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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西幻]雪之冠月之影 作者:在下宫羽

    正文 第10节

    [西幻]雪之冠月之影 作者:在下宫羽

    第10节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塞勒涅就惊叹于这里的街道之繁华,而且据赫卡特的说法,这里的繁华程度不光远超覆霜城,还远超纳格兰的约达城,传闻中的能和威尔顿相提并论,应该也没有夸大。

    顾一诺所居住的街道上,多是高级商店和别墅,住的不是富商就是议员,这条街上的房子代表了塔利斯联盟的最高居住水准,就像塞勒涅在覆霜城的皇宫代表着诺德王国的最高居住水准一样,但是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了塞勒涅不好意思在这位异国人面前发出任何的感慨,而且很担心顾一诺会提起这个话题。

    每到这种时候,塞勒涅就会愈发清醒的认识到,诺德王国能被和其他三个国家相提并论,几乎全是仰赖于托因比几百年前那横扫半个大陆的气势,吓退了纳格兰,也吓退了其他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的人,之后呢?之后的诺德王国在其他国家都迅速发展的时候没能跟上,当以战争决定地位的混乱时代过去,当北地人的天赋再也弥补不了手中武器和身上盔甲的落后,诺德王国除了外强中干,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交到塞勒涅手中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托因比再怎么伟大,也是个凡人,他不可避免地被凡人的目光所局限,没有想到几百年后,“神”所带来的力量和震撼,已经不如当年那般,能用一个国家几百年的稳定发展去换取了。

    每一任君王都会在最辉煌的时候死去,对于一个君王个人来说,那是他最灿烂人生的开端,是他要大展宏图的辉煌时刻,而对于诺德来说呢?对于诺德王国来说,这意味着从托因比起,每一任诺德国王接到手中的,都是一个没有处理完全的烂摊子。

    塞勒涅还记得自己刚刚即位的时候办成的两件大事:和菲克共和国的贸易合作、平定境内半兽族对民众的骚扰。

    这两件事应该会成为后人大书特书的功绩,但这其实都是她在为父亲完成未完成的事情。一方面和菲克共和国的合作才谈了一半,对方恨不得要狠狠敲一笔这个不清楚状况的小丫头,而塞勒涅根本不知道父亲原先的谈判策略是什么,不得不十分保守地进行商谈,事后回想,如果让塞勒涅自己从头开始去交涉,能给诺德王国带来的好处可能要比现在多上一倍。

    如果说和菲克共和国的谈判至少可以暂缓,那么与半兽族的交战则是片刻都不容等待的,先前已经开始了对半兽族的清剿,这还未开化的野蛮民族也看准了罗伊去世的时机,拼命想要趁此机会反扑,塞勒涅也是在这个时候积累了不少的实战经验,不然她也就是停留在空谈理论的阶段罢了。

    塞勒涅得承认,办完这两件事,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绝处逢生的人,在经历了考验之后脱胎换骨,而诺德王国却已经经历了四十多次这样的烂摊子与收拾烂摊子造成的脱节。

    一个即会成为神明的王室后代,和诺德王国这几百年来和平发展的宝贵时间,在托因比那个时代,还是前者更具有吸引力,短短的几百年后,情况全倒转了过来。

    塞勒涅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把玩着靠垫上的流苏胡思乱想,而顾一诺已经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两个盘子分别放在了桌子的两侧,让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顾一诺是个毫不掩饰自己野心的人。很巧的是,因为生在王室,塞勒涅对于权力的看法和她基本一致。

    顾一诺觉得,权力不是天空之上过于遥远高不可攀的云霞,而是高山之巅的宝石,只要继续攀登下去,总有一天能将它握在手中。而对于塞勒涅来说,这宝石从她出生起就是她囊中之物,她只是暂时丢失了,而寻回自己的失物,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以塔利斯的议会而言,和其他几个帝制国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还比不上。”顾一诺给塞勒涅斟了一杯红酒,“威尔顿有一个教皇,纳格兰有一个皇帝,诺德有你这个国王,而塔利斯呢?塔利斯无非是有好多个□□者,为了保有眼前的这点权力而允许对方与自己共存。而我,就想成为这些□□者中,比较有话语权的——”

