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7
山陵崩 作者: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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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楼非
效用。”
听及此,淮钧也不好强留,但在伸出手拿过信前,还是再挽留一下:“如今朝势未稳,一旦丞相辞官,两派就不被制衡,丞相心如明镜,肯定明白。”
“纵然望王的势力布满了近半个朝堂,但圣上既然身居龙位,应当把这势力引为已用。这天下但凡是水,不论江河,都是顺势而流,圣上是真龙天子,掌天下大势,就算望王还有异心,恐怕也是强弩之末。”莫丞相顿了一顿,挑明来说:“况且望王一派不乏人才,而他们的政事见解向来以民为先,正好与庆王一派以国利为首的见解形成制衡,这也是先帝一直没有制止圣上与望王联群结党的原因。”
“可是党羽之祸,历朝可见,即使水顺势而流,但要是有心人蓄意拦之,怕且水就会改道而行,这不就是皇朝的大忌吗?”
“党羽坐大,凭的只能是圣恩,只要圣上两派都不偏颇,就难以成祸。”莫丞相看了淮钧的脸色一下,为了让自己安心离开,决定把心里的想法一字不漏地说出:“就以匈国一事为例,举朝上下都清楚镇远将军到底应否回守边关,只是庆王等人揣度了圣意,才会一再拦截艺王,对望王步步进逼,但是望王势力大减,回击无力。望王尚且是个祸患,庆王一派也不得不防。”
“如此听来,是朕错了吗?”淮钧言不由衷地问,他虽然尊重莫丞相,可是他一心要铲去诺煦的势力,也把永霆的一半虎符拿回来了,自然听不进莫丞相的话。
何况莫回川是诺煦身边的人,纵然莫丞相心系家国,但是也不能断定他不是为了儿子才出口护住诺煦。
“微臣惶恐。”
淮钧想了一想,把桌上的信收去了,再问:“那么丞相认为匈国之事,该如何解决?”
莫丞相直言道:“镇远将军。”
“别无他法?”
“江怀风。”莫丞相退一步说,但随即又说:“镇南将军是个军事奇才,战术百变,可是南蛮的祸害比匈国更重,而两地相距甚远,镇南将军一旦出征匈国,就会让南蛮各族有机可乘。”
“嗯,丞相言之有理,此事朕会再作考虑。”淮钧又问:“丞相亦提到朕该把望王的党羽引为己用,请丞相详说。”
“详说倒不必,就四个字,恩威并施。”
”那么丞相认为望王到底能不能留?”淮钧笑道:“望王仁德睿智,爱民如子,这些朕都知道,丞相就不必再提,朕只想知道丞相以为望王该不该留?”
莫丞相叹了一口气,答道:“臣只求圣上能留望王一命。”
这一次,淮钧满意地点一点头,他手指掐住信角,说:“请莫丞相好好休养,珍重身体,若往后朕在国事上遇到问题,还得找丞相回来分忧。”
“谢圣上!”莫丞相站了起来,正想告退,但话因淮钧忽然开口的问题而哽在喉咙里。
“莫丞相,留步一下,朕还有一个问题。”淮钧放开了信,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沉着地问:“望王的生父,到底是谁?”
任莫丞相是见惯风浪、处变不惊的人,此时也被这问题惊倒了。
淮钧如此问,代表他知道了诺煦并不是先帝所出,但他既然还不知道诺煦的父亲,莫丞相认为自己不应该说。
淮钧又说:“就算丞相不说,朕还是有办法查出来。既然丞相求朕留望王一命,那么便不该对朕有所隐瞒,难道朕应该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着吗?”
莫丞相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从口中说出了三个字:“陈逸云。”
“前陈丞相家的公子?”
