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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西幻]雪之冠月之影 作者:在下宫羽

    正文 第9节

    [西幻]雪之冠月之影 作者:在下宫羽

    第9节

    灵魂不会死亡,只会一天天地衰弱。然而在托因比的带领之下,这些终于等到了仪式到来的灵魂好像又重新恢复了生机,纷纷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君王们严格地按照执政的顺序站成一个圈,而应该属于罗伊的那个空位,就在托因比和这个青年人之间。

    “我是罗伊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爷爷。”青年人和善地朝塞勒涅笑着,“我甚至没能活着见到罗伊结婚,也没能在这里再见到他……”

    他有些遗憾,又有些伤感地揉了揉眼睛,好像还想和塞勒涅说些什么,然而在他开口之前,悬在上方的光球再次开始闪烁,将他融化在了刺目的白光之中。

    地宫里又只剩下塞勒涅和年幼的赫卡特,然后光球缓缓地从空中降下,没入了赫卡特的身体,她身边那个透明的屏障,也开始发出夜明珠一般的微光来。只有一个小小的缺口,仍旧是没有颜色没有光芒的。

    那就是留给以后的塞勒涅的位置。

    她燃烧注定短暂的一生换来的全部辉煌,将是一个神明的灵魂中,微不足道又不可或缺的那四十分之一。

    塞勒涅一个恍神的功夫,地宫消失了,她又站在了那条湍急的河流中,面前是已经长大的赫卡特。

    没有新月刃,没有银白铠甲,没有在纳格兰生活过的痕迹,她的肤色和每个土生土长的北地人一样苍白,挺直脊背站着的时候比塞勒涅还要高上一点,只有头发还是现实中的样子,半长不短,乱糟糟地束起在脑后。

    这个不拥有实体,只活在幻想中的形象似乎是来自于赫卡特自己的想法。

    “姐姐。”她说起话来没有现实中的赫卡特那样的纳格兰口音,“真正的我早就死了,存活于世的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和一点残留的虚影。”

    “赫卡特……”

    “但我很庆幸,她能代替我留在你身边。”

    幻象开始崩塌了,先是远方的景色扭曲,然后是视线里只剩下一片漆黑,塞勒涅伸出手摸索着,想要找到能去往现实的出口。

    赫卡特惊醒时,正躺在一辆货运马车的货架里。马车在一条不宽不窄的林间小道上行进,而驾驭马匹的人无疑是塞勒涅。

    “塞勒涅?”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我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儿?覆霜城那边……”

    她没能把话说完就又倒了回去,趴在货架的边沿上干呕着。

    “你的身体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赫卡特觉得塞勒涅的语气比平常要冷漠许多,而且她甚至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坐着别动。”

    赫卡特用力地晃了晃脑袋,总算稍微弄清楚了眼下的状况,她在晃动的马车上坐稳了身子,惊异地喊道:“你临阵脱逃了?!”

    被说中了心虚之处的女王依旧不敢面对赫卡特的视线:“不许说话。”

    即使身体还在承受灵魂的反噬,赫卡特依旧没有虚弱到动弹不得,她掰过塞勒涅的肩膀,揪住她的领子,怒不可遏地质问她:“你和我说我们一定能赢,结果现在你要跑?”

    第二十五章 心跳

    塞勒涅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愤怒绝大部分都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还有一部分是被赫卡特一语道破真相的羞恼。当然即使她意识到了,也不意味着她就会在心底默默忏悔,认为自己确实错了。

    她失败了,但她并没有错。而赫卡特的世界尚还是非黑即白的,赫卡特的认知中,塞勒涅还是那个能够轻描淡写创造无数奇迹的女王,是能在任何绝境中漂亮反击的指挥官,她担负得起一切溢美之词,永远不会成为选择逃跑而不是面对失败的失败者。

    这些塞勒涅也能清醒地认识到,因此她不准备和赫卡特争吵下去,而是想让她冷静下来。然而赫卡特接下来的话,彻底毁掉了塞勒涅脑海中仅剩的一点理智。

    “你就这么抛弃你的国家?你的士兵在为你送死,你的大臣也在为你送死,他们都在前线坦然赴死,你却连自己的祖国都不要了,转身逃跑?”