    塞勒涅忽然从桌前站了起来,有些抱歉地打断了顾一诺:“我去把偷听的人给揪过来。”

    偷听?!顾一诺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塞勒涅走到自己身后的那扇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户,抓住了扒在窗台上的一双手,把原本攀在窗沿上的人都扯进了屋子。

    “好了,别闹了。”塞勒涅拍拍赫卡特衣服上的灰尘,“我吃完饭谈完事情就回去,你就不能在旅馆好好等着?”

    “不能。”赫卡特严肃地摇了摇头,“我得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妹妹,赫卡特。”塞勒涅向顾一诺介绍,“别担心,她只是好奇才会跟着我过来的。”

    “你们两个可不像是姐妹。”

    顾一诺的视线在她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移动着,塞勒涅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赫卡特和自己:“我们长得还不够像吗?”

    “长得像又不能说明什么,我还长得像蓬莱人呢,你觉得我相处起来像是典型的蓬莱人吗?你们两个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环境里长大的人,而且区别很大。”顾一诺俯下身,在柜子深处寻觅着什么,“啊,找到了,我就说我应该有蜂蜜酒的。”

    酒瓶子抓在手里之后,赫卡特显得自在了不少,她靠在椅背上摇晃着两条腿,小口小口地喝着顾一诺提供的蜂蜜酒,时不时从塞勒涅的盘子里混点东西吃,看上去十分——颓靡。

    “别担心她,她喝不醉的。而且没有架打的时候,她需要一点无害的小娱乐。”

    身体里多了几十个嗜酒如命的北地君主灵魂之后,赫卡特对蜂蜜酒的喜欢已经上升到了依赖的程度,不过塞勒涅并不为此而担心,赫卡特就算喝酒喝到撑也不会醉的,而且这样廉价好找的东西就可以安抚几十个不知道有没有束缚的灵魂,这笔买卖很合算。

    “这整套房子看上去都毫无防备,但我从住进来那天起就布置好了陷阱,按理说,只要你一踩上院子的草坪……”顾一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铃铛晃了几下,“这个铃铛就会响起来,你会立刻被蓬莱道术给困住,动弹不得。”

    蓬莱道术就和蓬莱文字一样,是辛德雷大陆人眼中神秘感十足的东西,不过一听到道术在赫卡特身上失效,塞勒涅也明白过来,道术和神术、魔法的原理都是相似的。

    塞勒涅抬起头,故作高深的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的得意洋洋:“你要是派几个蓬莱战士守在门口,她恐怕会闹出很大动静来,什么道术神术之类的,对赫卡特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顾一诺默不作声地把铃铛放了回去,递了一个空杯子给赫卡特:“用杯子喝吧。”

    塞勒涅很早之前就觉得,蓬莱人总是能够若无其事地接受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在辛德雷大陆的人看来,排斥神术就意味着是异端,是被光明神所诅咒的不祥之兆,如果赫卡特不是身在诺德的王室,她姐姐不是塞勒涅,那恐怕早就被找个名目——或者早就被安上异端的罪名给处决了。

    “反正我还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从这里开始说起吧。”顾一诺盯着杯子里的红酒,慢悠悠地说道,“首先,我要告诉你们我这里的详细状况。我虽然是个议员,身份又噱头十足,但是在议会里没什么机会说得上话。”

    “哦……所以说你准备纯粹靠我们帮忙啊?”一直沉默的赫卡特忽然冒出来一句话,“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个能说得上话的?”

    “那也得能说得上话的人愿意帮你们才行!”顾一诺用力地用指节扣了扣桌面,“你不先去打听打听,整个塔利斯联盟谁愿意?这个浑水?塔利斯何必现在冲上去和威尔顿过不去?能有我这个倒霉鬼,为了往上爬只能往浑水里走,不然谁愿意掺和你们两个的事儿?”

