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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正文 第7节

    [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第7节

    邱得用闻言,邪笑道:“可不是,奶,子又香,味儿又浓。知道冯公喜欢,你手上这壶。可是我刚从礼仪府最嫩的奶娘身上挤来的,可不是琼浆玉露嘛。”

    邱得用是慈圣太后身边的红人,乾清宫秉笔太监。

    “最小的。”

    “难怪味道这么好。”

    冯保说完自己就哈哈大笑了,邱得用也跟着笑。

    皇城北头,有一处戒备森严的大宅子叫礼仪房,是一座专为内廷皇室供应人奶的常设机构。这□□府直接归司礼监管辖,掌印的官名叫礼仪房提督。按规定,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每季选奶娘四十名,一季一换。隆庆皇帝爱吃驴肉不喜人奶,礼仪府就搁置下了。

    直至最近冯保禀告李太后,为了给朱翊钧补身子才再开礼仪府,从此就离不开它了。

    冯保打了个鲜鲜的奶隔,道:“那个吴一赫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最近都不见他。”

    吴一赫是京城首富,在皇城很混得开,连张居正的管家都能攀上关系,邱得用与他处的也不错。

    邱得用道:“自从上次在帘子胡同分开,就再没见过了。听说最近在找船出海,冯公怎的?”

    冯保蹙起眉头,斥道:“你个没卵蛋的,没事跑帘子胡同去干嘛。娘娘最不喜那肮脏龌龊的地方,我都尚且要夹着尾巴,你倒是净做些花呼俏儿的事。”

    邱得用一听就知道自己患了忌讳,一哆嗦,道:“冯公,您看我记岔了不是,苏州胡同是苏州胡同,我哪会去那地方。”

    慈圣太后并不是一直风光无限,穆宗皇帝曾爱惨了一名鞑靼美女奴儿花花,但自从奴儿花花被言官搞死掉之后,穆宗皇帝又恋上了娈童,经常流连帘子胡同。自那后,穆宗皇帝就再没和慈圣太后亲热过,一个女人那方面竟然输给了男人,她像是被大黄蜂螫了一口,臊的没脸见人。

    没多久穆宗皇帝就长了疮,她更是坚信里边有邪毒,想想都恶心。

    冯保没有再接腔,岔开话题道:“吴一赫要多少船?”

    邱得用笑道:“大概十来艘。”

    “别说大概,得空去问问。”冯保思索了下,道:“最近太仓出了批新船,刚巧广东府有商船出海,让他弄船倭国的洋布来,一路免税,问他放多少。”

    “成,我等等就去。”邱得用笑的狡猾,道:“明个就能拿回来,我和他打交道都是先拿钱后办事儿。”

    “这样就好。”冯保又道:“你等等给张先生府里也送去些□□,他干事多最该补补。”

    “冯公放心,娘娘早叫我去了,一天跑三回呢。”邱得用说着,忽然□□道:“我看张先生现在哪还故得上咱的奶水,元气大伤他也能补回来。”

    他的表情太邪恶,冯保一激灵,问道:“你说什么。”

    “听说张先生找了个相好,美得紧,如今打得正火热呢。”

    冯保一怔,看着手上清白的奶水,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螫了一口。

    这时,东厂大门外闪进了一人,行色匆匆健步如飞,却能气息不乱,步伐稳健。

    “出了啥事!”

    “厂公,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和储济仓的守备打起来了!”

    *

    东大街有这么家店。

    店外匾额上空空如也,窗门大开。里面东西不多,一个柜台,一个算盘,一张桌子,外加两坛酒,就什么也没有。

    但这还是一家店。

    朱翊钧一进门,看的是一个很胖的人,懒散的躺在宽大而舒适的太师椅上,极是享受,却眼神迷离,明显神游太虚。

    他长相并不好看,但并不让人讨厌。很胖但不腻歪,反而感觉很有福气。年岁不大,却不见青年人的活力,周身一派慵散、闲适的气质,给人很是生活惬意的感觉。

    不知多久,那人睁开双眼,慢吞吞道,“贵客临门,不知所谓何事?”