莫丞相点点头,忽见淮钧勾起唇角,却没有一丝不悦,他就松了一口气。淮钧让太监送莫丞相出去,莫丞相一路走得提拔,没有异样,一直到了宫外,他才扶着墙,喘着气。
如淮均所说,就算今天莫丞相一字不提,他还是可以将陈诺煦的身世查出,所以莫丞相只能冒险把陈逸云说出,只希望减低淮钧的戒心。但是如果淮钧的戒心不减反升,那么他要将诺煦的身世查得清清楚楚的话,就会轻易多了。
结果是陈逸云的身份的却降低了淮钧的疑心,但是他却越想越不妥,一旦他再起疑心,就是更加厉害。他马上叫来南起,问道:“宋乐玉的事查出眉目没有?”
“当日过去天牢行刑的人销声匿迹了,微臣已经派人追查他的下落。”
“好。你再去查一下陈逸云的事,这事虽然难办,但你必须亲力亲为,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南起垂头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圣上,不好了!”忽然有一个人冲了进来,他的脚步还没有停稳,气息也没有缓过来,就听他说:“陈璞晕了、他晕了过去!”
一听,淮钧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座上跃起,急步地离开翠微宫,赶过来的阿福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跟着他。
他们到了昭和殿时,太医刚好为陈璞诊断好了,他让阿福等人一定要让陈璞吃一点东西,否则以陈璞的状况肯定挺不过几天。
淮钧命阿福跟太医去拿药,再端一碗热汤来,他自己则坐在陈璞的身边,倒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睁着眼睛看他。
只有陈璞还在他的眼底下,他才能安心一点。
因此,尽管他这几天都不能好眠,疲惫十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闭一下眼睛,连眨眼的次数也是十根手指可数。
静谧的寝房里只有陈璞轻微的呼吸声,却是不安稳、不平静的,使得周遭的空气阴沉地凝固在一起,十分局促,淮钧满脑子的思想都被抽干了,偏偏同时把一个逼迫陈璞吃饭的办法抽了出来。
要是如此逼迫陈璞,以陈璞的脾气,他再不情愿都会端起碗,吃一点的,但是陈璞这么的憎恨他,他怕一旦用上了这个办法,陈璞就更加不会原谅他。可是事到如今,只要陈璞不再折磨自己的身体,无论怎样,他都认了。
主意已决,但他还是摸了摸陈璞的眉眼,无奈地说:“璞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阿福把汤端来后,没有多留,就被淮钧赶了出去。
淮钧一指微微地分开陈璞的唇,再捧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着他。
晕了过去的陈璞比清醒的时候更加诚实,虽然他下意识还在抗拒着流入嘴里的热汤,以致一勺的汤至少有半勺沿着唇角滑了出来,但毕竟他饿了好几天,胃里的空虚感还是促使他喝了半碗汤。
“璞儿真乖。”淮钧放下见底的碗,暗自松了一口气。
陈璞不知自己是怎样晕了过去的,只知道在恢复意识的瞬间,他胃里不再空虚,像一个在黑洞里,临近死亡边缘的人重新获得光明。但是当他他睁开眼睛,在看到淮钧的一刻,他在现实中清醒了,他立刻捂住胸口,却抑制不住胃里的翻腾,靠在床边干呕起来。
见及此,淮钧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但他还是轻抚着陈璞的背,为他顺理气息,希望他好受一点。
过了一会,陈璞什么也吐不出,只得青白着脸,坐回床上。
他肯定淮钧趁着他没有意识,喂他吃了一点东西,他不是痛恨淮钧的举动,他痛恨的是自己,好像他一旦吃了东西,就成了一个罪人。
他身边的人受了难,他却活得这么好。
这个念头使他难受,激发起他恶毒的言语,正想怪责淮钧时,淮钧却比他早一步开口:“璞儿,我让阿福拿晚膳进来,你吃一点,好不好?”
陈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顾及淮钧几乎乞求的语气,径自摇头,又苍白着唇,狠心地说:“这一次我死不去,下一次就可以了。”好像只有这样的话,既伤了自己,又伤了淮钧,才能使他的心好过一点。
淮钧冷着一张脸,问道:“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璞儿,你有很多方法,不要这样。”
“你用四皇子威胁艺王,五皇子又懂得用天宝威胁乐玉,望王就拿我来威胁你……”陈璞忽然一笑,而笑容是凄凉的,问道:“难道我用自己威胁你,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不要用我们的感情来当武器。”淮钧大吼道:“那是我们的感情!”
