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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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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楼非
然合意。”
这么多年交情,诺煦自然看得出宋乐玉的言不由衷,他开玩笑说:“既然合意,我再让人多送一点到齐和殿吧。”
“不、不……”宋乐玉连忙挥手拒绝,又解释道:“茶叶是范大哥送的……”
他的话未完,就被诺煦低声说的三个字打断了。
“不要说。”
宋乐玉立刻明白过来,噤声不语。
跟在淮钧身边,他也听闻过先帝驾崩之前曾经见过一个姓范的人。当时他没有多想,但现在见诺煦紧张的模样,他终于知道这姓范的人是谁了。
“他们知道吗?”诺煦低声问,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他竟然忘记了淮钧身边有宋乐玉等认识范绍谦的人。
“我什么都没有说。”
听罢,诺煦舒了一口气,又警告说:“这件事,什么人都不能知道。”
“嗯,我懂得。”
虽然他不明白先帝为何要见范绍谦,可是他也明白不能让淮钧和f轩先找到范绍谦,否则单凭范绍谦与诺煦自幼相识这一点,范绍谦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诺煦缓了缓脸色,转个话题:“在宫里的生活习惯吗?”
“待一段时间而已,谈不上要习惯。”宋乐玉挑一挑眉,说:“你知道宋家的家训,要是可以选择,我怎样都不会踏入这座皇宫。”
“不得踏入官场。”诺煦轻声说,又不禁笑道:“看来那个酒肉和尚的话,是为了防你这个痴情公子。”
宋乐玉耸耸肩,不愿将赵天宝牵进他们的话题。
诺煦“唉”了一声,话却是嘲讽的话:“我早就提醒过你,温柔乡是英雄冢。如果你听我的,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你也说了,我算不上什么英雄。”宋乐玉自嘲地说。
他听得出诺煦嘲讽中对他的担忧,而这也是他的担忧,只是现在才来想,显然是来不及的,他便只得自我排解说:“在我看来,那个酒肉和尚正是预料到我有此一劫,才让爷爷立这个家训,既然如此,我躲不过也只是顺天而行。”
“好一句顺天而行。”诺煦想起那个晚上替他算命的人,心情又好了起来。
他不禁想,是不是只有他按照天意走下去,就能得到那个他最渴望的结局?
宋乐玉笑了笑,又说:“小时候我算过一次命,那个大师说我二十多岁时会有一个大劫,只要度过了,虽然没有早年富贵,但至少一生圆满。”
那次算命的事,只有他和宋夫人知道,因为那句“没有早年富贵”使得宋夫人怕宋老爷不把家业交给宋乐玉,就一直隐瞒着。
要是那大师所算的都是真的,那么现约莫就是他应劫的时候了。劫是什么呢?他约略猜到,却不愿意细想。
至于一生圆满,自从他跟赵天宝表明心迹后,他这辈子求的就是和赵天宝快活地过完这一生,这么想来,只要他们在一起,他的一生就圆满了。
大劫dd诺煦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他过来找宋乐玉就是为了插手这一件事,因为他们都预料得到这个大劫是什么劫。
他严肃地说:“虽然殿下现在用你,可是兔死狗烹的事,厉来并不少见,何况你与回川表亲的关系,这朝中有心的人多的是……”
“不用什么有心人,我想我已经得罪了殿下。”宋乐玉无奈地说,再压低音量,将陈璞的事大约说了一遍。
诺煦一边听,一双眉愈拢愈紧。等到宋乐玉说完后,他就不认同地说:“殿下对璞儿的执念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何必为璞儿冒险说话?”