    “常听人说,东大街开了家店,店家是鲁班传人,不论什么机关工具都能办到。我算是慕名而来,想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和你的名声一样响亮。”

    “阁下记错了,我不是店家。我没这个本钱,所以从不做生意也不开店。不过只要你说的出,就没有我做不了的东西。”

    那人,神色平淡,言语淡淡,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傲气和自信。

    朱翊钧笑而不语,从怀中摸出了个东西,再抽了张纸递给他。

    “如何?”

    朱停眼中精光只是一闪,便即敛去,看着朱翊钧,续道:“小道也。”

    花玉楼一直站在朱翊钧的身后,虽然不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些什么,却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通透无暇两面看,温香软玉入眼来。

    那是块莲叶形的玉。

    一块晶莹剔透,虹光萦绕的黄田美玉。正面雕有翻飞盘龙纹,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五爪金龙,气势如虹。反面刻有‘绍休圣绪’四字,字体浑厚高古,劲健雄奇,意态跌宕,苍劲峻逸。

    此物价值连城也。

    花玉楼知道这方美玉的来历,这是朱翊钧被册封太子时,先皇赐给他的。

    那人接过,在手中上下掂量掂量,只瞟了一眼,也不细看,抬头看着这位贵气逼人的公子,神态微异。

    “你我恕不相识,便将这么贵重的东西交予我,就不怕我携物私逃,这可比我这间屋子值钱多了。”那人语调疑惑,却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朱翊钧眯着眼,道:“你若想跑并不是我能控制的,不过在这方土地上,便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找不到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顿了顿,“而如此会享受的人,又怎会为这些外物过起东躲西藏的日子。”

    那人笑了。

    “我有一个朋友,我总是取笑他一天到晚的找麻烦,却不想今日我也惹了个大麻烦。”

    那人说到这朋友神色颇为愉快,脸上像是在放光。晃悠悠的拿起酒坛准备倒酒,却不想里面已经空了。

    “今天他来找我,带了两坛子酒,他喝完酒就走了,我却没酒喝了。”

    朱翊钧挑眉,有些意外。没想到古龙的亲儿子才刚刚离开,不知是怎么的人物,是不是真如书上所写让人永难忘怀。

    他倒是好奇,现在的陆小凤究竟是两条眉毛,还是四条眉毛。

    不过,“在下家中倒是有几坛美酒,投其所好就算是报酬罢。”

    之后又是交谈了一阵,朱翊钧态度温和,如多年朋友般交谈,临走还不忘打趣对方连倒酒都这么懒得动手,不如找一个老板娘,方便多了。

    那人停下来想了想,竟是认真的考虑这么干的可行度。

    思之片刻,深以为意。

    因为他太懒了。

    妙手老板朱停。

    花玉楼听过这个名字,是从锦衣卫那里听闻的。是个双手灵巧,能够做出你想象不到暗器、工具的人。江南花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也算是江湖中人。他深知这个江湖的力量有多大,但他也知道身旁的这个皇帝野心有多大,朝堂上无法大刀阔斧,手足却渗透到江湖之中。

    在他看来,朱停是个人才,也是个有趣的人,但天下能工巧匠繁多,皇宫里也不缺这类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能让皇上交出先皇御赐的玉佩。

    纵是百般好奇,皇帝不说,花玉楼也不会贸然去问,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不是件好事。

    朱翊钧心情不错,能碰到朱停是意外之喜,他本来不想这么早去找朱停的,朱停现在虽然有点名气,却不像十几年后那般名声大噪。升空飞翔的铁皮鸟,一只能自动洗碗筷的柜子,那都是他以后做出来的东西。

    遥远的西方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已经和咱们持平了。如今大明的国力不足以让水军出海,但总有一天大明的军队会再次在这浩瀚辽阔的大海上乘风破浪,而不论是引进还是输出,朱停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将会是朱翊钧不可缺少的东西。

    朱翊钧还在为自己的宏图霸业上再添一员技术型猛将而高兴时,一个身穿大红便服,腰佩绣春刀的男子,正朝这个方向快速走来。

    此人相貌堂堂,正气凛然,面容英挺刚硬,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焦虑。

    人潮拥挤,他却能健步如飞,一一闪过人群。

    朱翊钧看清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孝。

    花玉楼大老远便看到了朱希孝,见他行色匆匆,神色有异,能劳动锦衣卫一把手亲自出来寻人,怕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户部尚书王国光被打。