    赫卡特自觉失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投向塞勒涅。

    “抱歉,我妹妹冒犯了。”塞勒涅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捂住赫卡特的嘴让她别乱说话,“那么接下来,我也要和你说清楚我这边的状况。”

    她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将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你身为我们的合作伙伴,我当然要让你知道,我们的情况有多糟糕。”

    第二十九章 希冀

    无论在正面战场上,还是在后方部署上,“化整为零”都是塞勒涅惯用的套路之一。

    就像是之前让猎鹰军团分出一部分士兵埋伏在城内,在敌军前往下一个城市的时候组织反攻,在覆霜城完全陷落之前,塞勒涅从近卫军团里划出一批士兵,让他们前往与塔利斯接壤的国境线边,等待命令。这就是塞勒涅目前仅有的筹码。

    这支近卫军团看上去和诺德的其他军团没什么太大区别,兵种单一,而且以步兵为主,近卫军团相较之下也只是多了一些弓箭手和雪狼骑兵,但就像塞勒涅说的,如果诺德的所有军团都有近卫军团的战斗力,哪怕兵力保持不变,她也可以继续和纳格兰周旋下去,不会沦落到只身来塔利斯联盟求助。

    不过在塔利斯眼中,这一小撮军队所能带来的好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在是否要帮助塞勒涅这件事上,他们更多地会思考这件事能不能给他们的“自由平等”事业添砖加瓦,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给予纳格兰和威尔顿重创。

    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塞勒涅和顾一诺心里都有数,出兵帮助一个被敌国侵略丢掉了王位的落魄女王,这不光是塔利斯议会喜欢的正义,也是塔利斯全体人民都喜闻乐见的正义。

    而后一个问题,没人敢充满自信地做出判断。

    塔利斯联盟这个在三百年内飞速发展的新兴国家,已经超过了人类以往认知的极限。他们没有威尔顿圣教国那样举国上下推行的信仰,没有光明神的庇佑和种族天赋一般强大武力,却有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不用马匹和任何动物拖动就能在街上跑起来的车子,比如不需要注入信仰之力,只要按入墙上固定的凹槽中就可以发光的夜明珠……

    武者再怎么善战,只是少数;神术再怎么奇妙,也只是神官们的特权,但塔利斯联盟的一切,只要你是这个国家的国民,就可以用金钱来买到这些——而且价格完全是大部分国民都可以承受的。

    而这个国家,才刚刚成立三百年,如果再给它三百年呢?如果给它和威尔顿圣教国一样长的时间呢?

    塔利斯联盟和威尔顿圣教国,分别代表着这片大陆上最蓬勃发展的新兴力量和在光明神的护佑下发展至今的老牌帝国,他们之间的矛盾一直没有被挑明,但一直是存在的。但目前的塔利斯议会之内,没有几个人会支持主动挑衅威尔顿这个主意,他们认为现阶段的塔利斯还不能战胜威尔顿,还需要发展的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因为自己的自负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塞勒涅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赫卡特的动作,她默默地喝着蜂蜜酒,好像不准备再对此发表意见,“要么是战争刚刚开始,要么是战争结束了很久。塔利斯只会在这两种情况下出手帮助诺德。”

    “现在明显后者更容易达成。”顾一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恕我冒昧,如果你可以等——”

    塞勒涅刚想叉起盘中的最后一块牛排,却发现它已经进了赫卡特的肚子,她放下刀叉,支着下巴看向桌子对面的顾一诺:“就算我可以等,顾议员能等吗?”

    顾一诺笑了起来,将杯中剩下的红酒喝完:“天色不早了,二位要不要就在我这里住下?”

    “不必了。”

    “那么明天早上九点,你——或者你们,先来我这里,然后由我带你们进入议会。”顾一诺慢悠悠地用餐巾擦擦嘴角,“不用我画地图给你们,你们也能找到这里吧?”

    “说句实话,我还真不太擅长辨认城市中的道路。不过我想……赫卡特,你应该知道怎么走了吧?我是说,在不从房顶上走的前提上?”

