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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愤懑

      昭娖带着新来乍到的陈平在楚营里窜走,陈平颀长的身姿引来众多楚兵的侧目。雅*文*言*情*首*发楚地地热,男子身材大多不高,像项籍那样的基本是沙子里掏珍珠。北方男子身长普遍要比南方高一些。

    陈平偶尔听见楚人的低低私语。虽然他听不懂话语的内容,但也能大致能猜到他们在谈论他的长相和身长。楚兵对昭娖很恭谨,陈平只见昭娖拉住一个楚兵眼角瞟了一眼他,开口说了一些什么,楚兵听后立即相当恭敬的为她指明了个方向。

    昭娖就这样一路把陈平待到他所居住的帐篷前。陈平抬起双手行礼道谢,昭娖还礼之后转身正欲离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呼“昭舍人请留步。”

    昭娖疑惑的回过身,只见陈平站在原地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他抬起手臂,宽袖随着他的动作滑下,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来。只见他的指尖朝着他自己的额角点了点。

    青色的袍袖和那截手臂映衬的更加显得他肤白,昭娖脸上呆了一会,然后傻傻的伸手触向与陈平方才一样的位置。手指触摸到一片濡湿还有冰凉的发丝。这么久昭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额发竟然有发丝乱了。

    看见昭娖一句发现她的额发有乱,陈平再次持起双手向昭娖一礼。脸上原本温和的笑意里带了稍许的快活,他转过身去手撩开营帐前的垂布侧首进去。

    昭娖看着陈平颀长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垂下的幕布中。

    她手指迅速将额角的发丝顺好,走回自己居住的营帐中。原本她是和龙且虞子期居住在一个营帐里的,如今他们三人如今各得了军职,倒不用再像以往那般挤在一起了。

    昭娖回帐,将身上的漆髹甲甲扣解开,随着束缚的失去。甲衣立刻脱离了她的身体。昭娖提着那副沉重的髹漆甲丢在塌边,坐在塌上把短靿靴脱去的时候。营口的幕布却被人撩起来。

    昭娖的动作就遁在那里。虞子期年轻俊朗的脸在营帐中的烛火下越发模糊。

    “子瑜?”低沉的男声让昭娖挺直了腰。虞子期并没有穿合甲,只是一副断深衣的打扮。

    “子期,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昭娖来不及再把脱下的短靿靴穿回去。只要赶紧在榻上跪坐好。

    “这才刚入夜,入睡也未免过早。”他也不见外。平常三个人都是见惯了的,他也坐到离塌不远的坐床上。

    坐下后虞子期沉默半饷并不开口说话。外头蟋蟀鸣叫和兵卒走动寻营的声响在这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子瑜……”虞子期开口道,“将来反秦大业有成。你想做什么。”

    昭娖被他问的一愣,不禁抬起头去看他。发现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此时越发幽深。她转过眼,微微低下头。不一会就笑了出来。

    “如果我昭成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昭娖的笑在朦胧的烛火里格外模糊不清。战场上变化万千,就算是主将也有可能丧命。她当初一心一意想要从秦军手里活下来,结果现在她又把头往秦军长戟下伸。哪天真血溅沙场了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如果能活到看见项将军入函谷关,我……”昭娖顿时卡壳,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活着……她想做什么,她想了又想竟然自己都得不出一个答案。

    晚风将营帐的垂布吹起一些。外面浓厚的夜色便灌了进来。

    郡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地方,一群前两日刚刚从城中退下来的韩兵正在修整。一个军士点清前几日攻陷城池带来的辎重。

    点清完毕后他立刻向这支队伍的军师也是韩司徒走去。张良单腿跪下,地上平铺着一张羊皮地图。

    韩王成脸上还没有擦去厮杀过留下的痕迹,他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张良。

    那是一个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秀美的面庞,此时面庞上一双长眉微蹙不知道在谋划着何事。

    “司徒。”韩王成犹豫再三,.“我们攻陷城池不易,为何秦军来夺城池要弃城而走?”张良每次攻打下城池立即下令搜求补给军粮。秦军每次来反攻,也不念战直接放弃城池的事情多的是。因此到了现在这只韩军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安家立命之所都没有。知识在颍川一带流通作战。

    “大王。”张良抬起头来,“大王可知孙子曾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如今我寡而敌军甚重,若死拼硬守。只会为敌军所俘。愿大王明察。”

    韩王成自己虽然没有雄才大致,但好歹能分辨出张良所说的没有半点错处。一开始项梁借给韩国的兵力就不足,韩地被秦控制已久,秦军势力如同老树结根。先时后天对他们都颇为不利。比起齐楚对秦军气势汹汹开战,他们也只能在秦军的大后方给人家捣些乱了。

    韩王成自嘲的一笑。韩国当年积贫积弱。甚至要用郑国在秦国挖渠来消耗秦国国力这种法子来自救。如今六国皆起,哪个不是和秦国开战,哪里像他……

    张良的指尖稍稍在羊皮上几个位置点了点然后划过一道线。黑眸越发黑深,他们现在手里的兵力不过千人之众。想要取得很大的战果基本不可能。

    他注意到韩王成情绪那一瞬间的低迷。他也不想去多加劝慰。需要他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韩地的风和楚地都不同,带着北地的粗犷和豪情。张良身上甲衣前的系带便在这样的风中疯狂舞动。