    塞勒涅甩开了赫卡特揪住她领口的手,轻抚着被揪作一团的布料,似乎是过于激烈的情绪累积到了极限,她反而不大想表现出来了,只是凝视着赫卡特,用比往常还要平静淡漠的语气反问她:“你跟我提这个?你在诺德待了多久?我在诺德待了多久?你觉得你会比我痛苦吗?”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头脑发热的赫卡特就抽出了新月刃,将刀尖指向了塞勒涅:“我要回去陪他们一起。”

    “你现在回去,也来不及救任何人。”塞勒涅就好像没看见近在眼前的锋利刀刃,“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现在的覆霜城里,纳格兰的军队大概已经办起狂欢宴会了。”

    “那正好,方便我临死之前杀他们几百几千个人。”

    固执是塞勒涅和赫卡特除了外貌之外又一个十分相似的方面。塞勒涅明知道赫卡特的性格就是如此,却始终不肯让步,也不肯放下身段去哄哄她——要哄好赫卡特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啊。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不拦你,你拿刀指着我是什么意思?你体内现在还有几十个灵魂在互相排斥,对你的身体会产生很严重的反噬,这几天你比普通人还要衰弱,发挥不了平时的实力。”塞勒涅一边说一边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突刺剑上,“不过我觉得这都是废话,就算我这么说了,你也不会乖乖听话坐下来休息的。”

    赫卡特的确快要撑不住了,她踉跄了一下,用双手才得以握住了新月刃的刀柄,但很快就连举刀的力气也凑不出来了,她用新月刃支撑住身体,跪坐在地上喘息着。

    “就这么放弃吗?”过了很久,塞勒涅才听见赫卡特低声地询问,“我们真的就这么输了吗?”

    “我们确实已经输了,这场战争里再没有我们翻盘的机会,但是我们还没有放弃。你现在回去,会死,会成为一个悲壮的英雄,但我现在不需要悲壮的牺牲,我需要你活着。你已经是我手里最重的一枚筹码了。”

    赫卡特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收回新月刃,默默地躺了下来,又陷入了逃避反噬痛苦的昏沉睡眠,直到晚上才被塞勒涅再度叫醒。

    “幸好有蜂蜜酒,不然我还不知道我今晚要怎么过。”没有带杯子,塞勒涅直接拔出了酒瓶的瓶塞,凑到嘴边开始喝,“这可是我当亡国之君的第一个晚上。”

    “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瓶。”

    塞勒涅起身从毛毯下摸出了一瓶蜂蜜酒,直接扔给了赫卡特。

    “逃亡的路上还在喝蜂蜜酒,真是北地人的秉性。”塞勒涅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明天还有一长段路要走。”

    她们已经进入了塔利斯联盟的领地,天气没有诺德王国那么寒冷,茂密的丛林中可以找到不少浆果,塞勒涅无法确定那些果实是否有毒性,但赫卡特是不怕这些的,这种野外果实的毒性,再强烈也伤害不到她的身体。

    赫卡特就着这些浆果喝了不少蜂蜜酒,又吃了几块面包,爬上马车的货架,准备在这上面睡觉。

    一次性将三十九个过于强大的灵魂融入进同一具身体,是极其冒险的行为。这本该是一个循序渐进,走一步看一步的过程,不然普通人的身体绝对不可能承受。

    在这个问题上,赫卡特又成了一个例外。她的这具身体本就是用类似的方法制造出来的,纳格兰堆积物质,诺德堆积灵魂,也只有这样被堆积出来的灵魂和身体,才能够在剧烈的反噬中慢慢地取得平衡与稳定。

    但再怎么说,这反噬的过程也是极度凶险的,剧烈的疼痛开始有所缓解,却还没有完全消失,赫卡特脱下了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只裹着一层毛毯睡在马车上,身体也没有平日的抵御能力,在山林微凉的夜风中微微颤抖着,低下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皮肤所感受到的冰冷和体内散发的燥热却没有丝毫会被中和的迹象,赫卡特先是掐住了自己的手,然后是掐塞勒涅的手腕,一会儿把毯子裹得更紧,一会儿又把毯子扯开来扔到一边,别说睡觉,就算是想坐在原地休息片刻也做不到。

