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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正文 第6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第6节

    “眼下只觅得这一种方法,但或许……”龙清寒言及此处,目光落在上官流云脸上,心思又沉了沉,似乎那日这精魂也没有异动……

    “或许什么?”上官流云凑上去追问。

    “没什么……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只是眼下还不知罢了。”龙清寒回过神来,将那精魂捏在手心里,幽幽说道。

    上官流云拧起眉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道:“的确还有别的法子。”

    龙清寒偏过头去望着她,有些疑惑。

    “找到龙珠!今日之事的确是流云行事不妥,流云先在此向龙神姑娘陪个不是,日后入夜再不如今夜这般胡来了。”

    “我若送命,便也是你的死期,你我之约虽未成,但终归是一条船上的人。别忘了,我的命数中还勾着你的命数!”龙清寒陡然冷下声来朝她说道。言罢,又仰头将那精魄给吞了下去。

    上官流云望着她怔了怔,神色一黯,却也不再言语。龙清寒说得没错,纵然契约未成,自己与她终究是上了同一条船,性命相牵,谁也脱逃不得,都是天定的命数!

    她抬头透过窗棂朝外望了望,此时天边已然泛出了鱼肚白,隐隐间还能见朝霞之色。

    一条船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上官流云望着龙清寒的侧影心里暗暗浅笑了一声想道。

    “天光亮了,上官姑娘既然已经可以下地行走,那你要出去我也不拦你,只是这山间有我设下的结界,能否避过便要看上官姑娘你的本事了。”龙清寒将精魂吞下,站起身来,回过头来淡淡说道。

    “龙神姑娘,要去何处?”上官流云见她起身朝外,定是要出去,忙出声问道。

    “寒潭,怎么上官姑娘还要同来?”

    上官流云听她说要去寒潭,脑海里便噌地一下闪过了些什么,脸颊顿时一热,赶忙低下头来不去看她的背影,只低低道:“不了,昨夜乏了,趁着天色尚早,流云还是听龙神姑娘你的话在此休养好了,毕竟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知晓便好,天黑之前我定会归来,你放心便是。”龙清寒同她交代一声,随即便迈开步子出了门。

    上官流云斜卧在青竹床榻上透过对面的竹窗望着龙清寒的身影一点一点模糊远去,直到从视野里消失。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变得空空旷旷起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一瞬间,不见了。

    龙清寒出了竹苑后,脚步也渐渐快了起来,她莲足轻点跃上树梢,身姿飘逸而轻灵。几个凌空踏步的腾挪转跃间,便已经奔至了山脚,直朝江城的方向奔去。

    江城府,破晓后天色渐亮,上官家回廊檐角的灯笼渐渐熄灭,屋顶上的兽首雕像也渐渐合上了眼,一切同往常那般自然,直到俯在上官凌雪床榻旁的上官皓月被床榻上的人低声的呢喃轻哼惊醒过来。

    “嘶……疼……,皓月……依……”上官凌雪低声的呢喃,言语有些破碎,她眉头紧紧拧成了八字形,模样甚是不安。

    “长姐,你在说什么?长姐……你醒醒,醒醒!”上官皓月听到上官凌雪的动静,立刻直起身来凑上去握住上官凌雪的手,轻声唤道。

    上官凌雪浑浑噩噩间被她叫醒过来,费力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她呼吸沉重,胸前仿佛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眸光有些涣散似是被惊了魂一般。

    上官皓月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颇为担心地喊道:“长姐,你怎了?别吓皓月……”

    上官凌雪听到她的叫喊声微微怔了怔,缓缓偏了偏头,望向身边的人,但见上官皓月满脸担心神色,心下微微颤了颤,但却又有些欣慰,瞳眸里也渐渐晕出几分温柔来,她张了张口,哑着声对身旁的人低声安慰道:“莫怕……无事。”

    “长姐你醒了!”上官皓月瞧见她眼眸中泛动的眸光,心下顿觉一阵喜悦如潮水般涌来,灌进心底,鼻头微微一酸,竟是蓦地红了眼眶。

    上官凌雪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无奈。到底,她无事便好。

    “我去回禀家主,长姐你且先歇着,皓月去去便回!”上官皓月见她醒来,激动地说道,言语间有些语无伦次。

    上官凌雪还未来得及点头,便只觉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松了开来,紧跟着那个在自己面前晃悠的小人儿带着红红的眼眶便朝外飞奔去,不过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上官凌雪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多想,只是缓缓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和脸上的伤口,眸光黯淡了一下,神色间有些凄然。

    东厢院内,晨风抚过茂密的草丛,带出沙沙,沙沙的声响,从窗外传来,上官凌雪微微颤了颤,身子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缩,却是紧紧咬住了下唇。

    上官凌雪这一醒来,整个上官府顿时又沸腾了起来,负责伺候的式神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居灶间的式神们一大早便被上官皓月差去做补气滋血的药膳,正中午的时候便端到了上官凌雪的房里,余下的也都各有各的差事,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龙清寒隐身在上官家屋顶结界的暗门里,朝底下望着,眸光沉沉,一如往昔。

    第30章 骗子

    药膳被端进上官凌雪的东厢屋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上官沉木已然领了人过来看望上官凌雪。

    苍老干瘪的手在上官凌雪的手腕上搭扣着,良久终是沉沉一叹,慢声说道:“你,且好生休息吧。让皓月照顾你,这府上大小之事无需再操心。”

    老人虽未言明,但聪明如上官凌雪又怎生会听不出上官沉木话里的意思?她垂下眸子,神色间有些黯然。身为阴阳师却咒力尽失,上官沉木作为一家之主作此决定实在是再寻常不过。能将自己留在上官家而不是随便许了人家传宗接代已经是对她上官凌雪仁义之至,她又何能再有更多奢望呢?

    她眼神里闪过几分无奈,几许忧伤,终是轻轻开口哑着声道“谨遵家主之命。”

    上官沉木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拄着楠木拐杖起了身,同上官皓月交代了一句便领着四宿式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厢。

    上官皓月跟在后面恭送上官沉木离开后便匆匆折返回来,她手里端着居灶间的式神刚送来的药膳羹汤,一步一顿,端的是万分小心的模样,生怕洒出一丁点儿来。

    “长姐,我遣厨房给你炖了汤药,现下温度正好,你且起来喝了在休息?”上官皓月靠近窗边,动作也越发小心翼翼,便是连说话声也都变得轻细起来,不过却也还能叫人听清。

    “没想到……我家皓月……也会照顾人了!”上官凌雪半支起身子斜靠在床头,偏过头,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上官皓月的身上,柔柔地凝望着她,说话声虽是断续,但却也听得出语气里的欣慰之情。

    “皓月还没有那本事,这些都是三姐姐临走前交代皓月的。”上官皓月端着汤盅在上官凌雪床榻边坐下,用汤匙轻轻搅拌了一下盅里的膳汤,舀起一勺放在自己面前吹了吹,随后又用自己的唇试了试那膳汤的温度,确认无差后方才轻轻喂到上官凌雪嘴边。

    上官凌雪倒是分外配合得饮下她喂来的汤药,缓缓咽下后又趁着上官皓月去舀第二勺的时候轻声开口问她:“这么说流云也醒了?”