“我既然把他当作朋友,这件事上,就应当尽一点力。”
看着宋乐玉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诺煦不禁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个性情中人,不为家业做点事,却为感情奔波一辈子。”
宋乐玉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却不作言语。
见他满脸不在乎,诺煦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样重感情的人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可怜宋家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但要是说宋乐玉生错门户,恐怕又没有那一家可以养出他这样潇洒脱俗的气度,看来一切尽是天命矣。
他想了想,决定重提一件旧事。
“我没有想过你和璞儿会相识。”
向来信缘的宋乐玉,一直将他与陈璞相交视为一场缘分,便说:“这天下虽大,可是有缘的终会碰面。”
诺煦u皇笑,他喜欢宋乐玉的答案,可是他想,宋乐玉一定忘记了他与陈璞的缘分要从何算起。
他眨了眨眼,高深莫测地问:“你还记得禾禾吗?”
随着这两个字浮现到宋乐玉脑海里的是一个七、八岁高的小叫化,那一年,诺煦买了那个小叫化,然后把他丢在宋府,命人把他洗干净。
宋乐玉已经忘了那个小叫化长什么样,只记得他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使他一眼就喜欢上那对眼睛,可是那一天,宋老爷和宋夫人要带他出门,等他回来了,那个小叫化也不见了。
突然之间,他想起那天在扬州城城北的山上的亭子与陈璞相遇的一幕,那天他就是被陈璞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吸引,就是那一双眼睛使他顿生熟悉之感,而执意要结识陈璞。
想及此,陈璞的双眼就与小叫化的眼睛重叠在一起。
他难以相信地问,“他、他是陈璞?”
“这就是缘分吧。”诺煦点头说,又开玩笑道:“如此一来,你岂不为他赔上性命也愿意?”
宋乐玉正在感叹于感叹于世事的变化莫测,被诺煦这样一说,只能尴尬地摸摸头。过了一会,他问道:“大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诺煦一脸疑惑,又摇了摇头,从未见过“禾禾”的范绍谦怎么可能知道这件事?
“那他怎么会、”宋乐玉欲言又止,不知道应否将范绍谦托付给他的事说出。
“会什么?”
宋乐玉犹豫了一下,心里想,在诺煦面前是不能隐瞒范绍谦的事的,何况,这件事说了出来也好,要是他走了,诺煦看在范绍谦份上,也会好好对陈璞,
他说:“在宣楼的时候,大哥要我好好照顾阿璞。”
听罢,诺煦有些怔然,心里又有些不是味儿。往日范绍谦只把他和莫回川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陈璞竟然在他心里琢艘坏阄恢茫
这边诺煦还衡量着陈璞在范绍谦心中的位置,不远处却有一个人将他们看在眼里,几经衡量后,悄悄地回去仁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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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下)
? 当时淮钧正处理好政事,正想过去昭和殿时,刚巧碰上南起在外求见。
南起向来只负责保护淮钧的安危,除了淮钧召见他,他平常都不会主动求见,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淮钧回到书案前,说:“进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南起双手作揖,下一刻,他双膝跪地,正色道:“请殿下恕罪。”
淮钧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臣自知不该多言,可是此事关系到殿下的安危,臣不能不说,请殿下恕罪。”
“你先起来。”淮钧脸色微变,又亲自上前扶起南起,说:“你尽管说,我一定不会定你罪。”