    在赫卡特终于被自己折腾得精疲力尽,靠在马车货架的护栏上懒得再动弹的时候,塞勒涅坐了过去,把她身上的毯子稍微掀开,侧过头贴上了她胸前赤?裸的皮肤。

    赫卡特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是因为身体内的热量终于散发了出来,还是因为忽然被这样亲密地触碰,敏锐的感官让她更加清晰地感觉到耳垂贴上皮肤刹那的柔软。

    从来温和有礼不卑不亢的塞勒涅跪在她身旁,闭上眼睛在听她的心跳,披散下来的金发弄得她有些痒,却又不敢出声,更加不敢推开她,最后她无措地伸出一只手,搭在塞勒涅的肩膀上。

    空气里弥漫着又郑重又暧昧,那种让人忍不住去怀疑去深究的气息。

    “心跳没有刚才那么快了,反噬结束的时间应该要比预期的要早。”

    赫卡特觉得以自己的经验,还无法应付这么复杂的场合,她一边重新裹好毯子一边急匆匆地转移话题:“你以后准备结婚吗?”

    塞勒涅刚把一口蜂蜜酒喝进嘴里,听见赫卡特这么问,直接笑着喷了出来:“我真佩服你选话题的能力,几乎避开了所有正确的聊天方向,选了一个我最不想聊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真的换一个话题,而是灌了一大口蜂蜜酒,缓缓说道:“我小时候,雷蒙德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现在不好好修炼,长大后就只能去联姻。从出生起就拥有贵族的光环,拥有整个家族的倾力培养,无论是神术、学识、武技,或是其他什么,当平民们还在门外苦苦摸索不得其法时,贵族和皇室的后代已经踩着先祖的基业爬到了高处,让人不得不承认,撇去个人的天赋与努力不谈,贵族的优势是显而易见且难以逾越的。”

    塞勒涅拿不准赫卡特究竟听懂了没有,但赫卡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她也就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

    “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等价交换。就如同我要拥有光明神的信仰之力,要使用神术,就必须一辈子当一个虔诚的信徒。贵族后代们汲取家族营养生长完成之后,就必须成为家族的力量,甚至是倚仗。幸运一些的,像我这样,无非是尽自己所能为家族所用,而那些稍微倒霉一些的……联姻已经是最好的道路了。”看见赫卡特一脸的害怕和凝重,塞勒涅笑着去揉她的头发,“不过这些情况,北地人很少会碰到,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庞大的家族,也不怎么会和外族人通婚,政治联姻就更加少见了。”

    “你都即位了,应该也没人能逼你去联姻吧。”

    “是的。”塞勒涅叹了一口气,“但除了联姻,我还没有思考过任何有关婚姻的事情,所以当你问我的时候,我也只能说这些了。”

    “怪不得你那么积极地想让我当什么第一顺位继承人,你都不清楚自己会不会结婚,更别说有孩子了吧?”

    “即使有,你也会是第一顺位的。”塞勒涅喝光了瓶中最后一口蜂蜜酒,又往地上的篝火堆里添了些木柴,“睡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她钻进赫卡特裹着的那床毯子,拉着她一起躺在了铺了稻草和粗布的马车货架里。

    “你、你也睡这里?”

    “不然你让我睡在哪里?”塞勒涅把毯子往下拽了拽,让自己和赫卡特都能被这床毛毯给裹住,“睡吧。你又不是生病,不会传染的。”

    赫卡特觉得现在塞勒涅就算不用把耳朵贴上来,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第二十六章 塔利斯联盟

    总是人来人往的拥挤街道,建得快要和城墙一样高的大楼,随处可见的店铺和商人,人们都行色匆匆,却又都是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塔利斯联盟这个仅有三百年历史的国家,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我总感觉我又到纳格兰了。”

    这是踏上塔利斯联盟的国土之后,赫卡特所说的第一句话。塔利斯联盟的居民们在外貌上的确和纳格兰帝国的相差不大,但街道和服饰的风貌,还有说话的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虽然都是辛德雷大陆的通用语,但是在文法上和语气上都有着很大的区别,如果不仔细去听,都会以为自己在听另外一种语言。