    还有,李高和储济仓的守备打了起来,并把储济仓的大使给打死了。

    朱翊钧听到这消息心中一突,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恨不得将李高来出来,看看他哪得来的‘尚方宝剑’,朝廷命宫都敢打杀,又想杀鸡儆猴看谁还敢闹事。

    王国光是当朝一品大员,实物折封的想法就是他提出的,如今他走大街上都会被揍,张居正闻得消息更是躲在了家中。

    朱翊钧想那些官员士兵估计是想连他也一起揍了罢。

    李高失手打死人就慌了,一出事就躲进了北镇抚司里去。碍于他‘国舅’的身份还真没人敢把他赶出去。

    等朱翊钧回宫时,各衙门要紧官员已经在内阁穿进穿出。

    储济仓的械斗弄出了人命案,也算是惊动朝野的大事。事出了不过两个时辰,满京城就传得沸沸扬扬。十之八九的京官,对胡椒苏木折俸的事就有意见,只是慑于朱翊钧的命令和张居正的权势,敢怒而不敢言。

    李高身份不一般,他挑头出来闹事,他们是求之不得。

    现在的京官。谨慎一点的,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刁钻一点的,便借题发挥四处扇风点火。他们很自然由李高想到了武清伯,从武清伯想到了李太后,这么连挂上去,就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朱翊钧让花玉楼去看看王国光的情况,他被京师大营的军官砸破了脑袋,流了不少血。

    又让梁永去把张居正和杨博找来,军官闹事这本就是杨博的分内之事。

    母子

    慈圣太后确实受到了惊吓,一直强调有人要加害于她,要朱翊钧抓住主谋,他好生宽慰后才放下心来早早睡下。

    朱翊钧却没有这么好心情,紫禁城是他的地盘,乾清宫就是他的窝。如今有人能不经他允许,在他的地盘上走来走去,甚至都闯进了他睡觉的地方,这人还是个刺客,这是朱翊钧不能容忍的。

    乾清宫寝殿内,已点起了明亮的烛灯,火焰一跳一跳的,给这间布局精致,华美雅致的内殿添了丝暖色,炉内焚着龙涎香,香气四溢,安神助眠。

    平时立于殿内的宫婢内侍已通通退下,唯有梁永还站在一旁。

    朱翊钧穿着明黄色的寝衣,坐在软榻上。

    “说说看,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梁永偷看了眼皇帝,不知陛下心情是好是坏,这火要是烧到我身上那可就大不妙了。

    “回皇上的话,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但奴婢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这刺客是一路顺着偏殿去的,倒不想半道上碰到了太后娘娘,才动手就被侍卫拿下,被捕了却不见反抗。”

    朱翊钧眉峰微聚,若有所思。梁永的话很模糊,漏洞也很大。

    刺客为什么去的是偏殿,难道一个太后会比皇帝更有价值。刚好和母后遇上是巧合还是特意安排。最重要的是,刺客大多是亡命之徒,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被逮捕而不见动作。

    他只能说,如果这是个阴谋,也是个大大的阳谋

    “侍卫捉着的,那人又怎么到东厂手上的。”

    梁永垂着头,“是太后娘娘吩咐的。”

    哦,朱翊钧眯着眼,躺在床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轻飘飘的说道,“冯保也在?”

    “不在”

    梁永说完见皇上已经闭眼,呼吸平缓,暗自松了口气,上前放下床幔,捂严实了,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厚厚的床幔遮住了整个龙榻,也遮住了床上修长的身躯。

    朱希孝自愧失职必会有所动作,不论刑部审的如何,明日定要他水落石出。

    他这么想着,迷糊的睡去了。

    翌日华盖殿

    吴同春很苦恼,他身为刑部侍郎,正三品官员。级别不高不低,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本没有什么事情可苦恼的。

    但是,昨天刑部衙门进了个人。

    此人名叫王大臣,是个逃兵,还是戚继光,戚总兵手下的逃兵,哎呀,这可了不得。

    更了不得的是指使他进宫行刺的不是别人,正是前首辅大臣,高拱。

    这个王大臣招了,不过半天就招了。边境士兵不想却是个没骨气的孬种,才说要打就怕得,一股脑通通说了。是高拱指使他这么干的,孟冲陈洪是他的接应,把他弄进宫来的。他说的字字有理,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干,听得吴同春一愣一愣的。