    “是,三姐姐醒的早,前些日子便可以下地行走,这些日子已经出府去了。”上官皓月如实对她说道。

    上官凌雪闻言眉头轻轻蹙了蹙,但随即又舒展开来,这时又听得上官皓月继续说:“幸得三姐姐醒的早,家主能将这继任之事交给她。”

    “你说……咳咳……家主将继任之事交与流云?”上官凌雪闻言神色万分惊愕地问道。

    “是啊,长姐放心,三姐姐以往虽然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但是无论是灵力还是咒力都是高强之列,断不会辜负长姐期望的!”上官皓月说着又将一勺膳汤递到上官凌雪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上官凌雪依着她安静地饮下羹汤,神色却变得严肃起来,她抿着唇不言半句,望向上官皓月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深邃。

    上官皓月兀自低着头自是没有瞧见她的目光,一碗羹汤不多时便见了底,上官皓月将汤盅搁在一旁伸手搀扶着上官皓月重新躺下,柔声细语道:“长姐,你先好生休息,皓月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了。”

    上官皓月说着便要端起汤盅起身离去,但身子还未站起便听得上官凌雪哑着声朝她急道:“别离开。”

    上官皓月愣了愣,神色间有些不解,只听得上官凌雪喘了口气接着说:“你守着我也劳神…… 便同我一起休息吧!”

    她说完身子朝榻内挪了挪,空出了半张床的位置来,示意上官皓月一同睡下。

    上官皓月望着那半张床榻思量了片刻,心想若是能留在此处,照料长姐也定然会方便些。故而也欣然点头答应,只是人还是从床榻边上站起了身子,端起那汤盅对上官凌雪道:“那我且差人将这汤盅送回居灶间去,这样待晚些天色暗了再让他们送药膳过来。”

    上官凌雪想了想也点头同意。只是目光依旧粘滞在上官皓月的背影上,直至她脚步远去停在房门前。她屏息凝神,侧耳细听,只是如今灵力咒力尽散,便是连听觉也大不如前,但幸在此间距离不远,故而上官皓月的说话声模模糊糊间倒也听得一二。

    “你且将这汤盅送回去,待到日暮之时再另送一盅来。”上官皓月将汤盅交到门外随侍的下人手中,低声吩咐一声道。上官家下人不多,来来去去也就几个,上官凌雪灵力尽散后自然也无力再驱使式神,上官沉木体恤她故而便拨了个下人过来负责伺候,这下人是个哑巴汉子,却也是个老实人,在上官府上待了也有些年头,故而上官沉木遣他来也放得下心。

    那哑巴汉子接过上官皓月手里的汤盅,听着她的吩咐忙不颠的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上官皓月挥了挥手那汉子便退了下去,上官皓月转过身回到屋中,宽去了外衫在上官凌雪身旁躺下。她自上官凌雪醒来便开始里里外外的忙碌,此时沾上床榻便顿觉一身疲乏袭来,双眸轻阖,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上官凌雪见她回来,心里也静下了几分,侧卧在上官皓月身边。她姐妹二人虽自幼长相处,但因着上官凌雪常年处理上官家的诸多杂务故而同塌之时倒是极少。上官凌雪静静打量着上官皓月的睡颜,刚过了及笄之年的少女宛若这春风一夜吹开的桃花,黛眉渐染,,鼻若琼瑶,肌肤细润如脂,不施半点脂粉,也自得天然精心雕成。

    从小被自己用心相护的人,到底是开始长大了。上官凌雪轻轻叹了一声,眸光中带着几分坚定,几许缱绻。

    此时正春日渐斜,未时刚过。上官府自早上那一番动静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好似一汪平静的潭水。只是春风吹过,却也依旧会泛起层层的涟漪来。

    龙清寒踏着步子在阵法的暗门里穿行,上官家的阵法乃是她当年一手所布,但许是因着三十年未至的缘故,如今行来竟会觉着有些怪异。

    她步子轻缓,却也小心,一步一步踏在东厢的庭院里,但也未发出半分声响。正当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之时,忽听得“啪嗒”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般,她忙警惕起来低头四下环顾,但紧跟着眼角余光便扫见一道细碎的亮光自右前方射来,直朝她眼眸之处而来。龙清寒心下一惊,闪身便躲,她身手极佳纵是闪身也踏着阵法的步子,未曾乱了自己的阵脚,只听得铛啷啷三声响,三枚银针磕到她银质的面具上,尽数落了下来。龙清寒抬头朝那银针射来的方向望去,却又未见半个人影,幽若深潭的瞳眸顿时凄寒凛冽了几分。方才那一招攻势虽算不得凶猛但出手却是十分狠厉,那银针飞来的角度刁钻如斯,显然便是冲着她眼眸而来,倘若不是她觉察灵敏,只怕今日这双天目便要交代在此处了。到底是谁,藏在着暗地里?她心里思量着,面具下的眉头也紧紧拧了起来。她弓下身子自地上拾起那三枚银针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猛然间又听得草丛里传来细碎的声响。

    “沙沙……沙沙……”

    龙清寒心下一警,反手便将银针射了出去,银针射穿草丛,将杂草定在地上,那沙沙声也一并消失。她眸光微沉,却是暗道自己方才那番反应有些过激,似是惊弓之鸟了,但这上官府宅肮脏也不是长留之处,她心里思量着便也再不犹豫,足尖轻点跃上房顶借着阵法从上官家快速离去。

    这厢上官府热闹非凡,那厢龙泉山上则相对清冷了许多。

    上官流云在竹舍的卧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却总不经意地回想起那个女子的身影来。她心下有些愤然,明明都是女子,纵然她是龙女,但眼下也是人形,她有的自己也都有,为何瞧见她的就是挪不开眼?况且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宝贝,又不像昔年那些旁的妖怪有东西可以让自己眼馋,但为何自己偏又总想着她,当真是磨人!

    她心思至此反倒是越想越乱,最后索性从床榻之上翻身下来,披上衣服冲出竹屋朝那寒潭方向而去。与其在这屋中任由自己瞎想,倒不如去寒潭边上见见那个女子来得实在,也许见着她便又不会想她了呢?

    上官流云心下打定了心思,脚步也加快了几分。虽说龙清寒在这山间设下了结界阵法,但从竹舍到寒潭的一路上却没有半分施咒的痕迹,这倒是让上官流云微微有些惊讶。

    因着昨儿个夜半已经行过一次的缘故,故而眼下再去却也轻驾旧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至了寒潭边,上官流云拨开寒潭边上的扶蒿草,跨步而入,入目的是清幽的碧潭,潭水清澈。鱼翔浅底皆可见,只是唯独不见那一袭白衣的倩影。

    骗子。

    第31章 山石阵

    骗子。

    上官流云望着那水面平静的幽潭,咬了咬牙,暗骂一声道。说什么来寒潭,哪里有半分人影。说什么一条船上的人,她不过就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怎生就那么轻信了她!自己怎么忘了,她和上官家,是有怨的啊!她把自己撂在这荒山野岭,定然是去了别处。她这样的人去哪儿,非要避过自己?

