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红楼之林哥哥来自外星 作者:捕快A
正文 第4节
红楼之林哥哥来自外星 作者:捕快A
第4节
林煜“哦”了一声,将给宝玉的盒子递给贾母身边的一个穿着青色缎子掐牙长比甲的丫鬟。
因为贾母已经打开看了礼盒中的东西,在座的各人也就不避讳,都打开来看,发出一片赞叹声。
贾敏送给刑氏的是一支缠丝变形赤金镶珠凤簪,送给王氏的是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物品不同,价值却相当,一点也不显出厚薄来。给贾珠之妻李纨的是一只嵌钻海水蓝刚玉镯,切合她的寡妇身份,给贾琏之妻王熙凤的则是一个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迎合了她爱热闹喜招摇的性格,却是和李纨的玉镯差不多的价值,叫林煜都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心细和面面俱到。
林煜又搬出来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说是给几位表妹的,贾母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地说:“该叫她们几个女孩儿来见见煜哥儿的,就是今日上学,为着有远客来,停一天课也未为不可。”
林煜对见贾府三春无可无不可,反而说:“妹妹们上学是正经,倒不要为了来见我而耽误了。反正以后我就长住京城,往府里来的时候很多,见面的时候肯定少不了。”
说着,林煜又拿出一个盒子来,看了看上面的名签儿,说:“这个是给环哥儿的?他在不在?”
王氏看了王熙凤一眼,意思是叫她来解释说明。
王熙凤拿着帕子掩住嘴,轻笑着说:“环哥儿啊,他这会儿有事来不了。你给我,我一会儿要路过他那屋子,我交与他便是。”
林煜也没多想,依言将那盒子交给王熙凤。
一会儿,林煜被引去见两位舅舅,同时将礼物奉上。
大舅舅贾赦年纪不过四十多点,眼睛却都浑浊了,看着实在有些老态。他打开林煜送上的锦盒,看见里面装着吴道子的书画真迹,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声调上扬地说:“到底还是你父亲知道我的这个癖好,爱这些风雅的玩意儿!”
和贾赦说了几句话,贾赦留林煜用了晚饭再走,被林煜谢绝,告辞后又往二舅舅那边去,见到了贾政,同样地把礼物奉上。
贾政没有打开看,只是高谈阔论,又一本正经假道学地教导林煜要好好地读书,将来光耀门楣什么的巴拉巴拉,见林煜似笑非笑地看他,贾政这才惊觉说错了对象。
人家这林家哥儿能干着呢,岂是府里那一群没出息的子侄能相比的?人家早都考过了举人的,比往日的自己都强,哪里用得上这些假大空的话来教训?倒是自己打嘴了。贾政懊恼地想。
贾政第一次在一个后生小辈面前局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林煜便很善体人意地起身告辞,说:“二舅舅,外甥这便过去了。因着先前就和老太太约好了要一起用晚饭的,现在时辰不早了,外甥也该过去了,不然,叫老太太等着,可是有失礼节。”
贾政虚留了一下,也就由着他去了。
林煜随着引路的婆子在贾政住的荣禧堂附近穿行,路过一个长廊的时候,忽然瞧见一棵树下跪着个小孩儿,此时好巧不巧地下起了雨,小孩儿身上的单薄衣服很快就被雨水浇透了。
林煜在长廊里走路,自然淋不到雨,他停下脚步,观察那雨中的孩子,面容看不清楚,大约七八岁大,似乎比黛玉还小些,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姜黄色袍子,倒是锦缎的质地,不像小厮们穿着的青色短打衣裤,说明这孩子不是下人,应该是这府里的小主子,只不知道为何如此落魄。
林煜侧头,问引路的婆子,“那是谁?怎么跪在雨里?”
婆子看了一眼,轻蔑地说:“那是环哥儿。昨儿就开始跪着了。小林大爷别觉着他可怜,这环哥儿在我们府里可是有个绰号,叫‘小冻猫子’,最是个黑心肠的,就爱钻热灶给人惹祸。这不,昨儿又使黑心弄坏了太太屋里的一个汝窑花瓶,那本来是一对的,金贵着呢,这下子拆了单了。太太气着了,才叫他跪着反省,他犟得很,偏说不是他弄的,太太才越发气着了,还说再不认错,今儿的饭都别吃了。”
☆、第 21 章
这边,贾环正满心悲愤地跪在树下,回思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儿上午贾环按着贾府一贯的礼节给太太请安,太太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贾环没意思,正要出去,却迎头遇上那嫡出的哥哥贾宝玉迎头走来。见贾宝玉一边走还一边不规矩地扭缠太太屋里的一个长相姣好的丫鬟叫什么的,闹着要吃人家嘴上的胭脂,看得贾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好巧不巧地落入贾宝玉的耳内,非说是贾环看不起他,追着贾环打。贾环自小也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当然是要躲开的,便躲到了一个放着一只妆点着折枝花卉的汝窑花瓶的几案附近。后来,贾宝玉冲过来的势头太大,一下子扑到贾环的身上,贾环人小便下意识地把手往后抓,结果正好把那汝窑花瓶抓下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明明是贾宝玉打人在先,太太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地,却都跟瞎子一般装没看见贾宝玉追打贾环的一幕,反而是众口一词地说是贾环失手打烂了那珍贵的汝窑花瓶。
若说是失手也就罢了,毕竟贾环今年八岁多,小孩子毛手糙脚也是有的。偏偏太太就是不依不饶,非说是他使黑心故意弄坏,把好好的一对汝窑花瓶弄得拆了单,还说他这么坏,定是赵姨娘教唆的,非要贾环招供出赵姨娘来,不然就要使人告到义学里去叫先生知道,叫那边的人责罚他。
贾环实在是委屈,就哭了起来,又争辩了几句,他小孩子家肚里能有几条经纬,说话也欠着分寸,自然是越说越错,还冒犯顶撞了太太,令一向号称是菩萨心肠的太太却也大发雷霆,摔了杯子。
太太虽是嫡母,却不能打骂庶出的子女,但是,太太自有别的招数整治于他,便令贾环当着一众家人的面罚跪,剥脱他主子爷们的脸面。
昨儿早上大约跪了半个时辰,因着贾环在贾府的义学上学,自是不能耽搁的,不然老爷都要发问,所以,太太还是打发他先去上学,却规定他散学后回来接着跪,不认错就一直跪到认错为止。
昨天散学后跪了两个时辰,贾环是认了错的,可是,太太依旧不答应,贾环后来悟出来了,太太不是要他认错,是要他招认是赵姨娘指示他所为才会罢手。
贾环便不再讨饶,自己便去院里直撅撅地跪下,再不吭一声了。
心里堵着一口气:你有本事就叫我在这里天天跪着!总不信就没有叫老爷或是别的什么人撞上,识破你在背后体罚虐待庶子的佛心蛇口的真面目!