“对、我们的感情。”陈璞用那双原本明亮,但现在灰暗无神的眼睛盯着淮钧,里头是责怪、哀怨,悲伤。
感情是最好的武器,有多深,刀刃就有多锐利,如今陈璞和淮钧鲜血淋漓,都是被此所伤。
淮钧被他盯得心里发慌,无可奈何下,只得冷声说:“璞儿,你心地善良,如果你不想这昭和殿上下因为你一个人受什么处罚的话,你就乖乖地吃饭。”
陈璞不相信地问:“你用他们来逼迫我?”
“对。”
陈璞冷笑了一声,对于淮钧的狠心,他好像麻木了,所以他也不再多言,直接说了一声:“好。”
淮钧一听,不让陈璞有反悔的机会,马上叫来阿福,命他预备饭菜过来。阿福不敢怠慢,不到一刻,就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了一碗饭两个小菜,都是合陈璞的口味的。他把饭菜放好后,就退去了。
“璞儿,吃饭。”
这句话陈璞听得刺耳,像是一道命令劈到他的头上,他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落床,淮钧马上过来扶住他,陪他坐到桌前用膳。
一坐下,陈璞就甩开淮钧的手,接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扒着饭。淮钧本以为陈璞只是饿昏头,却越看越不妥。
陈璞干吃着饭,连咀嚼都没有,一进口就吞了下去。结果一碗饭很快就被他吃光,他立刻拿起另外一碟菜又是扒进口,再吞下。
当他拿起第三碟菜时,淮钧终于忍受不住地喊了一声:“璞儿,够了!”
但是陈璞没有停手,淮钧只好伸手,打算把那盘菜抢过,但是陈璞却拿着碟,跳离了桌子,直到他把菜都吃光,他才把碟子扔到地下,断裂成半,夸张地大笑起来。
他几天没有吃饭,又没有胃口,根本不可能如此急促地把所有饭菜吃光,于是他笑到一半,拥挤在胃里的食物就逆行涌到喉咙。
笑声骤然而止,他蹲在地上,把刚才吃过的东西一一吐出,难闻的味道马上充斥在寝房里,吓得淮钧拿出丝帕,蹲在陈璞的身边,打算替他擦拭一下嘴巴,却被陈璞推开了。
陈璞捂着胸口,说:“我吃好饭了。”
“你知道我不是要你这样吃饭。”
陈璞又大笑了几声,淮钧心疼地把他拥住了,强硬地,不让他挣脱开,也不嫌他身上肮脏,只是轻声地说:“璞儿,我不用他们要挟你了,你好好吃饭,等你有了精神,你怎么闹都可以,就是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等我有了精神,你一定会更不好过。”陈璞生气地说。
“好。”淮钧应了一声,再在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就行了。
被闷在怀里的陈璞来不及反驳什么,就再一次呕吐起来,淮钧却半点都没有推开他,任他吐在自己的怀里。等到陈璞吐无可吐,淮钧才缓缓地放开他,然后叫了阿福进来,阿福一看到寝房里的混乱,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是房中恶心的气味又使他晕不得,他只能命人预备梳洗的用品,再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淮钧柔情的看了陈璞一眼,陈璞只对上了一下他含情的双目,就迅速地别开了。这时候他们只想做任何事情让自己好过一点,但他们到底有没有好过了,他们也讲不清楚,好像有,好像没有。
?
