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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琅琊榜_剑三]情缘你好 作者:三千繁华世界

    正文 第6节

    [琅琊榜_剑三]情缘你好 作者:三千繁华世界

    第6节

    “可别,我对花架子不感兴趣!”榆林是景涵从战场上捡来的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就留在了身旁正好和瑜棕作伴,“我以后想要和爹一样做个大将军,可对这些弯弯道道不感兴趣!哥你还是自己去吧!”简介讽刺了一把对方的弯弯道道。

    “别把小枫也扯进来!”看着瑜棕还不是罢休,景涵直接下了最后的通缉令,“现在你可以圆润的从王府大门滚去皇宫了!”一边说,一边干净利落的提着对方的衣领就将人扔了出去,“表演的可是你异母的弟弟!”

    “弟什么弟,我才没那种心机深沉的弟弟呢!”不过一个照面,瑜棕就对庭生的品性了解一二。瑜棕自小就知道自己是祁王的嫡长子,对于自己那个自尽的父亲不是没有过怨言。可是再多的怨言,在长大后也平复了。

    他有一个关心他的大将军爹爹,虽然血脉上是叔叔,但是这些年却像是亲生父亲一般。有一个敢揪着他这个爹爹训斥的娘亲,即便这个娘亲暗地里嫁人了。还有萌萌哒的弟弟,虽然两个都没什么血缘关系,而且也足够捣蛋头疼的。

    但是已经够圆满的了。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对梁帝就有什么好感官了,虽然和亲生父母未曾谋面,但是害死他们的仇却也不能不报。虽然大将军爹爹对这个不怎么在意,甚至就像一生守在边关就圆满了,不过他可不甘心。

    所以比起什么都不懂的瑜枫,想要当大将军的榆林,瑜棕对于权术倒是了解颇多。当他注意到庭生在梅长苏和霓凰姑姑面前打翻水桶的时候,就已经息了认亲的心。开玩笑,他家那么清净他干什么引这种祸害进来?

    掖幽庭里的奴才都是从小干活,怎么那日偏生就那么巧,只有他打翻了水桶?还是在一向心软的霓凰姑姑面前?还有怀里藏着书,从小到大被靖王诸多照顾却不问为什么。被人扶起来然后就真的站起来,不带请安不带行礼的站起来了?

    得了吧,宫里长大的没几个简单地!

    哦,宫外长大的也没几个简单的就是了!

    所以当他凑完热闹瞧见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叫苏哲,实际上是江左盟盟主梅长苏的青年人时,他就知道今天又大热闹看了:“说吧,有什么事情想要求本小王爷的!”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梅长苏。

    “还请小王爷,去寻景婉公主!”梅长苏的眼角带了几分急迫,“就说霓凰郡主有难!”

    “霓凰姑姑?”瑜棕摸了摸下巴,“谁这么大胆敢冲她下手?我爹都敢怒不敢言呢!”嘛,虽然更多的是不稀罕和那个女人计较,不过谁说不是因为有个恐怖的女人和霓凰看对眼,然后成为身后靠山了呢!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越贵妃!”梅长苏看着眼前十岁的小男孩,就和小时候的那人一样,表面上懵懵懂懂的样子,实际上却比所有人都要看的更清楚更明白。然后也比所有的人都做出了更加正确,并且安定的选择。

    “恩,那就去请景婉姑姑去吧!”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小侍女,“苏先生,要不要陪着我去瞧瞧看,有好戏若是错过了可就不太好了!”瑜棕眯起眼睛看着梅长苏,似乎是真的在朝对方发出邀请一般。

    “还是算了吧,改日苏某定然亲自上□□,像小世子致谢!”梅长苏拱了拱手。

    “别,我可不是秦王世子!”瑜棕眼里闪过一丝流光,“这名号如果乱叫,让我爹听见了,那我可就有大麻烦了!”这□□的世子那么麻烦的事情,他可不要往身上揽!尤其是他是祁王血脉,承继秦王一脉可不就乱套了!

    梅长苏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是看着瑜棕轻点脚尖一个飞跃消失在宫墙后,若有所思,不过随即就变成了对霓凰郡主的担忧。他虽然请蒙挚去找靖王了,但是能否赶上的确是个大问题。

    再后来的事情,景涵就是从景婉的口里听见的。给景涵陈述着整个故事的时候,景婉是以一种颇为可惜的语气说得。大概也能够听出来,其实景婉对于梁帝的处罚也不怎么满意,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

    “你还指望凭着这种破事扳倒太子不成?”景涵不明白自家妹妹哪里来的这么大失望。那日靖王的确是及时赶到,瑜棕也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掺和了进去。景婉比太皇太后他们先一步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瑜棕和靖王与越贵妃以及太子对持的景象。当然还有被靖王扶着不知什么情况的霓凰郡主。

    “倒也不是啦,就是觉得被侄子这么一闹,我这些年和太子他们打得关系也差不多泡汤了!万一朝堂上又给哥哥你下绊子怎么办?难得停息了几年!”景婉摆了摆手,“还有誉王也够不要脸的,竟然那这事儿做人情!”

    “当事人都不介意,你冲我抱怨什么!”景涵颇为好笑,“我还以为这些年靖王恨屋及乌,对你也没什么好脸色,你还会生气呢!结果看来,你倒是肚量有所长进啊!”一脸好哥哥的样子,纵容的看着自家妹妹。

    “只是觉得霓凰挺可怜的!”景婉摆了摆手,“你是不知道,我赶去的时候侄子那一句:‘那你就放箭吧,反正无论我死不死,只要我还能说话今天这事儿都不算结束!’来的那叫一句霸气外漏啊!当时越贵妃的脸就青了!她既然敢放这种话,很明显就是没把靖王放在心上嘛!还有小棕!”

    “小棕还是太冲动!”景涵摇了摇头,“这种话能随便说么!”

    景婉挑眉看着自家哥哥,一副不可置信对方竟然该性子的样子。她家哥哥她自然了解,当年瑜棕还是她亲手抱出皇宫的呢。祁王兄当年事如何的朗风霁月她是不知道,但是瑜棕那不靠谱的性子绝对随了自家哥哥。

    “一个小世子说这种话,也不担心闪着腰!而且这话放的也太软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我就说嘛’的景婉,“倒是太子那位子,短时间内还不能够动摇!你在萧选面前也多关照他一下,毕竟这么多年了蠢货不少,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还真不多见!”

    “还不是因为占了个长的位子?祁王兄一走,他就是老大了!我看着三哥沉浸于文学,倒是誉王这些年争的挺激烈,手都快伸到我头上来了!”景婉摇了摇头,“父皇前些日子还问起我择婿的事情了,被我推托过去了!”

    “一转眼,婉儿都要择婿了呢!”景涵眼里闪过一丝柔光,看着眼前的小包子长到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大闺女,总感觉自己养的猪要被白菜拱了……怎么就这么不爽呢:“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

    景婉看着自己哥哥,不同于和梁帝打闹时带着少女的羞涩说还想要多陪父皇几年,景婉眼里满是认真:“一个对哥哥有用,也爱着我的人!”

    “爱着你的啊,有人选么?”自动无视了前半句,景涵看着自己出落得越发出色的妹妹,“还以为你想要嫁一个你喜欢的人呢,就比如如今的禁军大头领蒙挚?”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年蒙挚顺风顺水自家妹妹没在里面少出力。

    “哥哥你知不知臊,和女孩子家讨论这种事情已经够过分的了!”景婉毫无诚意的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小时候总是崇拜大英雄的吧,以前不懂事还叫他呆子。那种不懂得变通的性格和一板一眼的作风,在金陵着实罕见。”

    “所以我还以为你想要嫁他,虽然他年纪比你大了些,但是若他真的娶了你就定然会对你好好的。虽然他对我没什么好感官,但是若是下……”景涵看着对面景婉眼睛里的柔和,最终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

    “因为哥哥我能不去和亲,我已经满足了!”想起半年前和亲的异母姐姐,景婉摇了摇头,“小时候记事不多,可是母亲拉着哥哥和我的手,让我们互相照顾的情景我还记得。那时还小不明白什么,后来才知道母亲不在了影响多大!”