    塞勒涅刚想和赫卡特介绍一下塔利斯联盟的风土人情,却被赫卡特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在诺德的时候我老觉得自己是不是长得太矮了,到这儿才反应过来是纳格兰人和塔利斯人都太矮了,不关我的事。”

    “你小声点,别给人听见。”塞勒涅拍了拍她的手腕,示意她把手从新月刃上拿开,“手别老是放在刀上,塔利斯和诺德可不一样。”

    塔利斯的掌权者,也就是联盟议会,塞勒涅是早就见识过的,并且自认为从头至尾没有和他们翻脸全是因为自己能忍,换作赫卡特或者任何一个普通的北地人,恐怕一斧子就要砍上去了。

    塔利斯联盟是一个没有皇室却有贵族的国家。最初创立了塔利斯联盟,并且想用议会来统治这个国家的塔利斯第一任议长,是想创造一片没有歧视、也没有平民贵族之分的、自由平等的乐土,然而事与愿违,在几代人的更迭之中,渐渐也形成了派系。

    数量最多的是“旧贵族”,他们所在的国家在没有被塔利斯联盟吞并之前是普通的君主制小国,这些人还不能接受自己从一个小国的国王变成了塔利斯联盟的议员,拼命想要让贵族两个字再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高人一等。

    其次是“新贵族”。他们的祖国并入塔利斯联盟的方式是十分温和的,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怨气,觉得旧贵族对于贵族身份的坚持很无所谓——然而他们对于议会上的大部分观点也都采用这样模糊不清的态度,以至于旧贵族渐渐地把控了议会的大部分决定权。

    说是“议会”,其实只是用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然后多造了几个王位而已。无论是新贵族还是旧贵族,议员的职位都是在家族内部进行着传承,议会的结果更是由旧贵族家族把控,哪里符合他们喊得最响亮的口号——自由平等?

    这也是塞勒涅感到奇怪的事情之一,议会如此腐朽的国家,却在短短三百年之内飞速崛起,在经济和军事等方面都可以和威尔顿圣教国相抗衡,甚至可以说略胜一筹;而议会如此歧视异族的一个国家,民众却对任何一族的人都保持着友好的态度。

    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明显能看出是北地人的塞勒涅和赫卡特并未遭受太多异样的目光,人们眼中大多数是友善的好奇,要不是她们两个人的高大身形和腰间的武器,恐怕都有人要上来搭讪了。

    塞勒涅没空去听他们的低声议论,只在走进旅馆之前忽然被赫卡特拽住,停下脚步顺着赫卡特含笑的视线看过去,听见一个小女孩在和她妈妈说:“妈妈,北地人真的好高好漂亮啊。”

    赫卡特身上的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时不时就会发作一次,塞勒涅还是不太敢就这样把她带到议会上,所以先找个旅馆让她住下来,自己也好跟着休息一下。

    关上门之后,窗外塔利斯的繁华喧闹顿时恍如隔世,就连刚刚结束不久的那场战争,也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塞勒涅忽然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其实很向往这样的生活,向往肩膀上没有任何责任要担负的感觉。她幻想着可以就此抛下一切,真的就此逃跑,但这也就只是转瞬即逝的幻想而已,她这辈子也不会有从命运的重压下逃跑的机会。

    而她的这辈子,也就剩下短短的十几年而已。

    “算了,无论议会那群混蛋议员有多蠢,至少这个国家的确没有奴隶市场。”塞勒涅解下了佩剑,从包袱里取出一小袋金币来,“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得去买套衣服。”

    塔利斯联盟不像菲克共和国一样完全作为贸易国家而生存,但也不能否认它在贸易和经济方面的发达,这一点从街上随便一家店铺都会直接收下诺德王国的金币就能看出来。

    老板娘从柜台后抬起头,拿起塞勒涅放在桌上的那一小袋金币在手里掂量着:“你是北地人?”