    他审出这个结果,背后直冒冷汗,他发现自己好像卷到了不得的阴谋里了。连忙告诉自己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王世贞。

    和吴同春的胆小怕事不同,王世贞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一生中骂过很多人,他最喜欢骂的就是张居正。

    有时候一骂就是一个月,奏疏一本一本的往上递,最近张居正在折腾那些土蛮子,没干什么让他开嘴的事,便有些寂寞了。

    没想到这时候就送了一个王大臣到他手上。王世贞有多聪明,他骂过严嵩也骂过张居正,都是一等一的猛人,可他还能在朝堂上活跃着,顶着正一品的花翎。

    这份口供,怕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

    但他还是要递上去,还要在朝会上递上去。为什么?戚继光不是你张居正的人吗?高拱不是你的死对头吗?我说你栽赃也不是不可以。

    当审讯结果传出,知道是从戚继光那里跑出来的人,朝臣看张居正的眼神就很微妙了,以往为鸡皮蒜毛小事都能吵上一天的大臣们,反响空前激烈,竟然形成了空前一致的看法——栽赃。

    朱翊钧每次早朝都没好心情,因为都会变和菜市场一样。明朝是个很神奇的朝代,不论文官武官都非常活跃,屁那么大点的事都能争半天。

    刑部一晚上就得出了这份跟垃圾一样的口供,不好好回去重新开审,就敢把这东西递给朕看,可笑至极。

    王世贞也不是个好东西,唯恐天下不乱,还嫌这潭子水不混,想拉张居正下水。

    朱翊钧在上面对这些朝臣是百般嫌弃,在心里贬得是一文不值。

    张居正段数就高多了,他完全是看笑话的心情看待这一切。事情扯到戚继光虽然让他有点不满意,但也是小事,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王世贞想泼他脏水,那更是不可能,因为这里面还真没他什么事。

    张居正很忙,非常忙。最近好几个地方不服他的鞭法,又作乱了,最能干的戚继光被他派去守辽东了,大横人李成梁也震西北去了,朝廷能用的人真不多。考成法的反馈最近也有些问题,朝中的刺头还没清完,他哪里有闲功夫干这事。

    王世贞的这招还真让张居正惹了一身腥,下朝许多人都暗示张居正差不多就成了,人都被你赶回老家了你还想怎么样,别把事情搞大,到时候真不好收场了。

    张居正是什么人,他会在意这个。

    你说为什么不怀疑高拱?得了,就高拱那性格鬼都看得出没戏。张居正就不一样,他政敌太多了,做人太猛,太彪悍了。心机深沉不说,手段还阴险无比。明朝文官有个通病,他们都喜欢捡硬骨头来啃。

    但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朱翊钧今天没有坐辇走着回乾清宫,他看着阳光洒在树枝上荡开点点光晕,树叶大多已经发黄,有些徐徐的落到地,看得出神。

    他漫不经心的走着,心里的思路却是不止,这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没想到会被这么扩大化。这是个阳谋,他的初衷是什么,朱翊钧很清楚。这座雄浑壮丽的宫殿,很空虚,很无趣,一切都索然无味。

    朱翊钧难得多愁善感,但情绪没保存多久,慈圣太后就已经派人找他了。

    逃不掉。朱翊钧很头痛,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慈圣太后。

    朱翊钧踏入殿门,便看到一个屏风,上面绣着的是春耕图,他不仅知道这是慈圣太后亲手绣的,他还知道张居正很喜欢。

    屋内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温馨,慈圣太后秀美依旧,服饰端庄,头戴双凤步摇,手持菩提佛珠,但脸色难看的坐在榻上。

    朱翊钧抬头看到潞王朝他使眼色,心中微软。

    没想到今天这儿的人还真多,连冯保也在这。

    朱翊钧行礼,慈圣太后像是没听见也不叫起,就让他这么弯着。

    潞王看不过眼,开口提醒,才让慈圣太后松开。

    “哀家刚刚没让皇上起身,皇上心里是不是在怨哀家。”

    慈圣太后手里拨这珠串,看着朱翊钧淡淡的开口。

    “儿臣不敢”

    “你嘴里虽说着不敢,心里却不知怎么想着哀家,就是没将我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慈圣太后脸上虽看不出怒色,但冯保知道太后生气了。