    “抱歉……”对于景婉,景涵还是愧疚的,否则也不至于这些年随着景婉这般胡闹,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整个金陵的人谁不知道,大梁景婉公主身后站着的除了梁帝,还有一个不能惹的秦王。

    “没什么,说起来这手还是和哥哥学的!”景婉意有所指。景涵自然知道景婉是说她对自己的手段,未尝不是受了当年自己对梁帝的那种手段影响,但是当初也的确是自己一己私欲害得她失去了母妃:“你是我妹妹!”

    “哥,你真矫情!”景婉眼眶一酸别开眼睛,“霓凰还真是可怜,若不是苏哲发现了端倪,靖王又及时赶到,他估计真的就要嫁给那个什么司马公子了!那人我也见过,还不如当年莅阳姑姑呢!”

    后宫里没孩子,景涵也从没有瞒过景婉后宫那些隐私,所以对于莅阳和谢玉当年那些破事,景婉也是多少知道的:“你不会落到那种地步的!”景涵如何听不出来景婉语气里的同情,“你是我妹妹!”

    “哥,婉儿从未觉得,莅阳姑姑这般境遇,有何不好!”景婉看着认真向自己保证的兄长笑了起来,“当年谢玉是什么身份也敢肖想公主?但是他不光肖想,还得到了!这样的手段就足以说明他的决心。更何况这些年他对莅阳姑姑如何,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哥哥那么大的野心,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景婉转头看着远处的水池神色柔和:“哥哥,若真的是有个人疼你、宠你、爱你,因为你们身份不等他愿意奋斗,因为你们家族偏见愿意争取。他还愿意为你放弃他所谋得的身份地位,愿意为你抛却心中野心欲望,愿意为你一人摒弃三千弱水。”

    说着,看着自家哥哥语气轻柔:“哥哥你告诉我,这样的人,你不心动么?”

    夜袭

    机智啊,流年似水韶华逝同学,你还是第一个刷出成就的,恭喜哦~

    看看大家还能刷出什么隐藏线,现在大家知道了一个加更方式,在有证据的情况下抓出作者君隐藏含义主线的月底加更哦~

    20160122抓出来的暗示,是的,安妃娘娘她的确还没死~

    哦,这是被刷出来的成就更新,不算在日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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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夜秦的使臣和降书早就抵达金陵,甚至那些使臣已经在返回的路途中了。不过梅长苏知道根据惯例,天策军将领的受封仪式也快要开始了。毕竟赢下了这么大的战争,不加将这些士兵是说不过去的。听闻天策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但是具体什么时候返京还没有定下来,不过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了。

    他倒是比较好奇,秦王这个七珠亲王已经快封无可封了,梁帝要怎么办。更令他好奇的是,如今景涵的势头比他林家军当年更猛烈,甚至有堪比安半朝的架势。不,这人并没有渗透朝政,只是掌控了大半兵权而已,梁帝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关于霓凰那件事情,他也有向对方的将军府里递上拜帖,但是迟迟没有答复。到是偶然来做客的言豫津说起来,才知道原来对方人早就不在金陵了,将军府里就只有女眷和三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虽然不懂事这三个字还有待商议。

    梅长苏走在黑漆漆的大街上心里想着那人小时候的样子,以前就知道那人责任心重,没想到这种事情也挺在意的。这次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也没有和夜秦使团一起进京,反而比所有人都要早赶回来,恐怕也是担心择婿一事会牵扯到她妹妹景婉,迫不及待的回来给他妹妹做后台的。

    啧,一别多年这人还是对他妹妹宽容到令人不爽!说起来更令他不爽的是,这人最后娶了什么大家小姐也就算了,娶了一个小侍女算什么事?别以为换个名字,他就不知道那个王妃就是当年的苏菀秀了!!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但是这多年兄妹终成情侣的即视感,真令人不爽!

    这么想着,梅长苏却没有忽视身后突然传来的两股剑气。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他不能再上战场,甚至开始畏寒,但是曾经武人的直觉他没有落下分毫,更何况今夜还是他专门为了那些想要试探他的人设下的局。

    左右还有飞流呢!虽然飞流心智不全,可是那伸手却是实打实的。依飞流现在的身手,早已跻身十大高手之列,连悬镜使夏冬都败在他的手下。即便是这号称大梁第一高手的蒙挚与这他交手,都要打点起十分精神,不敢多加懈怠大意。

    更何况,不是还有蒙挚呢么!算算时辰对方也快出现了!

    梅长苏心里这么想着,假装惊慌的闪身躲过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剑。飞流虽然漏过去了,不过也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毕竟飞流这个孩子虽然爱玩,但是真的有什么威胁到他梅长苏的事情,对方却是比谁都要在意的。

    看着意料之中护在自己身前的飞流,梅长苏却是真的没心情算计什么了。因为刚才一个侧身的时候,他在看见了街角一个这个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里的人。那人一身银甲身骑白马,似乎在哪里站了很久。

    除了梅长苏,那两个黑衣刺客因为视角的问题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骑着马匹的三人。两个刺客互相对视一眼,再次进攻。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梅长苏身边的确是只有这一个小护卫,能够趁此机会除掉对方自是最佳。

    “将军,真的不管?”李怀看着对方的动作,“这可是扳倒谢玉……”

    “我只是好奇,梅长苏是什么人!”景涵看着远处同样看着自己的那人,“且不说他江左盟和天策府一般网络了江湖高手。就单单是他梅长苏那句得之可得天下,就有点儿超出琅琊阁平日里的作风了!”

    “不外乎就是找个靠山嘛!”李桥倒是没多想,看着对方各种熟悉的套路顿时的觉得手痒,拔木仓一个飞身就插了进去,直接从飞流的手下抢了对手。只是多亏周围还有其他的人,加上飞流和李桥交过手,让飞流以为对方是派来帮自己的,才转移了注意力,解决完了其他人之后,飞身回到了梅长苏身旁。

    梅长苏默默看了片刻,一皱眉,心中已有判断,只是交手的人并非是自己的手下,并不好多说什么。倒是看着牵着马,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人,踏前一步扬声道:“苏某谢过秦王殿下救命之恩!”

    “不用本王救,你也有办法脱身不是?”景涵看着飞流和李桥蚁人一个,将两个黑衣人控在原地难进难退,“你倒是大胆,金陵城里多少人想要取你的性命,就只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低龄儿童?”声音微沉似乎是有些生气。

    梅长苏作为林殊的时候,和这人也算是一同长大的,自然是能够听出来对方言语里满不在乎的意味。虽然对方装的真像是替自己担心,不过他知道对方真的担心时,语气反而是什么都没有的惊波不澜了。

    “多谢殿下关心了,苏某并无大碍……”话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下巴猛然向上一抬,就和一双幽深的眸子对上了。林殊当年走的时候,他的小呆还没有他高。如今林殊回来了,他的小呆,已经比他还要高了……

    梅长苏的失神并没有逃过景涵的眼睛,实际上他脸上的失落同样也没有逃过。景涵一直奇怪,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梅长苏的时候,对方表现的就好像是认识自己一般。就好像现在,明明自己表现的是生气的样子,对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恩?为什么他要表现成自己生气的样子?