    她好像特意放慢了语调,怕塞勒涅会听不懂。塞勒涅点了点头:“是,刚从诺德王国过来。”

    “你们穿衣服特别费料。”老板娘笑眯眯地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尺码比其他的都要大上一号的套装,“来试试看这件。”

    塞勒涅穿着塔利斯联盟的衣服走进旅馆房间的时候,赫卡特正靠在墙角的大躺椅上,一点点啜饮着瓶子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蜂蜜酒。

    塞勒涅放下搭在了手臂上带回来的北地服饰,露出了一直抓在手中的酒瓶,举到了赫卡特面前:“不用那么省着,这里也有蜂蜜酒,味道还算正宗。”

    “嗯。”赫卡特有些恍惚地应了一声,“我一会儿喝。可是诺德王国不是没什么钱吗?”

    “注意一下你的用词,我们是穷,不是没钱。”塞勒涅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一盘浆果,随手拿过一个抓在了手里,“我这个亡国之君,在别的国家花诺德国库里的钱,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赫卡特喝完了最后一口蜂蜜酒,随手把瓶子放到旁边,也从桌上拿过一颗浆果,一边丢进嘴里嚼着一边告诉塞勒涅:“你拿的那个还没有熟。”

    “谢谢。”塞勒涅把手中那个有些发青的果实给放了下去,学着赫卡特的样子挑了一个红彤彤的小浆果,“我没怎么吃过新鲜水果。”

    以诺德王国的条件,新鲜的水果和海产都是很奢侈的东西,就算是地位尊贵如塞勒涅,也无法轻易享用到,何况她本来就不会去主动要求这些事情。

    “这个也熟了。”赫卡特从果盘里抓起一个扔到她手里,“吃完再走吧。”

    塞勒涅站在议会厅大门前时,嘴里还留着刚才水果的甘甜,而议会厅门口站着的人似乎已经恭候多时,看见塞勒涅朝议会厅走过来,迫不及待地迎上去自我介绍:“我是纳格兰联盟议会的议员,顾一诺。”

    “顾……一诺?”塞勒涅尝试了好几次才得以准确地发音,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女议员,有些惊喜地询问她,“你是蓬莱人吧?”

    “是的。”顾一诺点了点头,扭头看看四下无人,探过头低声在塞勒涅耳边说,“所以他们才派我来接待你。”

    塞勒涅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塔利斯联盟的旧贵族议员们看来,蓬莱人和北地人大概没有什么区别。而新贵族们在他们眼中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塔利斯联盟这片所谓自由平等的土地上,真切存在只是被小心掩饰着的歧视。

    “那我们就进去吧?”塞勒涅指了指议会厅的大门,“趁着现在还早。”

    “别忙。”顾一诺摆了摆手,拦住塞勒涅,“你没看我都穿便装来了?今天议会休息,没有例行会议,新贵族可能到了几个,旧贵族可是连个人影儿都见不着,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等明天议会有例行会议的时候再来。”

    听她这么说,塞勒涅倒有些警觉了起来,她后退一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蓬莱人。塔利斯联盟也有不少蓬莱居民,塔利斯人对蓬莱人也没有什么偏见,可是由旧贵族垄断,就连新贵族都没什么话语权的腐朽议会,能容得下一个蓬莱人当议员?

    顾一诺显然是知道了她在怀疑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色的勋章,朝塞勒涅眨了眨眼睛:“你应该能判断出真伪吧?”

    塞勒涅接过来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她可以确定这就是塔利斯联盟的议员勋章,只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图案奇怪的塔利斯议员勋章,没有代表旧贵族的十字架,也没有代表新贵族的藤蔓,取而代之刻在勋章上的是简洁漂亮的玫瑰纹样。

    “你是平民?”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塞勒涅却更加惊讶了,“蓬莱平民?是塔利斯议会的议员?”

