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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岁月留影

      回梅家宅子后。

    秋蝉见夏春手腕上常戴的镯子没了,又见夏春把厚厚的荷包摆在了桌子上,大吃一惊,“小姐,你真的要把镯子给当掉了?那可是老夫人当初留给您的。”

    夏春笑笑,从荷包里掏出两枚银元,挽上秋蝉的胳膊,“婆婆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这镯子当来的钱是为了救助别人,也会开心的,走吧,今晚清水涧刚好有市集,你陪我去挑点东西给文典游学时捎上。”

    清水涧隶属于峨桥镇,镇上每月逢初一和十五都会举办大型的市集,这天正巧又是十五,听文典说要去三天,夏春便想着给文典淘几本书。

    秋蝉歪着头,“要不要叫上林先生一起?集市也算是我们峨桥镇的风土人情了吧,让他来体会体会也好。”

    说完,还不待夏春回答,秋蝉就已经兴冲冲地跑去叫林岳风了。

    “这个秋蝉,喜欢人家林先生喜欢得也太明显了。”望着秋蝉的背影,夏春忍不住摇了摇头。

    峨桥镇不远,但若是光走,也要走不少路,三个人便坐了牛车,晃晃悠悠地到了,集市里热热闹闹,秋蝉叫得最欢,这里要走,那里要瞧,加上集市人多,不一会儿便和两人走散了。

    夏春正和林岳风走着,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举起一张月份牌,笑嘻嘻地问道,“小姐,啧啧,有没有人说过你像大明星阮玲玉?”

    “阮玲玉?”

    “就是这个人,”那人举着手中的月份牌,上面的阮玲玉穿着旗袍带着珍珠项链,略有些丰满却不失气韵,确实和夏春有几分相像,“想不想像阮玲玉一样留下珍贵照片?来我们焕发照相馆吧,你值得拥有!”

    夏春抬眉,见到黑底烫金的五个大字:焕发照相馆。

    照相馆老板看起来便是个时髦的新派人物,戴着圆框的黑眼镜,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读过书的样子。

    照相馆老板拉着夏春的手,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起来,“清水涧第一家照相馆开业,开业有优惠,本店大酬宾,姑娘,要不要和你的夫婿一起拍个照留念一下?”

    “夫婿?”夏春皱起眉头,回过头,看见林岳风,方知照相馆的老板误会了自己和林岳风的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岳风见夏春被拉扯着,以为她遇到了麻烦赶紧走过来解围,但看拉着夏春的那个人模样文质彬彬,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也是一脸迷茫。

    照相馆老板见林岳风来了,更开心了,一只手拉着一个,不由分说把他们两个拉了进来,“哎呀,不要害羞嘛,一起来拍照吧。”

    照相馆有两层,一楼是个大堂,摆着几套桌椅,与一些绿色的大型植物相映成趣,左边拐角处则是螺旋形状的木质楼梯,蜿蜒向上,隐入了一片黑暗。

    照相馆老板按下了楼梯旁的一个按钮,楼梯上便亮堂起来,他拉着两个人继续往上走。

    走到楼梯口,林岳风问道,“你是要我们一起拍照吗?”

    崔嘉木点点头,突然往后一跳,两只手拉开,左右开弓,“是的,本店宗旨:记录时光,定格青春,你——值得拥有。”

    照相馆老板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了,忘记介绍了,我叫崔嘉木,《茶经》开头第一句话: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说的就是我啦。”

    “崔嘉木……”夏春默念这个名字,崔家……莫非是……

    崔嘉木引领着两人往里面走,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大幕布,幕布前摆着一张凳子,凳子上有一束干花。是专门为了拍照所搭建的场景。

    崔嘉木指着一旁的衣架子,对两人说道,“这里有衣服换,你们可以去换上,然后来摆个破死(pose),我来给你们拍照。”

    “这是……”夏春循着崔嘉木手指的方向,看见那大衣架上挂着一件长长的拖地白纱裙,上面还有一顶白色的桂冠,“哦,我在报纸上看过,这种衣服好像叫‘婚纱’?”

    “是的,这就是婚纱,我们中国人结婚穿大红衣,他们外国人结婚,女人穿的是白色长裙,男人穿的是黑色西装,”崔嘉木把那件婚纱取了下来,对着夏春比照了一番,赞许道,“嗯,真好看,我看你就拿这件去穿吧,小许呀,你来帮我带这位小姐进去换衣服。”

    “哎,来咯!”