☆、番外四 辞官归故里
? 莫丞相辞官的公文批了下来,不到三天,他就收拾好行装回乡。离京的那一天正是和风丽日、碧空如洗的好日子,一大早莫府就来了几个人,莫回川、诺煦和范绍谦自然要过来送莫丞相,没想到的是永霆还有李丞相也来了。
事实是李丞相念在与莫丞相同朝二十多载,虽然政见时有不同,但他也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如今莫丞相率先退去,他一个感慨,便决定过来送他,但他自己又放不下一张老脸,只好逼迫永霆陪他过来。
莫丞相一看到李丞相就让几个小辈退避一下,他们说的话虽不是见不得人,但也免得令人多想。
“李丞相,多谢你来送莫某。”莫丞相客气地说。
“客什么气!”李丞相干笑了两声,尴尬地说:“一场同僚,难道不送吗?”
“这朝中就剩下你我待得最久,我们这同僚也当了二十、二十几年了?”
“二十七年。”
“对,艺王今年二十七,我们也就认识了二十七年。”莫丞相笑了一声,自嘲道:“看我这个脑袋,老了,就不中用了。”
“就算你老了,也比朝中的人精明多了。”李丞相叹了一口气,不解地问:“莫维阿莫维,没想到最后是你比我先走,你可记得当年自己说过什么?”
莫丞相点了一下头,他年轻时性格有些张扬,那时候他并不喜欢李丞相,在他眼中这普天之下只有范文厚能与他匹比,可惜范文厚无意为官,而李丞相这个连科举都没有考过的傻小子就入了朝堂。
当时的人都知道李丞相凭的是华、容两位贵妃的余荫,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的两个妹妹都蒙受圣宠。适逢那时候左右丞相先后去世,于是才华盖世的莫丞相和有两个贵妃妹妹的李丞相就被提拔了。
有些事人人都知道,有些事则不然。华、容两位贵妃之所以如此受宠,凭的是一双酷似陈逸云的眼睛。莫丞相心明真相,就更加不喜李丞相。
有一次他与范文厚在街上碰到李丞相,他就话中带刺地说:“文厚,往后要是给绍谦添一个妹妹,可是胜读十年书。”
范文厚人如其名,脾性温厚,只是笑笑不搭话,但是旁人已经窃窃私语起来,羞得李丞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思绪收回来,莫丞相真诚地说:“那时候少不更事,请李丞相原谅。”
“没你那句话,往后我就不会发奋图强。”李丞相大方地说。
“那么希望莫某接下来的这句话,还是对李丞相有用吧。”
“请说。”
“宜走不宜留,李丞相,但愿莫某只是比你早几天离开。”
李丞相点点头,他已经不是当日初到京城的穷书生,莫丞相的话,他一听就明,可是此时他心里还没有定论,便仅仅说了一句:“多谢。”
“时间不早,莫某也是时候起行了,就请李丞相和艺王留步。”
莫丞相别过李丞相和永霆后,就在莫回川等人的陪同下,一起走去城门。
那时莫回川替莫丞相背着包袱,拉着马,两只手都握得青筋暴起,他觉得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为莫丞相做的事,但很快他就要把肩上的包袱,手中的缰绳递给莫丞相,不知哪日再见。而他虽没有明说,但是熟知他的诺煦和范绍谦都知道他心里万分不舍。
到了城门的时候,莫丞相停住了脚步,凝视着莫回川,等待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诺煦和范绍谦各自别过脸去,再退了几步,留一个位置让他们父子俩说话。
莫回川一言不发,莫丞相只好叹道:“川儿,当年爹不顾你娘的反对将你送进宫,你选择继续留下,爹也不会怪你。”
“爹,孩儿不孝。”莫回川愧疚地说。
“是爹将你送到望王身边,你没有不孝,反而是爹对不起你娘。”说到此处,莫丞相不由来双眼一湿,又说:“你进宫的时候才四岁不到,你哭着要爹和娘抱,爹却把你抱进了宫……”
他的话未完,莫回川就抱了他一下,含泪地说:“爹,路途崎岖遥远,你好生保重,下辈子孩儿再为你和娘尽孝。”
得了这句话,其他的都变得多余了。莫丞相拍了拍莫回川的背,接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喊了一句“望王”,把他叫到一边,再说:“你曾经问过我,为何我与文厚要把回川和绍谦送到你的身边,你现在还想知道吗?”