    上官流云心思复杂纠结复杂,脑海里更是如乱麻一般,她强压下心头所思,整理起头绪来,那人要去的地方,连自己也要欺瞒的地方。她思索着,突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丝念想——上官府!是了,只有去上官府才有必要瞒着自己!

    她心思至此猛然又乱了起来,顾不得再想多虑下去,上官流云转身拨开扶蒿草便向着下山的道上奔去。她脑子里混乱急了,满心都被那白衣女子给塞得满满的。全然没有顾及脚下的步伐,故而待到她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不知身在何处了。上官流云此时方才突然记起那女子离去前曾同她交代的事:“这山间有我设下的结界,能否避过便要看上官姑娘你的本事了。”这女子分明是故意困她!也罢,既是如此自己便闯一闯她设下的阵法,看是她龙神之女厉害还是自己这天才阴阳师厉害!上官流云在心底打定主意,一个攒身止住脚步,静下心神来打量四周。但见远方山势弯曲绵延,高低起伏,山道随着山势蜿蜒盘旋,不见所向。靠山体一侧,灰黑的岩石似是被刀劈斧砍一般方正整齐。上官流云辨得这山石之势,此乃山脊石骨,乃是山地龙走向的标识。她伸手摸到着山脊石骨上,许是因为上面凝着春露的缘故,山石表面上有些湿滑。这山脊石骨蛇行东西,屈曲又复直行,回还却又再回还,仿佛是蹲在那儿等待着什么似的,似进之处,却有分明是在退。环环往复,叫人看了生疑。

    上官流云从地上拾起两片落叶来,放在右手的手心里,左手伸出两指放在唇前,口中轻轻诵念起咒文,但听得一声低喝,她双掌轻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掌心里便化出一只翠绿的蝴蝶来,那蝴蝶在她指尖停滞了片刻便翩然展翅从她指尖缓缓飞起,沿着山道一路向前飞去。

    上官流云立在原地,眸光深沉。山脊石骨这东西乃是地表脉络的体现,但凡懂道法之人在布下阵法之后总会想着法子将这山脊石骨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像自己眼前明晃晃将山脊石骨袒露出来的,上官流云倒是头一次见。到底是这龙神姑娘不小心,还是说是她刻意为之?相较于前者的猜测,上官流云私心里更偏向于后者,但倘若真是那龙神姑娘可以为之,如此肆无忌惮将破阵要诀放在这般显眼的位置上,这龙神姑娘也未免太过自大了些!上官流云心里暗自思量道,正当她心思沉沉暗自揣测之际,那飞去的蝴蝶复又折返了回来,翠绿的蝶翼在空中扇动了几下后终是缓缓落到了上官流云的指尖,只有额间的两根须触轻轻动弹。

    上官流云闭着眼用灵力去探知那式神蝴蝶的须触,只不过短短几个眨眼的瞬间,便让上官流云的脸色变得暗沉无比。她终于明白了这龙神姑娘将这山脊石骨放在这显眼位置的因由了,能布下如此阵法,纵是有人看透了山脊石骨那又能怎样,她龙清寒这一阵分毫不畏任何人依着这山脊石骨来破,这阵法本就是个逆阵!

    凡行走阴阳两道之人,无论是和尚,道士,亦或是阴阳师,皆是借天地神明之力,因势利导,讲究的往往是顺势听天命。故而在布阵设界之时也往往依着这天地的利势而行,可是纵观眼下这平地之龙,逆势而为,这龙神姑娘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功夫!

    瞧清了这阵法的脉络,上官流云在心里暗赞一声,但双手却是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神色也更加凝重起来。这逆阵本就是少见之物,纵然博闻强识如她上官流云,也仅仅是在上官沉木的那些古书上见到过着逆阵的介绍,寥寥几语不慎详尽,更休提破阵之法。眼下虽然明晰了这阵法的脉络,但如何出去却又是另一桩难题。

    上官流云咬了咬唇,思忖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既是逆阵,那她便也一同逆着这阵势来破,既然这龙神姑娘逆得这天道,她上官流云有如何逆不得?且不论着前路如何,既然入了这阵法自然是要闯一闯。

    她心思笃定便也不再原地多做停留,脚步沉沉迈开却是朝着背离山脊石骨的方向走去,山脊向东她偏行西,石骨往南她偏走北,一路曲曲折折反反复复却也渐渐寻出了一条路来,这路被杂草掩藏得极深,但端是因着她上官流云眼里极佳,故而也能辨明一二,道路上脚步不深但却像极了那个白衣女子行步时候的印子,莲足轻点,落地无声。沿着这路兴趣更大有柳暗花明之势。上官流云心下一沉,暗喜之余却也添了几道隐隐的忧思,心道这龙神姑娘设下的阵法这般易破似乎有些古怪,但心思虽是如此,脚下的步子却又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脚下的山道越发明晰,但前行之路山势渐渐变得陡峭起来,山脊石骨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掩在了土石之中不见踪影。

    上官流云循着山路一路上行,至了山顶却陡然变了颜色,脚步也猛然停再原地,半步不敢向前,亦或是说不能向前。

    这山路蜿蜒而上,最终在山顶之处断了开去。再要往前便是一出孤峰与这山顶隔空相望,那孤峰乃是山石自山间堆砌而出,宛若蛟龙之姿跃上云霄。

    此乃,绝岭。

    上官流云心下暗惊道,她抬眼朝那绝岭望去,云雾渺茫间之依稀瞧见那孤峰之上也搭着一间竹舍,因着山风雨露的洗礼,青竹的壁檐也都褪去了颜色,变得有些枯黄。房梁角落上还结着蛛网对着厚厚的灰,想来应是常年没有人来过。

    竹屋外围虽然四面开阔,但因着是在那孤峰绝岭之上,四下里却也是悬崖孤绝一片,没有任何出路亦不知其入口。

    又被这女子给戏耍了!上官流云暗暗一咬牙,心道。分明是朝着下山去的路,怎会最终通至了山顶?这山顶之上既是面对绝岭,那那间竹屋又是如何搭建上去的?建在那般危险的地方,那竹屋里又究竟有些什么?上官流云只觉眼前疑云越发多了起来,她心忖自己一路上山觅道的判断应是无误的,除非……

    上官流云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又或者说是一记大胆的猜想。这逆阵至此,自当是逆着想的,此处悬崖断壁,绝路之意便是生路!

    她心思及此,又忐忑了几分,低头朝脚下的悬崖断壁望去。因着山势,万丈悬崖深不见底。纵是上官流云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心里有些毛毛的。她蹲下身子从脚下捡起几块石子,在地上拼出一个小人模样,又抓了一把粘土来撒在那小人身上,随后双手翻转结了个咒印,一声低喝,那石块小人便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动作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上官流云曲指一指,那石块小人便缓缓朝着悬崖边上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上官流云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那石块小人,但见它纵身一跃,再一步双脚便离开了山顶边缘,上官流云睁大了眼睛,却是笑意更深了去。

    这龙女姑娘的心思,当真是有趣极了!上官流云默默称赞了一声,对那白衣女子的兴趣越发浓烈了起来,这人当真是合她上官流云的胃口,不枉自己以命相搏!

