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穿书]谁敢说师兄的坏话 作者:古玉闻香
正文 第20节
[穿书]谁敢说师兄的坏话 作者:古玉闻香
第20节
文荆将玉简收了起来,敲了敲门轻声道,“君师兄,我来看你了。”
很久,里面传来君衍之的声音:“进来。”
一进门,高晓正坐在木椅上与君衍之寒暄。他本就是个大暖男,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与房间里其余两人的情绪格格不入。
高晓笑着说:“路长老方才也出事了,幸好被他们掌门打晕了,现在正躺着呢。你明天先去看看他吧。”
“好,我知道了。”
文荆的情绪明显有些起伏,咬着嘴唇不说话。
君衍之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
高晓觉得实在纳闷,心想这两人怕是有话要说吧,赶紧道:“你们先聊,我先回去睡觉了。君师弟好好休息啊,接下来几天要劳累得很。咱们几大派可全靠你了啊。”
文荆低着头说:“高师兄先去休息吧,我看着君师兄就好。”
“嗯,你们慢慢聊吧。”
高晓的身影自门口一消失,君衍之自宽大的木椅上站起来,走到文荆的身后将门关好。
“我想抱着你说。”过了好一会儿,君衍之终于开口。
文荆心中一酸,缓慢地说:“有话在这里说就好。”
君衍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一直不想跟你说起师父的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太多的过去。路之山知道一些,不如你改天去问他吧。”君衍之淡淡地望着他,“我现在告诉你了,能不能给我抱一下?”
文荆被他气得心口痛:“你告诉我什么了?”
“给我抱着,亲一口就说一件事。”君衍之缓慢地走到文荆身边,试探似的环住他的腰。文荆没有挣扎反抗,君衍之的手臂一抬,抱着他来到床上坐下来。
文荆抬眼望着他,心头发涩。贺灵发狂,将柳阡陌伤得遍体鳞伤,师父的生命岌岌可危,这么事情千头万绪,他却躲在这里和罪魁祸首亲吻。不想告发,也狠不下心报仇,只想和他偷偷地亲吻。
他是不是也没救了?
君衍之的嘴唇贴上来,轻柔地将他含住。
温热的舌头慢慢卷在一起,互相依偎安抚着,酥麻的触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人一阵阵战栗。炙热的感觉沿着身体缓缓下传,文荆想抽离双唇,却被君衍之抵住后脑。
许久,君衍之将他放开,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段轩是当年指使人灭了恒阳宫的人。”
文荆捂着发疼的嘴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君衍之平静下来,半垂眼睛望着他,“你要站在我这边,还是他那边?”
“……”
“做不下决定是不是?所以我把你送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什么都不要管。”
文荆苦涩地说:“师父的性格,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君衍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站在他那一边了?”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再调查一下。”文荆艰难地开口,“如果真是师父做的,你报仇理所应当。但是如果不是……”
“我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君衍之深吸了一口气,“若还是打算告发我,你就去吧。”
“那二师兄是怎么回事?”气氛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文荆觉得实在不适合再坐在君衍之的大腿上。他皱着眉站起来,换了一个话题。
君衍之也站起来,却没再说话。
“他刚才是被你控制的?”
君衍之似乎有些苦恼,低垂着双目望了许久,才轻声道:“如果我说是意外,你信不信?”
文荆紧抿着嘴巴。如果这次是意外,原文中慧石峰弟子的惨死也应该是意外。这么多意外,将来的生活岂不是没有保障?
他到底应该把君衍之怎么办?
文荆咽了咽口水:“就当这次是意外,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再发生这样的意外?”
“嗯。”
“还有,能不能最近先不要杀人,也不要害师父?我总觉得师父不像是那种人,至少你应该听听他说的话。”
他见君衍之不说话,又道:“只要你暂时不杀师父,也不再让师兄们有危险,我就会待在你身边。若师父真是灭了恒阳宫的人,我也不会阻止你杀他。”
君衍之沉思许久,终于道:“……为了你,我暂时什么都不做,也不杀师父。”
文荆清咳一声,背着手尴尬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睡觉了,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再说。”
“今晚跟我一起睡,我怕冷。”
“胡说八道,滚!”