“请莫伯伯告知。”诺煦恭敬地说。
“我与文厚有负于你的父亲,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做的事。”莫丞相顿了一顿,仰望着碧蓝的天空说:“但当年是你父亲负了先帝,念在先帝对你的养育之恩,你不要再怪他一直瞒着你父亲的事。”
这些话要是让年少的诺煦听到,他一定要寻根究底,但是他经历的是多了,就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把往事翻起。莫丞相把儿子送到他的身边,正如他曾经因为自觉有负于淮钧而把陈璞送了给他作伴。
他也曾经恨过先帝,只是现在已经不恨了,他亦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做过什么,他永远记得先帝叮嘱过他,他爹是一个好人,有这一句就够了。
他微微颔首,说:“谢谢莫伯伯。”
莫丞相走到范绍谦跟前,眼神尽是叹惜和关切。范绍谦的父母早亡,弟弟下落不明,任莫丞相用尽方法都找不回来,甚至当年还发生了那件事。莫丞相可怜他,当年跟先帝大吵了一架,但最后又不得不为先帝痛心,只能睁着眼睛看范绍谦伤心欲绝地离去,流落在外。
他不想再提起范绍谦的伤心事,事到如今,他只能给他一句:“绍谦,你爹在天之灵一定会为你感到安慰。”
“绍谦知道。”范绍谦的脸色还略显苍白,但比起前几天已经精神多了,他说:“请莫伯伯万事小心。”
“好!”莫丞相扫了三人一眼,“你们就送到这里,不必再送了。”
莫回川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莫丞相已经一脚踏着马镫,骑坐在马背上,挥一挥鞭子,就扬长而去了,剩下扑面的灰尘,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时,莫丞相已经在千里之外。
诺煦和范绍谦对看了一眼,正想安慰莫回川的时候,莫回川已经转个头回去了。
莫丞相骑着马,一直往西边走,直到到了一个广阔的草地才下马落地,拉着马继续往前走。那里绿草如茵,微风轻拂,野黄花长得遍地都是,生机勃勃。再往前走,景色未变,却多了两个并排的墓碑。
一个是陈逸云的,一个是他夫人的。
陈逸云的死是先帝心里一个打不开的结,莫丞相一直记得陈氏一案之后,陈逸云死在牢中,先帝是如何硬撑着自己,直到找出了私自动刑的人,直到还了陈逸云一个清白,直到陈逸云的后事安排妥当了。
这里是一个风水宝地,原是一个富商的,而先帝却执意选了这里,因为这里环境僻静,离京城也近,最后先帝私下命莫丞相把这块地买来回来。不到一天,莫丞相就把地买了回来,用的手段有些不光彩,但是为了这个故友,也为了先帝,莫丞相就顾不上什么了。
把地买回来后,先帝却陷入了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陈逸云和他的夫人葬在一起。他挣扎了一天,接着把范文厚和莫丞相都叫进宫里。
他哑着嗓子说:“文厚、阿维,逸云他爱的是向晴,对不对。”
范文厚和莫丞相答不出话来,一直听着先帝说,结果先帝还是决定把他们安葬在一起,正如陈逸云成亲的时候,先帝也仅仅问了陈逸云一句:“你爱向晴,是吗?”陈逸云说“是”,先帝就祝福他们了,只是事后他拉着范文厚和莫丞相喝了一整晚的酒。
莫丞相各鞠了一个躬,然后站在陈逸云的墓碑前,说:“逸云,阿桓也去了,他去的时候还喊着你的名字。”他顿了一下,轻骂道:“你大事糊涂,感情也糊涂,要是下辈子碰到阿桓,你不喜欢他的话就不要再跟他认识了,免得你们都受罪。”
他多站了一会儿,就继续往前走,不远处,又是两个墓碑,那是范文厚和他夫人的墓碑。范文厚出事之后,先帝和他都决定把他们葬在同一个地方。
当年一听到范文厚出事,莫丞相的情绪极其低落,那时候他就想过辞官归乡,最后当他拿着请辞到了翠微宫,看着先帝仿佛老了几岁的样子时,他终究交不出请辞,他知道只要他一走,先帝就会支持不住。
那天他与先帝只是相对而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
莫丞相来到范文厚的墓前,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很遥远但是又很清楚。
莫丞相原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伙子,可是他的名声很响,是当地有名的小天才,于是他冠礼未到,就被知府举荐到京城的书塾,预备应考科举。
但是那书塾的学生多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的弟子,而莫丞相是一个穷小子,不可能不被排挤。但是就算被排挤,他也熬得过,熬不过的是他带来的钱用完了,没有钱交付客栈的房租。
当时他被客栈里的老板驱赶,客栈里也有几个书塾里的学生在喝茶,但他们只是想看他的笑话,可是当他的东西被扔了出去的时候,外面有一个人替他收拾回来,更替他付了房租。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先开口了:“莫维是吗?”