得到淮钧的许诺后,南起才放下心来,照直说:“臣从怀仁殿回来途中,看到望王与宋公子在一个亭子见面。”
这件事乍听是惊涛骇浪,然而淮钧听来,不过是一个小波浪而已。
他早就知道宋乐玉和诺煦的关系,凭这个关系,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阴谋也不足为奇。可是倘若他们要密谋什么的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在一个亭子里,更不会在这个已经挽回不到什么的时候。
何况,宋乐玉要是有异心的话,那天他就不会只替陈璞求情了。
见淮钧不说话,南起又战战兢兢地说:“臣知道宋公子忠心于殿下……”
话未完,就听到淮钧嗤笑了一声,“南起,不用紧张,论忠心,宋乐玉怎么都及不上忠心,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你三番四次救回来的。”
“这都是臣该做的!”南起连忙说。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淮钧命令已下,南起只能怀着不安,悻悻地退离书殿。他走了之后,淮钧独自想了一会应该怎样处置宋乐玉,他不愿意做兔死狐悲的事,可是宋乐玉也是不能留的。
下了主意后,淮钧才踏出书殿,过去昭和殿。一路上,他脸上已经换上温文的笑容,关于朝堂上的这些混乱事,他不愿意让陈璞知道。
到了昭和殿时,正见陈璞蹲在玉兰树下,他便什么都不想,跟着他蹲了下来。
“璞儿,看什么。”
陈璞抬头看了淮钧一眼,然后指着面前一棵初长的小苗说:“你看,它长出来了。”
淮钧看着眼前的两块小叶,又看了看陈璞发亮的双眼,突然间他有种感觉这小苗就是他们初长的孩子,一颗心就随之暖了起来。
“都这么多天了,不长可不行。”
“我还怕自己会把它养死了,毕竟种花这回事,不是谁都种得了。”陈璞“自嘲”地说,然后站起来,满脸笑意:“不过现在发现,这花我还是种得挺好的。”
淮钧跟着站了起来,认同而讨好地说:“当然了,这花是璞儿种的,不长也得长。”
陈璞被逗笑了出声,心想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淮钧也会是这副认同的模样吧。像这么爱他的人,倘若放弃了,何处再寻呢?
他打趣地问:“怎样不长也得长?”
“拔苗助长啊,反正璞儿想种花,一定种得到花出来。”
“拔苗助长哪里种得到花?”陈璞白了淮钧一眼,笑说:“看来这花还是我一个人种好。”
“好啊。”淮钧一手搂住陈璞的腰,情深款款地凝视着他,“你种花,我赏花。”
忽然,有几串脚步声从远至近传来,陈璞下意识地推开淮钧放在他腰上的手,然而这一次,淮钧却紧紧地一直搂住他,不愿意放手。
知道有几个宫婢来了,她们一看淮钧和陈璞亲昵的姿势,立刻转过身,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关于淮钧和陈璞的关系,昭和殿的人一直都猜到几分,不过这种事他们都不敢再猜下去。一直到先帝驾崩,阿福语重心长地交代他们从今以后,有些事可以装作不见就装作不见,不要惹祸上身,还有今天亲眼一看,那块一直遮掩着他们的关系的布就被拉了下来。
“退下。”淮钧沉声命令道。
陈璞整个人抖了一下,他这才惊觉现在的淮钧已经不同于往日一再推开他,然后违背心意,迎娶太子妃的人了,这么想的话,是不是凭淮钧对他的坚定,他们就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几个宫婢匆匆地退下后,淮钧连忙跟陈璞说:“璞儿,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
还未回神的陈璞“嗯”了一声。
淮钧又说:“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陈璞顿时回过神来,他握上淮钧搁在他摇处的手,紧紧地握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一颗不确定的心安定下来。
他在心底呐喊dd陈璞,相信他吧、相信他吧。
良久,陈璞才低声应了一个“好”字。
淮钧一听,心中大喜,用力地将陈璞拥进怀抱里,欣喜若狂地说:“往后这昭和殿都是你的,你可以种你喜欢的花,我来赏花……”
陈璞惆怅地听着淮钧动听的话,此时他更不敢去想倘若淮钧当上皇帝,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
“还有……”淮钧低下头,吻了他的脸颊一下,“赏你。”