·
发现真相之前,君衍之每救一个人,文荆对他的崇拜便会增长一分,但如今,他却只觉得难受。害人性命在先,救人在后,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膜拜、感激、臣服,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文荆的性格里接受不了这种事。但他已经答应君衍之,不干涉他杀人,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天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却不算太大,文荆练了一夜的剑,在清晨的微光中回到住宿的小居。
一进门,他便见到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
闻人慕一身素雅的白衣,乌黑的秀发落着晶莹的雪花,俊雅的面容如冬日的暖阳般耀眼。
文荆的身体一抖,脑中却自动切入到闻人慕那一夜的呻吟之声。
这个记忆不太美好,他的脸一黑,连忙垂下头:“闻人师兄有事来找我们?”
闻人慕望着文荆,叹口气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先别着急。”
文荆警惕地望着他:“什么事?”
“两天前段峰主发狂,被席宗主和我师父联合制服,如今昏迷不醒。我是来找君师弟回去的。”他停顿一下又道,“如今安然无恙,不需挂念,等君师弟回去将他救好就没事了。”
文荆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只是一阵麻木。
也许又是意外、是意外。
他定了定神,急促地说:“我现在就去找君师兄。”
闻人慕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你师父当时难以控制灵气,刚好你君师兄的灵龟就在附近,于是就把它……”
“怎么了?”
“……不小心杀了。”
文荆从未体会过心冷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就觉得心慢慢地凉下去,冷到一点痛楚也没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人慕缓慢地说:“其实不过是只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师弟?”闻人慕轻声叫着。
高晓从房间里走出来,古怪地望了文荆一眼,向闻人慕道:“闻人师兄来了。有什么事?”
“我、我有点不舒服,高师兄帮我去找找君师兄吧。”文荆垂下脑袋,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出去。
鹅毛大雪在不断飞舞,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色,文荆却只知道在雪中飞驰。大龟没有了,他不信,得回去看看,一定是骗人的,绝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跑了多久,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闪在面前,将他拦住。
君衍之的乌发飘扬,修长的身形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轻声叫着,声音里有丝慌乱:“师弟,你听我说,那不过就是一只龟,我再给你找只新的。”
“我只想要那只龟。”文荆定定地望着地面。
“师弟,那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龟。”君衍之的声音几乎是在求饶。
“我知道,它笨。”文荆坚决地将他推开,缓慢地说,“可是它对我,比任何人对我都要好。我和它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高兴的。君师兄,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哪些天是跟你真正开心的日子了。”
君衍之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
“你不是说,暂时不会对师父出手了么?为什么又出事了呢?”
“……”
“这次死的是大龟,只有我为他伤心。如果死的是师弟们呢?”
“师弟……”
“君师兄,我不想杀你,可也不想再见到你。”文荆低着头,思绪纷乱,“你在的一天,师兄们就有多一天的危险。你还是离开慧石峰吧。”
我不想杀你,可也不想再见到你……
君衍之的头脑生疼,纷乱复杂,识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清秀的背影,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又立刻被痛楚代替,捂着头发不出声音。
意识沉沉浮浮地挣扎,身体像失控似的散出隐没的魔气,张牙舞爪地奔跑出来,引来远处焦急的人声。
文荆低声严厉道:“把魔气收起来!想被别人发现么?”
君衍之的意识渐渐回笼,却怔怔地什么都不做,任由魔气迫不及待地冲出身体,自暴自弃地陷入沉思之中。
文荆他来不及思考,气势惊人地拔出肃心剑,向他的手臂一阵猛刺:“君衍之,给我清醒一下!”
君衍之痛哼一声,抿唇望着他。他的神色终于归入平淡,魔气骤然收起,又恢复平时天仙一般的模样。
可是却已经迟了。
一阵急促的旋风向着君衍之翻滚而来。
文荆急忙回头,只见一个快得看不清楚的身影在飞雪中穿行。突然间,衣领被人狠狠抓住,一阵巨大的力量让身体猛然向后倾倒。文荆在飞雪中转了几个大圈,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二师兄!”