冰冷的雨水“哗哗”直下,混合着树身上的泥尘落在贾环的脸上、身上,然后又冲刷干净。
昨天跪了一个下午太太还是不依不饶地,今儿贾环刚刚散学回来,才走到府门口还说先回屋喝口水呢,却又被两个满脸横肉的婆子不由分说地拉扯到太太院里来,指着太太发了话叫他继续悔过的,又令他来这里跪着。
从散学到现在,总有一两个时辰了,贾环的腿都跪得麻木了,学里伙食不好,到这会儿早饿了,却一口米水不许沾,饿得贾环前胸贴后肚,中途还看着那个两个可恶的婆子吃饱了饭出来,抹着油光光的嘴巴,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今天吃的烤鸡,肉有多细嫩多酥多香巴拉巴拉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会儿还下起雨来了。
贾环都跪不住了,头痛欲裂,身子摇摇欲坠,眼前似乎出现了很多模模糊糊的影像,一会儿是太太在奸笑,一会儿是姨娘在哭,一会儿是老爷在摇头叹气,一会儿是老太太麻木的脸说着冷淡的话:“环哥儿到底是福气薄,这便去了……”
贾环轰然后倒,意识丧失前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我这就要死了吗?可是,好多事情来没来得及做呢,不甘心啊不甘心。
林煜见那雨中的小人儿往后倒去,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便一个箭步抢出,接住了他湿淋淋的身体,然后抱着回了长廊。
几个婆子都忙劝止林煜说:“小林大爷,环哥儿许是病了,您身子金贵,快离了他,小心过了病气到身上。”
林煜摸着贾环身上滚烫,应该是发热了,不禁深深蹙眉,问:“那他怎么办?身上烧得厉害。”
婆子们都轻描淡写地说:“环哥儿嘛,自有大夫来看治的,且等丫鬟们去回禀了太太来,一会儿便有大夫来的。小林大爷且丢开手,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您一起用晚饭呢,已经打发人过来催了。”
林煜皱着眉说:“吃饭什么的不急,环儿弟弟的身子要紧,你快去找一间干净屋子叫他先躺下歇息,等大夫来了我再走不迟。”
婆子们早就心领神会太太的心意,环哥儿病了就病了呗,发烧什么的最好不过,反正烧得呆傻了有府里养着,烧得夭折了也短不了他一副棺材,本想着就把他丢雨里淋着,淋上半个时辰才装作刚发现,马上就去请了大夫的大夫手一摊说没辙不就谁也落不着什么大的不是了吗?反正一个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
偏生是这个外面来的小林大爷多事,非要插这一杠子,又偏巧他身份尊崇,是在宫里行走的人物,老太太特别交代了的,要比对着宝二爷还要敬畏几分才是,叫几个婆子不敢擅动,最后还是乖乖地依从了林煜的话,找了一间干净的耳房,让他抱着环哥儿进去了。
林煜将几个婆子都打发出去取衣服的取衣服,拿火炉的拿火炉,等人都散尽了,林煜才将一双手掌贴近那已经烧的满面通红的小人儿脊背。
白腾腾的蒸汽从湿淋淋的衣裳上不断地升起,一会儿这小小的耳房内一片白雾,像个蒸笼一般。
而贾环身上的湿衣服竟然奇迹一般地干透了。
贾环淡而秀的眉毛微拧在一起,干涸得脱皮的嘴唇里喃喃地冒出微弱的声音:“水…水……渴……渴……”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我解释一下cp的问题,其实小九应该算是男配,因为野心痛失了年少时候最刻骨铭心的爱恋,不过也无可厚非,处在他那个位置上自然是希望能最终上位的。小九不是反派,但是,某些问题他处理得不好,实在叫林煜心意难平,而环儿呢,是一直热烈地、毫不掩饰地喜爱着他,所以,林煜最后选择了环儿。
这个不能算是完全的1对1,不过,林煜和小九之间也就仅仅至于几次牵手和拥抱,后来情定环儿就一心一意了,所以,应该也算是一对一吧,挠头。。。
☆、第 22 章
林煜扭头一看,这耳房估计是上夜的婆子们换工或是歇息的地方,家具都简陋得很,几张椅子都是缺了腿用麻绳绑住勉强可以坐人的,一张全脱了漆面的圆形曲腿桌子上有一个茶吊子,边上摆了几个豁口的茶杯。
林煜走过去,拎了一下茶吊子,半满的,再摸摸,茶壶是温的,说明这水是倒了没过久的,他在茶杯里选了选,勉强选出一个豁口比较小的,用茶吊子里的水冲了一下杯子,然后倒了半盏茶水进去。
这茶水呈红褐色,林煜嗅了嗅,全无茶的清香,只是有点茶的苦涩气味而已,想来是最劣等的茶末冲兑的。
可是,当林煜扶起贾环,将这杯略有茶味的水放在他唇边时,他却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琼浆玉液似地一口气喝干,并表示还想喝。
林煜又给他倒了半盏茶与他喝了,他这才好些了,勉强有了些力气靠坐起来,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对上林煜的,显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来,喃喃地问:“你……是谁?”忽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太太院里淋雨后晕倒了,原是这人救了自己,贾环凝神看他,见这位少年公子年纪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腰上结着玉带,脸色略黑,却眉宇飞扬,一派英气,非家里那些白面书生、膏粱纨绔可比,不禁心生羡慕,又拱手谢道:“谢兄台相助之恩。”
林煜微微一笑,说:“不必多礼,我是你姑表哥,姓林名煜,你以后叫我煜表哥就好。恩不恩的,休要再提,即便是陌不相识的人见你今日的情形也施以援手,何况你我本有亲戚情分?”
贾环听得眼睛一亮,依言喊道:“煜表哥好。”
林煜本来还想问问他事情的经过,刚巧之前遣去给贾环找干净衣服和取火炉的婆子们回来了,同时还有一位身着姜黄色杭绸褙子的年轻妇人,一见贾环就嚎啕大哭,扑将上去,口中“心肝肉儿”地喊着。林煜猜到此妇人多半是贾环之生母、赵姨娘,想着男女总归有别,不比他们是母子亲人,倒是要避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令婆子领自己去贾母处用晚饭。
婆子手里拿着要换的衣服和手炉,却见贾环半日都无要换衣服的意思,赵姨娘也像全忘了这一桩要紧事似地,不得不提醒道:“姨娘且擦擦眼泪,先给哥儿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那湿气都入到哥儿身子里,要招风寒的哩。”
赵姨娘忙松开儿子,又一脸疑惑地摸了贾环的衣服一把,说:“没湿啊,都是干的。”
婆子们吃了一惊,说:“咦,刚才小林大爷打发我们去取衣裳的时候,哥儿身上湿得能拧出一盆水来?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全干了?就是烤火也不能有这么快啊。”
贾环想起昏倒前的情形,自己的确是淋得跟落汤鸡一样,但是,醒来的时候除了头晕口渴之外并无身上湿答答的难受感,而那时候并没有人来给自己换衣服啊,怎么回事呢?