    只见那相机的大黑布下探出了一个戴着贝雷帽的人头,那人穿着灰马甲,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马丁靴,看起来瘦瘦小小,应答的声音倒是清脆有力,听到崔嘉木的召唤,直接走过来,抓着夏春的胳膊就要往里面扯。

    “哎,这位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夏春被拽得没有办法,一直往里面走。可心里是不情愿的。

    “什么先生,我是女的啦,不要怕。”那人摘掉贝雷帽,回过头冲着夏春笑,一身如瀑般的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垂落在肩膀上,夏春看得几乎要呆了。

    天,原来是男扮女装……

    小许朝着夏春吐了吐舌头,“我叫许自悠,您叫我小许就好,我是这家照相馆的摄影师。”

    夏春木头木脑地,什么也不知道,随着那女孩取了婚纱,在一个小小的格子间里试穿好,又被小许拉着走到了刚才的那个布景面前,被小许安排着坐在了凳子上。

    “稍等一下,那位先生去换西装了,我来给你先调试位置,”小许说罢,整个人又缩到了那个照相机下面,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小许的声音含糊地传来,“姑娘,你整理一下左边的裙角。”

    夏春低下头,开始整理衣裙,忽而听到有人叫了她一句,“夏春……”

    是林岳风。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岳风:一身挺括的西装穿在身上,衬托得他如斯英俊,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夏春:一身拖地的摇曳长裙,衬托得她如斯娴静。

    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仿若时光凝滞,仿若时间穿行不止,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好一对璧人。

    “别眉目传情啦,快站到一起去,”崔嘉木把两个人挪到一起,还在不远处瞎指挥着两个人,“来,亲密一点,小伙子不要害羞嘛,离小姑娘再近一点,哎,好的,就这样,完美!”

    伴随着“咔嚓”一声,就这样留下了岁月的留影。

    照片中的林岳风穿着黑色笔挺的西装,夏春穿着白色的婚纱,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但确实当得起“郎才女貌”这四个字,后来崔嘉木把这张照片洗了出来,又放大摆在了照相馆的橱窗里,只不过没摆多久,这家“焕发照相馆”就宣告倒闭了。只不过那已经是后话,此处略表不提。

    两人照完相,换了衣服重新出来,刚走了没两步,秋蝉便拎着大包小包追了过来。

    “哎呀,小姐,先生,你们刚才去哪里了?我可找死你们了!”

    夏春与林岳风相视而笑,对刚才的一段遭遇讳莫如深。

    初雪到来的时候,梅文典和林岳风正在房内读书。早上起床时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像是没有亮起来一样,辰时雪花便开始下了起来,一片又一片,起初还是小小的,谁知道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成了漫天的棉絮。

    这天林岳风陪梅文典读赫胥黎的《天演论》,这本书是早些年严复先生翻译到国内来的,两人读了一上午,梅文典上午表现得不好,林岳风便罚他中午不得休息,吃完中饭便直接把他拽了过来继续念书。

    林岳风把书卷了起来,对着梅文典解释道,“刚说到这本书里面的核心理念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什么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呢?就是说啊,这是一个弱肉强食、强者为王的时代,如果你的实力太弱,那就有被淘汰、打败的危险和可能。”

    梅文典却并没有懂,他歪着头问道,“为什么要争抢呢?大家一派祥和其乐融融不是很美好吗?夫子也教我们谦让呀,怎么跟先生你说的却不一样呢?”

    林岳风沉吟片刻,问道,“文典,在你看来,什么叫做美满?”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妻和睦,儿女成双。”

    林岳风进一步引导,“文典,若你想要守护这些,那就要成为适者,成为强者,否则这些美满都会成为梦幻泡影。”

    “为什么要这样?儒家不是讲求以和为贵吗?”

    “文典,你这样想,可那些侵略我们国家的人不这样想,很多时候,身为男儿,无法选择安逸,而是迫不得已,必须要站起来,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那份责任……”

    话还没说完,梅文典忽然趴到了一旁的窗台上,欢呼雀跃起来,“先生,雪大得好大呀!”

    顺着梅文典的目光,看到窗外漫天飘飞的大雪时,林岳风也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雪是早上开始下的,这才是晌午,没想到整个天地就已经变成了莹白的一片,茫茫的天地显出一种令人不忍亵渎的干净。

    “先生,我可以出去玩雪吗?”梅文典的手紧紧地攥着林岳风的衣角,大眼睛扑闪,在等待他的同意。

    “去吧。”林岳风叹了口气,知道梅文典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不定,容易受外界影响,真要他明白这些大道理并予以实践,还不知道要过多少年。

    得到了首肯,梅文典索性一鼓作气,冲到了外面,他挥舞着双手,兴奋地大喊,“哇喔!老刘,来打雪仗啊!”

    林岳风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夏春正在房内绣香囊,梅花绣到一半,心中想起往事,有些难过,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呼喊,便从房内走出来,到了走廊上,看着院子里的梅文典和几个佣人在雪地里翻滚,本来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夏春伸出手,晶莹的六角雪花落在了她的手掌心,不一会儿就被她掌心的温度给融化了。

    林岳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年的雪,来得可有点晚哦。”

    夏春刚一回头,一件温暖的披风便搭在了自己的身后。

    温暖地包裹了她的整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