    “母后怎么会这么想,天下尽孝,天子有母,皇兄怎么会忤逆母后。”

    潞王平日虽然最喜欢看朱翊钧的热闹,但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就是大不敬了,所以连忙开口为他开脱。

    “他要真孝顺我,为什么还不抓高拱治他的罪。”

    慈圣太后对着潞王说,眼睛去直盯着朱翊钧。她出身卑微,能从一介商女坐到一国太后,便是个有福气的女人,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享受惯了便不想失去了,贪生怕死本就是商人本性。

    但是,高拱非死不可的原因并不全是因为她怕死。

    “母后,此案尚未明确,毫无证据可言,不能轻易定夺是高阁老所为。”

    慈圣太后看他这副不温不吞样子,很是恼火,朱翊钧的不听话却更让她在意。

    “刺客已经招供,是高拱做的,还有什么不明确,哀家乃是深宫妇人,也没什么仇家,除了高拱谁会来刺杀哀家。”慈圣太后说到最后语气十分凌厉。

    “母后怎能凭他的一面之词便定了高阁老的罪,高拱两代重臣,他的为人连父皇都深信不疑,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母后切莫听信旁言。”

    朱翊钧抬头看着慈圣太后,她的冷言冷面,目色凌厉,记忆中温柔婉约的李贵妃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如今的慈圣太后最在意的是什么,最关心的又会是谁。

    “你是在责怪哀家吗。他的为人可信,那谁的不可信,谁?张居正吗?冯保你说是张居正派人刺杀哀家的吗?”

    啪,慈圣太后把珠串拍在桌上,那是她平日最喜爱的东西。但此刻她横眉怒目的瞧着朱翊钧,从前她最喜爱的儿子。这话说得又急又快,声音听起来很刺耳。

    “老奴不知,是王世贞大人说张先生栽赃高拱陷害太后娘娘您。”

    冯保低着头,他似乎早就知道太后会开口问话,答得很巧妙。既不说是高拱干的,也不说刺客是张居正的人,当当提了栽赃。

    慈圣太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皱眉道,“王世贞?哀家怎么听说满朝文武都说是张先生找人行刺哀家的,皇上也认为是张先生吗?”

    朱翊钧敛下表情,淡淡道,“老师最是敬重母后,又怎么会刺杀母后。”

    慈圣太后闻言心中怒气淡几分了,勾着嘴,“他当然不会干。”

    “你既相信张先生,可满朝文武却不信,哀家也知道你不好办,便拿下高拱吧。”

    她忽的温言道,不见方才的严声厉气,语气却不容置疑。

    朱翊钧在心底叹了口气,平时慈圣太后这样,他还会高兴的,现在却是没这个兴致了。简简单单说了句‘此事儿臣自有定论,母后不用多虑,乾清宫内还有政务没处理完,请恕儿臣先行告退。’

    他行礼准备离开,又对冯保说,大伴若无事便同朕一块走走吧。

    慈圣太后愣了愣,她没想到朱翊钧会走的这么干脆,若是以往他的儿子会留下陪她,最后应承她。

    “这便是哀家的好儿子,如今都开始甩哀家脸子了,以后是不是还要将哀家打入冷宫。哀家……”

    慈圣太后哭闹着,潞王在一旁小心劝慰。

    她虽喊着眼睛却看着外面那不曾停留的身影,随着他的走远。心也慢慢沉下去了。

    若是以往她的儿子会折回来,给她这个母后赔不是的。

    慈圣太后思及此处,焕然一惊,她突然发现他的儿子,不再是当年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稚童。那道身影修长高挑,面容俊美异常,不知何时他的儿子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乾纲独断的皇帝了。

    她慌了,没有一丝‘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喜。

    她恍惚听到冯保上次对她说,皇上长大了,有些事自己可以做主,如今也不需要娘娘担心了。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哀家是他母亲,便是长大了,我还是他的母亲,儿子就是要听母亲的,可她却忘了他的儿子还是皇帝。

    潞王看着出神的太后,一丝嘲讽自眼底划过,上前搀扶着太后,柔声道,“母后别难过,皇兄只是一时气急才会如此,过些时日就会来找母后,求母后原谅的。”

    慈圣太后回神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喃喃道,“会的,会的。”

    “母后真不喜高拱,皇兄不忍下手,儿臣派人杀了他。”