赵姨娘却一拍巴掌,说:“是菩萨保佑环哥儿呢。”
好像也唯有这一个解释了。
赵姨娘将贾环搂在怀里,又是骂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感谢神天菩萨的,闹得贾环不耐烦,瞅着几个婆子出去了,现在屋里仅有母子俩个,才拧起眉毛,压低了声音,说:“姨娘,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混闹起来!按说,太太还没叫我起来呢,我这会儿都还该继续跪着去!”
赵姨娘面色一滞,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说:“那可怎么办哟?这是要整死环哥儿你吗?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贾环掩住她的嘴,说:“谁要死了?现在活着这么憋气,还就这么死了,能甘心吗?我跟你说,要哭别对着我哭,去老太太那边哭去,就说我被太太责罚跪在雨里没人管,厥过去了,问问老太太一贯是怜贫惜弱的,却管不管我这个庶出的孙儿?”
赵姨娘想想也是,太太狠心呐,想整治她,先从环哥儿整起,环哥儿可是她的心头肉,今儿幸亏那林家亲戚的小哥儿出手搭救,不然,淋出病来,可叫她怎么办?对头,这个事情得叫老太太做主。
赵姨娘本想将贾环挪回自己屋里,贾环却说:“我就躺在这里,做出走都走不动的样子,你才有道理去老太太那儿哭啊,不然,我都能自己走了,老太太多半以为你小题大做,故意拿太太的错呢。”
赵姨娘一听便笑,说:“到底如今是上了学堂的人了,识文断字的,比娘的脑子好用。好吧,我这便去。”
见她拧身要出门,贾环又想着一点要紧的,急唤一声,道:“一会儿到了老太太跟前,话要说得绵软些,就是骂人也别吐脏字,不然你就是抓着满手的道理,人也懒得理你。还有,那林家表哥在老太太跟前呢,我就是他救回来的,若是老太太不信,你满可以叫林家表哥作证,我觉得那人倒是个难得的好人。”
赵姨娘答应着去了。
到了老太太住的正房门口,却被几个丫鬟媳妇拦住,说:“哎,赵姨娘,老太太带着几位哥儿姐儿正用饭呢,你这会儿冒冒失失地进去,扰了老太太,仔细老爷怪罪,太太生气!”
赵姨娘哭了起来,说:“老太太用饭是要紧,可是,我那环哥儿被雨淋了,病得要死了,我不得不赶来讨老太太的示下。”
丫鬟婆子们不肯放她进去,赵姨娘就可劲儿地哭,凄惨得不得了。
此时,正屋侧边的大花厅里,贾母正领着几个孙儿孙女们用饭,林煜因是外客,故而就紧临着贾母而坐,贾宝玉此时也回府了,挨着林煜坐着一起用饭。
结识了人物出众的林煜,贾宝玉倒是满心欢喜,一直围着他打转,问长问短的,林煜只是淡然以对。
贾府的三位小姐迎春、探春和惜春就坐在林煜的对面,林煜扫视了一圈,见迎春和自己年纪相仿,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肌肤略丰,杏眼桃腮,沉默可亲的模样宛如邻家姐姐,探春修眉凤目,文采精华,一副聪明外露的模样,惜春还小呢,只比桌子高点,总是歪着头看人,很可爱的样子。
刚刚由着丫鬟们端着铜盆过来净了手,一行人正要开始吃饭,林煜忽然眉心皱起,说:“外祖母,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外面喧哗吵闹。”
贾母也蹙眉细听,说:“好像是真有人在外面哭叫吵闹,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凤哥儿,你出去看看。”
☆、第 23 章
林煜的耳力极好,不过刚才听那一会儿,就辨别出哭闹的声音似乎出自之前搂着贾环叫“心肝儿肉”的赵姨娘之口,对那一对母子先入为主地起了几分怜悯之心。再一看王熙凤虽然在贾母面前一副恭谨听命的好孙媳妇的模样,一背过身去却拧起一对吊梢眉,一双丹凤三角眼微微眯着,一脸肃杀的模样,不知道会怎么对付那身份卑微的赵姨娘,会不会像书中说得那样叫小厮们抓去牛粪马粪填了赵姨娘的嘴呢?林煜不禁心中一凛。
王熙凤迈步才走了两步,忽觉平坦的地面上像是凭空多出来一个门槛似地,她刹脚不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的惊呼。
因为事发突然,王熙凤的前面后面簇拥着的丫鬟媳妇们急忙回身来扶,却来不及,看着她硬生生地摔了一大跤,身子趴伏在地上,俏脸变得煞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
贾母忙命人将凤姐儿扶过来,连声问:“可摔着哪里了没有?”又骂她身边跟着的人:“难道你们都是木头不成?主子奶奶走路,你们都不好生伺候着搀扶着,害得她摔了这一大跤?”
跟着凤姐儿的丫鬟丰儿心想二奶奶又不是七老八十,除了上车下轿哪里需要人扶呢?却一声也不敢辩解,只跪下磕头讨饶而已,同时在心里纳罕,二奶奶倒下去那姿势,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似地?怎么自己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呢,真是个怪事。
凤姐儿咬牙说:“老祖宗别担心,也没摔着哪里。”没摔着就怪了,膝盖处钻心般地疼,许是摔得乌青也未可知。
凤姐儿又说:“老祖宗接着用饭罢,我出去看看……”却被贾母打断,说:“你就安生在椅子上坐着将息着养养罢,外面的事情,嗳,老二媳妇,你出去看看。”
王夫人忙应了一声“好”,款款地起身,一个陪房的媳妇叫周瑞家的急忙过来,曲起手肘让王夫人扶着,同时,她的身边迅速围起一圈儿的丫鬟媳妇,似乎怕太太也蹈凤姐儿的前车之鉴,摔个大马哈。
太太可是四十多的人了,当着一屋子的人的面摔一大跤,别说太太丢面子,她们这些底下人也难免落个“不会服侍主子、笨手笨脚”的名头,以后还怎么说嘴呢?