陈璞的脸红了起来,那些胡思乱想就被这么一个吻抛到脑后。未知的未来,他愿意为到这一刻,暂且不去想。
二人回到前堂,亲密地聊了一会,闹了一会,就到了晚膳时间。然而饭菜刚呈上来,怀仁殿就来了一个小太监。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说:“五皇子有要事启奏殿下,请殿下过去怀仁殿一趟。”
淮钧看了陈璞一眼,见他点头了才说:“我马上过去。”
当淮钧到了怀仁殿,只见f轩来回踱步着,脸色十分难看。
他一见到淮钧,立刻停了下来,“参见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f轩不安地看了淮钧一眼,才说:“董将军在兵府扣下送给西南的军粮之事,一天内传遍整个京城……大皇兄私下捐了一批军粮去西南,他……”
f轩连日来的压力,在这一件事上爆开,话也说的愈来愈乱。他只要想到功败垂成的下场,就再也冷静不到。
只怪他们急着防备诺煦,反被他们将了一军。
“这事我们不是一早就商议好了吗?西南方面不过是拖上三、四天,事成之后,我们才速速把军粮发到西南。”
f轩急躁地说:“本该如此,可是听闻西南的军情告急,急需这批军粮。大皇兄乘势而出,散播兵府里有人滥用权利扣住军粮,殿下纵容不治,他只好私下捐出粮食……”
淮钧紧皱着眉,过了一会,他才无力地说:“马上让董将军把那批军粮送到西南。”
剩下不过三天,既然这批军粮一定要送到西南,他也不想赔上自己的名誉。
“但是……”
“就说我们只是要检查一下军粮,确保安全才送过去。”淮钧无可奈何地说。
夜半,董将军连夜放出军粮的事传到东沁殿和上阳殿。
永霆感受着这个小胜利的喜悦,看着天上的弯月,喃喃自语道:“明珞,我尽力了,很快就能来陪你了,你要等我。”
另一边,诺煦也看着那轮弯月,暗自想,这一次,无论成也好,败也好,总算是了结这件事。他回过头来,看着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莫回川,对他灿烂一笑,问道:“回川,对不对。”
莫回川看着他这个笑容,有些失神,只有他才看得明白,这个笑容是诺煦年少时诉说着梦想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一如以往地答道:“对。”顿了顿,又喊了一声:“诺煦。”
他们向窗外,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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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dd禾禾
? 建和十六年,立春,正是乍暖还寒时候。
虽然风里还带着一些寒气,不过中午明媚的阳光倒添了一丝暖意。每天这个时候,京城都会从街头热闹到街尾。午时开门的香品楼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座无虚席;大街小巷摆满了摊子,从热食到一些小玩意,人潮络绎不绝。
诺煦特别喜欢这一份热闹,每次念完书,都会换上衣服,跟莫回川和范绍谦偷溜出宫。
然而今天他却是单独一个人出来,恍恍惚惚地走在人潮之中。
他的耳边不断响起叫喊声,交谈声,他忽然睁大了双眼,看着这热闹却庸俗平凡的大街,心里悲哀地想dd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而不是皇宫,不是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寂寞的皇宫!
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再看着皇后圣上对淮钧的疼爱,他都只能不甘心地想起自己枉死的父亲,还有孤苦伶仃生活着的娘。
忽然,有一只手扯着他的下摆,他回头一看,没有人;低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上下无处不脏的孩子,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盯着孩子,孩子却可怜兮兮地回视他。
鼎沸的人声中传来一把稚嫩、胆怯的嗓音:“哥哥,你买我……”
话音未落,这个脏孩子就被一只大手拉走了。