    赫卡特抬起头看着顾一诺家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然后她歪过头回答塞勒涅:“明天跟着我就行了。”

    而事实上不用等到明天,要是赫卡特没有跟过来,塞勒涅可能还要麻烦顾一诺送自己回那个小旅馆去。

    “这不能怪我。”塞勒涅小声为自己辩解道,“这里的路实在是太复杂了。”

    “我搞不懂你这么没有方向感的人是怎么当指挥官的,我们居然没有被你带迷路,也真是个奇迹。”赫卡特难得找到了在塞勒涅面前炫耀除了武力以外东西的机会,“这路明明就很好认啊,我从房顶上走一遍都知道该怎么走了。”

    “怎么说话的?”塞勒涅挑起眉毛,“我就算不是你姐姐,好歹也算是你的君主。”

    “我身体里现在有四十个你先祖的灵魂,还有一个是你亲妈。”赫卡特摇头苦笑,拿手背敲着自己的额头,“有时候他们会干扰我的思想……”

    赫卡特在路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试图让那些灵魂乖乖待在潜意识的深处。天色完全暗了,街道两旁的路灯都亮了起来,夜明珠柔和的光隔着灯罩照亮了黑夜。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脸上却多是带着笑容的,这城市里有等待着他们回家的人,或者至少,有他们的安身之处。

    赫卡特在约达的时候,偶尔也从皇宫里跑出去,看看街上的风景。约达城的街道上站着许多神官,他们朗诵着光明圣典,对那些停步聆听的人说“愿光明照亮你的前路”。

    有个胡子头发都花白了的老神官,赫卡特每次偷跑出去都能看见他在同样的地方宣讲光明神的教义,于是没地方可去的赫卡特,就经常蹲在墙角,听他说光明神以神力给予荒芜的土地生机,听他念光明圣典,听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虔诚地唱起赞美诗。

    某天黄昏,他走向蹲在墙角发呆的赫卡特,笑眯眯地在空中画了一个五芒星,对她说:“愿光明照亮你的前路。”

    赫卡特很讨厌光明神。不过她很喜欢某些很可爱的光明教徒。而现在的赫卡特,对光明神的看法不再像以前那样狭隘了,她更多地倾向于猜测,光明神是吞了多少人的灵魂才变成神的——肯定不止四十个,四百个还是四千个?

    塔利斯的街道上没有笑眯眯的神官,倒是有很多卖艺的人,还有很多小商贩。他们在身前铺了一块布,上面摆着形形□□的小玩意儿,有的是蓬莱特产,塞勒涅拉着赫卡特走到一个小摊子跟前,蹲下身在那些东西里翻找着。

    “赫卡特,你看这个。”塞勒涅拿起了小铃铛摇晃了两下,“是不是和顾一诺的那个一样?”

    “那是蓬莱人做的铃铛,据说能驭百兽,可是我晃得手都要断了,连家里养的鸡都不肯听我的。”小贩挠了挠头,“不过这铃铛毕竟是蓬莱人做的,倒是挺精致漂亮,二位要是喜欢,给我一个银币就行。”

    塞勒涅付了这一枚银币,随手把铃铛收在了斗篷的口袋里,起身的时候发现赫卡特已经站在了街那头的桥边,盯着桥下人工湖里倒映的月亮。

    湖对岸恰好有人在放烟花,绚烂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噼里啪啦的炸响声中,隐约能听见人们的欢笑声喧闹声。这平静的生活离塞勒涅很远,从她过了在父亲膝上撒娇的年纪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活在一刻不停的忙碌中,被整个诺德王国压得喘不过气来。

    “赫卡特……”塞勒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在这突如其来的快乐与悲伤中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没法再回到覆霜城了,就留在这里好不好?在这里等到我去世,你就可以拿走我的灵魂,然后你再用神明的力量,代替我……不,带着我回到那里去。”