    只见那石块小人凌空而立,脚下未有半分支撑,却依旧迎风而立,如履平地。上官流云此时也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双掌合十轻轻一拍,那石块小人身上的咒力便被她撤了去,散回尘土。

    上官流云屏息凝神闭上眼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耳畔是山顶之风吹动草木传来的婆娑声和极难分辨的嗡鸣声,春风里含着花香,却是格外沁人心脾。

    上官流云嘴角眉头微微沉了沉,继而嘴角却又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背着来路淡淡笑了笑,却是头也不回地迈步朝那山崖方向大步走去,但见她脚下步子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整个人竟是直直朝着山崖方向纵身跃去。

    她脚步所跨极大,只一步便落到了方才那石块式神落足的地方,浅浅一笑,脚下实沉沉的厚重感让人分毫不觉是凌空而立。

    果然是幻境!上官流云心底暗嗤一声,回头朝来路望了望,眉梢微微上扬,神色却是颇为得意,似是在像身后那一方山崖炫耀着。

    山岭寂静,沉默无音。

    上官流云放下心思继续朝前,脚步平缓,目光却是紧紧盯着孤峰绝岭上的那间竹屋。

    那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第32章 倩影

    上官流云一路踏步向前,前方无路她却也走得毫无顾忌,脚步开跨得极大,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离那孤峰便只剩丈余距离。

    她且行且思,因着身子骨虚弱的缘故,呼吸也渐渐有些急促了起来,满心里想着那竹舍的事,眼神自然也不会注意脚下,一个踏步向前,陡然间却只觉脚下一空,胸腔里跃动的活物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猛然捉住提起一般悬在高处,整个人身子却是重心不稳地朝下坠去。

    上官流云脑海里当即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不断闪现——怎会这样?

    分明是已经被自己破解的幻术,明明已经知道是虚无的假象,为什么陡然间又成了现实?上官流云万分不解,但是短短的瞬间又哪容得她细细思考?她在空中翻了个身子瞧见下面山石陡峭,深渊黑沉,顿又觉得一阵胆寒,赶忙闭上双眼,咬了咬牙,神色严肃,心底却默默地滋生出一丝微渺的期待来。

    耳畔风声凛冽,在这下坠之时更甚。寒风刮过上官流云的耳畔,带来生生的疼。上官流云咬着牙,胸口也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难受感觉来,像是胸腔被人挤压得就要破碎一般,连呼吸也变得有些薄弱,正当她以为快要窒息的时候,猛然间便只觉腰间被一股柔软紧紧缠上,紧跟着身子也止住了下坠之势,被一股猛力向上拉扯而去。

    上官流云抬手朝腰间一摸,只抚得一片光滑的绸缎,入手的触感却是上官流云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的柔软,似锦非锦,似丝非丝,做工精细质地尚佳,远胜人间物。这是那个人的东西!上官流云想起那人,心下不自觉地一柔,任由那锦缎将自己的身子从悬崖间拉扯而上,穿透云雾后,那锦缎猛然一松,上官流云腰身便被一双纤细地手给环了起来。

    身旁暖风中晕散出一缕桃花香,紧紧圈住自己腰身的手略有些纤细,但是力度却不小,叫上官流云半分挣脱不开。又或许,她本就是不愿挣开。

    上官流云闭上眼却是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龙神姑娘终于舍得现身了,倒让流云等了好久!”

    “你这不惜命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龙清寒语气里带着几分冷然,轻哧一声同她道。

    “龙神姑娘知我性子,你既然不惜变动阵法引我上山,自然也当料到有此情况才是。更何况流云一向认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流云入了龙神姑娘你的阵法,自然是要见着龙神姑娘你才肯罢休的。”上官流云被她从后圈住腰身,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身子随着龙清寒的动作在空中一个踏步竟是翻转回身朝回落去。

    “我变动阵法乃是想要试探试探你的修为,你若沿着石骨下山便能回到竹舍,没想到你偏生要逆着来,怎么上官姑娘可寻着乐子了?”龙清寒语气间掩着微微的怒意,同她冷声问道。她言语之时一向如此,鲜少让人听得出喜怒,但是此番心中恼了,这情绪倒让上伏案流云听了个真切。

    “乐子倒是没有。”上官流云说着却是反手圈住了龙清寒纤细的腰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心里却变得实沉沉的。她低下头在心底暗笑浅语,却是补充了一句:兴许日后便有了!这龙神姑娘在自己身后跟了自己这般久自己竟然都未能发现,不过自己逼得她现身却也算是扳回一筹,人生能得一人棋逢对手何不快哉!上官流云在心底欣然叹了一声,却是笑眼盈盈,这人着实有趣难怪会叫自己一直惦记,她身上没有宝贝。不,准确地説,她本身就是宝贝。

    脚步落地的瞬间,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腰间的那双手一松,上官流云却又觉得刚才分明满沉沉的心有变得有些空洞起来。这姑娘的身段当真是生得极好,那腰肢细软叫人搂了竟会有些舍不得放开。

    她回过身,只见那白衣女子还是早上离去时的那一身装束,芊芊素手上正轻轻捋这一条银白色的绸缎,那缎子便是方才系在上官流云腰间的那一根。上官流云的目光落在那锦缎上细细端详着,那锦缎素雅,连半点花纹都没有,但是入目却是一眼能叫人认出是极好的宝贝,言不出织工,道不明质地,所谓天衣无缝,或许形容这般东西的存在。亮银的面具一如既往罩在脸上,在阳光下反着光,但那本是精致的花纹上此时却平白添了三道暗暗的刮擦痕迹。

    “你面具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上官流云拧了拧眉头抬起手来轻轻抚上那银白色的面具问她,她本以为龙清寒没有下山只是暗中隐去了身影,跟在自己身后。但眼下看来似乎并非那么回事,眼前这女子,定然是与谁交手了,而且对手绝非宵小之辈,否则连四宿都不能伤她分毫的人又怎么会让人刮花她脸上的面具?