文荆的心沉落到谷底。
白色和青色的人影在空中交缠,快得只能见到残留的速影。文荆从来没有见到君衍之像今天这么迅速过,仿佛蓄藏了很久的、压抑的力量终于爆发,漫天漫地的疾风飞雪,卷成一团,再也不用顾忌什么。
空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贺灵跌落下来,白色的衣衫上一片血迹。他不甘心地咬着牙,再一次飞冲上去。
君衍之的长剑在空中划过,雷霆万钧。
“哼——!”又是一声闷哼。
“二师兄,你不是他的对手,别打了!”文荆提着剑飞腾而起,咬咬牙,朝着青色的人影猛地挥出一剑。
那剑本来只是挥的,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控制。文荆一个趔趄,狠狠将剑往前一刺。
糟糕!这怎么回事?
君衍之骤然间停下来,怔怔地望着文荆。这稍微一停,身体立刻被七零八落的风刃击中,刀刀入骨,血肉横飞。
贺灵忍着怒气滞留在空中,一语不发。
文荆这才发现,肃心剑横穿而过,剑柄挂在君衍之的腰腹上,血流如注。
文荆悄悄地松开了剑柄,声音轻颤:“君师兄……”
贺灵的声音冷冰冰的:“走。”
文荆的衣领被他牵着,怔怔望着君衍之:“我刚才……”
刚才引他出剑的是谁?
青色的人影逐渐在隐没在风雪中,连面孔也逐渐模糊,只听一个声音缓缓传来,似有无尽的怨恨:“反正我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突然间,那青色身影幻作一条飞腾的巨蟒,若隐若现,在空中飞逝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荆猛然一呆:“不、不对!”
贺灵拉着他的衣领,声音像是铅块一样沉重,淡淡地说:“回来,别追了。”
“二师兄,不对,那是我的巨蟒……”
“反正我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他究竟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文荆使劲挣开,在风雪中飞旋,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雪片夹杂着狂风,刮在脸上,冷在心里,一片一片,化成晶莹的水珠。
·
贺灵拖着失了魂似的文荆,没有与众人会合,反而找了一条僻静的路,无声无息地回到慧石峰。他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让文荆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到了,君衍之的事不要多说,只说路上失散了。”贺灵冷淡地吩咐。
“……嗯。”
文荆站在山下向上望去,白云缭绕,山峰被白雪覆盖,美景依旧。
他突然想着:大龟不在了,巨蟒和君师兄也都消失了。对自己所有重要的东西,竟然全都是和君衍之有关的。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低着头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
石屋旁的泉水在冬日里冻成了冰,屋前的积雪足以把双足淹没。空空荡荡的一片洁白,总在屋前蹲爬的那个黑黝黝的巨壳也不见了。
文荆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将储物袋放在桌上,一眼又望到当年巨蟒送给他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将储物袋里的行李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这种孤单的日子,要逐渐适应。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似乎有人进来。文荆转身一望,却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只见木门轻轻在风中晃动。
他回头继续收拾着行装,不多时,脚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的腿。
一下,又一下。
文荆垂下头,只见脸盆大的黑壳子蹲在脚下,乌龟呆呆地探头望着他,口中叼了一枚玉简。
“大龟?”
没死?!
文荆将地上的大龟捡起来,仔细查看身上的每一寸标记。没错,这就是君衍之的大龟。他捏捏大龟的腿肉,真的活得相当滋润,还比以前胖点了……
不带这么玩他的!
文荆紧张地将大龟放下,从它口中拿出玉简,输入一股灵气,只见那玉简发出柔和的亮光,一行行文字随即显示出来。
——《众生之劫》下卷大纲——
君衍之在诛仙塔中焚烧三百余日,以修为护住元神,侥幸逃出。几年后,修真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将当年曾经害过他的人一一屠杀殆尽。
原来,恒阳宫当年被人陷害,上下四百余口被一群魔修杀害。君衍之调查之后,认为自己的师父段轩是主使人,因此杀了段轩以泄心头之恨,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并非他想象得那么简单。然而慧石峰弟子之死,却不是君衍之所为,而是被人陷害。须知这时候君衍之良心未泯,不会伤害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只不过众人先入为主,才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定罪了。
具体事件如下:
……
备注:君衍之被人陷害之后,心绪早已同以往大不相同,表面仍是淡淡君子,心思却如同无底深渊,难以预测。
——完——
文荆一口气看完,“啪”得一声将玉简拍在桌上,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地面。
伤害贺灵、莫少言在先,大龟死而复生在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玩他,究竟是谁?引着自己刺向君衍之那莫名其妙的一剑、突然出现的《众生之劫》大结局、下卷大纲,又都是怎么回事?