    “塞勒涅,我离开故乡整整十五年了。我不是真正的赫卡特,但我留下了她大部分的记忆,也保留了她的情绪,我知道她多想回去,就和我一样想。在约达城,听不到任何关于诺德的消息,我对诺德和覆霜城全部的了解,都来自于脑海中一点模糊的印象。”

    远处的焰火熄灭,星空又变成一片寂静的深蓝,赫卡特转过身背对着湖面,倚在桥的栏杆上,把头往后仰了又仰,斗篷的帽子垂落下去,然后蓄长了不少的金发也垂落下去,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我只能想象出那里的冬天。被冰雪覆盖的城市与平原,偶尔听见旷野上的一两声狼嗥,人们围着火堆,喝热腾腾的蜂蜜酒……可是我想象不出来其他的时候,也想象不出来我生活在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赫卡特直起了身子站好,握住了塞勒涅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我想看诺德王国的春天、夏天和秋天。我想和你一起,在那里生活。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回去。”

    夜色中某个人的心跳,像她斗篷口袋里的铃铛一样,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幸好啊。塞勒涅在心里偷偷想道。幸好你不是我妹妹。

    第三十章 长夜

    塞勒涅和赫卡特磨磨蹭蹭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然而街上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城市中的喧闹也还没有停歇,旅馆一楼的客厅里炉火旺盛,还有不少人在勾肩搭背地喝酒聊天。

    她们两个人那独特的北地人相貌与塔利斯人截然不同,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格格不入,好像已经飞快地融入了这里的一切,成了这里——成了西曼都市的两个普通人。没有王室身份,没有背负先祖的重任,只是两个无牵无挂的普通人,安静地生活在一座能够让她们过上幸福生活的城市里。

    对于民众来说,这就是塔利斯的自由平等,就是吸引他们留在这个国家的根本因素之一。

    赫卡特刚才还在顾一诺家里灌了一肚子蜂蜜酒,这会儿又眼馋地看着几个酒客手中的酒杯,还有旅馆柜台后的陈列架上放着的甜品。

    “塔利斯人的幸福是自由、平等,诺德人的幸福大概就是酒、甜品和肉干吧。”塞勒涅将手里的干肉条撕成两半,递给了赫卡特一半,“纳格兰人和威尔顿人会怎么觉得呢?”

    “纳格兰人喜欢打猎。”赫卡特嚼着肉干,给桌上的两个杯子分别倒了半杯蜂蜜酒,“至于威尔顿……八成又和他们的光明神有关系。”

    “有道理。”塞勒涅拿过其中一个杯子,“有时候也真羡慕他们,哪怕什么都没有,只要牢牢攥住光明圣典,嘴里念叨着光明神,也好像能活得很好。”

    “你羡慕他们什么?你没有光明圣典,也不会念叨光明神,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可是你还是活得很好。如果你本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你为什么还需要光明神?”赫卡特故作高深地凑到塞勒涅耳边,“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考虑当我的第一个信徒,我可以给你点额外的好处。”

    “我已经是光明教徒了。”

    “怕什么,光明神都不一定认识你,但我可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赫卡特揽着塞勒涅的肩膀把她拽到自己怀里,神秘兮兮地盘算,“你对光明神教应该挺了解的吧,光明神的第一个教徒都拿了什么好处啊,我给你双倍的。”

    塞勒涅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光明神的第一个信徒是威尔顿圣教国的创建者,他谨遵神的教诲没有当教皇,最后被几个叛教者在野外给谋杀了。”

    “光明神就没有降下神迹让他起死回生什么的?”

    “当然没有。事实上,当光明神有了信徒之后,他本身就再也没有在这片大陆上出现过了。不过你和他毕竟不一样,他是大陆主神,但你是守护神——而且等你真的有了神格之后,我是没法当你的第一个信徒的,那时候我的尸体已经进了皇家墓园,灵魂在你体内待着。”

    “那……那诺德王国该交给谁来统治?”赫卡特迷惑地眨眨眼睛,“你是不是还要抽个空去结个婚生个孩子?”

    “交给你啊。”塞勒涅用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回答,“还能有谁?”

