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正文 第15节
[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第15节
朱翊钧抬眼看向他,昨夜东暖阁没什么人,花玉楼是怎么知道的,他对身边的人管束一向严格,谁敢犯忌?还是,花玉楼什么时候就已经将触角伸到乾清宫了?
花玉楼精明的像得道的妖怪,像是看懂了别人的心思,叹息道:“皇上不必猜疑。昨晚得了太师的消息,微臣也惊呆了。今早停朝加上此刻看您精神萎靡疲倦,臣要是再猜不出,这官也算是白当了。”
朱翊钧眯起了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悲痛,低柔了声音道:“这么说,你的眼倒是神了,几眼就明白的事,也不知其他人有没这般厉害。”看明白他的心思。他说的意有所指也是在警告花玉楼,没事少揣度他的心情。
花玉楼走近,凝神定目的看着朱翊钧,含情带笑的眼里仍然多情,眼底却带着淡淡的苦意,说不出口的心疼,他也低声道:“皇上,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戒备?我,只是想陪在您身边。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等哪天你厌倦的时候,我会自己消失。”
朱翊钧一怔。
花玉楼实在是一个很会调节气氛的情场高手,简简单单的话让他一说,带着种诱惑的韵律美感。朱翊钧几乎以为被他勾引到了,沉浸在春水般柔情的眼波中。
他墨色的瞳仁冷静而明亮,赞叹道:“本士很厉害,朕差点就被你迷惑了。”朱翊钧想了想,整一暇的上下打量他,顺手拿起本奏疏,平平淡淡的说道:“去看过太师了吗?”
花玉楼很喜欢很喜欢他,他不是没有感觉,因为花玉楼的这份情绪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朱翊钧一样有一双擅于发现jq的眼睛。张居正、冯保和慈圣太后三角鼎力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个隐性害虫,加以铲除,而是默默的有耐心的保持暧昧。
多年下来,或许还潜藏着恐惧,但权利巅峰中的勾心斗角。愈加具备的好奇心、征服欲和对情欲的渴望,若是从前,他会很享受私底下的小动作,这份暧昧带来的刺激和渴望,但现下似乎还没有更进一步亲密的想法。
花玉楼此人有个缺点就是不会看场景还乱说话。
花玉楼垂下眼帘,藏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此刻,他的内心失望黯然,哪怕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花玉楼是个善于把握时机的人,他想趁朱翊钧心里防线松懈的时候,认同他。
片刻,他又带上了轻佻的面具,道:“还没,今早路过太师府见人多便没进去了,准备等午后再去瞧瞧。”他眨了眨眼,诱惑的说道:“微臣可有好些话同太师说,被人听见可不行。”
朱翊钧眼神一闪,叹道:“朕便不去了,你帮朕送送太师。”说完,眼神瞟向了别处,平淡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点神色。马上又转移话题道:“河南情况怎么样?”
花玉楼垂下头,如实汇报进展同几天前没多大区别。戚继光赶到河南时,开封府城门大闭,叛军已经前往追击朱翊钧,破城解救开封府尹并非难事。州府军官叛变,他在意的是为何罗超明明想杀他却迟迟不动手,开封府内到底有什么人在等他。大军包围时,罗超大可束手就擒或者以他为胁,祈求放条生路,绝没有不死不灭的局面。
花玉楼其后去了开封府,凭他的官位手无圣谕,仅仅也只是控制局面。等朱翊钧回京后,更是一连撤了好几个河南的官员,一下子把河南的气氛搞得人心惶惶。
朱翊钧眉头微蹙,有些不满意的说道:“没了?”
花玉楼含情带笑的瞟了他一眼,摊摊手,道:“锦衣卫给的就这些消息。”
朱翊钧闻言却是勾出一抹笑意,道:“朕现在可没闲工夫同你玩什么文字游戏。”
花玉楼轻笑几声,正色道:“苏老板曾递了个消息,荆王府的人曾来过京师。”
朱翊钧眼色一正,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您离开后的几天。”
朱翊钧眉头一皱,道:“她哪得来的。”
花玉楼苦恼的撇撇嘴,道:“从葛守礼大人府上的管事那儿。”
葛守礼同杨博一般三朝元老,连张居正都喊一声葛老。官至户部尚书,当得花玉楼的对职上司。清廉正直,一辈子不知督了多少次的饷银。性子一旦到了正事上,就是任谁也不给脸子的人,有什么说什么,直言敢见是他最大的特点。
葛守礼也老了,曾向他年老乞休,朱翊钧本想过些日子就让他告老还乡,没想到还能扯上事。他回想下葛守礼最近上疏的折子,其中有一份是关于卫辉府动乱的奏疏。卫辉府便是早年穆宗皇帝封王时给潞王的封地,而葛守礼推荐前往河南的人便是潞王,他给的理由很充沛偏偏还是被朱翊钧弟控爆发给留中了,气了够呛。
当年潞王讲学,慈圣太后的原话是要朱翊钧的原班人马。高拱,他罢黜还乡。张居正,他没空。杨博,他太懒。沈鲤,他告老还乡。在朱翊钧精挑细选后,才初定人选葛守礼,王国光等人。