    “狗蛋,你小心又被将军抓取守大门!”一同驾马而来的李怀笑的异常开心,“哦,顺带不要伤了人家,万一你抢了飞流的玩具,人家一个不开心想要剁碎你,我可不拦着他!”一边说一边翻身下马朝着梅长苏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了。

    他这么说,更多的是注意到了刚刚大喝一声加入战局的蒙挚。果然看见蒙挚出手,李怀已然有了退意。此刻借着李怀的话顺势借坡滚驴:“呸,巧儿你这个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一个收势执枪退回到了李怀身前。

    不过无论是李怀还是李桥,都非常有默契的没有回头。跟了他们家殿下那么久,自然知道他们家殿下对这个梅长苏起了兴趣。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此时他们身后自家将军的气势,真心是略微有点儿吓人啊。

    “你认识我!”陈述句,景涵手指微微用力掐住梅长苏的下巴,硬是让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于一个阴诡的谋士,能不让他笑就不让他笑,能看见他眼睛的时候就要看着他的眼睛。

    这些,都是景涵从各种人身上汲取的经验之谈,比如他自己。

    “将军的大名自然是无人……”

    “你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你知道我刚才在看戏!”

    废话,老子不单知道你刚才把老子当猴子一样看了猴戏,还知道你跟本就没看爽!梅长苏心里属于林殊的那一部分瞬间炸毛,刚才那人在他瞅过去的时候,嘴角的一抹笑意还么有完全抹平,他能无视才见鬼呢!

    他倒是挺像来个类似于‘啊,小涵那么真心的笑容很多年没见’了的感慨,可是这人在阴凄凄的屋檐之下笑的那么诡异,他不毛骨悚然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而且这人把他当良家妇女么,掐着下巴还这么调戏?!

    事实上景涵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动作有点儿不太对,但是他实在是没法放手。因为他很久不开一开就惊人的脑洞,已经成功的把他的大脑刷屏了:‘很好,你引起了本总裁的注意力’‘小妞,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将军?”梅长苏当然也知道这人虽然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但是看着他眼睛眨都不眨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这样深情的注视让他不由的心跳加快,但是……这人在发呆!

    “梅长苏么?”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梅长苏只觉得下巴一松,然后他就被扑上来的飞流扶住了。飞流紧紧地盯着之前拦住自己的李怀和李桥两个人,只是那两人随着景涵一起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包括蒙挚在内的三人,然后驱马而去。

    待到从气息上感觉到人真的都已远去后,这才转身将梅长苏拉到一边:“你干嘛啊!”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伸手按着自己依旧有些发疼的下巴细细研磨。明日应该不会在下巴上留下一个青紫的印记吧……

    天策军

    何为天下,何为太平,在景涵的眼里并无一个确切的定义。只是他初为天策府小将,第一次看见神枪杨宁出手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气开始沸腾。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决意提枪扬马做一个将军。

    在沙场边塞上开拓疆土的铮铮铁骑,长江黄河茫茫而去的奔流,他在太平盛世年间走过了很多地方。他见过纯阳皑皑白雪,见过丐帮追究江湖,见过湖畔七秀的舞,见过藏剑山庄的落叶,只是无论哪个风景,都比不上昔日下天策府的恢弘壮丽。

    他永远忘不了归家那日,夕阳下的天策府。

    就好像无论见多少次,都会令他心声敬畏的玉门关。

    “殿下?”李怀微微驱马上前和景涵并驾,“还好么?”他们这几日在金陵和天策军中往返多次,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部署,直至今日凌晨才返回军营。那日梅长苏遇见他们,也不过是他们数次往返中的一次罢了。

    “无碍,言谈散开了就好!”为了不让周遭的人光夸奖他们而无视了皇帝,他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若不是浮生阁这几日因为金陵城里突发的案件有些手忙脚乱,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忙碌,甚至亲自上阵。

    “等着回去,一定要让人好好查查,到底谁在给我们添堵!”李桥愤愤不平的咬牙,“大军凯旋在即,竟然翻出了个什么藏尸案!这不是明摆着要晦气咱们殿下么,若不是知道皇帝头脑简单,我早就……”

    “慎言!”打断李桥的人是叶枫,“狗蛋你若有空,还不如多考虑一下演兵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是巧儿负责么?”李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一旁笑嘻嘻的李怀。

    “我还要回家抱老婆!”李怀摆了摆手,“交给你了狗蛋!”

    “我……”

    “进京了!”景涵沉了沉声音看着眼前热闹的百姓,板着脸看遥遥的看着站在城墙上的那群人,“记住我说的话,到时候他们封什么你们就接什么!没有怨言,没有不满,只有感激和感恩!”语气里只有不屑的命令。

    “是!”马速微减,留下景涵一个人在前面打头。

    边疆打了大胜仗,百姓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是对方竟然还递交了降书,这可是近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听说天策军要班师回朝,百姓们自然是争相涌上街头,远远的就能够听见人声的吵闹。

    若是帝都之外,景涵自然是可以不出现。但是进了金陵城,作为整支军队最高的将领,景涵自然是要代表军队觐见陛下的。虽然他提前回帝都这件事情皇帝早就允许了,人也见过了,可是那毕竟是私下里。

    景涵依旧没把随云带回帝都,所以亲兵只是牵着一匹御赐的宝马缓缓入城。黑色马匹上端坐着红羽银甲的将军,身后的士兵他这整齐轰鸣的步伐,带着边关浴血沙场的凌冽杀气,震的众人一凌,不敢放肆。

    不过很快就被欢呼覆盖了,毕竟这支军队的颜值,起码将领的颜值实在是有点儿高。景涵不说,身旁的李怀李桥叶枫等人都是少年郎将,亲兵们也都是五官端正的人。实际上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这只凯旋的军队被北疆那群早就有家室的老兵们,戏称为相亲队,就等着一人去三人归呢。

    没办法,谁让这次回去的除了高级将领的受封仪式,就是给这群少年郎找媳妇的呢。

    大军凯旋这种事情,梅长苏当然没有错过。受景睿和豫津的邀请,他们早早的就站在了城墙之上等待着。不同于豫津和景睿的激动,梅长苏只是静静的看着逐渐逼近的队伍,眼睛愣愣的出神。

    地面上那种沉重有力的节奏,伴随着心跳敲打着梅长苏的心头。他也曾经银甲批身,也曾跨马出征。只是哪怕是他的赤羽营还有他父亲的赤焰军,都很难走出这种整齐划一的步伐,很难走出这般铿锵有力的马蹄声。就连他的心跳,都在这充满震撼的声音里逐渐消失,然后融为一体。

    景涵他……果然如同他所说的,属于战场么……

    不,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站军姿,也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阅兵仪式。

    不仅仅是曾经当过少年将军身负沙场的梅长苏,城墙之上所有的人看着这只整齐划一的队伍都被震撼到了。渐渐行进的军队乌压压的一片,像是一条粗壮的黑色长蛇,慢慢的游弋而来。带着星星点点的咸腥,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人吞噬殆尽。

    领军的那人走到了城墙之下,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的行了个大礼。随着那人下马的动作,他身后的军队铠甲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参见陛下!”

    景涵低着头,忽然有些庆幸这并非是万里锦绣繁花的洛阳城了。安史之乱洛阳被围天子岌岌可危,都统倾尽全府之力讨伐安禄山,却被神策掏了自家后门。哪怕后来九大门派派兵驰援天策,哪怕最后他们驰援天策……

    景涵低着的面容有些僵硬。他盔甲上染血他不介意,身后归于黄土他亦无悔。天策的将士从来不怕死亡,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赴死赴的从容。□□独守大唐魂这句话,是天策在盛世之末最亮丽的风景。

    可是他……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天策啊。

    比起大唐,身后这些人,才是他真正想要守护的人。他想要守护的,是这些只要他一声令下,便可以抛弃生命,为了身后家人奋战的士兵。他想要守护的,是这些并不把战场看作修罗场,而是狩猎场,一个能够获得荣耀与尊严敌方的士兵。

    “……平身!”景涵随着梁帝的声音站直了身子。

    所以,就让他为了这些人,谋取最大的福利好了!