    潞王抬头,眼神清澈,童言无忌好像真的似淘母亲开心的说道。

    慈圣太后看着他,也是这般年纪,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精致可爱的童子,也是这样讨她的欢心。

    好儿子,我的好儿子。“若你皇兄能这样听哀家的话,又何必让哀家事事操心。”

    慈圣太后揉着他,神色复杂,但嘴里淡淡的说道。

    “儿子自是最听母后话了。”

    潞王轻快的说着,眼神平淡,愉快的着勾唇,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朱翊钧脾气并不好。

    他会生气。但张居正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不能生气。

    他会浮躁。但张居正说,省时无适,无以为真,法之不存,天下大乱。他不能浮躁。

    他会忧愁。但张居正说,天子不愁民无愁,天子怀忧九州忧。他不能发愁。

    所以他有了好脾气。

    慈圣太后的无理取闹,无伤大雅的要求,他可以忍。但危及到了他的世界,他的王国,他就不想买账了,推开慈圣太后是意料之中,却没想会这么快。

    而朱翊钧的越退越远,也伤了一个母亲的心,以至于……

    冯保

    秋花惨淡秋草黄,霜叶红于二月花。

    金秋时节,百花凋谢,树木也褪去了绿意,但温暖的空气中却带着浓烈的桂花香味。

    不同于夏季的百花争艳,秋天的御花园秋阳杲杲,金凤送爽,更让人心旷神怡。

    朱翊钧悠然漫步走在石板路上,冯保落后一步紧跟在后。而,梁永领着宫女内侍却隔着有段距离。

    他没有说话,冯保也不曾开口。一前一后,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走走。

    不远便是澄瑞亭,亭边载了颗柳树,不似以往的翠绿,如今枝条上缀满深绿色的叶子,枝条一顺下垂,秋风袭来,柳叶随风飘扬,摇曳生姿,如同婀娜多姿的少女,温柔若水。

    朱翊钧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笑道,“大伴你可还记得这颗柳树?”

    冯保抬眼看去,扯着嘴,颇为怀念的说道,“老奴怎会忘记,还记得那时候皇上听了坊间上的故事,吵着要老奴带您拔柳树,那时候皇上可顽皮了,老奴没了法子,还是张先生出面您才消停。”

    这是穆宗皇帝尚未殡天,朱翊钧还是小太子时候的事。

    那时朱翊钧每天缠着冯保,要他找玩意儿,冯保哪敢给,教坏太子,玩物丧志可是大罪。无奈只好说些坊间上的小段,有一节便是《水浒传》,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东厂内据是武功高强之辈,拔个柳树不在话下,朱翊钧好奇,让冯保找人来拔个看看。

    他想的很轻巧,就想拔完再种回去便是,冯保那时也只是李贵妃身边的红人,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哪有这胆子拔御花园的树,还是张居正听闻此事,觉得荒唐,罚了朱翊钧才打消念想。

    冯保没说,虽然事情匆匆了结,但他还是因给太子偷看闲书被穆宗皇帝打了板子。

    朱翊钧忆到往昔,也很好笑,摇了摇头,“那时候朕可是怕极了元辅,稍有马虎便是训斥默书。”

    冯保恭敬的立在身后,低着头,满脸游弋,好像一同和朱翊钧陷入回忆中去了。

    “也只有张先生才管教得住皇上了。”冯保感叹道。

    “朕也怕大伴。”

    朱翊钧背过身去,云淡风轻的说着。

    冯保闻言,垂下眼皮,轻声说道,“陛下长大了。”已经不怕老奴了。

    一行人停步在此,此地已无花,并不算好景色。他们却在这停了有一会儿了。

    片刻之后,冯保以为皇帝已经不准备开口了,却不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朕已经好久没听大伴讲故事了,今日难得有空,便说一个有趣的给朕听听。”

    冯保闻言,眼神暗了暗,心道不知皇上这般待我,却是欲意何为。

    心中虽有疑惑,却还张口应是。

    “不怕皇上笑,老奴却有件落面子的事。不妨说给皇上听听,也让皇上笑笑。”冯保笑得亲切,面色和蔼的说着。

    “老奴是个阉人,无子无孙的,好在有一群徒子徒孙,也算是孝敬老奴这个长辈,知道老奴喜欢花花草草,便从洛阳送了两盆牡丹。老奴问他们,是‘姚黄’好看还是‘魏紫’好看?倒不想没一个有眼力的,半天都说不出来。老奴便喜欢这‘魏紫’,枝不乱,花不繁,叶不闹,势不衰,问了好些人都说好看喜欢。”