    “可是那时候我就是北地守护神了啊?”

    “怎么,你亲口答应我你愿意当我的继承人的,成了神之后就想赖账?”塞勒涅用勺子切下一小块蛋糕塞进了赫卡特嘴里,“我要求也不高,你一个不老不死的神明,抽出那么两三百年来管管诺德王国,顺便培养一个信得过的继承人,等你哪天不想干了,就把该处理的都给处理处理,然后把整个国家交给他。”

    “对这方面你倒是很随意。”

    “我当然很随意,我拼死拼活想打回覆霜城,不是因为我想当国王,是我不想看着诺德王国成为纳格兰帝国领土的一部分。”塞勒涅拍了拍赫卡特的背,“吃好了没?上楼睡觉吧。”

    塞勒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其实她和赫卡特也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了,她知道问题从来就不在于她们有没有睡在一起,而是在于她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双方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所以赫卡特对此自然是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塞勒涅却十分心虚。

    她时常也会想,赫卡特目前所拥有的情感能不能让她理解这件事?就算告诉她了,她能明白吗?还是说要试试看才会知道?

    但塞勒涅很快就会否决“试试看才会知道”这个想法,她宁愿就这样继续下去,让这份感情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成为一份不会惹麻烦的遗憾。

    赫卡特终有一天会拥有神格的。她可能无法像大陆主神光明神那样永生不死,但身为守护神,只要辛德雷大陆上还有北地人在繁衍生息,她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也就是说,至少在人类的想象力可以预见的未来中,她是永生不死的。

    现在她的体内还是四十片不太听话,偶尔会抢占她身体控制权的灵魂,当她获得神格之后,这些灵魂就会被燃烧为她最初的、最纯粹的信仰之力,而民众对她的信仰,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这些信仰之力,让她不用依靠这些也能活着。到了塞勒涅死去的时候,她的灵魂不会停留在赫卡特的身体里,而是会被消解为信仰之力,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塞勒涅觉得自己如今的任何烦恼,都不过是人类短暂生命中更加短暂的一部分,就算她运气好,还有二十年好活,她也只需要默默地忍受着二十年。但如果她向赫卡特吐露这些,赫卡特就要用接下来这近乎永恒的时间来为她烦恼。

    塞勒涅不想让赫卡特用永恒的生命来承受这些。

    赫卡特如今还不是神明。但塞勒涅感觉到自己与赫卡特之间,早已隔了一道神与人的鸿沟,无法填平也无法跨越。在发现自己喜欢赫卡特之后,塞勒涅不止一次地想要从她们的命运里逃走。她不再去当诺德的女王,赫卡特也不用成为神明,她们拥有相近的寿命,能够在某个和西曼都市一样好的地方,平淡安宁地活到寿终正寝。

    但现在她明白,就算她懦弱了退缩了,像个普通人一样贪图温暖了,赫卡特也绝对不会妥协。也许就是这骨子里注定的性格差异,让赫卡特比她更适合成为守护诺德王国与北地人民的神。

    赫卡特很少会表现出困倦,不过当她真的想睡的时候,她入睡的速度比在阳光下午睡的猫还要快,塞勒涅还侧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她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塞勒涅给她掖了掖毛毯,在昏暗的房间中听着一楼的酒客们发出的笑闹声,努力地闭上眼睛,想让自己也能快点进入梦乡。

    她终究还是想逃避现实。

    也许是这几天来旅途中的劳累积压到了一起,也可能是脑海中过多的思绪影响了睡眠,塞勒涅醒过来的时候,离和顾一诺约好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她急匆匆地起身换衣服,赫卡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北地服饰:“我要不要换一套?”

    “不要。”塞勒涅一边扣扣子一边看了她几眼,“我负责让他们觉得北地人比他们想象中聪明,不那么好欺负;你负责让他们明白北地人和他们想象中一样强大,一个人可以打二十个。分工合作,明白吗?”

