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神案(五)
“嗯,你继续说。”回过神,慕长安将手上的信纸放到烛火上方,火苗蹿动,不一会,信纸就燃烧殆尽了。
“裴姑娘除了此前去了趟榆田县,这段时间一直在刑狱司公干。”
“她最近在忙什么?”慕长安原以为裴夏既然想借他的力,来到邱州城以后一定会来绥远王府拜访一次,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像是榆田县刘家村死了个混混,殿下若是想知道详细些,属下再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之前让你们找的人找的怎么样了?”
卫一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迟疑地看向一旁的统领龙峙。
“你这段时间不在,卫三打听到,坊间隐隐约约有传言说当年邱和国的裕欣公主没死。”龙峙解释道。
“怎么会突然传起这个?”卫一讶异。
“就是不清楚才想问问你们。”慕长安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子言在信中说说父皇近来越发迷恋炼丹之术,日日服食丹药,身子恐怕不大好了。”
慕长安口中的子言名叫施平喻,字子言,现任翰林学士,是大虞有名的才子,年纪只比慕长安长上两岁。他的母亲曾是慕长安的母妃未出阁前的侍女,慕长安的母妃在进宫前给她安排了一桩好婚事,此后也是让家族里的人处处照拂。施母感念这份恩情,为了避人耳目,两家人并未走得太近,但要知道和封地皇子讨论天子的身体健康状况在大虞是大忌,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告发勾结皇子、怂恿皇子谋反,若非心腹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子言托人进宫向母妃问了话,他们商量的意思是等个合适的机会,想办法让父皇重新把我调回京城。此一去怕是再难有机会回来,如果她真的还活着,我最好能在走之前和她见上一面。如果能拉拢她,对我们以后的事很有可能会有所帮助。”
“可这流言起的蹊跷,那裕欣公主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又有了消息?我担心是个圈套。”说话的人名叫高亦成,是绥远王府的幕僚,也是慕长安的心腹之一。
“是不是圈套,找着人就知道了。”慕长安不甚在意。
“殿下您提供的线索太少,我们实在是……”卫一面有愧色,寻找邱和国裕欣公主骆瑾瑶是慕长安刚到邱州时就下的命令,然而四年过去了还是毫无音讯,直到这次莫名其妙的传闻。
“传闻先不去管它,我当年与她分开是在沛陵县,我想还是从沛陵县查起。”
卫一为难道:“可这些年我们把沛陵几乎翻了个遍,也没找着什么有用的线索……”
“所以这次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慕长安的话一出,在场的剩余三人脸色齐变。
高亦成首先反对:“殿下,那沛陵县已经出了邱州了,封王无召离开封地可是死罪啊!”
“那就要劳烦高先生帮忙遮掩了。”慕长安笑着说道。
屋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龙峙、高亦成和卫一都是跟随慕长安最久的人,是他母妃娘家在他刚一出生时就为他预备好的心腹,这些年他们可以说是看着慕长安长大,深知他们家殿下的谨慎小心都是被周遭环境逼出来的,骨子里主见很强,一旦下定了决心根本不会去管这些规矩,不然当年也干不出偷偷混入军中,随大军一起南征邱和的事。
知道劝说没用,高亦成叹了口气,他这头帮忙遮掩倒是不难,反正他家殿下平日里也甚少出门,又有现成的身子不好的理由,到时候直接推说殿下旧疾复发在家静养不见客人就完事了。难得是不能让人在陔州发现殿下。
“殿下此行打算带多少人去?”从高亦成私心来讲当然是希望殿下多带点人,不然万一在外面出事了他没法跟贵妃娘娘交代,但人要是带太多,暴露了行踪,只会更加麻烦。
“这趟需要避人耳目吧,不宜太过张扬。”慕长安显然和高亦成想的一样,“就带卫一、卫二、卫八、卫九,另外龙统领也一起去吧。”
卫十卫是慕长安最精锐的亲兵,原本自然是各有名字,自从选入卫十卫以后便按编号相称,哪怕是死了,补进来的也会顶着和原先人一模一样的称号。卫十卫中,一至五擅长伪装,主要负责为王府打听消息;六至十更擅长武功,负责贴身守卫慕长安;而龙峙作为卫十卫的直属头领,更是在各个方面都十分出色。
有龙峙随行,高亦成的心便放下一半:“这样不错,但殿下此去最多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无论寻没寻到人,殿下都需回来。在外时间太长恐有变数……”
慕长安点头,此行若是能寻到裕欣公主的线索当然最好,实在寻不到那也没法强求,前路艰险,要克服的困难远不止这一个。
吕方计算的没错,第二天曹炎章果然回来了。吕方将此前整理卷宗的结果汇报了一遍,又把扣下来的有问题的卷宗呈给他看。
趁曹炎章看卷宗的功夫,吕方上前说道:“曹大人,还有新发生的案子也有些蹊跷。”
曹炎章抬头:“说来听听?”