结果呢,还没到大门口,又出事故儿了。
太太倒是没摔跤,可是,众星捧月般往门口去的途中却崴着脚了,挪都挪不得。
贾母惊异不已,脑子闪过“因果报应,菩萨显灵”几个大字,正犹豫间,林煜笑着起身,说:“琏二嫂子和太太到底是妇人家,身子娇贵,若不然,我和宝玉弟弟出去看看。”
贾母正想说“使不得,你远来是客,岂有叫你去料理咱们府里的家务事的道理?”,不料那林煜动作太快,不一会儿就拉着宝玉脚步生风般地转过了门口的大屏风,不见人影了。
不一会儿,在外面哭闹的赵姨娘变为跪在贾母的面前,哀哀而泣:“……老太太,你最是个心底仁慈的,环哥儿被整治得病得快死了……”
赵姨娘的本色是泼妇状叉腰大骂,要她装弱弱的小白花可真是为难她了,这两句话说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演出既然不专业,效果肯定不佳。
果然,贾母一听“整治”这两个字,顿时怫然不悦,道:“好好地连句话都不会说!谁整治他了?倒是说出来我听听!”
赵姨娘被吓得一哆嗦,正结结巴巴要开口说这原委呢,却被王夫人打断了话头儿。
王夫人用帕子擦拭着嘴角,笑着说:“老太太,赵姨娘这是在含沙射影说我的不是呢!环儿呢,我是在令他罚跪。我且说说我罚他的道理,老太太来评判评判。”
说着,王夫人便将事情颠倒黑白是非地说了一通:
“那一日环儿和宝玉都来我房里给我请安,我因为在念经礼佛,便叫他们去外屋吃点心,一会儿好一块儿去学堂。谁知环儿偏是嫉妒宝玉身上穿着的才裁剪的新衣服,又嗔着屋里的丫鬟赶着宝玉伺候却不赶着他,便故意拿话去怄着宝玉,说是宝玉女里女气,偏好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宝玉的性子老太太还不知道?最是个实心的孩子,被环儿撩拨得,果然就火了,两人打起架来。环儿便故意引着宝玉往那博古架去,等宝玉追去,他却故意装作失手,将那架上的花瓶摇落下来砸宝玉,幸亏宝玉躲得快,没被砸着,但是,脸上还是被划了一道血口子,老太太细看宝玉左边脸上。老太太想想,我那可怜的珠儿去了,现如今宝玉就是我的命根子,出了这样的事,我岂有不过问不管教环儿的呢?可是,到底也没怎么管教,没打他也没骂他,就是叫他去院子里的一棵树下跪着,好反省自己的错处。环儿偏还牛心左性,死不认错,宁可跪着。今儿临时下起了暴雨,我在这里陪着远客,都忘记环儿在院里跪着的事了,没有交代丫鬟婆子们令他自去避雨,倒是招得赵姨娘这么闹将起来。是非经过就是如此,要说责罚,那是有的,原也是为了叫环儿收收性子,为他以后好呢,要说整治,那是万万当不起的。”
一席话把自己撇了个干净,还显出她宽厚嫡母对上黑心庶子的无奈。
王熙凤见缝插针地说:“太太真是用心良苦,奈何环儿全不知道太太的苦心,只当作是太太偏心宝玉,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番好意全视而不见,倒是一点不如他的意了,就心底埋怨,说太太不公。见着下雨,故意不躲避,淋出病来,却又差出赵姨娘来,当着一家老小的面大闹这一场,到处宣扬太太刻薄寡恩,虐待庶子。要依着我说,老太太该让老爷也来听听这事儿。老爷性子耿直,昨日若不是太太,而是换了老爷来处理,只怕早就将环儿关了祠堂了,哪里轮得着这会儿派了姨娘来老太太这里闹,倒是叫煜哥儿这样的初来咱们府里的贵客笑话咱们府里庶子不尊嫡母,没规没矩,笤帚倒放。”
贾母将宝玉揽在怀里,用手指婆娑着他脸上那一道小小的口子,心疼万状,又听着王熙凤这火上浇油的一席话,越来动了气,一口啐到赵姨娘脸上,骂道:“总是你这样的下作娼妇日日挑唆着,才教导出环儿这样的黑心种子来!”
林煜一听这风向全变了,再一看王夫人用帕子遮住半边的唇角微露笑意,眼中有得意之色,不禁起了敌忾之心,向着贾母说:“老祖宗,外孙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母一向是最疼爱嫡出的老来女贾敏,自当对这外孙也是另眼相看,虽然比不上对宝玉的怜爱万千,倒是也言听计从,忙说:“煜儿有话只管说,外祖母家就是你家一样的,别把自己当外人。”
林煜笑了笑,说:“既有老祖宗这句话,外孙就直言不讳了。其实,我刚才去拜见二舅舅过来,倒是遇上了环哥儿,他昏倒在雨中,还是我抱他去一间下人的耳房内歇息的呢,当时他身上被雨水浇得精湿,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尽都熟视无睹,当时我问起,那婆子还叫我不要管,还说太太气得很,不光是叫罚跪,还说要不给饭吃。”
若只是罚跪的话,还算是轻责,加上不给饭吃,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毕竟贾环不过才八九岁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就委实有些刻薄了。
王夫人顿时脸涨得通红,正想辩解,林煜却又接着说了下去,“还有,他当时身上火一般烧得滚烫,嘴里就两个字车轱辘一般倒去倒来,一个字是‘渴’,另一个字是‘饿’。我倒了半盏茶水给他喝,他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几乎要将茶盅儿都要吞下去一般,我从未见过有人会渴成那样。”
贾母的脸上浮出深思的表情。
王夫人终于插上话了,说:“我发过话,令婆子们留意环儿的,他要茶要水都便当地给他,不知道是不是婆子们疏忽,等我回去好好问问。”
林煜微笑着看往王夫人,说:“二舅母,煜儿觉得,环儿虽是庶子,到底是府上的血脉,将来出息了,也是府上的荣光。他现在年纪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二舅母尽可以教导他,只千万给留着点面子。我原也是环儿这年纪过来的,做错了事,被父亲母亲责骂,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要是像环儿这样,一下了课便被人拎去人来人往的院里跪着,每天被里里外外的奴才打量笑话,主子爷们的脸面都丢尽了的话,我倒是宁可是被暴打一顿,来个痛快的。”
贾母叹了口气,说:“煜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如此,快遣了大夫去看视环儿,要用什么药材,尽管报来!还有,鸳鸯,你进屋里去取那头里才有人送来的老山参来,给环儿匀一支去,好叫他快些好起来。等他好了,叫他来给我瞧瞧。
☆、第 24 章
一时,贾母便遣了个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琥珀亲去送这一支人参,并要她留意环哥儿的病情。
琥珀原是个心底天真烂漫之人,去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回来,告诉贾母说:“环哥儿身上烧得厉害,认人都认不清了,也难怪赵姨娘着急,大夫去看了,开了几副药,掺上那人参煎给环哥儿吃了,才醒过来,在枕头上给老太太磕头,说是不亏得老太太体恤,又传医生又送人参的,这病怕是不得好呢!”
