也拿了帕子拭泪,说起陈年往事,江老爷直觉心里堵得慌,出于孝道,只得挤出一丝笑容安慰李氏。

    后者摆摆手:“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这两年我年纪大了,许多事也想得开了,不过人老了,总是要有儿孙承欢膝下才不会觉得太过寂寞,所以我想着把府里的一个孩子过继到伯友名下,将来让愉心也好有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