这人看起来神通广大,为什么要暗地里玩这一套?
还有……男主意志坚强,应该不会就这么黑化吧?
第62章 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文荆蹲下来,拿着玉简向大龟道:“这个玉简是谁给你的?”
大龟愣头愣脑地望着他,又突然慢慢往外爬。
文荆跟着大龟出了门,远远地看着一个年轻男子在松树下站着,背对着他向远处眺望。文荆抱起大龟,走上前去道:“游似,你在这里做什么?”
“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文荆有些古怪地望着他:“你要去哪里?”
游似淡淡地笑着,向上指了指:“去我该去的地方。”
文荆冷眼望着他:“白云里?”
游似笑了起来:“我本来可以带你一起走的,可惜你没能杀得了君衍之,后会有期吧——也许几千年,也许上万年,也许永远见不到面了。”
“你什么意思?”
游似叹了一口气:“没什么意思。贺灵、段轩、莫少言的发狂都是我搞出来的,连君衍之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幻境赐剑、《众生之劫》的大结局也都是我给你的,你不用想那么多了。”
文荆心中一急,紧紧抿着唇:“你究竟是什么人?把我带来这里的人?”
游似若有似无地望着文荆怀里的大龟,似笑非笑:“那倒不是我。只不过你能来到这里,也有我的功劳便是了。祝你与君衍之百年好合——如果你还能把他哄回来的话。”
文荆恨恨地望着他:“我都把他赶走了,怎么哄他回来?我刺他的那一剑,也是你?”
游似“哦”了一声,淡淡笑着说:“没错,你刺他的那一剑,也是我弄出来的。还有,大龟前几日的死,也是我使了个小术法。还有什么没弄清楚,要问的?”
文荆推出一掌。
游似却笑着化为一道红光,又缓缓落在原地:“……后会有期。”
说完,身影立刻从松树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荆抱着大龟怔愣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弄明白游似的目的是什么。他盲目地在山间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清雅的石屋旁,周围流水潺潺,定睛一看,却是君衍之的住处。他在门口停着,手轻轻颤抖,推开君衍之的房门。
房间里一尘不染,如往日般宁静。
房间里每一处,都是他和君衍之聊天、说笑的地方。这地方留下的回忆太多,笑语欢声仿佛就在昨日,四下里还残余着他们的身影。
脑中突然一阵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不能清醒。他轻轻捂着脑袋,缓慢地在房间里走着,来到君衍之的书桌前,抚摸着笔墨纸砚,和桌上的几本旧书。
这些书,他都是看过的,有些还是和君衍之一起看的。文荆缓慢地趴在桌上,闻着纸张和墨的清香,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默默偏头一看,突然发现桌角的一个抽屉微微敞开。
这抽屉君衍之从来不让他碰,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
文荆轻轻拉着抽屉上的环,小心从缝隙中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蓝皮的旧书。
他轻手轻脚地把蓝皮书取了出来,默默翻开。
纸页的第一面,一条巨蟒与一个小道士在草地上横躺着晒太阳,小道士闭着眼睛似已睡着,睫毛又长又密,巨蟒翻着白白的肚皮,脑袋枕在他的肚腩上。君衍之是很会画画的,小道士的神情维妙维肖,还有点可爱。
文荆抿着唇,一张一张翻看下去。
翻开第二面,巨蟒和十五六岁的小道士似乎刚吵了架。小道士拿着果子低声下气地哄巨蟒,巨蟒扭头不理他。
第三面,小道士长大了些,单手拿着果子逗大龟玩耍,巨蟒盘在一旁静静看着。
第四面,夜色浓重没有月亮,窗外下着茫茫大雪,巨蟒缩在被窝里浑身颤抖,小道士搂着它睡觉。
第五面……
第六面……
满满的一本书里,全都是几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文荆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情绪像决了堤一样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泪水模糊了眼睛,文荆趴在桌上,厚实的白纸被打得湿透,胸中像被堵住一样地难受,终于着昏睡过去。
第63章 文荆:负荆请罪,也得给他找好藤条吧?