贾母听了心下安慰,虽然是个庶出的孙儿,到底还是知道点好歹,没叫赵姨娘全弄坏了去,以后倒是要多看顾着他一点。
陪坐在一侧的林煜听了心里好笑,这环儿心眼还蛮多的,记得那会儿刚刚把他抱紧那耳房的时候他身上确实在发热,可是,林煜给他弄干衣服之后还设法给他降了温的,热度都退下去了,只要稍事休息调养就能好,他却是又怎么弄出高热来的?
王夫人听得倒是坐不住了,脸上有些不好看,她那好侄女儿王熙凤察言观色,便笑着说:“老太太,煜兄弟大老远来,还陪着老太太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想来该是乏了。我这里有收拾好的上房,且叫煜兄弟去歇息着了吧?”
林煜忙起身推辞说:“天色已晚,外孙就不叨扰了,这便回去了。”
贾母一把攥着他在身边坐下,说:“你回哪里去?这会儿宫里都落了大门锁了吧,回去甚是不便,再者,天都黑了,你还要骑马回去,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可就值多了,那时候可叫我怎么和你娘说呢?乖孩子,不如,今晚上就在府里住一晚上,明儿一早我叫你琏二哥哥送你到宫门那边,看着你进去了,才好放心。”
林煜本是告了假的,不回去也无妨,既然外祖母客气又亲热地挽留,也就顺势留下,却又说:“我家在京中的老宅子我本是想叫人是粉刷倒腾打扫干净的,转念一想,爹爹和娘亲没准儿年后要过来,不如且放一放吧。”
贾母听得眼睛一亮,问:“姑爷可是要被提拔回京了?”
林煜答道:“据说现在有三分准信了。”
贾母大喜,道:“那么说的话,我又能见着我的敏儿了!”
说起来是骨肉至亲,又是贾母最疼爱的嫡女,可是,这会儿贾母心里的喜悦倒不全是为了女儿女婿的回归,而是想着女婿在外为官多年,官声颇好,想来返京该是提升,他如此是从三品,回来没准就是正三品或是从二品,就这掉块瓦片下来也能砸着七八个京官的皇城根里也算得上一棵好遮荫的大树了。
有什么办法呢,贾府号称是国公府,这些人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外面的架子虽然未倒,里面的内囊却尽都上来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是再安尊养荣个十来年也就到尽头了,若是有人帮扶着,没准还能多撑个一会儿。
再者,看这煜哥儿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的样儿,将来定是个有大出息的,叫宝玉多跟他亲近亲近,将来他们父子也好帮着提携宝玉一把。
如此一想,贾母便笑着说:“煜儿,你今晚上就住你宝兄弟屋里可好?两兄弟联床夜话,也是美事哩。”
谁要和他联床夜话?林煜皱着眉说:“我晚上有时候会起来到处走,莫要吓着宝兄弟,不若让我一人住一处。”
贾母一听这外孙有梦游的毛病,也就罢了,马上令人去收拾出一件齐整的上房来,又拨了两个大丫鬟临时照看林煜的盥洗起居,且按下不表。
※※※※
贾母屋里散了之后,王熙凤一直将姑母王夫人送回了屋里,才进去,王夫人就喊“倒茶!”王熙凤心内便知姑母有话,暂时不能走了,便很有眼色地自己提起话头,道:“环儿也不知道哪里烧了高香,偏就叫他遇上这林家哥儿,倒是排喧了我们一场。”
王夫人脸上的法令纹深深地陷落下去,不悦地说:“你如今办事也是粗心!今儿是哪个婆子引着那林家哥儿走的那条道儿,偏是遇上那小王八羔子的? ”
王熙凤心里腹诽,环儿和你儿子是兄弟呢,他是小王八羔子的话,宝玉不也是王八羔子了?那你家老爷则变成大王八了!
王熙凤面上却恭谨整肃地说:“太太见恕,我马上去查,查出来交到二门外打一顿,以后都不许在里面当差 ,看谁还敢这般做事不小心不动脑子!”
王熙凤又关切地问:“太太的脚脖子处崴的那一下可好了?”
王夫人拧着眉说:“好了是好了,可是,这心上的气却不顺。老太太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顺着那林家哥儿的话说,还给环儿这样那样的,却叫我面子上如何下得来?这不等于就是在说我苛待庶子吗?气死我了。”
王熙凤只得好言宽慰了一番,又说:“不妨事,林家那哥儿明儿就走了,再不能多事多嘴了。环儿那鬼心眼的小东西,等我来慢慢收拾不迟,太太只管放一万个心。”
王夫人这才罢了。
王熙凤自己回屋后脸拉得跟长白山似地,看哪里哪里不顺眼,吓得屋里的几个丫鬟走路都踮着脚,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气,生怕惹着这位祖宗,她一贯是雷霆手段,非打即骂的。
等到贾琏回来,王熙凤果然发作了,俏脸一沉,嘴里冒出一串尖酸的话:“二爷倒是逍遥,可怜我成日里帮着太太操持家务,伺奉长辈,吃力不讨好光是落下骂名儿,你倒是乐得天天出去逛!”
贾琏连忙讨饶,说:“我的二奶奶,今儿林家哥儿来,父亲,二老爷,还有老太太都时不时地叫着我,我哪里敢乱走了?一直在外面听着吩咐呢。倒是你,谁还敢给你气受?我倒要听听。”
王熙凤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通,又说:“老太太虽然没说我什么,可是,她当众抚恤环儿,就等于是在嗔着太太,我是一贯给太太帮腔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太落了不是,我又能有什么好儿?再有,回了屋之后,太太还责问了我,说是安排给煜哥儿领路去的婆子混账,为了绕一点近路偏生叫他遇上了环儿,不然哪里能闹出这一场是非来!”
贾琏听了沉吟着,听着王熙凤又在耳边说:“当家一年来挣的这点子脸面光彩,这一天就败了个干净,叫我如何不气恼?”
贾琏又问及其他,王熙凤又略说了说,贾琏才说:“太太没脸是太太的事,你别放在心里不就得了?你呀,别光想着你是太太的内侄女儿,还要想着你是大房的长媳才是。要依着我说,太太这些年差使得你也够瞧的了,光是拿你当枪使,暗地里也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她当年说的那些却一点也指望不上,我现今也没谋着点什么,还是在家里呆着,倒是那些宫里的太监经常来,张口借钱闭口讨要的,我们也不知道填进去多少体己银子了!”