    龙清寒站稳脚步听她发问微微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细嫩的指尖敏感地触到那三道细小的刮痕,心下便立时明白了过来,避开上官流云的目光,眸色间又陡然沉了几分。

    “你方才去了上官家是不是?这伤,是我上官家……”上官流云想起今晨之事,心思一深,沉下声来,却是用了几分定然的口吻朝她问道。

    “你既然都猜到又何须问我?”龙清寒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

    上官流云怔了怔,一时有些哑然。她去了上官家,若说她先前去上官府是为了找自己,可是眼下自己都已经在跟她回到了山上,她为何还要去上官府?她说过要和自己结成契约,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人,可还是三番四次和上官府的人交手。她对自己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幻?上官流云只觉此刻心里憋闷得慌,她低下头沉默着,良久,方才用格外小心的语气朝龙清寒问:“你在上官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龙清寒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浅浅的点了点头。

    上官流云用余光瞧见她的动作,心里却蓦地纾解了大半。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你心心念念惦记着上官府,我和你既然站到了一处自然不会去染指半分。不过我不动,不代表没人不动你上官府!”龙清寒双手抱怀斜眼睨着她,幽幽说道。

    她的话上官流云自然是明白的,此番归府后,试炼暗杀,重伤安谋,家主病重……林林总总,无处不显示着有人在暗中谋算着她上官家,眼下她上官家气数单薄对方却还藏在暗中迟迟不肯现身,又不知到底为何。

    “你在上官府上发现了什么?”上官流云沉下神色来问她道。

    “先前试炼的时候我便觉得你上官府府宅不干净,故而又回去探查了几次,但对方也似有觉察,故而每次都晚了一步,只觅得到那东西的妖气,寻不到那东西的真身,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猜那东西许和蛇有关。”龙清寒幽幽说道。

    “蛇?”上官流云闻言心里猛然紧了紧,贝齿轻轻咬住下唇,神色严肃。

    “不错,试炼之后我曾在你上官家的阵法上撒过雄黄烈酒,阵法上露出了蛇妖的反应。”

    “可是那蛇妖的妖魄在阵法中分明被我收在了古铜铃铛里,应当不会再出来作乱才是!”

    “可倘若不止一条蛇妖呢?”龙清寒突然抬起头来望向上官流云质问道。

    “不止一条蛇妖……”想法一出上官流云心底猝然一惊,若是还有一条蛇妖藏在上官府里……上官流云不敢继续想下去。

    “你可有头绪?”上官流云偏过头去,冷着声朝龙清寒问道。

    龙清寒轻轻摇了摇头,浅浅地叹了一声道:“这人心思缜密藏得极深,行事又小心翼翼不留的半分痕迹,一时半刻要揪出来着实困难,不过眼下有一点,倒是十分明了。”

    上官流云闻言抬起眉梢轻哦了一声,道“是什么?”

    “对方谋取的不止你上官家,还有我!”龙清寒幽幽说道,语气间宛若带了寒霜,让上官流云亦觉得背脊发凉。

    上官流云微微张着嘴望着她,却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想来今早与她交手的定然也是那藏在暗地里的人了,能伤得了龙清寒的面具,定然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不过究竟是怎样的人,竟然会知晓龙清寒的存在,这上官府宅底下到底藏着多少肮脏的东西。

    “既是如此,那我们倒是得早些回上官家去了。”上官流云沉思了片刻后定定然开口说道。

    龙清寒回过头,目光同她一个交错,只一瞬便领悟了上官流云的意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对方要谋算你,那么你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回到我上官家,我上官流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动我上官流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流云菇凉,龙神菇凉神马时候是你的人了!

    你快放开她!我来!【(/w\)】

    流云:谁敢暗算我媳妇儿!

    作者注释:关于龙神姑娘的雄黄烈酒参见16章最后一段,那么早埋的东西我现在才刨出来,保质期应该没过吧!

    第33章 相顾

    掷地有声的说话声,一字一句,一下一下落在龙清寒心上,叫龙清寒微微有些惊讶。上官流云凌厉的神色落在龙清寒的眼眸中,撞在她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心口不自觉地微微颤了颤。眼前这人虽是个女子,可这身本事,这番气度却丝毫不输给阴阳道上的任何男子,心思悉敏,头脑聪慧,面容亦是姣好,到真是得了天赐的恩宠,叫人见了也不由得心生几分嫉妒。龙清寒打量着她,眼角上突然间晕了几分笑意,染了几分赞赏,更拓下几分无畏与坚定。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须得先行了结了才是。”龙清寒的语气突然间柔了下来,她将银色的缎带轻轻捆扎好收回宽大的云袖间,轻声低语道。

    “这是自然!既要回去,自然也当有个合适的身份才是。”上官流云弯起嘴角,眸光闪烁,满是笑意地朝她回道。

    以命为契,定下契约,从今往后,生死同舟!

    回到山下竹屋的时候,正暮霭沉沉,斜阳将山间镀上金色的彩霞,便是那寒潭水面上也因着一片竹叶的飘落而漾出层层的涟漪来。

    上官流云跟在龙清寒身后踩着缓缓下了山,龙清寒的步子古怪,上官流云倒是头一次见,跟着她的脚步倒也明白了一些,难怪自己走不出她设下的阵法,这般诡异的路子,虚中带实,实中又藏着虚,叫人大意不得。

    “龙神姑娘这阵法当真布得绝妙,流云甘拜下风!”上官流云踏着她的脚印在后,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上官姑娘能勘破我阵法秘境数重假象又何必自谦?这阵法乃是依昆仑天机阵之法排布,若只是寻常的阴阳师或是灵物,是半分都看不透的。上官姑娘能依着这阵法走到我山顶故居,足见功夫了得。临绝路而不思退,行半空而不畏死,上官姑娘你乃是第一个!”龙清寒走在她身前轻轻浅浅地说道,她语调柔和,不再似往日那般清冷,声音确实宛若银铃,清脆,婉转。

    “这倒是……多谢龙神姑娘夸奖了。”上官流云怔了怔却是万没有想到龙清寒会称赞自己,心下像是突然被人灌了一杯桃花酒一般,香醇玉液混着桃花蜜一起流进心头,叫人心里甜滋滋的。

    可是酒入清肠,回味却又浓烈起来,她哪里会不畏死呢,这世间但凡是能看透阴阳之人都是最懂这生死之差的,她不惜命,可也是最惜命的。她之所以无畏,只是因为觉察到了这女子身上的桃花冷香,知她在自己身后,有她在自己有怎会还有畏惧呢?上官流云心思及此,却猛然间惊惶起来,自己心底方才竟是做着这般可怖的想法,自己竟然会就将性命寄托在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上。

    在此之前自己分明还质疑着她,可这危急时刻本心里却又将性命交托给她,原来暗心里早就已经开始信任她所说的话了吗?上官流云只觉脑海中嗡了一声,竟是恍然大悟过来,心下不由得苦笑了一番,暗道自己先前庸人自扰。

    “不过下一次入阵,流云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掉以轻心了。这阵法我上官流云破定了!”上官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重新正了正神色,扬起眉梢定定然说道。

    “那清寒便静候上官姑娘佳音。”龙清寒浅浅笑道,却是止住脚步回过身,朝上官流云伸出一只手来,掌心正对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微微一愣,但却也随即意会。伸出自己的手同她轻轻一击,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在山间回荡开去。

    击掌为盟,今日誓,与卿共。

    因着龙清寒在前领路,这下山之行倒是快了许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回到了竹苑。

    上官流云推开门,点上灯,刚回头,便听得“咕……咕……”两声从腹间传来,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屋子里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上官流云尴尬地抬起头,瞧见龙清寒正站在门口,脸上神色又不自觉地僵硬了几分。

    龙清寒也瞧着她,眼色间亦带着几分尴尬,她是神体早已不食五谷,不知饥饱,依着山间灵力便可安然度日。可上官流云不同,阴阳师修为再如何高明,终究是凡胎,以食为天。上官流云自上山以来便再吃过半点东西,能撑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

    “我……”

    “你……”

    她二人同时开口,却又都同时止住了声。上官流云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发,脸上有些发烫。