朱翊钧顿了下,淡淡的,揉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因为扯到潞王不想多提,刻意将话题放到别处。花玉楼倒是不介意,兴致极高,走到他身后,温暖用力的手指帮着不轻不重地按摩,手劲居然刚刚好,不轻不重。
朱翊钧身子一僵,有些别扭,片刻就极享受的闭着眼,俊美如画的面容安静柔和,他垂下的两排黑森森的长睫,让人心头一片火热。
花玉楼黑嗔嗔地眼凝视着朱翊钧,他喜欢这个皇帝的美色,第一眼就极喜欢。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皇帝肉体的渴望,最初喜欢上他,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他还记得在金漆碧瓦的金銮殿上,尊贵的君王坐在高高在上的宝座上,黄金殿一瞬间失去了颜色,那一双绮丽的桃花眼凝目看着他,故如诗,美如画。
花玉楼总是最知道朱翊钧关注的重点,开始说近些年神机营的改进。年前宫九送来的图纸,据说是从纽伦堡流出的转轮枪,小巧而便捷。戚继光敏感的职业病发现了它的价值,戚家军人手一把,有的身上少则四五把,禁军身背七八把,俨然身背一座火药库。
梨花枪,蛇杆手统,阿快巴斯,合机铳等等火器。花玉楼把它们近几年的分配、造价、质量、由来地点和使用现状,着重说了分配和使用现状。汇报时条理清楚,信手拈来,幽默风趣又不显轻浮让人印象深刻。朱翊钧闭着眼不露声色,其实赞叹不已,花玉楼的脑袋真是堪比电脑。
直到天有暗下,朱翊钧再交代些事他才出了紫禁城。
时间转眼即逝,大军如约抵达京师,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军人排成队向他走来,他们每一个都像树林中的豺狼一样凶狠又生气勃勃。
朱翊钧犒赏三军,并赐宴保和殿。
大军捷报的喜悦似乎冲散了最近京城中的凝重和愁云,人人面带喜色。
夜幕降临,保和殿前铺上了艳红华丽的地毯,搭好了高抬,摆上了酒席。大臣、勋贵们才陆陆续续到场,朱翊钧等人都到齐了才姗姗来迟,简简单单说了几句开场白,宴席就开始了。
刘烶坐在席下,拿他不安分的眼睛打量着朱翊钧。那眼神像隐身草丛里的斑斓猛虎,桀骜地,好奇地,观察着猎物。
三年不见刘大刀还是这般胆大,颇似第一次找他打架的模样,也是这般蠢蠢欲动,可惜杨廷保不在不然又要同他干上的。朱翊钧想到这,忍不住轻笑。
下首的潞王听见一眼询问,朱翊钧摇了摇头,示意无事。潞王转头眼底带着微嘲看了眼骄横狂妄的刘烶。
再坐片刻,朱翊钧见时候差不多,就走人回乾清宫看文书去了。
第二天才知道,他离开后,刘大刀喝高了,拉着旁人斗角,一种类似摔跤搏击之术,头头相撞,手臂交缠,扭在一起,拼的是蛮力。以往他们几个常常玩这些把戏,杨廷保和刘大刀体型相当,聚在一起,有如两头非洲蛮牛,每回都憋得面红耳赤,难分胜负。如今没了杨廷保,刘大刀一身蛮力再难对手,把他身旁的武将给打的头破血流。
最后保和殿乱成一团。
刘烶名将之后,自小生活优渥,性子骄横无度,豪爽勇猛,每每各种辱骂欺负同僚,最喜欢得罪人。
朱翊钧见了一堆的弹劾奏疏,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该死的刘大刀又在犯贱。
万历十年,十月十一日,借着这阵子东风,朱翊钧一连下了三道圣旨,朝臣哗然大惊,朝堂上再次风起云涌。
第一道,戚继光拜左都督,镇守蓟州、永平、山海关,为天下总兵之首。
第二道,朕欲效仿凌烟二十四臣,奉先殿旁再开阁楼,文臣十二武将十二,凡万历朝有功之臣,皆可上凌烟,享后人祭祀。帝师张太岳居功至伟,功标青史,凌烟文臣第一人。武将‘俞龙戚虎’戚继光,俞大猷。军制变法,赫赫之功,凌烟武将第一人。
第三道,查抄冯保的家产。
第四十三章
冯保抄家的事,慈圣太后意外的没有消息,依旧每日在慈宁宫佛堂内诵佛念经。
东厂大理寺关防密折,冯保的家产让人瞠目结舌。白花花的银两亮堂瞎了户部全体大臣的眼。
白银四百多万两,房产两百多套,万顷亩地。朝廷一年的赋税收入,比这个多不了多少。
冯保尚如此,张居正又该如何。
张四维再也等不得了,他不信皇上在看清张居正两面三刀的真面目后还能这么偏袒他。一想到第二道圣旨,内心里燃起了妒忌之火。抬脚便出门,朝皇宫去了。
朱翊钧早也在云台的呢,戚继光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一去又是不知经年。戚继光的能耐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那套超先的军队改革,和完美的火器兵种配合运用。
“戚将军,才开坛的梨花白,你来的真是时候。”
“臣来迟,请皇上恕罪。”戚继光正色道。
朱翊钧一笑,让他坐下,亲自替他倒了杯酒。“今日将军是主角,朕特来给你送行。就与朕喝一杯。”
戚继光也不矫情,那三道圣旨可谓是春风得意,武将的最高境界也莫过于此。原是见调任的旨意迟迟未下,他本还担心皇上恼了张先生,连带着也恼了他。此刻见皇上待他还如以往般亲厚,近日所有的烦恼也全然没了。
戚继光道:“听闻皇上最乐意骑骋,臣献上的那两匹神骏,皇上可好使?”