诺煦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只见他将孩子按在膝上,一掌又一掌打在孩子屁股上,粗声粗气地骂道:“叫你好好说话、让你这样说吗……”
那孩子哭的惊天动地,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只听见孩子还一边哭,一边喊着:“哥哥,你买我走吧、你买我走吧……”
诺煦摸了摸自己的钱包,这年头马贼猖獗,早就听说不少孩子被抢走,再卖出去,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吃了豹子胆似的,卖人卖到来京城。
过了一会,孩子还是哭个不停,周围的人像看好戏似的,愈来愈多。诺煦不愿成为这闹剧中的脚色,正想离开时,却被那人喊住了。
“公子,这孩子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怜得很。脑袋有些笨,可是乖巧,要是公子府中缺一个人,不如大发善心,让他有个安身的地方吧。”那人贩子紧盯着诺煦,一双眼发着光。
孩子好不容易停下哭泣,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乞求地说:“哥哥,我很乖的……”
诺煦看着他的眼睛,不禁心里一动。
这么清澈的一双眼,好像通晓世间的事,他心里道dd你明白我苦痛的处境吗?他又担心总有一天这孩子浑身的脏会连同这双眼睛污染,像他这般身不由己的活着。
最后他拿出钱包,张开干巴巴的嘴,苦涩地说:“这孩子,我买了。”
人贩子的眼睛更光了,却是一种污秽、贪婪的光,看的人很不舒服。诺煦暗自庆幸把这孩子买了,否则他不能想象孩子明亮的眼睛终有一天会落得如此不堪。
“谢谢公子。”人贩子看着诺煦虽然朴素,却衣料上好的衣服,竟叫高价道:“十两银子。”
诺煦瞥了一瞥旁边的木牌,上头只是写着一两银子。但是他也不讲价,把十两给了人贩子,然后伸出手,对孩子说:“来,我们走了。”
那孩子连忙走到诺煦身旁,紧紧地牵着他的手,生怕人贩子反口似的。
周围的人起哄道:“公子,这小叫化怎值十两,你不要被骗了。”
人贩子连忙说:“一个人,怎么不值十两,你们不要胡乱说话。”
诺煦却不理他们,径自走了。他心里觉得好笑,一个人怎会不值十两,又怎会只值十两?可是那人贩子的确不值什么,他要他明天就消失在京城!
“哥哥,我这样牵着你好吗?”孩子胆怯地问。
“为什么不好?”
“我身上脏,会弄脏你。”
“不会,你不脏。”说罢,诺煦不禁苦笑,如果这样的孩子也是脏的话,这世界还有谁是干净的?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灿烂地咧开笑容,答道:“禾禾。”
诺煦拍了拍孩子的脸,也不嫌脏。他想着,先把这孩子洗好,改天再带给范绍谦和莫回川看吧。
禾禾又问道:“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宋府。”
“宋府?“禾禾了然地说:“哦,哥哥,你姓宋。”
“我不是姓宋。”话一出口,诺煦就有些后悔了,难道他说他姓乌吗?这个姓一出口就不得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姓陈。”
禾禾点了点头,然后用那双单纯的眼看着诺煦,天真地问道:“那么禾禾以后也姓陈吗?”
诺煦没有应话,一颗空虚的心却突然有些温暖,或许这孩子能够替他过得好,他能够将他的美好寄放在孩子的身上!
“哥哥。”禾禾又问:“你为什么愿意带我走?”
“因为、”诺煦顿了顿,那些理由都说不出口,只是说:“人皆有恻隐之心。”
禾禾听不明白,只好再问“什么是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就是……”
一路上,诺煦不嫌弃禾禾烦,这一大一小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宋府。
当时宋老爷和宋夫人正整理着行装,预备到扬州谈生意,顺便带着儿子宋乐玉游玩一下。他们一听到诺煦来了,就带着宋乐玉出去前厅。
“参见大皇子。”宋老爷和宋夫人恭敬地说。
然而自幼被惯坏的宋乐玉却走到诺煦身边,喊道:“诺煦哥哥,你怎么来了?”又指了指禾禾问:“这小叫化是谁?”
禾禾觉得叫他小叫化的都是坏人,他便缩到诺煦身后,不愿意跟宋乐玉说话。偏偏这宋乐玉的个性是,你不给他的话,他偏要。于是他就蹲了下来,逗着禾禾。
忽然,他像发现什么似的叫了一声,然后说:“诺煦哥哥,他的眼睛真好看,你把他让给我好吗?”
不等诺煦回到,禾禾就鼓起勇气,大喊道:“不要!”