    起码,不要像曾经天策府里的兄弟,到了最后落得一个无人收尸,无人祭奠的结局。

    城墙上的欢迎只是走一个过长,真正的军队其实也就不过两万多一点儿,大多都驻守在郊外。轮流值班,轮流进城。倒是那些要加封的代表副将们晚上有一场宫里的宴会,人数也就只有六七个,主要还是朝廷里大臣的杯酒交错。

    实际上,这个名额不要说是景涵了,就连他的手下都不想要。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是主角,真的推不开,估计晚上皇帝陛下就会收到所有人齐刷刷的水土不服这个说法。谁让景涵手下的人,都是除了他谁都不服的刺头呢。

    毕竟不是金陵人,家在金陵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所以大多数人都在景涵的将军府里凑合着睡了。反正行军打仗的时候,真的忙起来他家一起睡在议事帐篷里都是常事,他们将军的帐篷也没少被占用,反正将军都不在意他们还在乎什么。

    景涵一向对自己的手下宽容大方,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也从来不会去追究。终究骨子里还是带着一种平凡百姓的心理,第一世家世平平,第二世又和天策府大大咧咧的汉子们一起长大,所以时间长了对于细枝末节有时也不是很在意。

    当然,一旦在一起来,就真的要命了……比如现在。

    “殿下你饶了我吧,这都是什么鬼!”中年人身子僵直的站着,眼睛下瞅身上的衣服一脸惊恐,脚边还有三四件和他身上一副花式相同的,看着料子也不是什么凡品,此刻却被人像是废布一般随意扔在地上。

    “就是,殿下,为什么我们不能穿行军打仗的衣服去啊!”正在穿最后一层的小青年有些抱怨,“这衣服又繁琐又麻烦,还又沉又重!殿下你以前不会每天都传这种衣服走来走去吧?难怪听狗蛋说殿下以前长不高……”被人一巴掌胡到了地上。

    “啊哈哈,殿下别听他乱说!”李桥收回自己的手掌笑的尴尬。

    “卧槽狗蛋你干什么,这么贵的衣服万一你给我弄脏了,你赔得起么?把你卖了也赔不起!”被打倒地上的青年一脚蹦起来伸手就想打架,却被“撕拉”一声响吸引了注意力。然后就看见中年人手里的破布:“啊哈哈哈哈,快别好了刘将军你这是毁了几件儿衣服了,简直比殿下换……”

    再次被一巴掌打在了地上,这次刘长岭也忍不住了,也不管身上衣服到底有多贵了。伸手扑过去就是一顿狠揍,小青年也不甘落后伸手反击,然后就把站在一旁的人这儿扳倒一个,那儿踹翻一个,最后除了景涵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局。

    景涵抽了抽嘴角躲过了不知道谁的撩阴脚,看着地上滚成一团的人跳出了争斗圈坐到了唯一一个穿好衣服正在和菀秀品茶的李桥身旁:“等过两年菀秀这个王妃的身份就可以死亡了,到时候你俩天南地北的想去哪里去哪里!”算是一个承诺。

    “那就提前谢过殿下了!”“谁要和他天南地北啊!”

    景涵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剧情你好

    景涵府里的一众副将们在闲置了快半个月后终于忍不住了,怂恿着要来一场军演。关于军演的旨意景涵倒是早就请下来了,但是人选一直没有决定。直到浮生阁传来消息说靖王忽然掺入朝堂,才让景涵对靖王起了兴趣。

    他和萧景琰其实小时候也没有多要好,相比起比自己小了快三岁的弟弟,萧景琰受自己母亲的影响倒是更喜欢跟着祁王一起。如果不是好兄弟林殊总是喜欢往萧景涵身后跑,估计景琰和景涵的关系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不比太子和誉王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景涵知道皇帝竟然想起来,让靖王办案子之后,还是挺吃惊的。感兴趣归感兴趣,可是萧景琰的能力就摆在那里呢,征战沙场对方能力还看得过去,但是真的关于政策……呵呵,也就是算个清明吧。

    他也看靖王不爽很久了,赤焰军那件事不就是没有站出来给林家和祁王申冤么,甩他面子甩了快十二年了还没个够,就和霓凰一样,最近也是见面就擦肩而过的。一个两个都和大爷一样,什么脾气啊。

    只是他不愿意,耐不住手底下一帮年轻气热的小将们磨叽,左右他到了最后只是一个主持大局的,所有的事情所幸也就一次全部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处理了。只是到了临对阵的前一天,才被靖王贴着脸请进了靖王府。

    没办法,谁让皇帝也对军演感兴趣,最后让景涵负责了呢。靖王可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孩子,看着某位玉皇大帝一直没有和他敲定最终细节,所以不得不退让一步。不过即便来了,处理事务的也依旧不是景涵。他就不过是端着茶杯,看着自己手下忙而已。于是到了最后,来的反而是瑜棕。

    所以当梅长苏算着靖王差不多已处理完军中事务,递进拜帖的时候,天策的一群人也在。走进来的时候梅长苏还愣了一下,除去那夜见到景涵,算算他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到这人了,毕竟他忙着藏尸案去了,却不知景涵在忙些什么。

    厅堂的一侧齐齐整整地站着靖王手中最得用的班底,一半是旧人,少有几个不认识的也俱是目光坚毅、身形挺拔的军中豪士。另一边儿却站的是他不认识的人,黑甲红袍,手持银色长枪,盔甲上刻着一个符号。

    “看来苏某来的不是时候啊!”他是真心没想到秦王现在在靖王的府里,真要说起来,难道不应该是靖王去秦王的府邸上?毕竟此时景琰才是郡王,而秦王早就是七珠亲王了。不过这次到底是什么事拖动了秦王?

    见靖王进来,众人立即一齐抱拳行礼。另半边儿秦王府的却是拱了拱手:“七皇子若是有事,在下就不叨扰了!”说话的是坐在上座上的一名中年文士,“事宜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就差一个时日了!”

    “三日后吧!”景琰想了想对着文士说,“到时期待和秦王殿下一战。”

    “别介,你可不……”再次被捂嘴的李桥,一同还有扑上来明显想要堵上对方嘴巴的各个将领。只是因为大家的动作太统一,在半途撞上了不少,得手的还是离得最近的一员银甲小将:“苏先生想必和靖王殿下有话要说吧,在下就告辞了!”一边说着,一边和其他人像是抬乳猪一般,抬着李桥就往外走。

    “抱歉,小将军不懂事,让殿下见笑了!”看着跟在所有人屁股后面瞎起哄的瑜棕,叶枫有些头痛的拿起被遗漏在一旁的长枪,真心觉得自己又憔悴了,“靖王殿下,估计他们还要去演武场闹上一阵,如有失礼在下先在这里给您赔罪了!”说完,不等萧景琰回话,提枪就走,也是习惯下命令的人。

    “这秦王殿下的手下,到是也有点儿意思!”列战英看着外面传来的吵闹声说道。

    “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梅长苏皱了一下眉头,“刚才那文士,是十三年前的榜眼叶枫。只是后来因案下狱不知所踪,却没想到竟然是在秦王殿下身旁!”而且对方的铠甲长枪都太过新了,是他的错觉么?

    “这位是苏哲苏先生。”靖王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简单地介绍道。想了想又勉强补充一句,“是本王的朋友……日后大家互相关照……”

    “是!”众将齐声应道。

    梅长苏淡淡一笑,点头为礼。朋友么?也只能说是朋友了,总不能现在就跟手下宣布他是我的谋士吧?不过难免还是有点儿人心寒啊。算了,如果换成景涵作介绍,一句江左盟宗主,他会更心寒就是了。

    “战英,余下的事情你主持商议吧。”靖王对离他最近的一名将军下了指令,徐徐转身面向梅长苏,“这里正在议事,我陪苏先生到书房叙话好了。”

    梅长苏微微颔首,两人并肩从堂后穿出,踏上青砖主道。不知为什么,他们一路上都是默默无语,谁也没有找些话来活跃气氛的意思。

    其实去书房,根本不需要从虎影堂上穿过去,梅长苏知道还有另外的路。但看这情形,显然是大家议事议到一半时门外递贴请见,堂上众将好奇,想要看一看最近名声大震的苏哲是个什么模样,靖王这才特意带自己去亮了个相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群猛将见到自己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会是什么观感,因为军中的风尚,一直看不大起不耐劳苦的娇弱之人,想起当年聂叔叔刚入赤焰军时,不也很受了自己和景琰一些排挤,直到他一连指挥打胜了几场硬仗后方才好些么?