朱翊钧摇了摇头,无奈道:“若没将军,烈马难驯。”
戚继光爽朗一笑,道:“那便把乌雪雅拿去配种马,臣下回再送更好的神马来。”
他想,皇上是要办大事的,玩玩又如何?一个男人不喜欢骑射,就喜欢美色,不喜欢美色,就喜欢饮宴。他以往见张居正事事均要管束皇帝,很不以为意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前些年朵颜部落反叛,虽然反军一小股,但却被董狐狸占了西峰口,戚继光将之击败,董狐狸弟弟长秃再进犯,戚继光抓了他,又放了他,一抓一拿现在朵颜没人敢惹他。
若是换了李成梁估计会把人都杀了,不等朵颜部落来报复,自己拉马杀过去。没见其他地方安静的很,就他那大西北屡生兵患。
朱翊钧喜欢听行军的故事,比之刘大刀吹嘘着自己是如何的在战场中闲庭信步,戚继光更真实,从太行山脚下到黄河上游塞上,千里雪山,兵戈争鸣,狼啸鹰飞。
戚继光是名儒将,虽不是李成梁那样动不动单骑入敌阵,手擒敌方大将的猛将,更在行军布阵,兵法排布上。
“你放心,朕绝不会欠你们军费,只要你们守得住边陲,朕便能把大明理顺。”
戚继光肃着脸,道:“皇上放心,一定守得住。”
朱翊钧莞尔。
梁永在云台内进出通报几次,朱翊钧不作回应,只让人在殿外等着,不一会殿外便聚了近十名朝臣。
戚继光是个豪爽霸气十足的大将军,虽已经年迈却丝毫不见凌厉之色。他的战场,戎马一生,几多风雪干戈,唯有鲜血在跳动。
朱翊钧笑道:“戚将军,朕真想去边关看看。”
戚继光一怔,大笑起来,道:“只要皇上敢,就来吧!”
等张四维进来的时候,戚继光已然出了云台,来得巧却也刚好撞上。
他并不待见戚继光,但表面功夫却做足了,笑望道:“戚将军,别来无恙。”
戚继光就没张四维这份修养,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张盘凤这反骨仔,哼了一声:“尚可,张大人想必等候多时了。”说完,拱手转身,期间遇着于慎行才停下颔首,其余朝臣目不斜视阔步离去,如今他名望权利极大倒没人敢拦他。
张四维脸一黑,空气凝固了两秒钟,才拂袖离去。他没想到戚继光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果然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粗。
朱翊钧摆好了姿势,闲闲坐在椅子上,案上放着赵孟的碑帖,点心,乌银酒壶,和雕花琥珀杯统统被撤了下去。
“云台是凉,今日倒是热了,还有些人气。”
有人接道:“皇上,这是正气。”开口的是名白鹇官服的中年官员。只见他瘦得像一根葱似的,淡眉鼠眼,高颧骨尖下巴。他便是在都察院供职的监察御史李植。
朱翊钧眼神一暗,有些无语。他不喜欢李植,除了他长得不好看还是个多事的人,每每爱搅事,偏偏还没什么本事。
张居正在位时恨不得将都察院的人全换成自己的人手,百名御史言官,有人厌恶他,有人感恩他,但大明朝从不缺的便是敢为天下先的人。
朱翊钧不想提这个话题,耐着性子等他们说完,看到众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才淡淡开口道:“秋末枯水季节,雨季连绵。山东起台风,运粮船沉没了七条,停罢在即墨。秋末运粮不合适,朕决定明年的漕运从冬季开始。”
他才说完便有人跳出来反对,广西道御史,雒遵。
“皇上,这是上天警示,不存敬畏,上天降灾。”
朱翊钧收敛眼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雒遵每回都抓不住重点,有事都拿灾情说事儿。明明是自然效应的问题,偏偏还不能说这话不对,在这个时代封建迷信根深蒂固,所谓的天已然是种信仰。
雒遵是张居正的门生,固然只认死理。有人对他说,张居正行新政,对朝廷有大好处。雒遵知道心里明白,却说,他不是个忠臣,他做首辅,上贪下效,再有本事迟早坏了大事。
他这么同海瑞说,海瑞虽愤恨张居正多年压制不喜他的作为,却也没激进参奏弹劾他,而是冷眼旁观。这让朱翊钧老怀安慰,真不愧是海青天。
他事先与人商议过,一锤定音就这么办,把雒遵等人气的脸色发白。
张四维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皇上可还记得,万历三年河南道御史傅应祯。”
朱翊钧想了想,才蹙眉道:“上疏王荆公说‘三不足’的那个。”
他才说完,张四维‘唰’跪在地上,鲜红色的官袍,衬在他脸上,让他显得更加冷峻,固执。
近几日,他对张四维保守执拗的个性又刷新了认识。
例如,他请都察院彻查张居正。
又让内阁整出他以往的奏疏。
接连几日轮着人来找他。
朱翊钧还记得半月前收到张四维的手书,一条一码的罪证让人咂舌。
他还记得当年张居正特牛逼的把傅应祯发配到了江宁,说王安石的三不足是属于大宋,咱大明朝的王荆公是他张居正。
张四维长叹一声,道:“皇上力行新政变法,当真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么?”