莫丞相点一点头。
“我是范文厚,这点钱你他日再还我吧。”范文厚微笑道:“以你的才智,差的不是这些钱,而是一个科举。”
莫丞相当时还不是丞相,但是范文厚的名声很响,没想到竟是这个名满京城的才子帮了他一个穷小子,也是这次的际遇,使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一旦起了一个头,往事就迸发而出,他越想越无力,最后坐了在范文厚的墓碑前,按着发疼的左胸,无声的落下泪来。
那一年,他和范文厚事机败露,被埋伏了,虽然逃脱了,但两个人各中了一箭,他中了在左胸,范文厚则在右腿上,但是他们的第一个反应是仰天长笑,因为他们成功了。
等到黄昏染天,莫丞相才从地上起来,低着头说:“文厚,我走了。”说罢,他就拉着马,想着夕阳离去了。
他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这么多年里,他曾经想过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他回去的时候也是孑然一身。
故乡里没有人等他,不知远方有没有。
?
☆、第六十六章(上)
? 莫丞相辞官,右丞相一位悬空,同时肃清贪官的皇令正风掣雷行地从朝堂遍及地方,又从地方席卷回到朝堂,每一天都有奏折告发贪赃枉法的官员,或者是为求减刑而自首的密函,远的就会被收押到地方牢房,近京的就干脆押到递属刑部的天牢,统统由刑部调查再审。
不过自首的一批官员的官阶都不过五品,被告发的最高只有四品,几乎四品以上的都保持着观望状态,他们心里以为淮钧已经动了一个户部,任他再大的魄力,也不可能在一时三刻把整个朝廷连根拔起,要是淮钧真的有这个主意,恐怕民心未得,先犯众怒。
朝堂上浪涛汹涌,乱了好几天的昭和殿却意外地平静下来,算是给了淮钧喘息地一点空间。他每晚过去陪陈璞用膳,虽然陈璞依然没有好脸色,但是好歹愿意吃饭了。
然而淮钧还是时时感到不安,他看着陈璞平静得没有生气地吃着饭,就怕这个平静被打破,又怕陈璞心中的郁结越来越深、越来越紧,最终成了一个死结。他想了很多办法,也知道唯一的办法,可他偏偏不能用。
但是任他再苦恼难受,还是得在人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正如消瘦得衣带渐宽的陈璞人前人后也压抑着即将崩溃而出的情绪,一天压抑着,第二天也在压抑着,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忍耐多久,或许下一刻就会爆发。
“陈璞,用膳了。”阿福端着饭菜进来说。
“嗯,你放下。”说罢,陈璞皱眉看着放下了饭菜,但依然站在桌前的阿福,他明知道只要他不把饭菜吃完,阿福就不会走,可是他还是不死心地开口:“阿福,你别监视着我。”
“这是圣上的命令,你好好地吃,要是吃饱了就告诉我,不要勉强。”阿福放软声调说:“陈璞,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听罢,陈璞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在阿福的监视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却是食之无味,弃之倒不可惜。
过了一会儿,饭菜被吃了一半,陈璞拿着筷子的手则越来越僵硬,他胃里翻腾得厉害,但是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一口又一口。慢慢地,吃饭成了一个重复的动作,他却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有感受到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热,热得灼人。
那道灼热来自目光对他的逼迫,正如一只猛兽对他穷追不舍,只有他拼命地往前奔跑,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是生天在何处?当他把干糙的米饭艰辛地吞下时,生天就离他更远,可是他唯有继续吃,否则要不是被野兽赶上,就是堕进万丈深渊。
深渊下是赤红的地狱,就像是今早惊醒他的那一个噩梦,厉鬼蜂拥而上,而他是满身血污的,沾的不知是谁的血。淮钧用昭和殿上下威胁他,阿福要他不让他们难做,所以他吃饭了,他不想自己的身上再添新血,可是他退让了,为何还是没有一个人让他好过一点?