    冯保说道此处顿了顿,笑眯眯的继续说着。

    “本想张先生也该是喜欢的,就贸贸然的送了盆去,却不想张先生是个雅人,花要看淡,人要看雅,‘魏紫’这样艳丽的花确是不喜欢的,给退回来了。虽然掉了回面子,却也知回了张先生。老奴是个俗人,便人要看俗,花看热闹。”

    冯保说完,闭了口,低着头立在一旁,场面一时僵了下来。

    一会儿,朱翊钧才笑了笑,没说这故事好,也没说这故事差,弹了下袖子袖子上的金丝,缓缓开口,“老师不喜‘魏紫’朕竟是不知。朕也不喜这花儿,花枝太闹了,朕偏爱静的,静的才好品出个味道来。”

    冯保一怔,有些愣神,心头微冷,宫人大气也不敢喘的站在后边,还是梁永出言提醒,他才缓过神,原来皇帝不知何时又从新迈开了步子。

    冯保知道皇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说出这种话便有把握皇上不会拿他怎么办。起初他是内相,张居正是外相,整个大明王朝掌握在手中。可皇上会长大,不可能永远是个孩子,冯保不是张居正,他不能立于朝堂,也没有张居正的治世之才。他是个阉人,谁都可以代替的内侍。

    他不能等那时候,他必须趁如今大权旁落,断了皇帝的路。

    因为他知道若皇帝掌了权,第一个容不下的是张居正,第二个便是他冯保。

    张居正不怕死,不代表他冯保也一样不怕死。

    前面便是乾清宫正殿,冯保准备告退。听见,

    “刑部那些家伙朕很不放心,这案子还是大伴来审,朕最是信任大伴,相信大伴会给一个好结果的。”

    冯保点头。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此案牵连甚大,便让朱希孝和你一同审理吧。”

    朱翊钧笑着说完,见冯保一副‘为陛下尽忠,视死如归’的模样,转身便冷下了脸,走进了乾清宫。

    *

    朱翊钧一进殿便闻到,茶香四溢。

    那人一身青色常服,动作行云流水在案前泡着香茶,看火候已是来的有段时间了

    他接过宫婢递来的湿帕擦了擦手,走到案前的软榻坐下。

    那人起身行礼。

    “坐”手指着榻的另一边。

    那人也不和皇帝客气,说坐便坐。

    朱翊钧看他布置的差不多了,端起紫金釉瓷杯,发现温度正好,一嗅清香扑鼻,轻轻抿上一口,更是香醇爽口。

    感叹道,“玉楼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都快赶上宫里的师傅了。”

    “微臣这功夫算一般。不过,微臣家中七弟,泡茶的功夫却是一流,尤其是花茶,回味无穷。”

    花满楼。“那朕倒想尝尝看,真有你说的这般好。”端起瓷杯一饮而尽,又道,“你怎么来乾清宫了。”

    花玉楼微微一笑,眼中柔波似江南的春水,故意压低嗓音凑近,声线迷人,“自是知道皇上需要微臣。”

    拿起茶壶再给他续上一杯。

    朱翊钧眯着眼,对着凑近的俊脸上下打量,末了勾着嘴,遗憾的说道,“可惜姿色太过一般,不然朕会考虑看看。”

    花玉楼好是好,就是没事太爱放电勾人,他倒是不介意配合着玩玩。

    “还不把东西拿出来。”

    花玉楼挫败的耸耸肩,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然后,开口说道,“刺客却如刑部所查是戚总兵手下逃兵,南门的锦衣卫曾见宫中侍卫带其入宫,至于那侍卫……”

    “死了”

    花玉楼点点头,又道,“不过,有人见过东厂的人去了刑部衙门。”

    “是马堂?”

