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坦荡
不知道这个金疮药里面加了什么,涂在伤口上一点都不疼,还凉丝丝的。
加上高镜澄动作轻柔,神情专注。阿素不觉得那是在涂药,而是感觉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她额头上扇啊扇。
有点痒,更多的是凉爽,以及心底的平静。
这丝清爽持续的时间很长,让原本有些晕晕沉沉的阿素,在金疮药开始起作用后,精神稍微集中了一些。
鱼白蹲在椅子下方,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敢爬上来。只委委屈屈的,一下又一下的调整着蹲姿,闪动着无辜的大眼,前爪子还时不时往前边儿迈进一丢丢,企图获得高镜澄的注意。
高镜澄虽没看鱼白的动作,却总在它的奸计就要得逞的前一秒,大手一抄,将鱼白送回原位。
倒回来按回去好几回,鱼白不仅没气馁,反而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游戏,爪子伸伸缩缩,玩得乐此不疲。
高镜澄可没这个闲工夫陪鱼白玩耍,在鱼白第五次探过爪子来时,他右手一拎,就将它的脖子提溜了起来,再轻轻往后边甩去。
“嗷——”
鱼白在离开地面的刹那,就灵活的缩成一团,就势在地上滚了两滚,然后趴在地上装死。
……
安静,一片安静。
主人没有动静,鱼白装了好一会儿略感无聊,只好站起,再亦步亦趋的走过来,蹲回原来的地儿。却再也不敢撒泼卖萌,只趴在地上,轻轻叫了一声。表示鱼白知道错了,主人你莫要再扔我。
高镜澄嘴角噙着一丝笑,鱼白仰着头看着他的动作,乖顺了好多。
高镜澄拧着毛巾,还没拧干,阿素立刻夺了过来。
声音像蚊子那般细小:“我……我自己来。”
高镜澄早就看出了她的局促,任由她将毛巾夺了过去。
阿素胡乱擦了几把,将毛巾捏在手里反复把玩,就是不敢抬头与高镜澄对视。
高镜澄瞅了瞅她满身的狼狈,并未开口询问她与苏远黛的是非。
他想问,又顾忌她的情绪,似乎知道她脸皮薄,这等糟糕事一时难以企口,他也不急,只默默靠在旁边的桌子旁,也没看阿素,只盯着地面看。
他在等她自己说。
阿素捏着毛巾,捏成各个形状,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同样满腹疑虑。
高镜澄为何会这么巧,出现在这儿?就在苏远黛要下狠手的时候救了她一命?为何他对郡县府这么熟悉?为何他还知道苏远黛的身份?短短几句话就让狂妄得意的苏远黛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阿素斜看了静立的高镜澄一眼。
算起来,他又救了她一命呢!加上之前的两次,他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了手,又在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刻给了她一个还算坚实的肩膀。
那个绝望无依下缓缓朝她伸出的手,那个在她无措时刻温暖的抱起姿势,那个凉风吹动着她的发,她靠在他怀里浑然睡去、时间恍然流逝的短暂时刻,是阿素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感动与动容。
她跟所有人一样,不求他人在她一切安好时的锦上添花,却分外感激别人在他落魄时的雪中送炭。
况且,高镜澄方才像天神般出现,她躺在地上,以最窘迫的姿态呈现在他面前,他还当她是云墨村那个把酒和歌的阿素,并未因为她的狼狈而有所轻视之意。
她是小大夫陆阿素时,他以朋友之姿待她,她是被苏远黛欺凌得不成样子的阿素时,他依然以朋友之姿待她。
没有丝毫的差别。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高镜澄还是那个高镜澄。
那个外表冷峻,内心却无比善良的高镜澄。
想到这,阿素再也无所顾忌。
她的喉咙依旧有点痛,说话有点费劲。
“她是苏衡的妹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苏……远黛与我师兄生了嫌隙,她记恨我师兄,先前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我师兄别理她……我不知道她还在厨房,不知怎的冲撞了她……才有了后面的事……”
阿素的话有点乱,她也不清楚高镜澄听懂了没。
她抠着毛巾上的纹路,猛然想起高镜澄并不认识师兄,还是苏衡来着。
刚想张口解释谁是师兄,又觉得没必要。
至于谁是苏衡,他都知道苏远黛是谁,怎会不晓得苏衡是哪一个?
他们可能是旧识。
不是在云关、风赤的旧识,而是在铭枫的旧识。
苏远黛才来风赤没几天,又是闺阁女子,且没有出过郡县府的大门,不太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高镜澄认识。
且高镜澄了解苏远黛,三两句话就让她落了下乘,这更不是短时间可以做到的。还有另外一点,高镜澄称呼苏远黛为‘苏三小姐’,这是铭枫城对苏远黛的称呼。
高镜澄只让鱼白出场,至始至终都没让苏远黛看到他的脸。是有意为之,还是只是偶然现象?
种种迹象表明,苏远黛与高镜澄早在铭枫就认识了,苏远黛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换言之,苏远黛都认识高镜澄,那么作为苏府大公子的苏衡,同样也认识高镜澄。
那么问题来了,高镜澄究竟是谁?
阿素又想到了云墨村斗曲时,赵函无意中那句‘这曲儿听着像是千国民歌的调调’,高镜澄没有正面回答。
还有他说起鱼白的身世时,脸上难得带着的悲伤……
阿素脑海中转悠着种种思绪,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高镜澄见了,走近几步,将她手里的毛巾取出。
他本想直接掷入水中,后又改变了主意,学着阿素的样子,放在手里捏玩。
手中忽然一空,阿素的心也有点空落落的。
她抬头与高镜澄对视。
高镜澄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线条更加柔和,五官也愈加清俊。
这是阿素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着除师兄之外,其他男人的脸。
看了几眼,阿素就又垂下了头。
她的手绞在一起,脸蓦然有些红,还有些烫。
高镜澄轻轻一笑:“一个人琢磨了这么久,可想好了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