    不过说起来,萧景涵那个家伙至今都是一副瘦瘦弱弱地样子,是怎么执掌千军的?心里的想法越扯越远,但是行动上却一如既往干脆利落的将自己前来的目的说了个透彻。待萧景琰谈起政务的时候,梅长苏才回了神。

    “沈追现在是三品侍郎,再升一级领任尚书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即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誉王的人,想要上位恐怕不容易吧!”靖王看着正在暖盆旁边烤手的青年有些担心。

    “易如反掌!”梅长苏的笑容很是笃定,“殿下莫要忘了,户部可是掌管钱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后更是有士兵的粮饷,这些可是行兵打仗的要素!除了殿下之外,恐怕还有一个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沈追上位!”

    “你是说秦王?”萧景琰眯了眯眼睛,“也是,这些年户部借机添了不少堵!”不仅仅是再说他,更是在说势头风云一时无两的镇北大将军,“有时若不是他,我在边关也不会过得那么轻松,这点上我倒是欠了他!”

    “更何况誉王多少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一定会疯狂阻止太子重新推一个自己的人上去。而太子这边也一样,楼之敬倒了已是一个莫大的损失,若是让誉王趁机上位岂不损失更大?两人互不相让,自然渔翁得利。”梅长苏没对这些陈年旧事作评价,只是自顾自的分析着,仿佛真的就只不过是一个谋士罢了。

    “是啊,情势如此,还有你推波助澜,沈追实在有幸。”靖王仰首笑了一声,“不过先生也确是神鬼手段,不愧麒麟才子之名。”

    梅长苏面上泛起一丝苦涩,垂目不答。才气么?谁又真的比别人都强,只不过这些年殚精竭虑,只想着这一件事,自然就会周全许多:“皇上让殿下自己来选辅审的三位官员,据我所知殿下只选了以为主司。这名单上的人殿下看看,如果有什么意见我们还可以再议。”

    “殿下今天的军务特别得多么?”梅长苏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将手笼进袖中,闲闲问道,“我来时已不算早了,却看到你们还议事未完。秦王殿下的手下竟然也有多半在这里!”

    “例常事务处理起来很快,今日耽搁,是因为……军演!”沉默了一下,还是直说了。

    剧情挺好的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梅长苏好象不想开口说话,靖王又不擅长随口打哈哈,就这样一直默然无语地走到演武场旁边,两个人才一起停下脚步。靖王是军旅之人,他的王府与其他皇子府不同,内院隔得很远,也很小巧,反而是前院占地极大,除了有步兵的数个演武场外,还有练习骑术的马场。

    此刻中央武场里的局面,完全可以用“热闹”来形容。飞流虽仅仅是个护卫,但他在金陵城的名气,不仅没有半点逊色于梅长苏,甚至对于某些武将来说,那个文弱清瘦的书生勾不起他们的太多关注,反而是一身奇诡武功屡战高手的飞流更让人好奇。

    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天策的一群人也在里面,嘻嘻哈哈的打成一团。所以原本负责招待飞流的庭生早就被挤到了外围,团成一圈儿向飞流挨个儿挑战的,全都是靖王手下的战将们,倒是天策的人搂着马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飞流毫无表情,但亮晶晶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少年今天玩得相当高兴。因为在江左盟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难得会有这么多人一起陪他练武,更别说这些陪练的人武功都还不错,而且全都非常正经,没有一个人有逗弄他的意思。

    见到靖王走来,眼尖的人已闪开一条路,纷纷躬身行礼。靖王看梅长苏没有别的表示,便挥了挥手道:“你们继续。”

    这时轮到机会与飞流交手的,是一个体形魁伟却又不笨重的壮汉,手执一柄长柄弯刀,浓眉大眼,神威凛凛。四品参将戚猛,是跟随靖王多年的心腹爱将,军中也甚受拥戴,他一出面,气氛自然更加热烈,热烈到连飞流都感觉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平常之辈,所以眉宇间泛出一丝欢喜的气色。

    在一团加油声中,靖王稳稳地负手而立,表情十分冷淡。因为他知道戚猛根本不可能是飞流的对手。果然,一开始飞流因为对那柄造型奇特的弯刀很感兴趣,所以放过了几招,等后来看清楚了之后,掌风就突转厉烈,饶是戚猛功底深厚,兼天生神力,也根本抵挡不住,连退数步,拖刀背后一挽,雪亮的刀背突然环扣一震,竟飞出一柄刀中刀来,疾若流星,出其不意地直扑飞流面门而去。

    这一招是戚猛的杀手锏,也曾屡败强敌,助他立了很多战功。不过对于飞流来说,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不足以令他感到意外,随手一拨,就把那把飞刀挡射到一棵树上钉着。戚猛双眉一皱,大喝一声“出!”刀背一抖,又是一道亮光闪过。梅长苏容色未改,但黑嗔嗔的瞳孔已在瞬间剧烈收缩了一下。因为这一次,那柄飞刀竟是直冲着他的咽喉而来的。

    若是以前的林殊,这样一柄飞刀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全身功力已废,只怕一个寻常壮汉也打不过,想要躲开这如雪刀锋自是决无可能。既然躲不过,那又何必要躲,所以梅长苏站在原地,纹丝未动。飞流的身影此时也已化成了一柄刀,直追而来,但终究起步已迟,慢了一步。

    “啧,失手了戚将军!”出手的是天策府之前的银甲少年郎,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直接挑了飞刀,“再往旁边偏一偏,直接入喉来的比较好!”一边说着,少年郎一边刷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银枪,由正手拿变成了反手而持,尖头指地。

    “说什么失手了啊,别不嫌弃事大!”另一员小将嘻嘻哈哈的说,“人家那准头可好着呢,肯定是冲着苏先生的嗓子去的。就是不小心没算上风速,吹歪了嘛!”

    “┗|`o′|┛嗷……”话刚说完被一人一个拳头砸在了头上,然后就是此次前来年纪最长的中年将领尴尬的笑容,“抱歉,我们府的副将们以前打骂仗都打习惯了,一时没从战场的气氛里回过神来。”

    虽然是在赔罪,但是却是无形的护着自己的后备。梅长苏没空也没能力和秦王的人计较,所以只是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地锁在了戚猛的脸上。其实这一幕在军中并不罕见,对待新人,对待外军转调来的,对待其他所有没好感的人,常常会来这么一着下马威,如果对方表现的好,就可以得到初步的认同。

    林殊以前也干过这样的事情。那一年,当父亲把一个四十岁还在兵部任闲职的瘦弱文士引入赤焰军担任要职时,年少气盛的少将军就曾经故意震断自己的剑,让一块剑锋碎片飞向那个单薄的身影,以此来试验他的胆量。

    在行刑的现场,身为当事人的聂锋并没有说一个字来求情,因为他知道,林殊挨打的原因,不是因为挑衅聂锋,而是因为当他挑衅聂锋时,祁王殿下就站在聂锋的身边。就好像戚猛其实并没有恶意,虽然他的目标决不是靖王。但他毕竟是将利刃刀锋,朝向了自己主君的方向。

    如果靖王一直安守现状,如果他的未来走到尽头也只是一个大将军王,那么这一幕可以一笑置之。但现在情况已经不是这样了。当他的雄心和志向指向大梁最至尊的宝座时,他就必须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属于君主的气质,那是一种绝不允许以任何方式被忽视被冒犯的气质。

    “我家的部将可从来不这么做!”似乎嫌弃火上浇油浇的还不够多一样,瑜棕干咳了几声似乎在证明军人的素质,可是脸上笑容更胜,“要是真有本事,展示自己的本事不就好了!这些条条道道的拿出来,有本事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吗!”