“为什么!”宋乐玉比他更大声地说。
禾禾又缩了一缩,委屈地说:“因为你是坏人,坏人才会叫禾禾小叫化。”
“那我不叫你小叫化……”
宋乐玉的话被一串急速的脚步声打断了。前厅的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一个高而而瘦的人人冲了进来,宋乐玉叫了一声:“表哥。”
来的人正是莫回川,但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冲到诺煦跟前说:“诺煦,不好了,绍谦出事了!”
诺煦脸色一变,什么都没有问,就跟宋老爷说:“宋伯伯,这孩子我先放在这里,改天再带他走。”
说罢,他就不理禾禾,跟着莫回川走了。
诺煦前脚踏出前厅,禾禾就哭了起来,打算用一双小短腿追着诺煦。然而他走不了几步,就被宋乐玉拉着。
“你别哭,我会照顾你。”他又说:“你一哭,眼睛就不好看了。”
但是他的话禾禾听不进耳,只觉得他被拦着了,而诺煦愈走愈远了,他便愈哭愈大声。
良久,在宋夫人的安慰下,禾禾终于不哭了。宋夫人马上命人把禾禾洗干净,再赶宋乐玉去收拾行装。可是宋乐玉却不愿意,誓要等到禾禾洗好才收拾行装,因为他要带着他一起去扬州!
但是禾禾还没有洗好,宋乐玉就被宋老爷赶上了马车。
临走前,他不甘心地跟管家说:“你跟禾禾说,等我回来才陪他玩。”
结果,宋乐玉一走就是半年,等他回来时,禾禾早已被诺煦带走了。
诺煦带走禾禾的那天,他整个人憔悴得很,反而洗干净的禾禾却精神焕发。他一见到诺煦,就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大喊道:“煦哥哥!”
诺煦摸摸他的头,牵着他走了。
那一天,诺煦问禾禾道:“禾禾,以后你就叫陈璞,好吗?”见他点了头,诺煦便蹲了下来,抱住他,低泣着。
陈璞有一双小手拍了拍诺煦的背,拙劣地安慰着他:“煦哥哥,你别哭。”
“璞儿、璞儿……”诺煦喃喃着,心中则暗道:“我过得不好,以后你要替我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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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上)
? 连日来流转在宫廷里的明潮暗涌好像在第八天稍稍平静下来,诺煦和淮钧难得一起出现在正殿里,辅助莫丞相筹备先帝的丧礼。两个人各据一方,将礼部大大小小官员提呈上来的法事、出殡等的次第看一次,再交给莫丞相作最后检阅。
自□□以来,就明令皇室万事不能铺张,即使是皇帝的丧礼也应简单为主,免得扰民伤财,重蹈前朝复辙。
然而,虽然这几天莫丞相都是忙于丧礼的筹备,但是说筹备呢,莫丞相却似乎在尽最大的可能,将丧礼的事一减再减。例如过往后妃都应该亲送先帝出殡,可是先帝的后宫早就形同虚设,莫丞相便独排众议,取消了这个规矩。又例如以往都会请五十多个僧人和尼姑来敲经念佛,但是莫丞相却硬是把这五十多人变成十人。
淮钧和诺煦对于莫丞相此举虽然不解,但是当他们看到莫丞相伤心憔悴的模样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相信了这样是对先帝最好的。
这举国上下,谁不知道莫丞相是先帝的莫逆之交?
过了一个上午,丧礼当天的次第也大致预备好了,诺煦和淮钧正打算离去时,莫丞相却把他们喊住了。
“望王。”莫丞相一开口,嗓子都是沙哑的,“几年前,先帝曾给你一块玉牌,老臣知道那块玉牌对先帝意义重大,恳请望王割爱。”
诺煦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关于那块玉牌,诺煦是这两、三年前才知道那是先帝送给陈逸云定情之用,所以诺煦后来就没有再戴了。
他说:“我待会命人拿给丞相。”说罢,他就先离去了。
莫丞相又对淮钧说:“法事方面,不知殿下能否请来永宁寺的明心大师当主持?”