半夜悠悠转醒,木门被狂风吹着呼呼作响。
冷风从衣服缝里钻进来,吹得人透心凉,连眼角都略略结了冰。
文荆揉着眼睛,周围一丝暖意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望着木门怔愣一阵,恍惚间眼前又出现君衍之月夜倚门而立的身影。
文荆发了一会儿呆,心中痛得发酸,他轻轻摇了摇头,取出怀中的玉简,仔细考虑应该做的事。
这第一件事,便是去一趟红枫教。
当年恒阳宫灭亡之时,君衍之家中秘传的两套传承古卷同时失踪。传承古卷非同小可,有一道厉害术法禁锢,如果被人强行夺取,重则立死,轻则元神逐渐受损,两年内会要了人的性命。
两部古卷中,一是《百草千魂术》,辗转落在师父路之山的手中。这一卷,早已被君衍之收回了,就是清虚剑宗第一次出事的那次。
另一是《五行归元剑法》。这剑法有些古怪,只认恒阳宫的人,平时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它的厉害。它被人夺去之后,因为来历有些不清不楚,那人便将封面换成了《雷霆剑法》。那人死后,他的家人不知道这剑法的用处,便把它草草拍卖了。
这一卷,现在落在红枫教,一个叫做李清然的浪荡子手上。
名字这么俗,李清然又不知道这是一部传承,翻了几翻看不懂,就放在一边了。
君衍之为了找这一部传承费尽心力,当他得知它落在红枫教的弟子手上时,心中不知生出了什么想法。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出手却毫不留情,将红枫教杀得几乎灭了门。
那个时候的君衍之,心中已经冷冷冰冰、了无牵挂了。
文荆不敢空着手去寻找君衍之,即使要负荆请罪,至少也要把荆条备好吧,得有点诚意吧。《五行归元剑法》分量够重,若能揣着它去寻找君衍之,两人说不定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要找出当年领头灭了恒阳宫的人。
大纲里只说事件错综复杂,却没有清楚说明是什么人做下的。现在君衍之一门心思认为凶手是段轩,只怕其中有些蹊跷。如果能把当年的事查哥水落石出,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那时再与他见面,也许、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而且,君衍之即便不承认,内心也必定不希望杀错师父吧……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呢?难道还在冰天雪地里翻滚、挣扎?他最怕的就是冬日,就是冷,这几天岂不是最是难熬?而且亲手把他送上这个地步的人,就是自己……
心口涌出一阵恨不得拔光头发的悔意,文荆忍不住了。
大纲中,君衍之自诛仙塔逃脱出来之后,被外出赏雪的一个女道修给救了。这女道修名叫木颜,是附近山中一个山庄的庄主。
去红枫教之前,他可以先去木颜的山庄附近看看……
文荆“噌”得站起来,风尘仆仆地跑回房间收拾一番,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装在储物袋里。
大龟瞪眼望着他,似乎非常不安。文荆想了想,用一张被子把大龟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龟脑袋和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将它背在身上。
他又将家中所有的果子装好,将一封信偷着塞进贺灵的门缝里。
“我出去云游几个月,二师兄什么也别说啊。”
一切准备就绪,文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乘着夜色离开了慧石峰。
·
“木颜的桡木山庄,座落在一片冰雪覆盖的山脉之中。”
——摘自《众生之劫》下卷细纲第十七行。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清晨时分落了下来。文荆的脸冻得通红,视线被鹅毛般的雪花搅得混乱不堪。背后的大龟早已经把头缩进壳子里,严严密密地包裹在被子之中。
他低垂了头,在无边无际的风雪中搜索着“一个小巧雅致的山庄”。
周围的山脉绵延数百里,白雪茫茫,一望无际,连个活着的人影也看不到。找寻一天毫无所获,文荆找了一处山洞落脚,与大龟裹着一床被子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风雪渐停。文荆在山间遇上一个打猎的中年人,欣喜若狂,连忙平静下来问路:“大叔知不知道桡木山庄在哪里?”