此言一出,张四维身后人半数跪在地上,真是乱七八糟的。朱翊钧头痛道:“爱卿多虑了,朕绝无此意。”
明朝历代皇帝都不喜言官,偏偏还少不得他们。御史言官们的态度,动辄就用祖宗章法刻度,从不明白世无定度的道理。
张四维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抬头叹道:“皇上,新政有新政的好处,看地方官的政绩,上柱国是有功的。但所谓的文臣第一,百官楷模,皇上明知上柱国上贪下效,独断专行,贪污纳贿,是因当年曾为帝师,曾对皇上悉心教导,不离御前么?”
张四维说的淡淡,语气中却带着朱翊钧厌恶的微嘲,皇帝偏袒张居正连带着反张派也动摇了,如今支持他的人已经不若当初,他对皇帝的作为也很是失望。
他这么说却也同朱翊钧耍了个心眼,新政已然定局,但皇帝包庇私情更让言官忿然。
他们敢同朱翊钧唱反调,因为他们不在乎,史官记了名字也好名垂青史。
朱翊钧又被轮奸了一遍,心里也来气。想到很久以前,张居正问他治国之道时想当然的说要忠直耿臣治天下,张居正当时虽没说什么想来心里在笑话他了。善用直臣,若有一日君臣意见不一那就只能打擂台了。
少顷,张四维心中稍快,好像又看到那个沉稳优雅的男人——看看,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死了没一个人敢为你说话。
此刻,一听御史李植又弹劾戚继光骄横霸道,朱翊钧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么厉害,朕派你去治军,顶替戚继光,好不好?”
李植楞了,直直的看着朱翊钧,显然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问话。
朱翊钧不理他,接着说道:“他是将军罢,你见他会打仗吗?”
李植哑然。
“只要他能保卫大明的江山,那就可以了。”
说毕看了张四维一眼,语含深意。
只要他能保卫大明的江山,那就可以了?什么意思。
大臣们愣了,显然没料到皇帝会有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缓过神眼中具是震惊责备失望的看着朱翊钧,连于慎行等人望着他也略带不满。
古人重名修身,气节傲骨,没想到当今皇帝是同张太岳般的实务论。
朱翊钧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要是朝臣个个都是高风亮节,不知体谅皇帝心思的偏执臣僚,那他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找谁去做?
他也很是烦闷,都察院御史这有事没事都找他理论理论的习惯,真该改改了。
片刻,只听张四维嘶哑着的声音,大呼道:“皇上,微臣家父新丧,请求回乡丁忧。”
“准。”
张四维走了,临走前深深的看了眼朱翊钧。
对于一个保守执拗的大臣,他若不想做改变这样的君主注定让他失望。
朱翊钧心里郁闷,不动声色的把人都打发走。
第二日,张四维丁忧回乡,都察院御史李植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再过几日,朝廷上下见皇帝心志坚定,而渐渐被朱翊钧提拔起来的官员俨然一派拥护才逐渐消停。
张居正曾说过,皇帝圣德宽厚,不能轻易与臣子动怒,要论一人的罪过,就是打死他,也不为过。
如果他是永乐那样的枭雄,大可以用屠杀让文官们闭嘴;是弘治那样的君子,可以巧妙地将文官们的意见转向;是正德那样的嘻皮士,可以根本不考虑文官们的意见。若指使不了保守老迈的朝臣,朱翊钧能做的是提拔新人来支持自己,想法新颖胆识过人的朝臣。
京察将至,朱翊钧趁热打铁,让殷正茂替了杨博的兵部尚书,在考成法的基础上,收税不利的官员再降一级,再开课税司……
于慎行与申时行接伴出了内阁,葛守礼高老还乡的事,刚刚传遍各衙门,二人看着空荡荡的内阁,接二连三的有人离开,不免怅然心中一叹。
这时,深宫内走来一个五官清楚,昂首阔步的内侍拦了二人的去路。
“首辅大人,皇上有请东暖阁。”
*
再说陆小凤当夜匆匆离开皇宫,他的心情如何却是不得而知。陆小凤赶回客栈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花满楼和丹凤公主都不见了。
陆小凤去找了霍天青,却在霍休的小楼上遇到了花满楼,从他那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事,结合朱翊钧相告的‘事实’,心里头纠结的要死。
花满楼淡淡道:“我们现在要去找霍休,他是你的朋友,而且对你一向不错。”
花满楼心中已经有了定论霍休便是主谋。
陆小凤先走进了树林,红尘中的暄哗和烦恼,被隔绝在青山外,安静的让陆小凤心烦。
冷冷道:“我知道。我虽然常常被人冤枉,却还没有冤枉过别人。”
他希望能赶快结束这件事,赶快揭穿这秘密,虽然心中也隐隐有了结论,但他却实在不希望那阴险恶毒的青衣楼主,真是他的朋友。
两个时辰后
当他们走出这神秘的山窟时,已是凌晨。
这件怪事的发展和变化让人匪夷所思却也走到了尽头。
同青枫道人下棋是件颇费脑的事,事后陆小凤才知他说的都是谎话。
霍休坐在山洞内的石台上,开了坛子的酒显然在等他。
陆小凤这回没喝他的酒了,叹了口气道:“我总认为你也跟阎铁珊和独孤一样,也是受害的人,现在我想通了,真正能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只有你。”
霍休笑着点头。
陆小凤又道:“你利用霍天青杀了大金鹏王。”
霍休点了点头,道:“对,他是个很会花钱的人,从来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偏偏一直向我要钱。”
陆小凤摇了摇头,道:“你又说谎,我猜你根本没找到大金鹏王。”
“你这么做只是想要大金鹏王的宝藏。”
霍休闻言,瞪着他,目光像把出鞘的刀。也不知过了多久,霍休突大笑起来,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小凤沉默。
陆小凤猜到大金鹏王是假的,他敢肯定真的大金鹏王已经被朱翊钧关起来了,而且时间还不短。
“我看起来很像笨蛋吗?不然怎么人人都想要说谎利用我。”陆小凤郁闷的耸拉着脑袋。
花满楼微笑道:“陆小凤是笨蛋?”