    龙清寒轻轻蹙了蹙眉,却是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走到她身旁,轻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随后指尖又扣搭到上官流云的脉搏上轻按了几下,感受到她脉象平稳,心底方才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故作随意地说道:“过了子夜便立约,我去做些准备,你身子还有些虚弱,夜里山风大便莫要出去了,且在这里等着便是。”

    她少有这般长的言语,吐气如兰,身上淡淡的桃花冷香从呼吸间沁透到上官流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里,残留在脸颊上的温度略微偏低,同今日山间击掌为誓之时一样,掌心微凉。

    上官流云定定地站在原地,心思却又蓦地飘忽了起来,不得不承认她是喜欢龙清寒身上的这抹气息的,浅浅淡淡,就像是突然间打开了她在上官府宅里的埋下桃花酿,朦胧的醉意渐渐涌上心头,叫人在里面心痴了去。

    她指尖柔滑如玉,触在自己的脸上,分明是冰冰凉凉的温度贴上,可却叫上官流云脸上像是火烧起来一般滚烫。

    龙清寒的指尖离开她滚烫的肌肤,上官流云顿觉得心里陡然一空,像是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那一瞬间被龙清寒带走了似的。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扯住了龙清寒的衣角,但随即又回过神来,被自己这莫名的想法惊住,自己平白无事干嘛要去扯人家姑娘家的衣角,跟个登徒子似的!自己明明是个姑娘家,纵然闲散惯了,这礼数却也是知道的!

    龙清寒留了她在舍内,孤身出了竹苑,向着寒潭的方向快步去。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沉了下来,云雾遮掩间隐隐可以望见暗蓝色夜空中那一弯月影和天边的几颗疏朗的星。

    上官府的瓦房顶上的兽首雕像在夕阳沉山后便纷纷睁开了眼,瞳仁里泛着淡淡的光。回廊檐角的灯笼也纷纷亮了起来,将昏暗的回廊照亮。

    东厢的庭院里,不时传出沙沙,沙沙的声响。

    上官凌雪醒来后便侧卧在床榻上,仔仔细细地盯着上官皓月的睡颜,神色见满是爱怜。

    “吱呀——”一声轻响,东厢房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

    “大小姐,小的为您送居灶间的药膳来了!”来人在外低着声恭敬说道。

    上官凌雪闻言怔了怔,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送进来吧。”

    来人在外低着头喏了一声,弓着腰身端着一个紫砂汤盅进来。

    “送进来吧!”上官凌雪低低吩咐一声道。

    那下人依言将汤盅送进了内室,他弓着身子低着头叫人瞧不清他的模样,他将汤盅小心翼翼地递到上官凌雪手中,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上官凌雪端着手中的汤盅,低头沉沉不言,良久,忽听得方才进来的那下人在外间低声道:“大小姐,这药膳须得趁热服下,莫要耽搁了!”

    上官凌雪低头望了望手中的汤盅,轻轻咬了咬唇,半晌方幽幽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下人应着声倒着步子退了出去。上官凌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揭开汤盅的盖子,眸光暗沉。

    上官皓月睡醒过来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她哎呀一声惊叫了一下,翻过身去便瞧见上官凌雪正侧卧在自己身旁,缺乏血色的脸有些苍白,但却依旧清晰可见脸上柔和的笑容。乌黑的发服帖地从耳后垂下,发尾落在胸前,格外柔顺。

    “长姐”上官皓月低低地唤了一声,继而关切问道:“皓月睡得久了,现下几时了?”

    “酉时一刻,你睡了一个半时辰。”上官凌雪低着声说道,她喝了药膳又休息了一下午,有了几分气力,故而说起话来也不似早间那般虚弱。

    “酉时一刻,遭了,居灶间该把汤药端来了,都怪我,一睡过去就把这事儿给忘了!长姐你先歇着,皓月这就去把药膳给你端来!”上官皓月闻言暗恼一句,匆匆爬起身来披上衣服就要准备出去。

    上官凌雪见状忙出声止住她道:“不用了,方才居灶间已经遣人将药膳送来过了,你瞧这汤盅都还在这里呢!”

    上官皓月顺着上官凌雪的示意看去,果见床榻旁的八案低角柜上搁着一个汤盅。她端起汤盅来揭开盖子,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水珠。

    “分明该我伺候长姐的……”

    “无碍,难得见你睡得深沉,便不想将你吵醒了过来。你这睡姿倒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上官凌雪柔柔浅笑着说道。

    “长姐莫要取笑皓月,皓月以后再不贪睡便是了。我且先将这汤盅送回去,稍后便回来!”上官皓月脸一红略有些羞涩地说罢便端起那汤盅绕过屏风走到外室去。

    上官凌雪眸光柔柔地追随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方才收了回来,清幽深邃。她抬起手轻轻扶了扶自己脖子上的伤,神色有些凄然。

    作者有话要说:龙神姑娘你这样淡定的调戏阴阳师大人真的好嘛?

    第34章 欲念

    银白色的月辉清清冷冷地洒下,暗夜沉沉静如水。

    龙泉山的寒潭上浮动着破碎的月色,风过连带着那月色也轻轻晃动起来。四下一片寂静中陡然间只听得刷刷两声,紧跟着是哒哒两声,似有飞鸟从水上掠过,哗啦啦,水面上绽出两朵晶莹剔透的水花来。

    龙清寒站在岸边,鞋底微微有些湿润,她抬起双手,手里不知攥了什么东西,上面沾着的水珠反着月光。龙清寒的目光在左右两手间分别打量了一下,最终左手一松,手里的东西扑腾了两下后便“咚——”的一声跃回了寒潭。

    竹苑的门被人重新推开的时候上官流云坐在竹塌上望着灯火发呆,她脑海里满满填塞的都是方才那白衣女子的模样,她的身影,她的话语,她的呼吸,还有她残留在自己脸颊上的微凉的体温。

    “我没有理由骗你”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我许你,你我性命相托之日,便是睹我真容之时。”

    “你这不惜命的性子还真是改不了!”

    “过了子夜便立约,我去做些准备”

    短短几日相处间那些细琐的片段在这静谧的时刻又统统翻涌了上来,那人有着那般轻盈的脚步,那般卓然的身姿,那般清冷的瞳眸……那张银白色的面具下又会藏着怎样一张面孔?都说神女绝色,那龙神姑娘既是神尊,定然也是有着姣好容颜的吧!倘若,倘若她能将脸上那张面具揭下来,让自己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上官流云心里想道。她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般莫名的想法,她只知道这念头在她脑海里来回逡巡,挥之不去,像一头妖兽一点一点啮噬着她的心,在她不经意间竟是要将她整个吞噬了去。

    “吱呀——”一声轻响,将上官流云的思绪打断,她暗暗心惊了一下,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脚步轻轻,手中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盆,脸上的银白色面具上官流云再熟悉不过。

    上官流云从竹塌上下来,穿上鞋朝那人走去。但见那人将木盆放在竹案上,回头望向上官流云,片刻缄默后方才缓缓道:“这山上无珍馐,比不得你的上官府,你……”

    她语声轻盈,话说到一半却又犹豫了起来。

    上官流云朝她端来的哪个小木盆里低头一望,但见小小的空间里装了半盆子水,极是清冽,水底游鱼不大不小却是不断绕着木盆打着转。她抬头望向龙清寒,神色间有些惊异,却也有些感动,就像心底突然被什么温柔包裹,变得暖暖的。

    这人方才出去便是为了这个?