    第二十七章 顾一诺

    塔利斯联盟的确是整片大陆上风气最开放,大部分人的思想也称得上是贯彻了自由平等这个口号的国家。

    而塔利斯议会与它治下的国民恰恰相反,塞勒涅所接触过的那些议员恨不得光明正大地把歧视两个字给写在脸上,近乎是独占议会所有权力的旧贵族普遍如此,自然也就让很多人进入议会变得难上加难。

    旧贵族的后裔自然是直接承袭长辈的议员勋章,他们每个家族都在议会中占有固定的几个席位,仔细算起来,这些旧贵族占据了整个议会百分之七十的席位,在这个少数服从多数,用投票来决定事务的议会中,这个数量就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权力。而且,虽然没有人敢明说,但塔利斯议会的每一任议长,必然是有旧贵族身份的。

    新贵族则大多没有形成庞大的家族体系,有些还是后来才被授予了贵族身份的平民,他们所拥有的是塔利斯议会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席位。

    议员们都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套装,左肩上别着金光闪闪的议员勋章,区别在于勋章上的图案,是掌权的十字架,还是在努力为自己争取话语权的藤蔓。议会建立之初,其实设计出了三枚勋章,不光有旧贵族新贵族的这两枚,还有代表平民的玫瑰。

    塔利斯联盟创立至今,虽称不上历史悠久,但也经过了迅速发展的三百年,而这三百年之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平民得以进入议会。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一个平民想要进入议会,那么肯定要想办法做出一些功绩来,才能在议会的投票表决中通过,但是早在得以提交申请让议会投票之前,他肯定已经获得新贵族的头衔了。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规律并非是不可以打破的,三百年来唯一的一个例外,现在就站在塞勒涅面前。

    身为经常被骂作蛮子的北地人,塞勒涅不可能会去歧视其他种族,但是她和辛德雷大陆上的许多人一样,对蓬莱人同时怀着好奇和敬畏——以及警觉。

    塞勒涅觉得在没有弄清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贸然行动,那么很可能被精明的蓬莱人耍得团团转。她把玫瑰勋章交还到了顾一诺的手中,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疑。

    “蓬莱有句老话。”顾一诺随手把勋章塞回了口袋,抬眼看着塞勒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我很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不过还是允许我问一句,我有邀请你共进晚餐的荣幸吗,美丽的女士?”

    “这也是我的荣幸。”塞勒涅接受了她的邀请,同时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有带一把暗刃在身上,“我一向听说蓬莱食物的美味令人惊艳,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能见识一下的运气?”

    “没有。”顾一诺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是每个蓬莱人都会做菜的,就像也不是每个北地人都不怕冷。”

    塞勒涅立刻想到了在一层又一层的毛毯包裹之下瑟瑟发抖的赫卡特,了然地一笑。

    顾一诺的住处在某条僻静的街道上。这里似乎是塔利斯首都的富人区,街道两边都是形形□□的宅邸,几间商铺中所陈列的货物也很明显比之前所见高级了许多,顾一诺的房子乍一看上去豪华,在其中也显得普通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我的确是个没什么钱的平民,唯一的收入来源是议会的薪金,唯一的资产是这栋房子……这还是议会代表塔利斯联盟赠予我的。”顾一诺一边说着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门,“以塔利斯联盟的富裕程度,给每个议员提供一个这样的住所还是办得到的。当然了,大部分人都是住在他们自己的房子里,而我在塔利斯本来就没有家,所以他们才送了这个落脚处,当成了给我的见面礼。”

    进了房子的正门之后,塞勒涅下意识地开始寻觅房子里蓬莱人居住的痕迹,可是房里完全是辛德雷大陆的风格,除了顾一诺本人和墙上那张她本人的画像之外,还真的找不到丝毫的蓬莱风格。

    ……塞勒涅不知道在墙上挂一张大幅的画像是顾一诺的个人自恋还是蓬莱的普遍情况,从她的认知来看应该是前者。

    “恕我多嘴。”塞勒涅四处张望着,屋内的陈设让她觉得顾一诺大概已经完全抛弃了蓬莱人的生活方式,要完全融入这片辛德雷大陆了,“除了相貌,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蓬莱人。”

    “事实上,我是遗民。”

    蓬莱人本就不是辛德雷大陆的原住民,只是这个种族在远东大陆上发展得十分强盛,拥有装满了奇珍异宝、经得起风浪与海怪袭击的商船,拥有不可思议的道术和精明的头脑,辽阔的远东大陆也满足不了他们的好奇心,他们开始带着货物和蓬莱的文化,立志要走遍每一片土地。