    “明白。”赫卡特点了点头,挺直了脊背调整腰间新月刃的位置,“这个我擅长。”

    在前往议会的路上,顾一诺忽然提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

    “赫卡特殿下,我昨晚稍微查了一下你的事情……你有十五年都作为质子,生活在诺德的敌国纳格兰吗?”

    这没有什么好否认的,赫卡特大方地点了点头。

    “是实话,我觉得我们的心态会很像。都是对一个几乎从未踏足,却是自己故乡的地方产生向往。”顾一诺卷着自己齐肩的黑色短发,“我是蓬莱遗民,看上去完全是个蓬莱人,却从来不知道,蓬莱人居住的地方会是个什么样子。”

    “那里应该是个奇妙的地方。”塞勒涅很是真诚地说道,“光是他们卖到别的大陆来的那些小玩意儿,都足够让我们这些辛德雷大陆人感到惊讶赞叹,我无法想象那片大陆上会是怎样的情况,让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那些东西来。”

    “所以,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我也想回我的故乡,在那里和我的同族人们一起定居。”

    “是。”赫卡特很少如此直接地对除了塞勒涅以外的人提出的看法表示赞同,“所以我一定要回到覆霜城去。”

    议会的大门越来越近了,顾一诺收起满脸的笑容,换上严肃认真的神情,从口袋里取出她的玫瑰勋章别上,然后又翻出了两枚勋章,分别递给了塞勒涅和赫卡特。

    “旧贵族的勋章上是十字架,新贵族的是藤蔓,平民的是玫瑰。你们两位的勋章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编号,代表外来者,或者是——”顾一诺顿了一下,“塔利斯联盟议会临时议员。”

    第三十一章 临时议员

    “赫卡特,别拿在手里乱玩了。”塞勒涅拿过赫卡特握在手中把玩的临时议员勋章,帮她别在了肩膀上,“我还不知道那个议会里具体是个什么状况,一会儿你不要乱说话。”

    塔利斯联盟的议员和平民对北地人看法的分歧之大,塞勒涅已经详细地给赫卡特解释过了,但赫卡特显然没有完全理解塞勒涅对她解释这些的用意。

    以她睚眦必报和不肯放低姿态的一贯风格,议会上只要有人敢拿北地人这个身份来说事儿,那赫卡特就不光是不乱说话的问题了,直接拔刀冲上去都是有可能的。四十位先祖的灵魂,不仅没有让她变得成熟稳重一点,反而让她更加尖锐叛逆了。

    她们两个人走在顾一诺身后,来到了议会厅的大门前,守在门两边的警卫如同两座雕塑,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看见她们靠近,仅仅是扫了一眼她们胸前的议员勋章,便不动声色地放行了。

    “他们不怕有人会伪造勋章吗?”赫卡特忍不住问顾一诺,“这样远远地看一眼就放过去了?要是找工匠做个一模一样的勋章别着,那不是每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混进议会厅吗?”

    “因为你们两个是跟着我的,要是你们直接戴两个外来者勋章想走进来,早就被警卫给按住了。”顾一诺放慢了脚步,低声向赫卡特解释,“我还只是个平民议员,如果是旧贵族议员的话,就算不给你们勋章,也能直接带你们走进来。”

    议会厅厚重的青铜大门之后,是一条铺了大理石地砖的长廊。和诺德、纳格兰的建筑风格都有所不同,长廊虽然寂静且整洁,却没有让人感受到压抑,虽然是白天,但长廊两侧的凹槽中镶嵌着的夜明珠,还是在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个国家有一半的强盛是建立在蓬莱人的智慧之上,到头来却要歧视蓬莱人吗?”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长廊中只有她们三个人,望着墙壁上的蓬莱夜明珠,塞勒涅也不由得感慨,“不指望他们像菲克共和国那样优待蓬莱人,至少也保持应有的尊重吧。”

    “你太高估他们了,某些旧贵族还亲口在会议上说菲克共和国对蓬莱人的姿态太‘谄媚’了呢。”长廊的尽头是和入口处一样的青铜大门,顾一诺闭上了嘴不再谈蓬莱的问题,然后伸手在大门上轻叩了两下。