王熙凤不悦地说:“你也别太势利了,太太和我说了,我伯父(王子腾)那边本来早就想给你谋个差事,只是他那边都是武将,你却是个文官,主簿什么的你又不乐意去,他暂时都安插不上啊,少不得以后慢慢谋个机会给你,却是急不来的。还有宫里的才人,现在虽然不怎么样,那是因为没怎么在皇上面前露过脸,若是打点好了,以后有了伺奉皇上的机会,还愁不能提携到自家兄弟吗?只消慢慢等便是了。”
贾琏冷笑着说:“算了吧,她这一次都陪着皇上南巡了的,去了的妃嫔也就两三人,我都以为这一次她铁定能邀到宠的,孰不料竟然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来!白瞎了我那两千多两银子的打点,全填送给那帮子没根的阉人了!”
王熙凤一时无话,也觉得姑母这运气是不是差了点,送贾元春入宫原是为了人往高处走,孰不料竟然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打发她入宫,倒是择一门好人家呢。
贾琏又说:“还有太太在背后使手段苛责庶子的事,别以为她做得高明,家里的人谁不是明眼人呢?不过是明哲保身,懒得去招惹是非罢了。说起来,宝玉和环儿,现在还看不出来,将来会怎样,还没有定论呢,咱们何苦做恶人,非要帮着太太把人家赶尽杀绝呢?”
王熙凤嗤笑着说:“环儿能有多大的出息,也能和宝玉比?我听说京中当着御史的那一群老大人最是正统,尊嫡抑庶的,就是环儿比宝玉能读书点,也不能高过宝玉。”
贾环嗤之以鼻,说:“那可不一定。再说,人还有命格呢,若不然,那珠大哥哥那么能干,怎么老天爷偏不照拂,才考上举人就生上一场风寒,去了的呢?唉,总之你听我的没错,少得罪人为上。”
“还有,”贾琏又问,“人家给环儿的见面礼你是不是又昧下了?快别这样,不见得是什么值钱东西,倒是接下些小人恩怨。”
王熙凤将东西拿出来,原来是一套书法四宝,倒都是上好的笔墨纸张,原是给贾环这样的小学生正适宜,她拿来有何用呢,不禁撇嘴道:“谁昧下过什么了?一回也没昧下过好不好?倒是把人说得眼皮子浅的,哼,把我王家的地皮子扫扫,只怕就够你贾府过上一阵子了,倒好意思说我呢!”
贾琏忙说:“行行行 ,没昧下就好,赶紧打发个丫鬟送去吧,搁着别又忘记了,赶明儿林家哥儿遇上你,想起来这档子事,问起的话倒是不好回答呢。”
一说起林家哥儿,王熙凤便不高兴地扭嘴,说:“要我说,不过是个亲戚,还是个小辈,倒是多管上我们府里的闲事来了,这什么煜哥儿未免太闲了吧。”
贾琏说:“你知道什么!总是太太做事不妥当,叫人看着起了义愤呗,这也正常,‘大路不平旁人铲’。要说起来,这林家哥儿可是个人物,听说他九岁考童生,十二岁考乡试,还一举考中,才被圣上钦点了去做九殿下的侍读,以后前程远大着呢。不说他,就是咱们林姑爷,说是很快就要奉旨回京,连老宅子都在翻修了,我跟你说,这一层关系才是要好好地维护着的。林姑爷若是回来,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又是文官,正好方便提携我。”
王熙凤一听来了精神,谁不巴望夫荣妻贵的?丈夫能上进,胜过在这府里做小伏低地仰仗别人。
王熙凤脑子转得快,一点就通,马上说:“我倒有个法儿可以讨好这林家哥儿。今儿老太太不是留他在府里住吗?开始本来是想叫他去宝玉屋里凑合一晚上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常常来,结果他说他有梦游的毛病儿,不肯和宝玉一起住,最后还是我给他另外整的小院儿。等明儿他要走的时候,你告诉他,那个小院儿我们一直给他留着,叫他有空就回来住着,下次他再来的时候,我把我们这屋里的体己好东西给他拉些去,布置起来,好叫他心里欢喜,知道我们心诚。”
贾琏赞好,说:“我的好媳妇儿,你真是见事情极明白的。”
“只是,”王熙凤犹豫着说:“那小院儿离着赵姨娘的住处不远,太太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贾琏说:“那谁管她怎么想?府里人多,能腾出个地方就不错了,可叫你怎么变法儿去?”
林煜次日一早便回去了,由贾琏亲自护送着回宫门。
贾琏长相不错,朗眉星目,说话办事都利落,就是眼带桃花,面露三分轻薄之相,叫人有点不喜。
一路上贾琏就在打听姑父的事情,林煜已经猜出意思来了,原来这贾琏读书不成,脑子还算灵活,他父亲设法给他捐了个前程在身上,又讨了金陵王家的姑娘做媳妇,不过,捐来的前程要想变成实缺还得上面有人,王家虽然势力大,王子腾到底是武官,不好安插贾琏的,再者,贾琏又不是王子腾的亲女婿,不过是侄女婿,差了一层,若是手头方便与他个现成的官儿做倒也罢了,要是还要托人,并去花大力气奔走王子腾恐怕也没那么上劲。所以,贾琏虽然算是个官身,却只在贾府里帮着料理家务。昨晚上因着林煜露了口风说姑父林如海可能要返京为官,贾琏便将脑筋打了起来,现在就想要和林家修好关系,将来才好求着帮忙的意思。
林煜心里知道意思,嘴上不点破,也不搭腔,就那么吊着贾琏的胃口,以后父母亲返京之后还难免要和贾府打交道的,这贾琏现在管着贾府里的许多事,算是个关卡,当然要拿下马来,处好关系。
☆、第 25 章
林煜回了宫没几天,听说太后过问了太子被禁在东宫自省的事情,不知道她对皇帝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太子还是照常出来和大家一起上课。
本来说的禁足一个月却三天就放出来,可以说明两个问题,一个是太子本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只是被人诬告了,另一个就是太子做了亏心事,但是,皇太后和皇父怜爱至深,刻意包容,不令他受罚。若是后一种说法,则更糟。
就好像上衙门击鼓鸣冤的人好容易扳倒了一个贪官,可是,这贪官进去了一圈却被放出来了,等于是宣告没事,然后就会疯狂打击报复告状的人一样,太子一出来,这风向马上就变了。
所有人看向徒奕瑞的目光都带上了深深的恶意。
还有各种冷嘲热讽、风言风语。
这一日,白发苍苍的太傅讲了一个时辰的四书后宣布下课,中间留出一炷香的功夫给皇子们回味思索,或者出恭小解。
太子被一圈儿人围着,嬉笑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煜听得气闷,扫一眼徒奕瑞,见他恍若未闻似地继续八风不动地看他的书,不禁在心里叹气,起身出去透透气。
等林煜回来,却见徒奕瑞也不在位置上了,可能是出恭去了。
等另外一位授课的师傅快要来了的时候,徒奕瑞才回来,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煜似乎听见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像是受惊了,探询地望去,却见他面色苍白,直愣愣地坐在条凳上一动不动。
林煜很快明白了,原来不知道是谁在他的条凳上抹了什么,将他的外衣紧紧地黏在凳子上了。