淮钧是那只野兽,监视着他的阿福也是那只野兽,他们都追打着他……忽然,他的手停了在半空,嘴却张开了,不可压止地将胃里逆行而上的东西吐了在桌上,泛酸难闻的气味立刻充斥在寝房中。
“来人!”阿福惊喊了一声,然后拉着没有反应的陈璞离开桌子,再为他找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替换。
他将衣服递到陈璞面前的同时,几个宫婢也进来了,不须多言,她们就自顾自地收拾起来。这种情况隔两天就出现一次,找了太医看他,只是说他心里有郁结,影响食欲,大家都知道这个郁结是什么,但是谁都不能解,只能默默地为他善后,倒也习惯了。
陈璞却还是没有反应的,既不伸手接过阿福递来的衣服,也不开口说一句话,脑海里还是那个无间的地狱。阿福揉了一揉发疼的脑袋,喊了两声“陈璞”也是得不到回应,只能叫来一个宫婢,他再扶起陈璞,让那个宫婢为陈璞更衣。
阿福一直在陈璞耳边唠叨,陈璞还是没有反应的,直到阿福说了一句:“陈璞,你吃饱了就不要再吃,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自己也不好受。”
陈璞摇了一下头,再摇了几下,才说:“阿福,我还没有吃饱。”
“你……”阿福满腹的话要说,又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那待会吃一点粥?”
陈璞又是摇头。
此时寝房里的混乱都收拾好了,阿福便说:“那你睡一会吗?”
“好。”陈璞径自躺倒床上,阿福见状,便退去了,不过在退下之前,他把寝房里的几个窗打开,好让气味散去。
他把一切都隔绝在外,世界宁静了一点,他也平静了下来。沉稳的呼吸,躺着不动的身体,阿福从窗外瞥了他一眼,看他睡了便暂且放下心来,也吩咐其他人不要打扰他。但陈璞是睁着眼睛的,之有空白的脑袋是睡了过去。
往日他不知道人是可以这样睡觉的,但现在他发现是可以的,有时候闭上眼睛反而睡得不安稳。
良久,有两道声音从房外闯了进来,突袭到陈璞的耳内,“唉,作孽了。”
“就是,原以为圣上宠爱他,我们就跟着有福,想不到是遭罪了。”
“现在圣上还有耐性,要是有一天……”一个宫婢看到寝房的窗开了,马上住口,与另一个宫婢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们走了,陈璞却摆脱不了那些话,现在所有人都看他不顺眼,因为他一个人连累了所有的人,就好像明珞和宋乐玉的死都是他连累的。他听说过有一种人被叫作扫把星,周围的人都会因为他而倒霉,如今看来,他就是这个扫把星了。
要是他不曾阻止永霆带走明珞,要是他不曾遇到过宋乐玉,要是他不曾住进昭和殿,这些人还会受他牵连吗?或许他们会过得更好,他自己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惨地。
他转念一想,淮钧何尝不是受他的连累,要是他们不曾相遇,淮钧应该会爱上一心一意对他的皇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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