    两声闷响之后,大门缓缓地敞开了,露出了整个塔利斯议会厅的中心。这个房间里绝大部分的装饰都是暖色的,虽然摆了一张黑色的会议桌,却还是让人感觉柔和温暖,没有想象中那种庄严且阴森的疏离感。

    顾一诺特意提早带她们两个人过来,议会厅里除了她们三个没有别人,顾一诺直接就开口向她们介绍:“坐在首席的是议长,之后是旧贵族,然后是新贵族,然后是我,然后是你们。议长一般等到会议快开始的时候才会过来,有时候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等会议都进行到一半了才会出现。”

    塔利斯联盟成立之后,整个国家被划分成了好几个行省,每个行省都有自己的省立议会,等到了有行省议会无法解决或者没有权力来解决的事情,就会被提交到中央议会来。每天中央议会开始的时候,都会先来处理这些被从地方提上来的问题,然后再进行其他事情的商讨。

    议员们陆陆续续到齐之后,首先负责发言的就是几个收上这些地方议会申请表的新贵族议员。

    塞勒涅很耐心地等待着,同时也耐心地劝说赫卡特也等到他们把这些事情给处理完毕再讨论诺德的问题。塞勒涅知道现在她们两个没有多少能嚣张的资本和底气,何况她们的合作伙伴顾一诺也在认真地参与讨论——虽然看她的眼神,她恨不得把那些旧贵族议员给活吞了。

    在塞勒涅看来,这种愤怒也确实是情有可原的。议会的议长虽说是旧贵族,但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每个决策都会从各个角度去考虑,新贵族议员们更不用说,他们怀抱着满腔热血加入塔利斯议会,要将自由平等的口号贯彻到底。然而议长只有一个,新贵族议员其实也是少数,整个议会的绝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旧贵族手中,而这些旧贵族完全没有理会过自由平等这四个字,我行我素地从旧贵族的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

    桌上的一叠表格都已经写上了议长的最终决定,塔利斯联盟议会的现任议长查尔斯摩挲着椅子的扶手,将目光投向末席的塞勒涅和赫卡特:“二位就是诺德王国的王室成员,塞勒涅和赫卡特?”

    “是。”塞勒涅点了点头,尽量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我们来到这里,是要寻求塔利斯联盟的帮助。”

    “首先,我代表塔利斯联盟对贵国的遭遇表示遗憾……诺德王国是一个好邻居,我想这一点,塔利斯境内的居民和在座的各位,谁也不会否认。”

    查尔斯刚刚说完这句话,席间就传来一阵窃笑,塞勒涅扫了一眼那几个明显不是出于友好而发出笑声的旧贵族议员,没有表示些什么。她悄悄从桌子下方伸手,拍了拍赫卡特的手臂,让她稍微忍耐一下。

    赫卡特也大致明白这次会议对于诺德王国来说的重要性,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示意塞勒涅放心。

    塞勒涅没有一开始就说出侯赛因和他所研究出来的魔法,她打定了主意,一直保守住这个秘密,直到塔利斯愿意帮助诺德,准备和纳格兰作战的时候,她再说出来,好让塔利斯做好相应的准备。现在贸然说出来不太妥当,还会白白浪费掉这个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即使就这么说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没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塞勒涅。

    谈判的手段顾一诺和塞勒涅是早已商量好的,她们两个人一个从“塔利斯联盟和威尔顿圣教国之间必然的矛盾”这个角度切入,一个强调诺德一旦成了纳格兰的领土,也就相当于是成了威尔顿的领土,而威尔顿获得了与塔利斯接壤的诺德之后,有很充分的理由乘胜追击,一举拿下还在快速发展期的塔利斯联盟,这种时候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在战场上取得先机。

    归根结底,邻邦之谊也好,公平正义也好,如果帮助诺德只是举手之劳,这八个字是管用的,现在帮助诺德对于塔利斯来说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冒险,就要让他们觉得这件事对塔利斯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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