陆小凤身子一抖,悠然道:“不,我是个天才。”陆小凤显然想到自己刚刚破了个大案,他蹲在笼子外面看着霍休,见他用五万两买了两个香肠,狼吞虎咽的吃着,他可真不愧是天下第一有钱人。
花满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猜到他在说谎。”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笑得有点像只狐狸,转身离开了洞窟。
第四十四章
北京城内过下元节,四处俱是香火烟气。
清早,银台传来消息两淮大旱,大明梁赋砸进去了五分之一。
朱翊钧顶着大清早的雷霆一击,唤梁永把于慎行、王国光等户部主事找来,商议了灾民安顿、收成年景、户部赈灾银和随行大臣人选。又商议些其他的事情,拖到了中午,留众人殿中用膳,他自己才转悠回了乾清宫。
养泉宫
宫殿内热气蒸腾,四方池子地下铺满着白玉石,池子四个顶角处雕刻着汉白玉龙头,此刻正不断的把热水流进池子里。
殿内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圆润的夜明珠,朱翊钧懒散的躺靠在池壁旁,脸色被热气蒸的通红,盈盈的白光显得格外柔和。
日本新首相丰臣秀吉,从近几日的情报来看野心极大,比之前任的练兵自守,这位攻打朝鲜的意图太明显,搞得朝鲜国三番五次的朝大明援助。
南澳岛、飞仙岛是东南沿海一带通商船舶的必经泊点和中转站,杨廷保海遁一月终于同军检联系上,传来个不好的消息,日本海军正在攻打飞仙岛。
此时幕府已名存实亡,大多日本武人沦为倭寇。日本官方曾与大明签订和平共处条约,互遣使节,大明册封前首相为日本国王。丰臣秀吉即位也曾身着明朝的冠服,迎接明朝远道而来的使臣。而如今丰臣秀吉自毁条款,不遵守当初的条约,杨廷保传来的消息,日本海军显然不是路过这么简单。
整个身子浸在水中,骤然变暖,朱翊钧拉回了思绪,瞥了眼守在屏风后的人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梁永,进来。”
朱翊钧见他低着头站在一侧,开门见山地问道:“梁永,花侍郎最近是不是找过你?”
梁永心中咯噔一跳,慌忙跪在地上,道:“前几日找过奴婢。”
“嗯,”朱翊钧漫不经心地点头,突然又似笑非笑地横了梁永一眼:“花玉楼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梁永缩了缩身子,没敢答话。
想到几日前在东暖阁花玉楼的一番话,朱翊钧一阵唏嘘。他才不信花玉楼对乾清宫的了解是全凭猜测,只有梁永这个笨蛋才会被他收买了。
一想到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说出的话的语气,亦是森然:“梁永,你身为朕的贴身内侍,却私自透露朕的消息给花侍郎,朕该为你高兴吗。”
花大人要问,我哪守得住。梁永心里嘀咕着,却也不敢说出来:“皇上,奴婢冤枉。”
“陆大侠的事,奴婢一个子儿也没敢往外说。”梁永机灵嘴甜的抢着说道。
朱翊钧睨他一眼,笑骂道:“起来吧,再有下次,绞了你的舌头。”
“不敢了不敢了。”梁永慌忙的爬起来,动作快得颇有喜感,朱翊钧无奈的摇了摇头。
沉默半晌,朱翊钧吩咐道:“下午朕回东暖阁,便不去慈庆宫了。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你等等去内库拿些滋补的药材送去……”
顿了一下,又道:“还是去太医院把张太医找来。”朱翊钧想到最近皇后的身子也不咋地,又补了一句:“再送一份到坤宁宫去。”
“是,奴婢记得了。”
这时,殿门外传来响动声,朱翊钧冲梁永使了个眼色,后者快步出门又匆匆回来:“皇上,是潞王千岁。”
“皇兄”这是潞王的声音。
朱翊钧站在水池内,看着站在梁永身前的潞王,只是纠结了一下。便不经意的往后一靠,笑道:“怎么到这来了?”
站在水中的朱翊钧看起来格外柔和,潞王目光扫到袒露的肌肤上,笑意盎然:“找皇兄有点事,听乾清宫侍卫说,你来了养泉宫就跟来了。”
朱翊钧点头,“什么事?”