    “倒是有劳龙神姑娘你挂心了,你纵是拿些草根树皮来流云也是吃的!”

    上官流云松下眉目来柔柔一笑,端的是暖意融融,叫龙清寒瞧的微微怔了怔,但随即也回过头来低低颔首同她还了一记谢礼。

    “不过不知龙神姑娘这火灶在何处?”上官流云望着那游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声问道。

    龙清寒听她问话愣了愣,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缓缓道:“我只饮茶酒,不食这些俗物,自然也没有火灶。”

    上官流云这才想起来她是灵体,依着灵力便可生,自然是不需饮食的。便是要食,定然也都是些非凡之物,自己怎生给忘了。

    “龙神姑娘从未吃过这尘世间的东西?”上官流云沉思了片刻偏过头去朝龙清寒问道。

    龙清寒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如此说来,倒是可惜了!”上官流云沉沉叹了一声,喟然道。

    “可惜什么?”龙清寒淡着声问道。

    “这尘世间百般滋味各有不同,便拿这鱼来说,煎炒焖炸蒸煮烤,滋味也都不尽相同,若不一一尝试过,岂不是白走了这一趟尘世?龙神姑娘你在尘世间行了这么多年却也都没有尝过这些东西的滋味,不是可惜又是什么?”上官流云轻轻浅浅地摇了摇头同她说道。

    龙清寒望着她,面具下唯一可以被人瞧见的那双剪水瞳眸里此时溢着疑惑。

    “既然龙神姑娘无福消受这美食,那流云只能独享了!”上官流云故作惋惜地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声,伸手端了那木盆,朝门外走去,临到了门口又骤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朝龙清寒看了一眼,轻道:“向姑娘借些着山间的枯竹与扶蒿,姑娘应当不介意吧?”

    “你自取便是。”龙清寒立在竹案旁,低着头幽幽说道。

    她心思里不断琢磨着上官流云方才同她说的话,像是一直被搁置在心底的一颗种子突然被人播撒在土里,浇水,生根,发芽,长出细密的藤蔓,一寸一寸沿着她的心缠绕再缠绕,颤得她心痒万分,就快开出花来。

    这种子,叫。

    上官流云斜眼偷偷睨着她,虽然隔着面具瞧不见她的表情,但那人低下头来的动作却是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在心底暗笑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朝龙清寒道过谢后便端着那木盆走了出去。

    她在院外拾了几根长短大小不一的枯竹和几块厚薄不均的细竹片后便朝寒潭走去。

    寒潭上溢着流光,仿佛那一弯明月从来不在天上,而是在这水底。

    上官流云在寒潭边上折了一把扶蒿,借着咒力将扶蒿点燃,又用薄薄的竹片将木盆里的鱼开膛破肚处理干净,插上细竹签,塞进枯竹的空心里,两端用扶蒿草堵上。扶蒿草燃得极快,不过片刻功夫火便熄灭了下来,上官流云将那空心枯竹朝那草木灰里一扔,随即便蹲□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常年在外漂泊,闲散惯了,对那些女儿家的陈礼更是嗤之以鼻,反而这席地之事于她倒是司空见惯的。她坐在灰火边上,不时用枯竹竿戳了戳那灰火里的竹筒,轻轻敲打一二。声音不大不小,在这静谧的山林里却也能叫四下里听清。

    此时夜色暗沉,夜风掠过树梢的顶端,带起沙沙,沙沙的声响。

    竹筒里开始溢出淡淡的香气,上官流云勾着嘴角浅浅地笑了笑,手中的枯竹竿随着手腕利落的动作一拨一挑便从草木灰中滚了出来,塞在竹筒两端的扶蒿草上还带着点点火星,上官流云起身走上前去在那扶蒿草上踩了两脚,待到火星灭了才弯□去小心翼翼地将那竹筒拾起。抽去两端的扶蒿草,鱼肉的气味便混合着竹子的清香从竹筒里飘了出来,叫人食指大动。上官流云用竹竿用力一挑,咔哒哒一声响,竹筒便沿着竹节的缝隙遽然裂开。她翻开顶上的竹节,洁白通透的鱼肉便蓦地露了出来。因着竹筒的烘烤,鱼肉上没有半分烟熏之味,反倒是糅杂着竹子的清新之气,沁人心脾。

    她拿起细竹签,带着那签上的烤鱼一并从枯竹筒上剥离了下来。上官流云将那烤鱼拿在手中轻轻晃了晃,烤鱼的香气便散进了夜风里。

    “当真是人间美味,不过要是配上我在上官府埋下的那一坛桃花酿就更好了。实在是可惜,可惜啊!”上官流云浅浅叹了一声,回转过身去,目光落在身后那一丛扶蒿草上,淡淡笑了笑,却是朗声道:“龙神姑娘,可否求你一件事,替流云取一坛酒来可好?”

    她眸光里笑意浓浓,仿佛料定了龙清寒就在她身后一般。

    只听得几声身后传来几声窸窣,扶蒿草被人从外拨开,白色的衣袖探出,紧跟着精致的银白色面具也露了出来,那般独特的样式上官流云再熟悉不过。

    “我为何要帮你?”龙清寒穿过扶蒿草走进来,冷着声朝她问道。

    “我下不去,你知道。”上官流云耸了耸肩,故作无奈地道。

    “更何况这桃花酿若不趁着这春日时节饮尽,过了谷雨便就该变了味了。我记得龙神姑娘你是惜酒之人,想必定然也不愿着桃花酿尽数毁去吧,眼下可已是春分了!”

    龙清寒垂下眸子,暗忖了片刻方抬起眼来沉吟问道:“酒在何处?”

    “桃花坞,向东三丈复折北,五行阵下。”

    上官流云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如风的沙沙声。再回头,那白衣身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上官流云挂在脸上浅浅的笑意,在目光落在那一丛扶蒿上后终是一点一点飘散开去,从脸上遁形得无影无踪。

    暗星点,浮光沉,薄雾胧月,正夜深。

    上官家的西厢院落中点着暗灯,因着没有人住,兽首石雕也半耷拉着眼。

    苏金靴落地,素白上沾起片片落地桃花。暗色的身影向东折北,不过须臾手中便多出两个坛子来。陶土的坛子模样甚是陈旧,似乎已经在这尘泥之下睡了多年。

    龙清寒将坛子抱在手中,陶罐磕碰间发出细碎轻微的声响来。

    “谁,谁在那儿!”突然间从暗着灯的西厢里传来男子低低的质问声,龙清寒一惊,却是下意识地点起步子躲进一旁的暗影里,隐去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说到现在为止第一卷的副本差不多走了一半?【exp增长进度缓慢,各位莫嫌弃我┭┮﹏┭┮】不过boss已经露脸了,各位有兴趣猜猜素谁?