那中年人一看是个修仙者,连忙答道:“桡木山庄?这里还是洵阳山脉啊,是清虚剑宗管的地方。你得再向南飞个七八十里,才能看到别的山脉。”
“多谢大叔。”
他走走停停,查探问路,终于在两天之后来到一个叫做小竹峰的山峰。半山腰上,一座雅致的山庄在无数红梅之中半遮着面,如同女子秀丽羞涩的侧脸。
山庄古朴静谧,院内外种了无数梅花,清香弥漫在空中,清冷高雅。文荆望了望头顶上苍劲浑厚的“桡木山庄”四个大字,却不敢擅自敲门而入,在墙外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进去看看。
周围都设下了结界,根本不能偷着进去。
正在这时,大门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抵着头,款款走出来。
文荆心想事不宜迟,连忙迎上去恭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
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到我‘桡木山庄’来有什么事?”
“姑娘有所不知,我的哥哥前些日子受伤失踪了,我找他很久也找不到,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收留二十多岁的人,受了重伤?”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你哥哥?没见过。”
文荆的心一沉:“……相貌好看得像九重之外的天仙,个子修长,气质娴雅,腰部受了剑伤,真的没见过?”
那女子不禁面露怪异,又想起庄主的吩咐,冷淡地说:“没见过。”
院子里那个病号就算长得还不错,也没到“天仙”这个份上吧,而且他说自己是清虚剑宗天衡峰的大弟子闻人慕,根本没说有家人,肯定不是这年轻人的哥哥。
文荆不安地点点头,又笑着说:“多谢这位姑娘,我再找找看看。”
“你去吧。”那女子扭头走了。
文荆低下头沉思一阵,实在有些不甘心,决定偷着进去看看。
他沿着石头砌成的墙转着,找寻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一个残破的狗洞。他比划了比划,确定自己应该能钻进去。
他又探头望了一下,里面连个人影也没有,有些杂乱,与整个院落格格不入。
文荆知道里面连接着山庄里冷清偏僻的角落,钻进去不易被人发现。他靠着墙壁坐下来,一直等到傍晚,小心翼翼地取出君衍之送给他的几只蚊子。
玄天蚊的能力之一,便是咬破结界。
他把蚊子放在一个玉盒之中让它们睡觉,已经好多天没有理它们。这会子一只一只地被吵醒,歪歪斜斜地爬起来,其中四只很快地进入状况,排列好队形等候吩咐。剩下的最后一只转了半天圈,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站好。
文荆小声吩咐:“把这洞上的结界咬破。”
反应快的四只立刻飞了起来,最后一只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看到其他蚊子开始干活了,才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兢兢业业地在结界上埋头苦干。不多时,几只蚊子飞了回来,在文荆的肩膀上落定。
“帮我看着大龟。”文荆将大龟用被子包着,藏在一堆积雪之下,向蚊子吩咐道,“要是出了事,赶紧飞进去叫我。”
说完,他趴下来,使劲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院落里一个影子也没有,暮色降临,只能看到院子里朦朦胧胧的轮廓。文荆身上没有隐身符,也还没有修习隐身术。他小心翼翼地贴墙而行,隐藏起全身的灵气。
筑基之后,五感比常人灵敏许多,动作也尤其迅速,在暮色的遮掩下,是非常不容易被发现的。
院落里一个年轻女子端着热粥缓步而过,文荆连忙躲进旁边一个小房间里。从门缝里细望出去,巧笑翩然,容貌美艳,刚巧是白天在门外见到的那个女子。
只见她身边跟上来一个年级稍大的女子,笑着打趣道:“又去给庄主的客人送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那女子白了她一眼:“伤势严重,怪可怜的。而且又不是我要送的,是庄主要我送的。”
“听说他是清虚剑宗的人?”
“嗯。别到处说啊,庄主不让人说。”
“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怎么知道?”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文荆从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地闪出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心中一松,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心酸。
君衍之果然在这里,没有在冰天雪地里受苦……那他也可以放心地去红枫教了。
反正他现在没什么脸见君衍之,见面也只是惹他生气,对他身体不好。还是等立功之后,再来向他负荆请罪来得好些。
文荆沿着原路从院子里跑出来,五只蚊子正排成一行等着他。他连忙将大龟从积雪里掏出来,喂了几颗果子背好,轻声道:“走吧!”