徒奕瑞强作镇定地装作没事,拿起手边书本翻开,却又一下子瞠大了眼睛,眼中怒气翻滚。
不知道是谁趁着徒奕瑞出恭的时间用墨笔在他的书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王八。
徒奕瑞秀丽的眉峰拧起,怒气向脸部蔓延,攥着书的修长指节泛白。
林煜快步走来,按着他的肩膀,说:“别着急,也别叫嚷,我自有办法。”
原来,徒奕瑞坐下的那一刻的异常就惊醒了林煜,随即他便如马达一般捕捉在场的诸人的表情神色,心里大致有了计较,再到后来徒奕瑞翻开书感到受了戏弄侮辱的时候,林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几人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明白就是他们故意挑动起几个不懂事的年幼皇子来干这种呆活儿,自己却躲在背后看好戏。
徒奕瑞这会儿闹将起来,面子和场子都能找回来,毕竟他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子之一,被涂抹糨糊类东西黏住衣裤,又被在书上乱涂乱画,崇文殿的当值的师傅们是肯定会追查的。但是,追查到的也只能是那几个被弄出来顶包的小不点皇子,却伤不到真正在背后唆挑祸的人,反而把事情闹大了。因为干坏事的不过是几个屁事不懂的五六岁的小皇子,而他们的背后又有各自的母妃,儿子在学堂吃了亏当娘的都会设法讨回来,而九皇子徒奕瑞是没有母妃庇护的。后宫啊女人之类的最麻烦,能躲是非就要躲,所以,林煜制止住徒奕瑞,不令他发作。
徒奕瑞明亮的眼睛里染着怒意,像有两小簇火苗在燃烧,他盯着林煜看了一会儿,火苗渐渐黯淡了下去,最后咬了咬唇,顺从地垂落下肩膀。
依傍着太子站着的五皇子徒奕珍得意地一笑,抚着手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轻蔑地说:“我原以为会咬人的狗不叫,结果呢,也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倒是我高看他了!”
一群人嬉笑不已。
到了第二天,五皇子徒奕珍的侍读来帮他向师傅告假,说是徒奕珍昨日下午出宫,回来得颇晚,快要到他住的宫殿的时候却失足落入水潭,虽然很快被救治了起来,却还是有些风邪入骨,须得卧床调养几日,不能来上课。
很快就有传闻流出来,说是皇帝听说了此事后,反而嗔着五皇子偷摸出宫,不遵宫纪,咎由自取,叫了他母妃去呵斥了一顿,五皇子被搞得灰头土脸。
再几日,形容恹恹、神情憔悴的五皇子终于复课了,翻开书,赫然一个墨色的大王八,似乎在嘲笑着他。
五皇子将书摔在案上,怒声问道:“这是谁干的?敢做就要敢认!”
十一皇子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怯生生地开口,说:“像是我上次画的那一个,不过,我没在你的书上画,明明是在他……还是你叫我画的呢……”
皇子们一般都会在书的扉页上盖个自己的图鉴,表明此书为我所有,不要拿错了。五皇子急忙翻开到扉页,不意那一页居然被撕掉了。
小九的扉页想来也撕了吧,正好拿来调换。五皇子恨得咬牙,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了下去,想去找小九理论,却又说什么,难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说抬起石头砸脚吗!
晚饭后,林煜在皇子所附近的上林苑散了一会儿步回来,却见徒奕瑞正倚在墙上,似乎在等着自己。
屋角只点了一盏搁在地脚的纸灯笼,朦胧的光给他挺拔如青竹般的少年身姿镀上一层融融的光晕,人美如玉,皎皎生辉。
林煜站住了脚,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殿下。”
徒奕瑞站直了身体,同样默然注视着林煜,而后微微扬起唇角,说:“谢谢你,我知道是你帮我出的气。”
林煜笑了笑,说:“一点小事而已,何劳殿下挂齿?再者,那一位是多行不义,必然会那什么……但是,林煜心里有一事不解,一直想问个究竟,只是事涉殿下,似有不恭不敬……”
徒奕瑞打断了他的话,说:“其实,你是想问那一天是不是我故意装作失足落水,来构陷太子吧?”
林煜没回答,等于默认。
徒奕瑞的脸板得紧紧地,咬了咬唇,才开口说:“我没有那么处心积虑。是五哥在背后推我落水的,但是,我想到,太子私下里骚扰我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次落水对他来说是个机会,肯定会做点什么,我预料到了那一点,所以,老早就使了眼色给我的一个手下,叫他出去报信。我没有刻意去陷害谁,只是顺势而已,太子要是立得正,自是无事,可是,他……总之,我问心无愧。”
第26章
曾经为军人的林煜习惯于听命于长官,所以,初初伫临这个星球的时候,林煜还曾有过些许的不适应和茫然,因为在这里,他没有任务,没有长官。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林煜就可以完全地抛开一切羁绊,随心所欲地生活。
不错,林煜有异能,有光脑,若是想要夺取皇位,令江山改姓,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也绝非易事。
一将功成尚且会成就万千枯骨,何况以平民之身而谋取皇位?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绝对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林煜没有那样的政治野心,他只是觉得,这里科技几乎没有,民主简直是妄想,封建君主什么的更是落后之极,老百姓活得挺辛苦挺可怜的,要是自己能处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是不是能做点改革,推进一下社会进程。但是,要从现在的农业社会、君主独裁时代一下子拔苗助长,帮助老百姓们跑步进入高度科技和民主化的社会,他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社会发展有个循序渐进、量变促使质变的过程,光凭林煜一个人的呼吁或是通过造反什么的手段来唤醒民众的话,只会把他们拖入战争的深渊,反而害了他们。
而且,就目前的身份而言,林煜有父母亲人,到底不能置家人的性命于不顾而胡作非为,所以,林煜思考再三,若是想在这里实实在在地做一番事业,造福当地民众,最好莫过于投奔一位好的主子,即纳加星人的概念中的长官。
当然,以林煜的能力,不用像一般人那样被动,他可以自己挑选长官。目前跟着的是九皇子徒奕瑞,但是,若是林煜瞧不上他的话,完全可以设法离开,另择明主。
就喜好而言,林煜倾向于行事磊落,心底光明的长官,可是,徒奕瑞,他是吗?