    他们有的去到别处,看了不同的风景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故乡,而有的却留了下来,在当地繁衍生息。这些留了下来,并且和当地人通婚的蓬莱人,生下的孩子被辛德雷大陆人称为“遗民”。原先,还不断地有蓬莱人来到这片土地,有的售出货物有的在此定居,可是这些年来,塞勒涅很久没有听过蓬莱的商船靠岸的消息了,现如今还活着的蓬莱人,大多是“遗民”。

    不知道是否是蓬莱人的血脉格外强悍,这些明明是混血的遗民们,在各方面都更像是蓬莱人,很少有人能被直接看出辛德雷的血统。

    “除了语言和长相之外,我没再从我的蓬莱祖先那里继承更多了。”顾一诺拍了拍沙发上的坐垫,示意塞勒涅坐下,然后去窗台边的柜子里拿出了茶叶和茶具,“我的父亲来自远东大陆,他在辛德雷大陆一个临海的城邦定居,和我的母亲结婚,然后生下了我。按理说这是个很好的开头……如果这个城邦没有被塔利斯联盟当成下一个吞并目标的话。”

    塔利斯联盟对这个城邦发起进攻的时候,顾一诺二十岁,极有可能是这个几乎没有军事力量的小城邦里,仅有的想要反抗塔利斯联盟的人。

    她指挥着一群民兵与塔利斯联盟的正规军周旋作战,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但是塔利斯议会的现任议长那时候刚刚上任,不知道是为了宣扬自己,还是为了再度当着辛德雷大陆的面来强调自由平等,他一念之差就绕过了顾一诺这个战俘,将她召到塔利斯的议会厅来,说塔利斯议会欣赏她的才华和勇气,愿意满足一个她提出的合理要求。

    议会这么做,不过是要摆出一个姿态,他们哪里猜到这个蓬莱人眼睛一亮,当场就要了一份加入议会的申请表,趴在桌上兴致勃勃地填完,递了上去。

    那张表格被从会议桌的最末席传到最首席,从新晋的议员到议长,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发表异议,因为整个大陆有无数双眼睛要看这张申请表,要看他们做出的决定。

    顾一诺不缺才能,塔利斯议会也首先肯定了她的才华,才会给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机会。想将她拒之门外,就只能在其他方面找理由。

    而顾一诺的那张申请表真是让人找不出半点理由来。

    种族,蓬莱人。性别,女。身份,投降并归顺的敌军指挥官。因为哪一个而拒绝都会遭到非议,含糊地推据则更加会落下话柄。

    讨论半天,终于有人犯了糊涂,拍着申请表喊了一句“她是个平民!”

    大家先是纷纷附和,然后又一起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用这个理由来拒绝,他们才叫不要命了。于是,议长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宣布全票通过,用颤抖的手在文件上签字,塔利斯议会发出了三百年来第一枚玫瑰勋章。

    “我一直觉得以蓬莱人的性格,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么多。”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徒有蓬莱人长相的遗民,但是蓬莱的许多文化,都是跟着语言流传下来的。比如,在蓬莱人看来,自报家门是一种礼貌和尊重。”

    “不知道你的言下之意是不是,我也该回以同样的礼貌和尊重?”

    “那是自然,诺德的女王陛下,我觉得你知道,合作的前提是诚意。”

    “合作?”

    “你需要一个在议会里有话语权而且肯帮助你的人,而我需要有个人帮我争取更多的话语权。”顾一诺慢悠悠地将一杯茶推到塞勒涅面前,“等价交换也是合作的一种,不是吗?”

    在塔利斯议会,新贵族都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更别说顾一诺一个毫无势力可依靠的蓬莱平民,她需要一个真正让她融入这个议会的契机。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所以她才会如此急切地笼络自己这个落魄的北地贵族。塞勒涅抿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顾一诺并非“无事”。

    第二十八章 门

    塔利斯联盟的初春比诺德王国的初春要温暖多了。透过窗子能看见道路两侧绿意盎然的树枝,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时,让人感受到的不是阵阵寒意,而是舒适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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