潞王倒是不急着回话,看了眼喷出的热气水花,一脸期待的看着朱翊钧,“我还没和皇兄泡过澡呢。”言外之意是他也想下水。
朱翊钧一愣,诧异地抬头看他,有些哭笑不得,祈求亲密盈满了潞王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潞王这么眼巴巴的看着,他倒有些尴尬了,男人和男人一起洗澡是常事,朱翊钧小时候倒是看过潞王洗澡,至于现在嘛。
片刻,不待他回应,潞王便先斩后奏。
朱翊钧目瞪口呆看着衣服一件一件落下,修长健壮的古铜色躯体在自己面前袒露,潞王快速的把外衣脱了,只留下一条亵裤,‘扑通’跳入水中,朝朱翊钧游来。
“找我什么事?”朱翊钧无奈宠溺的看着潞王,再次重复道。
潞王走到朱翊钧身旁,并肩靠在池壁上,在光线下现出小麦肤色,水纹中隐约可见男子强健裸体的轮廓,他的体形极其匀称,英俊的笑容带着一丝阳光。
身材真不错。朱翊钧挑眉,拿起一旁的锦帕擦拭被溅到脸上的水渍趁机移开视线。
“臣弟昨日去寻葛老师,他再过几日便要启程回乡了。”说到这顿了一下,神色很是伤感。
潞王又道:“前些日子卫辉府闹动静,昨天老师上疏折子被留中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皇兄,我想到河南看看。”
朱翊钧一愕才想起来,昨天葛守礼的折子又被他留中了。东厂密折卫辉府尹大肆招兵买马,动静颇大。他准备派都察院的人去彻查,该说葛守礼真是尽心尽力么。
潞王虽人很聪明功课也不错但又没办过实差,河南乱的很像上次一样遇刺了怎么办,慈圣太后肯定不放关。但他封地就在卫辉,再过两年便要去了,是不是该先让他去安排威慑下,以免到时天高皇帝远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朱翊钧各种纠结不放心,潞王身子一转,把头埋进了朱翊钧的颈窝处,闷闷的说道:“若是皇兄不想,那我便不去了。”
胸前的肌肤亲密的贴在一起,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传来阵阵瘙痒,朱翊钧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想伸手把他推开,却听到潞王低落失望的话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弟弟可是将近二十年没出过这个四方城。想到这,朱翊钧有些自责自己总想往外跑,却双标准的要求人,忘了潞王也是青春少年人。
算了。
朱翊钧拍了拍潞王的肩膀,有些心痛无奈,柔声道:“外头乱的很,我到时让锦衣卫随行,你要看顾好自己,别让母后担心。”
“嗯。”潞王低着头,嘴角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勾起狡猾的幅度,抱着朱翊钧的手紧了紧,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道:“那到时不管我干了什么,皇兄都不能生气,要与我站在一起,好不好?”
潞王算是朱翊钧看着长大了,心理年龄已经可以当长辈的他可以说把潞王当成孩子在养,又想卫辉府估计没什么事,拨些暗卫去保护他,把卫辉府搅得乱糟糟也没什么,便笑道:“好呀,你便是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皇兄也帮你补上。”
潞王猝然抬起了头,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开心道:“我记得了。以后不管我干了什么,皇兄都会与我一起。”
朱翊钧宠溺的看着他,摇了摇头。这些话当年穆宗皇帝也这么对他说过,朱翊钧兴奋了一阵,可真到闯祸的时候还是把他臭骂一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心底感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再泡了一会,他发现手有些肿了,嘱咐潞王不能泡太了云云,连忙从池子里爬出来,长裤紧紧贴着修长的腿,勾勒出诱人的曲线,接过梁永递过来的毛巾,朱翊钧实在没勇气在弟弟面前干脱裤子这么猥琐的事,转身进了内殿。
修美挺拔,白皙如玉的躯体在自己面前袒露,身体里强压下去燥火瞬间轰然燃烧,潞王目光随着朱翊钧离开,才意犹未尽的起身。而某个部位不可抑制的强烈反应,把一旁的宫女羞得满脸通红,他不耐烦宫女擦拭的太慢,一把抢过丝巾,将人轰了出去。
*
朱翊钧离开没多久,潞王就把养泉宫的婢女杖责了。
古代人似乎都有这毛病,权位越高越是习以为常。朱翊钧纠结了一会儿就想开了,潞王是典型的王孙贵胄,骄纵霸道的性子想改也改不了了,他不想说连坤宁宫都是隔三岔五的廷杖内侍,何况被慈圣太后溺着长大的潞王。
朱翊钧反省了一下,发现潞王有点太黏他了,这次的行动从理论上讲会是‘男孩进化成男人’的相关实践,他有必要让慈圣太后加快动作,明年夏天大婚似乎久了点,朱翊缪那小子那方面的需要不是一般的强烈。
他念着潞王,便想到了永宁。泼辣的性子似乎很得慈圣太后当年的风范,这丫头也是时候该嫁人了,等杨廷保一回来,先在兵部任个职,再来尚公主吧。况且这驸马不能担任朝廷命宫的祖制,什么时候得找王国光谈谈,算他退休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儿。