    “咳,小棕!”一直在旁边看戏年纪最大的花白发的中年将军干咳了一声。

    “哦,我就说最后一句!”挠了挠头,“听人说我爹刚入军的时候,可不就是弱不经分的小家伙!听着说最后也没见他出手,一个计策可不就坑杀了数十万敌军!”秦王初战那场以少胜多,已经成了一场神话。更何况后来秦王的武力值飙升……

    看着靖王阴沉的如同铁板一块的脸,原来还笑嘻嘻的戚猛感觉越来越不对了,渐渐心慌的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前方。靖王麾下品级较高的将军们都站在那个地方,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紧张,其中一个人暗打手势,示意戚猛跪下。

    “是末将鲁莽了,给先生赔罪,请先生念我粗人,不要见怪。”戚猛想了想,以为靖王动怒,是因为爱重苏哲,恼恨自己对他无礼,所以立即从善如流,向着梅长苏作了个揖。

    “不用跟我道歉,”梅长苏冷冷一笑,说出的话就如同带毒的刀子一般,“反正丢脸的是靖王殿下,又不是我。”

    他没有理会自己这句话引发的骚动,两道目光依然寒意森森,从戚猛的脸上转移到了靖王的脸上:“苏某本久慕靖王治军风采,没想到今日一见,实在失望。一群目无君上纲纪的乌合之众,难怪不得陛下青眼。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飞刀,真是好规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属之间的威仪,还比不上我这个江湖帮主。苏某今天实在开了眼了……告辞!”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时,戚猛的额头已挂满了冷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靖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面沉似水,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陆陆续续地跪了一片,连不太明白的庭生也被这气氛吓到,悄悄跟着跪了下去。所以当梅长苏带着飞流旁若无人地直端端出府门而去时,竟无一个人敢拦住他声辩。

    因为大家都意识到,苏哲的话虽说的难听,却没有一个字说错。虽然说比武较技,测试外来者都是惯例,但靖王在场和靖王不在场,那毕竟应该是大不一样的。

    “殿下,”最后还是靖王府中品级最高的中郎将列战英低低开口,“属下们知错了,请殿下息怒,属下们愿意认罚。”靖王的目光,冷洌地向四周扫视了一遍,见众人全都低头避让他的视线,才转回到戚猛的身上。

    梅长苏用最尖锐的话语,为他留下一个大课题——整饬内部。因为一旦选择了那条至尊之路,随之而改变的东西会比想象中的多得多,在借侵地案取得其他资本的同时,他必须想办法把靖王府的上上下下,也锻造成一块坚实的铁板。

    这点上,他忽然开始有些羡慕萧景涵的天策府将士了。今日他们所有的举动虽然有超出规章制度的,却无法令人抓住把柄。内部团结一致并且一直对外,老辈们护着小辈,然后看着小辈们肆意张扬,然后打圆场。

    靖王第一次感受到了肩头的沉重,但他的腰也因此而挺得更加笔直:“戚猛无礼不恭,狂妄犯上,重打二百军棍,降为百夫长。战英,你监刑。”

    只说了这一句,靖王转过身子,大踏步离去,将一大群不知所措的手下,丢在了校场之上。

    然后就是一群总是在拉仇恨值的天策们狂笑的声音。

    过度

    秦王的帖子递进来的时候,蒙挚正在和梅长苏闲聊。听闻秦王想要邀请梅长苏去红袖招的时候,蒙挚整个人进懵了:“秦王邀请你去那烟花场所做什么?”秦王风流的名号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也没见又把人带到那种地方做客的吧?

    梅长苏愣了一下,结果帖子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苏哥哥要写字,飞流磨墨好不好?”

    “好!”飞流一跃而起,奔到书桌边,拿起砚上的墨块,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便飞快地磨了起来。他力气大,磨动的频率又快,不多时就磨了满满一砚台。梅长苏从桌旁书堆里抽出几页雪白的信笺纸,提笔濡墨,略一沉吟写了几句话,捧起轻轻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却并没有封口,直接就这样递给了黎刚。

    “说起来,你打算告诉秦王殿下你的身份么?”蒙挚想起曾经并肩的两个少年郎,忽然有些惆怅,“以前看你和他的关系那么好,现在你俩却形同路人。当年赤焰军出了事他却没有……不是什么好人啊!”

    梅长苏低着头语气平淡:“蒙大哥,秦王他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的。”

    蒙挚怔了怔:“怎么这么说?以前你就总是庇护他,怎么现在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替他说话?我看秦王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估计这个时候早就把你忘得差不多了!你还想着他,别以为你最近打探他消息的事情我不知道!”

    “蒙大哥,我以为你是来和我讨论越贵妃复位的事情的!”梅长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蒙挚直直地看了他半天,唉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越贵妃复位这件事,我看比下已经动意了。当时我就在旁边,你是没看见太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啊!”

    “咱们太子什么都不会,不过装可怜倒是一流的!”梅长苏笑着打趣了一声,“你说当时宁国侯谢玉也在那里?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去见的皇上?”扒开橘子,然后小心的开始清除橘子的脉络,抬头看着蒙挚。

    “为了西北军需,似乎是秦王向陛下申请增添骑兵了?”蒙挚有些不太肯定,“最近秦王进宫的时候我都不在,所以也不是非常清楚情况……小殊?”看着梅长苏脸色一变,盯着橘子开始发呆有些奇怪。

    “没什么!”梅长苏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哀伤,“看来真的需要找秦王谈谈了!”

    “和他?谈什么?”蒙挚一脸纳闷的问,“我还以为你恨死他了呢!”

    “我怎么会恨他呢,这么些年他也算是能够支持我的动力之一吧!”梅长苏笑的很温柔。想起每每如梦的时候,记忆力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的那早就沉寂的心脏就开始跳动了起来,“而且我还能和他谈什么,自然是他的立场问题啊!”梅长苏摇了摇头。

    “他还能有什么立场,难道还想要造反不成!过继都过继出去了!”蒙挚不以为意。

    “你以为,他就没有办法过继回去?”梅长苏笑出了声,将除去脉络的橘子放在了左手侧后,抬头看着蒙挚,“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们秦王殿下了吧,你也不瞧瞧如今他都算得上是功高盖主了,也没瞧见陛下那层出不穷的制衡之道牵扯到他身上。”

    看着蒙挚一脸的茫然,梅长苏笑弯了眼角:“秦王的手段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绝对不是你们单纯看起来的那样一心为国。从小他就有一个目标,虽然不知道事到如今他是否改变了信念,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事到如今,北境早就是他的了!”

    “什么意思?”

    “且不论这些年陛下多少次想要收回兵权都无疾而终,你瞧见没有这次秦王带回来的人,有多少是新人!而那些回来的士兵呢,又有多少是年迈即将退役的士兵?”梅长苏淡定的指出了这个事实。

    “你是说……”

    “我们的秦王殿下,借着这个机会向皇上讨要官职呢!”说的清风淡云,“蒙大哥怕是不知道吧,最近北边儿又有小幅度的异动,只是全部被秦王的兵马掐死了苗头。这么些年来秦王在北边翻云覆雨,恐怕对方早就不知如今皇上是谁,只知有个秦王了!”

    “什么?!”蒙挚瞬间就变了脸,“小殊你别吓我!”

    “我吓你做什么?”梅长苏一脸淡定,“为了确定这件事,我专门去问了琅琊阁。结果他们告诉我,自从四五年前的玉门关之战后,这些年边关并无大战,倒是小骚动接连不断。可是朝廷的御报呢?”