“嗡——”
文荆回头向桡木山庄望了一眼,心中舒畅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披着夜色向红枫教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
君衍之把玩着细长的毛笔,轻描淡写地说:“……被木颜救的不是我,是闻人慕。那时我还在冰天雪地里自暴自弃地等死。”
文荆:“……我当时不知道qaq。”
拉灯。
黑暗里传来一声哀怨:“你不能总拿这件事逼迫我qaq。”
“乖,坐上来自己动。”
第64章 文荆:这龟叫作玄冥神龟
离开桡木山庄,文荆绕路去了一趟古镜派。
红枫教的李清然是个修仙世家的浪荡子,文荆想要同他结交,是需要一些行头的。于是,他上赶着同路之山认了亲。
路之山前几天发狂被人打晕,虽然被君衍之医好,却也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文荆因为大龟死了,私自跑回清虚剑宗,因此直到今天才见到面。
文荆把黝黑的牌子递给路之山,缓慢地将与路云飞十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说了出来,当然,夺舍那一部分没有提起,也没有提起路云飞对路之山的爱恨交加。
路之山捏着路家家传的牌子,听到“路云飞”这个名字时有些尴尬,久久地陷入了沉思。再开口时,声音里便有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你祖父年轻的时候,我忽略了他,害得他离家出走。”
就因为对路云飞的歉意,文荆被这个老人留在身边,细细讲述路云飞的一言一行。路之山静静地听着,也不多说话,偶尔问上几句。
文荆知道机不可失,便趁机试探打听当年恒阳宫的事。
“你问恒阳宫做什么?”
“爷爷喝醉酒时曾说,恒阳宫的覆灭跟传说的根本不一样。恒阳宫有两部传承功法不知所踪,让他临死前都引以为憾。”
这话根本是胡说八道。但君衍之曾说,路之山知道一点内情。反正路云飞死无对证,怎么也要从路之山口中套出话来。
“他怎么听说的?”
“好像是从一个姓李的道长那里听来的。”
路之山的神色阴沉了些,沉吟许久才说:“你还听说了什么?”
文荆小心地低语:“……我还听说,当年恒阳宫其实是被古镜派给灭了的。”
“胡说!”
眼看着路之山的脸上布满阴云,文荆立刻把像哑巴似的闭上了嘴。过了好半天,路之山才终于平静下来,缓缓说道:“你既然听说了一些事,我也不瞒你了,只不过这事与古镜派无关,不要到处乱说。”
“是。”
路之山清了清喉咙:“那姓李的道长是我门下一个弟子,当年不幸卷入了恒阳宫的事件当中,只不过也是一时被人蒙蔽,早已幡然悔悟。他临死前写了一封信,向我忏悔。这件事你不要乱传,以免有损我古镜派的声誉。”
“恒阳宫不是被云少仪灭的?”
路之山沉默了一阵:“都已经十几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反正那云少仪也已经死了,事情怪在他头上,比摊开来说好得多。”
文荆垂下头,轻声惨笑:“……明白了。”
路之山叹口气又道:“那云少仪也不是全然无辜,我那徒弟杀到一半,全部的人突然发疯失控,想来必定也是云少仪惹出的祸。”
“他们当年为什么要去灭了恒阳宫,又是被什么人蒙蔽指使?”
“你怎么问这么多?”
“路长老不好奇么?”文荆垂下脑袋。
“信上没说。”
“李道长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路之山皱眉望他一眼:“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又清醒了,那时他身受重伤,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匆忙之间便赶紧逃走了。”
“当年恒阳宫没有发现外来人的尸体,又是为什么?若是有外来人的尸体,想必也不会轻易将那件事推在云少仪身上。”
路之山蹙眉摸着胡子,一声不吭。
“……路长老,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引着这一群人,去把恒阳宫灭了,又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善后,把事情推到云少仪身上?”
路之山紧闭着双唇,迸出几个字:“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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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