乾清宫距离坤宁宫只有一个宫殿的距离,日头已过了午膳时分,顺路向皇后所居的宫殿走去。
隔湖的桂花送来清远的香气,驱去了秋天反常的燥热闷湿。
朱翊钧远见一宫女捧着银盘款款从殿内走出,盘上似是羹汤,遂让梁永叫住她。
“你手上拿着什么。”
宫女一见朱翊钧,跪下行礼,答道:“皇后娘娘平日喝的药。”
“药?”朱翊钧挑眉,疑道。
宫女手一抖,犹豫道:“皇后娘娘……头痛病患了……这是太医院给开的药。”
朱翊钧眉头微蹙,道:“下去吧。”说毕看了盘上药碗一眼,抬脚离去。
皇后王氏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用心的做一件亮紫色的男子外袍,见朱翊钧来了,面色一喜,急忙站起行礼。
守在屋子里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朱翊钧把她扶起,随眼瞥到地上残留的玻璃碎渣,虽很隐蔽,但仍是被朱翊钧敏锐的注意到,眼底闪过一抹复杂,面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伸手拿起衣服看了看,莞尔道:“又在做衣服了,朕出不的几次宫,一年又能穿几回常服,累人的事还是交给底下人做。”
王氏穿着牙白色的家常衣裙,十指白嫩纤长如削葱根,拿起案上的茶盅递给朱翊钧,端正秀美的脸庞带着温婉的笑容,道:“臣妾平日无事,闲来打发时间,停停补补,哪会什么累的着。”
说着让人把这些针线衣服收了下去,王氏身后的两名宫女,笑着上前收了东西,行礼后退了出去。
朱翊钧拉着她一同坐在软榻上,王氏笑吟吟的看着朱翊钧,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后王氏世代名门,家风极佳,两宫太后当年精挑细选,煞费苦心。才找到个稳重大气、端庄和平,仪容行止没有一丝挑剔的闺秀,活脱脱大明朝的薛宝钗。
朱翊钧见她整洁的妆容下,藏不住的惨白,心底叹了口气,道:“皇后病了?朕来看看,头可疼的厉害。”
王氏脸上笑容不变,柔声说道:“让皇上担心了。臣妾的老毛病,过些日子就好了。”
朱翊钧见她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忍不住伸手拨了拨她落下的鬓发,王氏双目柔情回以一笑。
两人静坐在那,偶尔说上几句话,倒让坤宁宫内显的十分温馨。
“皇上,纳妃的事可要开始准备了?”王氏低着头,温声问道。
“京里的好姑娘不少,宫里也是时候该进些新人了。”
朱翊钧一怔,有些不自然的侧头,打量自己这个贤惠过头的皇后,道:“过些时候再说吧。”
王氏神色复杂,下意识的想张口反驳,却对上朱翊钧不容置否的眼神,将所有的话咽了下去。
成婚三年无子嗣,他知道皇后的压力很大,因为问题永远不会出在朱翊钧身上,天下人想到的只会是皇后有问题。他倒想同皇后相互扶持的走下去,哪怕是相见如宾,却没想到会被越推越远。
“时候不早了,乾清宫还有些事,朕先回去了。”说着就要向外走。
王氏也急忙站起来,想送朱翊钧到殿门口,却听到朱翊钧的话,身子一顿。
“思贤,那药以后还是别喝了。”
朱翊钧的语气坚决,王氏站在门外看着他走远,直到看不见身影才回到殿内,轻抚小腹,神色有些黯然。
皇上不爱美色后宫独她一人,这是天大的恩宠。她明知这样不对却也在暗暗高兴,到底还是错了。如今若是能有个孩子,又何必每回惹皇上不快,长久以来她的身体毫无动静,太医们查了又查,诊过又诊,却一直没有身孕。一切只能是她自己有问题,又怎能让他担起这个大不孝的罪名。
王氏身后的大宫女看她神色,扶着她回到软榻上,轻声劝道:“皇上来了,娘娘怎没让皇上留下,说不定……”
王氏微微蹙了下眉头,怅然道:“皇上想走,我又怎么留的住。”
宫女闭口不说话了,退到一旁,忍不住又问道:“娘娘,那药可要现在端来。”
王氏一怔,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道:“今天算了吧。”
宫女应了一声,出去吩咐把银盘撤了。
朱翊钧回了乾清宫,宫女内侍们自觉的候在殿门外,梁永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在殿内站了一会儿,他算是把对深宫女子的怜惜和遗憾放下了,准备把被他遗忘的奏疏拾起来看完。
就见御案上,多了样竹木笼屉的东西。还特意放在了正中心,一眼就能看到。
朱翊钧伸出手想打开看看,一旁的梁永倒是抢先一步,将那笼子打开。
白花花的包子被揭开,火候刚好,香气四溢。
朱翊钧眼睛一亮,直觉身后有人,连忙转身。
第四十五章
朱翊钧一怔,有些惊异的看着宫九,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见他笑意盎然便自顾自的在软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水,让梁永退出去,阖上殿门。
他侧头对着宫九,丝毫没有让他注意到神色的异样。
宫九还是一身月白色长衫,腰盘玉带,样貌俊美,那双深黑的凤眼愈加深邃,仿佛含笑,又仿佛没笑,带着些许乖戾从瞳仁散发出来。鼻子高而挺,嘴角轻佻的勾起,凭添了一分肆意。
又斟了一杯,递到宫九面前,也未看他,只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也来一杯!”