    “不对啊,这几年北疆一年就有一场……恩?”蒙挚似乎发现了什么。

    “那所谓的侵略战,基本上都是秦王本人挑起来,给他手下士兵练手的!”梅长苏说的意味深长,“还有报备上来的那些损失和银两,也都是半年或者一年一来积攒下来的。也是他懒,不想上报频繁罢了。”说到后面已经隐隐带着笑意了。

    所以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梅长苏对于秦王那场相约还是挺期待的。尤其是当对方约在了秦般弱的红袖招内,他敢打赌景涵绝对知道红袖招是秦般弱的,甚至知道一些比他更机密的事情,所以约在红袖招,大约对方有什么讯息想要传给靖王以及……誉王!

    是的,梅长苏敢肯定此时景涵绝对看出来了他不是誉王的人,更不是太子的人。那日在靖王府巧遇天策军的时候,天策军派出来医院一员小将他是见过的。那员小将在看到他和靖王一起出现的时候,朝着他露出了一个诡异又有些恍然的笑容。

    夜无虑,现在则是叫秦律的小将军,曾经的林殊也是见过的,景涵手下擅长天工的人。

    推开门,梅长苏看着隔间里坐着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秦王殿下!”倒是他身后的飞流不情不愿的瞪了景涵一眼。连眼神都不想施舍给梅长苏,景涵只是懒洋洋的靠在窗户旁边看着街道的风景,随手一指:“坐!”

    “多谢殿下!”起身入座,梅长苏非常婉转的推开了凑上前的两个女孩子。

    “不喜欢,那就留给你的小侍卫好了!”景涵瞅了一眼梅长苏,转身大大咧咧的坐好,“这样的身手,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几年前北狄那群不长眼的想要刺杀本王呢!”一边说,修长的手指细细的研磨着手中的杯子。

    “飞流还小,还是算了吧!”梅长苏表情一僵,不得不忍受两个女孩子的服务,头一次发觉让飞流跟着自己简直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让飞流跟着,不过是想要飞流在事后告诉他一些事情,却没想中间还有这查。好在来之前已经叮嘱过飞流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能管也不要管,飞流也一向听他的。

    只是刚才景涵是什么意思?已经看出来飞流的出身了?

    “有件事情,好奇挺久了所以问问!”景涵看着梅长苏有些僵硬的坐在那里,手撑着下巴看着梅长苏饶有兴致,“你身边也没个女人姬妾什么的,到底是对什么人感兴趣啊?”似乎是在聊家常一般。

    “秦、秦王殿下?”梅长苏愣了一下没从对方相亲的节奏中缓过来。

    “还是说你不好女色,喜男色?”看着梅长苏对身旁两个美女熟视无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一般,“最近军里那群崽子到处相亲……哦,下聘礼定亲,所以看到你一时之间就有些好奇,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梅长苏给出的年龄比他大了两岁,所以景涵说这句话说的毫无心理压力。

    “想不想要尚公主?”景涵似乎是无意的一句话却像是响雷一般打响在梅长苏耳旁,“我皇妹景婉公主,你也见过。如果你想要尚公主的话,本王倒是没有多大意见!”一边说,一边看着梅长苏格外认真的说道。

    “殿下找苏某来,到底有……”梅长苏实在是不想和这人纠缠下去了。往日的理智在这人面前都化作了满腹委屈,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他竟然没有替赤焰军申冤,他竟然对祁王兄的死熟视无睹,他竟然……劝自己娶不相干的人。

    他想要的是眼前这人啊……

    “江左盟里的江湖人可还听管教?”景涵换了个话题,脸上笑意不变,“那群江湖人可就好像是某个性何的小鬼,一不小心就会热出大麻烦呢!”一边说,一边捏住旁边小姑娘的下巴对着人家额头亲了一口,动作熟练无比。

    梅长苏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动作眼熟,觉得似乎他对自己做过这个动作来着……

    “若殿下没有事情,那就恕苏某无理,告……”梅长苏忍者没发火。时间或许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他记忆力的小呆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泡在这种地方和女人言笑晏晏的,不是不动声色给人下绊子的,更不是对自己如此……疏离的。

    “这件事是你做不错!”景涵语气格外轻松,似乎真的是想要夸奖。

    “殿下在说什么?”开玩笑,这可是秦般弱的红袖招,现在身旁肯定有她的眼睛。无论景涵到底是在说妓馆杀人案,还是想要通过秦般弱暗示自己是他的人,他都不能让对方得逞。起码现在还不行,不是现在。

    “朝堂论礼,干得漂亮!”景涵的眼睛笑弯了起来,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梅长苏抬头看着对方难得一见的真挚笑容,心里忽然一软。曾经那个小小的包子,每次遇见好玩的事情时,也会露出这样可爱而笑容。

    “殿下在说什么?”梅长苏依旧在装傻,“苏某什么都?”话被一声巨响打断了,扭头看去,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为何,梅长苏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仔细看时才意识到这人是秦王的长子,萧瑜棕。

    “父亲,你看这个!”没有理会梅长苏,直接扑向景涵,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梅长苏看着那人展开信,然后本来温和的笑脸瞬间消失,身上溢起了一股冷意。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他们联手设好的局,还是真正的意外,但是他却知道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会影响到后面的布局。

    看起来,该请琅琊阁帮一下自己了。

    谋划

    “高升今年倒是过得十分精彩啊!”梅长苏坐在庭院里看着飞流在眼前飞来飞去。

    “宗主在说什么?”黎刚端着新鲜的水果出现在了梅长苏身旁有些困惑。

    “自己看看吧!”梅长苏心情倒是很好,“小呆的动作不大,可是这一大,倒是替咱们省了不少事情!”愉快的把手中的纸递给了黎刚,把手收在袖子里一脸愉快。

    “秦王殿下?”黎刚有些困惑的接过纸,“不就是一处庶子谋害嫡母谋得家产的案子?”

    “对啊,不觉得眼熟么?”梅长苏笑意盈盈,“可正好赶上咱们朝堂论礼了呢!”

    “宗主的意思是,指桑骂槐?”黎刚难得用了一个成语。

    “算了,今天心情好,解释给你听了!”梅长苏瞅了一眼黎刚,“大梁但凡有些脸面的家里,都是立长立嫡!你说庶子为什么谋害嫡母,不就是担心有嫡子出来当他的路么!咱们这位太子和誉王为什么辩论,不就是因为誉王想要强调太子并非嫡子么!”

    “庶子谋害嫡母,连嫡母都敢谋害了,还担心一个嫡系的兄长族弟?”梅长苏看着飞流眼神温和,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阴森,“而且这庶子是为了家产才害了自己的嫡母,假以时日,又如何不担心这人谋害自己父亲?论起家产,这大梁可没人比得上咱们皇上!”带着深深地嘲讽之意。

    “可是这事儿,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么?”黎刚还是不理解。

    “所以说,小呆这手干的漂亮!”梅长苏结果刚才递给黎刚的纸,“这庶子是在什么时候谋害的嫡母?家宴!那你说着年终尾祭,又如何不是大梁萧家的家宴?而且这庶子在家宴谋害嫡母也就算了,竟然还成功了。若不是在红袖招的解雨花那里喝多了暴露了这件事情,至今都没人知道他那光鲜外表下竟然有这般肮脏的内里!”