    他手扶住身边的树干,微眯起双眼看着树林外的山川河流。对于这一带他相当熟悉。脚下地面坑洼不齐一步迈下去,动作比方才稍微有些快,怀中僵硬的被硌了一下。贴近肌肤的地方他放着一块白玉。他手抬起来想要抚上胸口位置,手微微抬起便又缓缓的落了下去。树林里的树叶摇动更剧烈了。

    **

    陈平初来乍到,自然是得不到任何很高的位置。但还是得了一个并不是太难看的武职。当然无法与从会稽起就跟从项籍的将领相比。

    在昭娖的印象中,陈平并不是武将而是谋士。而陈平对于项籍的任职没有半点不满。笑意盈盈的接过的那块堪比小石子的官印。

    这偌大的楚营以项籍为中心,两派势力纠缠不清。

    陈平白皙的面色和外头那些面色黧黑或者古铜色的楚兵有很大区别。如果不事先知道他的以前的那些事,很多人认为这又哪一个出身高的人。

    但很快也没几个人去关注一个刚刚上任的士人了。对秦作战方针由项籍先提出来,刘邦做后补。但昭娖在幕府里也没见着刘邦对项籍提出来的条例有多少意见,大多都是点头或者是“我刘三对行军不懂,将军说了就是。”

    原本项梁定下的项刘两人共率军攻打阳城,倒是现在已经变成由项籍一人做决定了。

    驻守阳城的是在东阿之战中被楚军打败的司马欣,残兵败将在众人眼里根本就不足为虑。阳城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昭娖外出幕府一趟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青铜筒。上面印着项梁的武信君封泥。

    她将手中的青铜筒双手交给项籍“将军,武信君送来的密信。”

    项籍站在沙盘前,转过身,放下手中的翎羽单手取来拆开抽*出里面的绢帛。待到看完,项籍面有愠色。

    “田荣竖子!”说罢,手中绢帛重重朝沙盘上一拍,顿时上面的山川河流边化作流沙再也看不清了。

    “怎了?”昭娖见他发怒出声问道。

    “田荣那竖子,回齐国之后废了齐王,自立为齐相。叔父要他出兵,竖子竟然还要楚赵两国杀前齐王和王弟才愿出兵。他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项籍双眉紧皱,咬牙切齿的模样昭娖压根不怀疑要是那个田荣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把人提起来摔死。

    楚人并不管齐国内部如何乱,但是因为他们自己的事而触及到反秦的事了,就难免让人窝火。

    “田荣小儿,他一条命全仗我叔父解了东阿之围才得以保全。不然他早和他那不争气的阿兄到黄泉相聚去了!”

    齐楚赵,如今三大反秦势力现在僵持住了。

    昭娖笑笑,“将军毋要为此人生气,如今章邯新败,士气低迷。就算没有齐国兵力,也在掌握中。齐人好私斗,战事多败少胜独勇而众弱。要不如不要。”

    齐人的性格昭娖曾经感受过再加上齐国的历史。她对齐人的观感并不太好。虽然说三大反秦势力,但实际上如今章邯显弱,楚国挑起反秦大梁。齐国的作用有些类似于不来无伤大雅,来了锦上添花罢了。

    “能忘记国君被秦人饿杀之仇,此种人要来何用。”昭娖在项籍身边劝道。

    齐国末代国君田建便是在齐国灭亡后活活被秦人给饿死的,别管这个国君生前多不着调,但是一旦被秦人所杀这就是齐秦两国的世仇。连世仇都能放置到一边,这个新齐相的人品和血性也够世人好好唾弃一番了。

    项籍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你说的对!”说罢,拍手让外面的人进来收拾沙盘附近的狼藉。

    攻城之日近在眼前,项籍下令让兵卒好好休整明日旦日时分大吃一顿攻打阳城。飨时之前,昭娖从项籍那里退出来正好看见陈平。

    “陈君子。”昭娖叉手道。

    “昭舍人。”陈平还礼。

    “明日便要攻城,陈君子在此……”昭娖带些疑惑道。

    “平第一次随军出征,诸多事务并不明了。还望昭舍人指点。”说罢陈平再拜。他一拜,昭娖只能还礼。而且得避开身子不受礼。

    昭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战,所以要准备的之前早已经备下。于是昭娖也能空出时间来帮助陈平来准备一些东西。

    “君子以往没有随魏王出征过?”昭娖拿起一支长戟试了试锋利程度,问道。太仆虽然只是掌管王室车马,但秦少府都能带兵打仗,太仆跟随魏王出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陈平笑笑,“平无意于兵马峥嵘,”杀人诛心,役人役心。他对自己亲身上战场以挣取战功的兴趣并不大,匹夫之勇易得而智者难得。比起那些名将他更倾向张仪苏秦这种谋士。

    项籍一来就给他封了个武职,虽然品级高但也不是他真心想要的。

    “再者,魏国事务统统都由相国一人统辖,不需劳动魏王。”陈平想起在魏王宫的那些岁月,心底有些酸涩。

    魏国的相国是陈胜身边的周市,这个昭娖知道。要是算起来,周市还是刘邦的死敌。她将择好的长戟等物整齐摆放好。东西都准备好了她告辞离开。

    陈平看着昭娖离开,半饷他收回目光笑了笑。

    城阳之胜几乎没有半点悬念。项籍为主刘邦为辅攻破城阳,攻进城阳,昭娖跟随项籍走进县府。

    “传我命令,屠城!”项籍脸上血腥味浓厚还未散去,转身下令道。

    昭娖一呆,见传令官就要退出去立即喝住“且慢!”