淮钧马上点头,“我待会就过去永宁寺,这几天有劳莫丞相了。”
莫丞相微微一笑道:“不劳烦。”
他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从陈逸云,到范文厚,到现在先帝的丧礼,他只想他的几个好友能好好的走。
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淮钧跟莫丞相别过后,亦离开正殿了。当时诺煦正在他约莫百步之远,淮钧想了一想,竟阔步走到诺煦的身边,说道:“两天之后,皇兄可有打算?”
诺煦颇感好奇地看着淮钧,想不通他这是来挑衅还是什么的。
他反问:“那么殿下又有什么打算?”
“我该打算什么?”淮钧看着诺煦至今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禁觉得可笑。他冷哼了一声:“时已至此,莫非皇兄还认为自己有胜算吗?”
诺煦和淮钧并肩而走,听着他讥讽的话,也不觉得烦躁不快,反而微笑道:“有没有胜算,不是你我说了算。”
“那么皇兄认为自己凭什么坐上帝位?”淮钧忽然停住步伐,靠近诺煦耳边,低声问道:“名不正,又何来言顺。”
初夏的风是暖的,拂在诺煦身上却好像带上了一点冷意,空白了他的脑袋,剩下淮钧的话缠绕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稍稍回过神来,心里明白淮钧知道这件事了。不过诺煦又清楚这件事打从先帝崩逝,就再也瞒不到多久,如今被淮钧知道,除了讶异,倒也没别的情绪。
他神色自若地问:“殿下打算公告天下吗?”
淮钧认为诺煦只是强装镇定,又想到这是一件让先帝、皇朝蒙羞的事,不禁冷笑了一声,反问道:“这件事,皇兄认为该如何公告天下?”
诺煦耸耸肩,笑道:“既然殿下也不打算让天下人知道,那么殿下想我做什么?”
“皇兄,要是我是你,我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全身而退,而不是还在做梦,妄图什么!”
“这么听来,殿下这些话是都是为了我着想?”诺煦轻笑了一下,“劳烦殿下了。可是倘若我想全身而退,殿下又会放过我吗?”
初夏的鸟叫的正欢,叫着叫着,竟使淮钧烦乱起来。他想起这几年的事,明知道以诺煦的身份不能威胁到他,偏偏他心底里还有一口恶气,心里的那条毒蟒又叫闹着,使他不愿意放过诺煦,半点也不愿意。
他说道:“皇兄应该悔恨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毕竟父皇可以保你一时,却保不了你一辈子。”
“的确是我考虑的不周全。”诺煦顿了顿,又说:“还望殿下的考虑能比我的周全,当年明珞的事已经让璞儿离开了你一次,我也不愿意因我而坏了你们的感情。”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以为诺煦已经没有办法,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使他放过他,便没有应话了。
诺煦拍了拍淮钧的肩膀,话锋一转,张狂地说:“不过,我从来都不怕这件事公告天下。殿下,你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少。”
他投下这句话后,就从容地走了。
淮钧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想到自己反被他削了锐气,而鸟的叫声像在嘲笑他般。他想不明白,事已至此,为何诺煦不向他求情,还妄想跟他争夺帝位。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真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好一会儿,淮钧才定下心神,心里想dd他只是装作镇定,那句话只是吓唬我而已。
淮钧在仁福宫陪董靖用完午膳才过去昭和殿,让陈璞跟他一起去永宁寺。陈璞一听到永宁寺,就连声应好,收拾了一下就跟淮钧出宫了。
出宫前,陈璞从地下捡起一朵刚凋落得玉兰花,心里想,玉兰花的花期快要完了,他应该带一朵给纭妃。
永宁寺依然是宁静的,只是添了一丝初夏的暖风。陈璞踏进寺内,正好有花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开得正灿烂的黄花,还有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这几天皇宫都陷在一片了无生机的白,陈璞多多少少觉得压抑,来到这里,便稍稍舒心过来。淮钧也觉得这里特别舒服,或者是纭妃长眠于此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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