    第35章 玉颜

    西厢房的门被人从内打开,龙清寒凝神朝那屋子望去,却不见半个人影出来,面具下的秀眉轻轻蹙了蹙,眸光添了几分深邃。

    只听得沙沙,沙沙,几声轻响,紧跟着一阵风过,吹动西厢房里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紧跟着西厢房的门又“吱呀——”一声被风吹关上。

    龙清寒从暗影下缓缓走出,朝那西厢房的门凝望了片刻,终是低下头一个纵身跃上屋顶,踏上归途。

    她身影跃出后不多时,西厢房内便传出一阵瓶倒瓷碎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浅浅低低却格外渗人的笑音。

    “咯咯,咯咯,终于,还是让我给找到了!”说话之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脚下是片散的桌椅和碎落的瓷器,脸上笑得狰狞。手里捏着一个铃铛,模样甚是古旧,但却缠绕着浓重的黑气,那是,妖气。

    装着桃花酿的酒坛被摆到上官流云面前的时候,上官流云已经用薄竹片将烤鱼的鱼肉从主骨上分离了下来,盛在被对半劈开的竹筒里。见着龙清寒回来,上官流云嘴角又不自觉地勾出了轻轻浅浅的弧度,她盘膝坐在地上,伸手将桃花酿的酒坛拿起,揭开酒坛的封塞,桃花气味混着就像顷刻间便在四周氤氲开来。

    “嚯,龙神姑娘还去取了桃花蜜来,当真是有心了。”上官流云瞥见另一坛陶土罐子,有些惊讶,但随即又笑意更深了去。

    “我只是不愿糟蹋了这佳酿。”龙清寒立在她身旁三尺外,回首幽幽说道。

    “我忘了,龙神姑娘乃是惜酒之人。饮酒当同知酒人,不知流云是否有幸能邀龙神姑娘对酌?”上官流云浅笑说着却是将那倒好酒的竹筒递到了龙清寒面前。

    酒香混合着蜜甜的滋味儿在四周的空气里氤氲飘散,上官流云弯着眉眼,目光却是细致地捕捉到了龙清寒如玉脖颈间微小的动作,那是吞咽的动作。

    “当是谢过龙神姑娘下山这一路辛苦。”上官流云复又添了一句说道。

    龙清寒低低垂下眸子,目光落在上官流云递到自己面前的竹筒上,竹筒里摇晃着月光,好似酒底沉着冰霜。她沉默着犹豫了片刻,终是抬手接下了上官流云手中的竹筒,却又语调清淡地开口道:“上官姑娘你为了瞧我的模样还真是煞费苦心。”

    上官流云微微一愣,脸上乍然泛出两朵红晕来,她本以为自己心思藏的极好,没想到竟然早就被这龙神姑娘看穿了去,一时间竟分外尴尬起来。

    “也罢,我曾许你之言,自然也当兑现。”龙清寒语音轻盈浅浅说道。

    上官流云闻言心下骤然颤了颤,她立时抬起头朝那白衣女子望去,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晚一刻便会错过这人间最美丽的景致一般。

    但见龙清寒轻轻屈下腿来,同上官流云一般席地跪坐,她细长的指尖沿着银白色面具的边缘缓缓挪上,素手修长的五指在掌心贴上面具的下颔之时也扣住了外眼角两端的面具棱角。

    上官流云的目光粘滞在那女子的指尖。呼吸变得轻浅,缓慢,最终竟是渐渐被人忘却。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凝固了一般,便是连那树顶风潭中月也一并静止,定格在那一个短短的瞬间。

    “啪嗒”一声轻响,细微到远不及往日那树叶的婆娑声,可是现下却被人听得格外清晰。霜白皓腕轻轻垂下,坠在额际的细碎发丝被那银白色面具撩动,将这定格的瞬间打破,呼吸在那一瞬间回归到上官流云的身体间,连带着惊艳的目光和忘却一切的空白的思绪。

    神女如斯,竟会美得那么不真实。

    上官流云自忖自己心中曾无数次描画猜想过这面具下的容颜,无论是哪一次都穷尽所思,认为极美。可是直到如今上官流云才陡然发现,自己勾画想象的那些容颜都远不及眼前这女子娇容半分。深邃清幽的瞳眸上官流云再熟悉不过,眸光内里仿佛是缀满星辰的无垠夜空,又好似碎撒月光的幽碧寒潭。淡扫烟眉微微上挑,益显得清贵高华,睫毛纤长,宛若被月光镀上了一层融融的银华。明珠生晕,美玉荧光,当真是丽若寒梅绽雪,神如秋惠披霜。端的是这世间所有的华彩都汇集在她身上,叫人只能张着嘴为之惊艳,为之倾倒,为之迷醉,却无法用任何语言去描摹她神形分毫。

    细碎的月光轻轻柔柔得点缀在她的身上,周身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仿佛她便是沉在潭底的一个虚影,同那水月镜花一般,似真似幻。

    芙面淡饰惊乾坤,雪肤浅妆恸鬼神。

    难怪,难怪那人当初竟会说出那样的话语。

    “我只怕你见到了,反而更加不信我的话。”

    是了,自己若是当时见到了她,只怕定然会觉得这是一场虚梦,不会相信她所言说的半个字。上官流云在心底唏嘘一声感慨道。

    “上官姑娘现下可瞧清了?”龙清寒将手中的银白色面具搁到膝上,淡淡笑了笑,问道。

    上官流云听得她言方才猛然回过神来,没了那冰冷面具的遮罩,玉容天资上轻轻浅浅的笑意也添上了些许柔和,仿佛万里冰天霜雪地里突然吹过了春风,暖了无限锦绣山河。上官流云自忖在外三年睹尽人间芳华美景,但此时此刻她方才开始明白,她毕生所见人间芳华,只怕都抵不过这女子轻浅一笑间露出的光辉。

    “如此娇容,作何须得非要用那面具藏起来呢?”上官流云兀自嚅动着唇,呢喃着,低语着,问道。

    这般容颜,只一眼便足以叫人深深印刻进骨髓里,只怕是三生三世都再也无法叫人忘却。

    龙清寒闻言,眼睑上的睫毛忽然微微颤了颤,却在倏忽之间低垂了眼帘,将那晶晶双眸半数遮掩了去。她伸手重新拿起地上的那盛了酒的竹筒,皓腕轻转晃动着竹筒里的月光,美目半阖,良久,方才轻启朱唇浅浅道:“上官姑娘如此天赋又为何非要示弱藏拙在上官家?”

    她话语柔柔浅浅,语罢,素手轻抬便将那竹筒送至了唇边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桃花酿。

    上官流云闻言微微怔了怔,须臾后方才意会了她的意思,无非是各有苦衷不能言罢了。眉目轻挑却是无奈地浅笑了一下,上官流云轻声叹道:“细思想来,藏着些也未免不好。只是那银白色的面具太过冰冷,我不喜欢。”

    她话音刚落,龙清寒抬在唇边的手便停滞了一下。半垂的眼眸轻轻阖上,再睁开,却是低低浅浅地说道:“你若不喜欢,日后在你面前我摘去便是。”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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