    花玉楼再点头。

    朱翊钧呼了口气,将手中的的纸揉碎,既然已经知道答案,这就没用了。

    没想到真的是他。

    花玉楼见他不说话,不厚道的笑了,“皇上准备怎么办呢,主谋好查,却不好抓,那位可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见朱翊钧心情不好,便知恐怕是慈圣太后闹得厉害。

    纤长白皙的手指顺着杯沿一圈一圈的旋绕着,对花玉楼的话也不反驳。如今还是得靠他才行。

    “那就麻烦花大人去一趟吕太傅那吧。”

    花玉楼闻言,思索片刻,他极聪明又怎么不明白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的道理。

    吕调阳位至阁臣,一品大员,为人持正不偏,不随浮沉,由他出面调解此事最好不过。不过,他心里却有更好的人选。

    “皇上认为,比之吕太傅兵部尚书杨博,杨大人,如何?”

    朱翊钧挑眉,他不是没考虑过杨博,比起吕调阳这人却是再合适不过。因为牛人张居正很敬重他。不过朱翊钧也知道他的性格,就是那种自扫门前雪,谁倒霉都不会伸手的人。要让他良心发现,插一杆子可不容易。

    朱翊钧拿眼颇为怀疑的看着他。

    花玉楼成竹在胸,面色坦然,面上笑意点点。

    他既开口心中必是已有主意。

    “皇上且看微臣的手段,不过成不成还需要皇上写几个字。”

    朱翊钧走到书案前,问他写什么,提笔写下,字迹遒劲有力,神韵超逸。

    花玉楼收入怀中,小坐片刻,便告退离去。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朱翊钧沿窗而坐,抬头却见湛蓝地天空有一层铅色的云低低压下,一丝阳光拨开云雾,骄阳洒下。

    花玉楼出了宫门便去了兵部尚书府上,打着慕名已久,特来讨教学问的名头就来找杨博扯皮。杨博精明着一直打马虎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他和高拱没啥关系,当初能看着他倒台,现在也没道理救他。

    花玉楼也不好打发,杨博的反应尚在他意料之中,也不在意。一会说朝事,一会扯地方,搞得杨博有些糊涂。他见时候差不多,又说今日得了一联字,请他鉴赏鉴赏。

    杨博以为他带的是什么名家笔墨,来了兴趣,一看,得,这不是皇上的字吗?当初还是他教的呢。

    惟近事乱,祸必起。

    杨博哪还不明白这花家小子搞什么鬼,虽还没松口,心中却暗暗思量着,怎么撬动张居正这块顽石了。

    花玉楼见事情差不多,也不想多留了,便开口告辞,还言和大人闲谈甚欢,下次再来作客。

    杨博心中不爽,让他赶紧滚蛋。

    下次,还想有下次。

    果然,不过两日张居正就进了宫,去乾清宫偏殿,找了慈圣太后。

    朱翊钧得到消息时正在案前,看着最新送来的奏章,是学生动乱,张居正下令把全国的书院给查封了,各地方闹得厉害,有的组织□□示威,有的准备直接把官府围了要说法,有的直接在大街上开讲学,江西那带尤甚。

    该说杨博真不愧是张居正的偶像吗?能在这时候把他抽出来,去乾清宫给慈圣太后做思想工作。

    朱翊钧手里拿着折子,眼睛却遥遥的看着窗外。这时候太后该是穿着华美的笼裙,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等着张居正了吧。

    她该是开心的。

    这场闹剧,动静再大也就草草结束。王大臣死在了牢房里,临死还咬着孟冲陈洪。

    冯保有些不甘,只除掉了几只秋后的蚂蚱,没能扒下那只老狐狸,不过也只能这样,到底还是认了。

    这样的结果,朝臣很不满意,王世贞为最。

    但张居正信了。

    太后也信了。

    连冯保都认了。他们还能怎么样,没看成好戏,但朝廷上从不缺新鲜事,过一阵也就忘了。

    至于朱翊钧怎么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月明星稀,京城北郊有一处别院,平日不见主人,今日却灯火明亮,一道黑影在院中闪过,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人,一身整洁的白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他坐的是越南黄檀木,手拿白玉杯,喝着醉仙楼上好的女儿红。

    他悠闲地品茗动作优雅,让人赏心悦目,可惜此处再无第二人欣赏。

    这时,黑衣人闪入房间,低声说了句话,那人眉头微皱,面无表情的吩咐着,看着来人退下。

    他淡笑着,温文尔雅,但眉宇间却有说不出的狂妄。

    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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