    “屠城之事万万不可!”昭娖急道。屠城,不仅仅是那些被俘虏的秦军,连同那些平民都不能幸免。

    “为何?”项籍没料到昭娖竟然会出言反对,问道。

    “将军起兵反秦,乃是因为秦行无道,政暴虐。如今冒然屠城恐怕于将军之名有损。”

    项籍沉默了一小会,抬起眼问“你先告诉我,你昭成是不是楚人,是不是祝融后人。”

    昭娖双手持在胸前,垂首回答“臣乃芈姓昭氏,祝融之后。”

    “那你告诉我,秦人扣我怀王,灭我楚人社稷。该杀不该杀。”

    昭娖迟疑一会答道“该杀。可阳城之民并非秦人啊!”

    “那些庶民”项籍长臂一抬,手指指着门外,“一个个不知我楚军之义,反倒帮助秦军来拼死抵抗,这种愚昧之徒何须教化顾忌。我此举便是要用他们的血来昭告天下,若是胆敢助秦军者,便是如此下场!”说罢,对着传令官一挥手。

    昭娖被项籍的逻辑搞得又气又想笑。恐怕他这么一搞震慑是震慑到天下人了,但是是逼得别人为了全家老小的命更加和他拼到底吧!

    “子瑜勇智有余,这妇人之仁却会是害了你!”项籍说完,便大步走了。

    昭娖面色难看一路目送他离开,等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的时候她才回过目光。屋内的寂静像一张网猛的就把她罩住。

    她咧开嘴,嗓子里似是被挤压出几声笑。笑声嘶哑难听。

    妇人之仁,可最终谁才是真正的妇人之仁?!

    项刘大军屠城。昭娖站在城墙上,身后的楚将站着等她的指令。铜护臂下的手已经攥的指节发白,她垂眼竭力平伏下自己心中的情绪。不带半点情绪说“开始吧。”

    “嗨!”身后楚将领命去了。

    不多时,城门里一群黑衣黑甲的秦人被楚军持着长戟赶出来。

    “跳下去!”赶到城门的护城河处,楚军大声叱喝着手中长戟刺向那些秦军。惨叫声咒骂声噗通的落水声不绝于耳。被俘虏的秦军先淹杀,随后阳城县的黔首全部被像牲畜一样赶下护城河。

    “阿母!大母!阿父!我儿!”此类惨叫之声就连高处的众人都能听到。楚军在护城河边朝护城河内大力投掷下石头等物,很多庶民拼死向护城河河边游去迎面砸来大石最终沉入河中。

    “你们这些楚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一名妇人半浮着抱住自己孩子的尸体放声大哭,但她的哭声随着一块大石砸上她的额头戛然而止。

    刘邦站在城墙上,看着护城河那里单方面的杀戮也不由得稍稍别过去眼。

    护城河之上飘满了尸体,尸首相枕。有些是被淹死的,有些是被岸上的楚军活活砸死的。护城河里的水被死人的鲜血染的鲜红。大群的乌鸦盘旋在护城河上美美的享受一顿美餐。

    项籍看着如此景象,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昭娖看着护城河上浮尸片片,将那原本宽阔的护城河河面全部填满。庶民身上的白衣漂浮在水面上。鲜红的血水将白衣沁透。红白搀和,尸体相叠。其中甚至还有妇人和孩子的。

    昭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愤怒的烈火,这火焰沿着全身的血管蔓延到手脚末梢。她咬牙生生忍住。指甲早已经刺入手掌中,殷红的血珠冒出来。

    她微微垂下头来闭上双眼,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能做的她都做了。可是她还是不能挽回什么。

    之后,项籍以昭成有功,赐以五大夫的爵位。

    晚上楚营庆祝阳城大胜。昭娖随口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没有前去。整个楚营里都可以看到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吃肉的楚兵。

    昭娖站在营口想起白日里那些庶民临死前的惨叫和挣扎不由得一阵恶心。

    刚刚想转身离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嗓音,“昭大夫且留步。”

    昭娖回过身去,看见陈平站在火把下,融融火光将他昳丽的面容照的格外清楚。那双眼上也没火光蒙上了淡淡一层光芒,昭娖一看那副妖妍的模样莫名的让她有些想起了狐狸精这种生物来。

    “陈君子?”

    “今日大营之内人人都在祝贺。平也厚颜请昭大夫一聚。”

    陈平是魏人,宴席之上全是楚习,他干脆就找个理由出来了。

    昭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