他接过,抿嘴浅尝。
“今天是下元节,昭宁寺巴巴送来的肉包子。”宫九从笼屉里撕下点皮馅,塞嘴里自顾自愉快的说着话,“味道真不错。”
朱翊钧扬了扬眉,倒不说什么,扯下吃了几口。心想,昭宁寺的口味还是这么重,和尚庙包这么油腻的肉馅,还真比不上两粒白面,娘娘的香油真是给多了。
宫九丝毫没有察觉他不着边的心里活动,带着得体的浅笑半是纠结半是引诱的扯面皮。朱翊钧眨了眨眼,有些失望的道,“怎么办,我以为你会带几屉金包来。”
宫九意味不明地半眯起眼,一手搭着朱翊钧肩膀,面上先是吃了一惊,讶然道:“臣弟倒是给了,皇兄没收到吗?好几车的金包子。”说到这,得意的顿了顿,笑道:“如今天下怕是无人不知吧。”
靠坐在榻椅上,他的眼神很亮,说的意有所指,像是发现了等候已久的玩具。
陆小凤作为阻止谋取他人财富的光辉英雄倒是没人觉得稀奇,这一切让人作为谈资在各大酒楼谈论不已。
霍休是个孤避又古怪的老人,对钱财金子的追求堪比葛朗台,但他比葛朗台好些,起码他舍得让自己活得更加享受。如今霍休死了之后,连他最亲信的部下,都找不到他的人。而那笔财富或许被暮然察觉的部下私吞,或许被更有权势的组织占有,亦或者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在了地下。
狡兔有三窟,为了欺瞒陆小凤,霍休移出了部分财富留在了青衣第一楼。而金鹏王府东边的有一地洞,地底藏有些许宝藏。朱翊钧找到的最后一处,是在被火烧毁的清风观地窖下,那也是霍休的私产。
即使如此仍有部分流入海外岛屿不知所踪,朱翊钧占了大头,倒是不介意别人喝汤,如今同犯自己承认了,倒不得承认宫九不愧是boss级人物。
那是我挖出来的,竟然敢撬你皇兄的墙角。朱翊钧不痛快的在心底想着,然使得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吃你的包子……”
南澳岛是广东附近的岛屿,在海外贸易上起了中转站的作用。宫九近几年蜗居在岛屿上,有几年没跨上大陆,比起三天两头被人攻占的台湾岛,南澳被他保护的太好。宫九摆显的介绍南澳岛的丰功伟绩,笑得花枝乱颤了会儿,他才清清嗓子道:“我看杨廷保领着船队围着南澳岛打转,以为你有事找我就马不停蹄的赶来看看……”
你回中原的日子可不短,中间省略的部分太刻意了。朱翊钧想着,嘴上却说,道:“我以为你这辈子准备都躲岛上,没想到还会有出来的时候。”
宫九无奈的耸耸肩,不情愿道:“两百船的炮队围着转,我能不出来么。”
宫九又笑道:“杨廷保那家伙可真傻,东南西北都摸不清,陷到暗海里大半月绕着东边海域转圈。他怎就知道自己一定认得路呢,你看迷路了,还得我顺手把他给带出去。”
朱翊钧大笑:“那你顺的可真不错。”转手就搁到飞仙岛上当炮手去了,可真会做顺水人情。
杨廷保有多少能耐,朱翊钧心知肚明。他也总是无奈于宫九的死皮赖脸,但他的本性如何,虽一直让人琢磨不透,装逼的保持着神秘感,但必须得承认,他对宫九的印象很好。趁机震摄荷兰海盗同日本海军不说,还能卖叶孤城一个人情,这笔买卖挺划算。
想到这,朱翊钧心情好的,再吃了两个油腻腻的包子,便没有面对它的欲望,领着近几年越来越妖孽的宫九,在乾清宫内东转西转,最后走进了乾清宫西边一处隔着西暖阁不远的屋子。
屋子顶部四周镶嵌着几颗圆润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白光,宫九正被别有用心的万历皇帝引向乾清宫的深处,这么一间墙壁上描绘着大明国土疆域和边境海域地形的沙盘图。
宫九站在起码有两个他大小的沙盘前,面色古怪。
“我以为,我只是来送包子的。”宫九转身,慢吞吞道。
朱翊钧白了他一眼,从一旁的柜子上抽出了张纸,摊手把图纸铺开,南苑的地形图,挑眉道:“我正准备过两天去南苑秋狩,顺便到大阅场检阅神机营,操练火器,让一些人来试试身手。你来得好,到时咱们一块看看,大明既有心发展火器,枪械的运用可不能只是皮毛。”
宫九无所谓的点点头,手里转着和田玉雕花玉扇,晃悠悠的靠在一旁,浑身散发着浓郁的纨绔气息,同样挑眉道:“我没意见。”
“……”这小子果然蹬鼻子上脸。朱翊钧微眯着眼,后尽量不让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咬牙切齿,笑道:“我带你来这,可不是想听这个,阿九。”很快的,朱翊钧的笑容变凉,冷笑。
宫九听着倒没什么反应,突然从袖里取出了把枪,冲朱翊钧举起,修长白皙的食指搭在扳机上利索的扣了下去。
嘴里‘嘭’的一声,做了个射击的动作。
朱翊钧听到声音,转过身子,眼皮一跳,太阳穴一突 ,黑洞洞的枪口,一错不错的对着他的胸口。宫九长吁了口气,笑得温文尔雅,手上打了个漂亮的扇花,将那把精致的火枪递了过去,用欢快的语调,道:“你刚刚是不是被吓了一跳。我该先和你说说,好让你该有个准备,虽然我早也想这么干了。”
无聊。朱翊钧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爱搭理宫九,手中细细的摩擦研究那把火枪,片刻皱了皱眉。
这柄枪基本结构同打火枪一样,仿旧。周身铁质,小巧便捷,如果需要射击,就扣引扳机,通过弹簧的作用,将击锤上的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
过程繁琐,却已经颇具有后世手枪的原形。
不过,一次一发再装弹,在战场上,白耗时间就意味着浪费生命。宫九不可能拿这种没用的东西给他,朱翊钧又细细的拆开,愕然发现弹丸是用浸蘸油脂的亚麻布包着的,配合着燧石倒是能剩下不少装填速度,粘着膛口,射程也该增加的。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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