    “秦般弱的红袖招,这件事一定会传到和太子敌对的誉王耳朵里。誉王是什么人,自然会抓住这件事情狠狠地打压太子,而最好的时机就莫过于朝堂论礼!所以这件事誉王不但不会当做没听见,反而会格外重视甚至大肆宣扬!”梅长苏慢慢的抚摸着纸张,似乎透过这张纸能够抚摸到背后那人的手笔。

    “咱们这位皇帝,当初上位的手段可不怎么光明!他自己本身也并非嫡长,又是借着父帅逼宫上位。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映射着自己上位不光明,同时他也会担心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会像自己对他父亲一样,对待自己!小呆这手,真狠!”虽然是惊叹,但是语气里却满满的是眷恋和夸奖。

    “誉王想要强调太子非嫡非长,小呆强调了两个人都是庶子,只有咱们这位太子有点儿可怜呢!不过不要紧啊……”梅长苏说话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小呆还记得朝梁帝强调一下,誉王的威胁更大呢~”

    “这下子不要说礼部了,誉王和太子估计也要在陛下心里掉下一块儿肉来!只是就是不知道小呆还有什么后手,毕竟说起来逼宫,他这掌握了大梁将近四分之一兵权的镇北大将军,可是第一威胁人呢!”梅长苏叹了口气,脸上却笑意不减。

    黎刚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太子毕竟是正统继承人,庶子这案件说到底也是因为那庶子并非是第一位继承人:“誉王和太子得罪秦王了?”

    “准确的来说,是陛下触及到了秦王的底线!”梅长苏慢悠悠的说,“不过咱们这位陛下也是作死,竟然敢在天策军打了胜仗之后,想要消减银两军饷。更有甚者还想要插手小呆的北疆,想要夺走他的兵权……”想起小时候那个坐在桌子前,一脸平静诉说着他想要当大将军的小孩子,心里一软。

    “小呆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安贵妃离开得早,就留下了两个孩子,景婉对小呆来说是世上无二的珍宝。除却景婉,这些年小呆真正费心去经营的,也就只有他手里的天策军了!就连浮生阁,也不过是起了个头后交给了身边的人!”梅长苏想起从蔺晨那里的来的消息笑了笑。

    “插手小呆的镇北军也就算了,越贵妃只是插手了霓凰的婚事,咱们这位皇后倒是借着自己嫡母的身份,想要插手景婉的婚事,可不就惹怒了小呆?”梅长苏身影愉悦,“她为什么忽然想起来插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呆觉得都是越贵妃的错,一并迁怒了就好~”

    黎刚觉得今天信息量有点儿大,需要缓缓。可是梅长苏难得没有注意身边人的反应,大约是心情太好了,他今天的话都格外的多,平日里死气沉沉的样子如今也多了几分活跃:“朝堂论礼这事儿,礼部不过是他附带上来的。他真正想要做的,是在咱们这位陛下心里消减太子和誉王的分量!顺带,加重景婉的分量!”

    “加重公主的分量?”黎刚摸了摸头,觉得这些人的世界太高深自己不能理解。

    “当今陛下心里多少也放着几个孩子,太子和誉王算是两个否则这些年也不会纵容他们争权夺利。小呆算是一个,当年或许有所亏欠,但是这些年他远在边疆战功赫赫咱们陛下也算是得意的。剩下的,就是有权利接触朝政,被陛下当做解语花……这个词虽然不太妥当,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的景婉了!”梅长苏摇了摇头,“只是他们太子、誉王和小呆严格来说都是庶子,含沙射影这件事他们三个都躺枪!”

    “那秦王自己不是也会倒霉么?”黎刚有些不明白秦王为什么这么做。

    “所以才说,小呆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呆啊!”梅长苏语气轻快,“真正的受益者就只有景婉!如今景婉待嫁闺中,那是多少人盯着的肥肉啊。且不说对方还未出嫁便有的等同于郡王的封地,就光是这些年陛下对她的宠爱,就够这些人心动的了!更不用说她和大梁镇北大将军那亲密的关系了!十里红妆,估计都算轻的!”

    黎刚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这位景婉公主真是人生赢家啊!

    “总有人看不清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梅长苏语气轻快,“当年小呆过继出去,又如何不是为了自己母妃和妹妹在宫里增添上一份儿分量!估计是这些年他远离京城,早就有人忘了当年他不过六七岁做的那些事情了!”

    “叫十三先生和宫羽先不要动了,若我猜测不错,除却礼部,估计刑部和吏部也是要倒霉的!谁让咱们这位庶子,怎么说也是世袭下来的郡王爵,还有个不得了的正妻啊!”梅长苏笑语晏晏。

    黎刚已经完全跟不上梅长苏的思维了。不过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梅长苏对秦王的称呼上:小呆!这些年他跟在梅长苏的身旁,在对方病重的时候也是多方照料。听过对方呢喃最多的名字,就是这个小呆。

    一个超越了母亲和父帅,出现的称呼。

    不过不同于黎刚,梅长苏到是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当年小呆就比他要敏锐很多,时隔多年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小呆会管赤焰军叫林家军。不是不责怪对方没有提醒自己,但是仔细想想那时候对方人言微轻,自己有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真的是说了,自己也只是一笑而过吧。

    小呆,果然还是他离开时的那个小呆。梅长苏想起自己亲手埋在梅岭的那两个相依的墓碑心里一软。听蔺晨说小呆把他送的小白和阿白祭在了梅岭时,他心里不是不恨,甚至一度觉得小呆早就将自己忘却。可是事后想来,大概是怕自己太寂寞,所以送那两个小可爱下来陪自己的吧(宗主你想多了真的!)

    瑕疵必报的性格,恩怨分明的行为,果然小呆还是那个呆呆的小呆!

    梁帝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这些年对方即便是在边疆也没少刷梁帝的好感度,恐怕着镇北军真的是安家军了。这样的心机算成,恐怕对方也看出来了自己不是真心为誉王谋划,那么如果此次真的给吏部和刑部敲了最后一击,恐怕靖王就需要和小呆好好谈谈了。

    只是……可能么?

    他叫景涵小呆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典故不想告诉你们,可是真正开始经常叫却是因为对方认定了的事情,总是会坚定地走到死。而且想起景涵想起从小就管景琰叫愣子,后来更是不合的两个人,梅长苏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情债……啊,错了,什么叫头疼。

    说起来,他们两个之所以不和,还是因为性子比较相近吧。但是为什么景琰就没有他们家小呆半点儿机敏呢?不然他到了现在也不会这么头疼!不过若是真的像了他的小呆,恐怕此时他梅长苏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掉马甲的宗主

    太子与誉王之争,其实近年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当,本已陷入了僵局,大面上一直很安静,双方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积而后发,只需要小小的触动,就立即进入了一波高o潮。

    越妃被降、楼之敬倒台、庆国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斩……这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如今越妃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十数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妃数年来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面前的礼道缺失。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妃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

    而太子也因为庶子的身份被誉王在朝堂上再三当众强调,羞恼之极,一时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誉王一记耳光,被梁帝当庭斥骂。一片混乱中,唯在靖王安安宁宁地站在诸皇子中冷眼旁观,一派宠辱不惊的风范,给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至于秦王,作为大臣,过继一事早就过去十几年,事到如今早就没有多少人记得,秦王也是当今陛下的孩子了。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城门刚刚打开没有多久,守门的兵士们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约百名骑士的护送下急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马车前穆王府的标牌,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所以为首的小校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只是那马车离开城门还没有一炷香,守门的士兵就看见一骑轻骑朝着城门飞奔而来。守城的小兵刚想要拦,就被自己的上司向后一扯。那驾马的人也没有要在门口停的意思,马速不减直接冲了出去。

    “就让他这么过去了?”小将一脸懵逼的看着老兵。

    “你是瞎的么?”老兵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新来的手下,“红马素白色的长袍,那张比……都漂亮的脸,除了咱镇北大将军,还能有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手下,“张点儿眼吧!”

    小兵一脸懵懂,不明白老兵为何言语里满是尊敬。虽然镇北大将军是所有大梁人心里的偶像,但是为何老兵的语气里却满是崇敬呢?

    景涵的骑术放眼整个大梁也没有几人能够赶得上,所以不过眨眼便只余一抹烟尘,在隆冬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离开避风的岩壁,被前方谷地挤压加速过的寒风立即擦地而来,将景涵的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即便如此,景涵的速度不减反升,身子压低几乎与身下马匹融为一体。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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