吕方给裴夏使眼色,裴夏上前汇报。听完裴夏讲述的查验经过,曹炎章皱眉思索了片刻,转向这次同他一起回来的另一位知事孔先:“你怎么看?”
孔先回答:“听上去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之处。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咱们不好和陔州那边说,我认为还是先再咱们邱州境内调查的更充分一些才好。”
“你呢?”曹炎章又看向吕方。
吕方犹豫了片刻,说:“我是挺在意那个山神传说的。去掉鬼神之说,按传闻来看,老树村当年曾经陆陆续续失踪过一批年轻人,而按年龄来看,那个刘武在当时应该和这群年轻人差不多大,而他死亡的地点又恰好在那座山。所以我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个想法其实最初是裴夏提出来的,吕方觉得有道理,此时曹炎章问起,便替裴夏说了出来。
“可是这也只是猜测,没有依据。”孔先不太认同。
“正因为是猜测,所以才要去调查验证。在案件调查中大胆猜测并不为过,只要能小心求证就好。”吕方争辩。
孔先摇头:“诡辩之说。”
老实说前几天裴夏跟吕方讨论这事时,看吕方的态度并没有想过吕方会这样帮她说话。这些话由她一个新人来说不太合适,但由吕方来替她说就好多了。
吕方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原本是个得过且过之人,大约是这几天被裴夏叨念得久了,受了影响,竟也逐渐感受到一点儿如果案子不弄个明白就如鲠在喉的感觉。
曹炎章没有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点了点,最后看向裴夏:“你刚来咱们刑狱司,连着忙了这许多日子也没休息过,我暂且给你放个假,七日后你再回来即可。”
裴夏一愣,吕方先反应过来,喜道:“还不快谢谢曹大人!”
这就是许她私下查案了!裴夏连忙行礼谢过。
曹炎章摆摆手,交代道:“有疑点就要弄清楚,你心思细腻,又肯为案子上心,这是好事。只是咱们确实没有证据,明面上没法和陔州的人交涉。你且私下去了解下情况,如果真有发现,我们再跟陔州打招呼不迟。我有个昔日的同窗好友名叫张源,在沛陵县任主簿,对沛陵的情况应当比较了解,一会我写一封书信,你帮我带给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去找他。”
说罢,他转向吕方和孔先:“裴夏去陔州,你二人就带人在本地再详细调查一下。不是说他平日里会去各个村子打秋风,还有个舅舅就在邱州城吗,你二人去查查看他死前那段时间都见过哪些人?谁是最后接触他的。”
得了曹炎章的书信,裴夏当即启程前往沛陵县,到那时已近黄昏时分。由于此次是私下调查,裴夏不方便再住驿馆,因此便想找家客栈。沛陵县小,总共就两家客栈,一家客满了,另一家一问居然整间都被人包下了。
难怪一个这么一个偏僻的县城居然会有一家客栈满客。可什么人会来这包下客栈啊?裴夏心里好奇,便向掌柜的打听。
掌柜的起先不想说,裴夏给了他点银子,又说了几句好话,掌柜的便道:“哎,我们也没瞧见人。是两个家丁先来的,说他们家主子要来这住上几天,给了钱,让我们所有人都退下。我只瞧见了门口的马车,看上去怪华丽的,人家出手也阔绰,我猜啊指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这偷会情郎,怕被人撞见,就干脆包下了咱们客栈……”
掌柜的正小声跟裴夏说着,忽然从楼上下来人了。裴夏转身,和来人四目相接。
“裴姑娘?!”
“卫……”裴夏想起刚才老板说的话,生生把那个“八”字咽了下去,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掌柜。掌柜的一见他们可能认识,再想到自己刚才背后议论人家的那些话,这也太尴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