和徒奕瑞在一起相处一个多月了,要说熟悉,是很熟悉,不光是熟悉,徒奕瑞对林煜称得上是信任和依赖,可是,他的性格,林煜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
皇子的身份是很光鲜,但是,皇权至上的后宫中掩盖着种种不为人知的肮脏和罪恶,自幼没有母妃庇护的徒奕瑞能平安无事地长到现在这么大,以后还要独自面对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难免会养成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心机深沉的个性。林煜怜悯地想。
可是,那一日,徒奕瑞若真是自己装作落水,然后趁机勾引太子做出不雅不当之举,林煜就无法容忍了。太子是猥琐好色,但是,那样地装模作样、构陷他人的话,又比太子好到哪里去了?若是一般人,林煜只会在心里鄙夷,可是,若是自己追随的长官竟然是人品如此烂污的对象就不可忍了。所以,那一日的事情一直梗在林煜的脑海里,令他不弄个清楚明白就思之不快。
此时,徒奕瑞淡淡粉色的唇中清楚地吐露出那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我问心无愧。”
同时,他的眼睛亮如晨星,澄澈得像一泓清水,定定地注视着林煜。
林煜回视着他,渐渐地翘起了唇角,心下释然。
林煜轻快地想,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拥有这样明亮的眼神的人应该不会说谎。既然那样,就算了吧,只要不是他主动设计害人,而只是顺势收拾一下素有色心的太子,倒是无伤大雅。
这以后,两人更有默契,徒奕瑞虽然对大多数人都像是戴了一个面具似的素无表情,声调都是平平板板地,对着林煜的时候却会露出笑脸。
徒奕瑞眉目精致秀美,只是老是板着个脸,鲜有微笑示人的时候,难免流于呆板之态。这一笑,林煜才发现他笑的时候嘴角弯弯,脸颊两侧居然各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不仔细看不太容易看出来,使得唇角微翘的醉人弧度越加赏心悦目,而他笑意渐收的时候因着那一对可爱的梨涡,笑意就像是依然依恋在嘴角,仿佛袅袅的炊烟一般留有余韵依依。
两个小伙伴重归于好。
※※※
林煜那日去过贾府之后,贾母写信给女儿贾敏大赞了一通,什么煜哥儿有才学懂礼节啦,又是什么模样俊性子好啦巴拉巴拉地一大堆,最后才说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煜哥儿,孙媳妇凤丫头还专门给他收拾出一个小院来,大家都盼着他经常过来玩儿,故而贾敏给林煜去家信的时候写道,说是没事就过去看看外祖母,散散心,同时,权当做是代她这个远嫁的女儿表表孝心。
既然母亲如此说,林煜便依言隔上十天半个月会过去贾府一趟,住一个晚上。
这一日,林煜来了贾府,给老太太带了几大盒宫内精制的细点。贾母一高兴,早早地就令大厨房摆饭。
往日吃过晚饭的时候,贾母总是兴致很好地要拉着一屋子孙子孙女说笑取乐,今日却有些恹恹地,打开林煜送的一盒细点,赞叹了一句:“好精致!”
旁边的凤姐儿探头一看,笑了开来,说:“哟,宫里的大师傅就是手巧,这面耳朵都捏得好细巧的花儿,怎么忍心放进嘴里去吃?”
贾母笑道:“只要是好吃的,我是什么都吃。只是今日没口福,肚子有些不好,所以,我晚饭都不敢多吃,只喝了一点子粥就罢了,若不然的话,煜儿的心意,我无论如何都要吃三四个下去的。现在只好便宜了你们这些小馋嘴猫。”
凤姐陪着巧笑道:“我和老祖宗一样,是什么都爱吃也敢吃的。既然老太太赏,我就正好捡着了,这样的细点,可是外面买不着的。”
贾母听了喜悦,指着盒子给鸳鸯分派:“先给大老爷和二老爷那边各送一盒子去,下剩的多给凤儿一些,其余的,就分给宝玉和她们姊妹几个吃,哦,对了,别忘了兰小子。”
林煜适时地提醒说:“还有两位小兄弟,环儿和琮儿。”
贾母脸上尴尬了一下,这两庶出的孙儿,她是很少会想到的,忙加上一句,说:“对,顺便问一声环儿如今身子可大好了。那一日老爷还说呢,说是环儿生病还去学堂,书也背得好,学里的太爷还嘉奖他来着。”
在座的王夫人面上掠过一丝不虞:这个林煜总像是别有用心似地。以前老太太何曾嘴里提到过环儿?现在倒是被他提着说了两次,把个上不了高台盘的庶子在全家人面前褒扬!
正说着,桌子上的灯花“啪”地一声爆,众人扭头看,王熙凤先指着油灯骂那些小丫鬟:“怎么还不去剪灯火,万一火星子爆出来,溅到衣服上,白燎坏了!”
贾母倒是宽容地笑,说:“今儿人多,一时伺候不过来也是有的。再者,今儿这灯花也怪了,剪了又结上,爆了又爆了,想来是因为又有亲戚要来家了,应在那上面呢。”这里的人都讲究个征兆,喜事祸事都要穿凿附会地说出原因一二三来,这不,灯花爆出火星却也被贾母说成是亲戚来家的兆头?
王熙凤抚掌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这一茬!亏得老祖宗提醒!说起来,太太的姊妹,薛家姨太太一家子可不正在进京吗?”
王夫人脸上略露羞愧之色,别人也许不知道,她却很知道薛家此次上京,不光是为了探亲,更为了避祸。薛家的独根儿儿子薛蟠,因为在金陵的地面上打死人了,才找了个送妹妹入京待选才人的名头一路北上!
偏在这节骨眼出了这等丑事,!王夫人可是早就打定了算盘,想要叫薛蟠之妹薛宝钗当儿媳妇的!现在是真真尴尬,幸亏这事儿是王夫人帮忙掩盖着的,旁人也许不知道由来。
现今家里的一众子侄之中,宝玉独蒙老太君怜爱,贾政这一房又俨然是贾府之正宗,堂堂然住了“荣禧堂”,故而作为二房的唯一嫡子的贾宝玉的婚事变得炙手可热,府内上下都在热议,不知道未来的宝二奶奶的位置将来花落谁家。
老太太是早就放出话去的,别人家的姑娘她必定不放心,还是亲戚家的女孩儿好些,必须要自幼在一起玩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还脾气相投的才行,将来小两口才好处。
老太太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一家亲戚家的姑娘,王夫人却在心里冷笑不已:还能有谁?不就是她那娘家的侄孙女儿史湘云?史湘云可不就是被老太太时常地打发人接了来府里,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亲戚家的女孩儿,和宝玉两小无猜的?
要认真论起来,史家一门双候,门第倒也不差贾府什么,但是,当着侯爷的是史湘云的叔叔,又不是她亲爹,隔着一帽子远呢!若是论起实惠来,史湘云还不如薛宝钗,毕竟她背后的娘家势力是虚的,而薛家的银子是真的!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