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3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3节
而贾赦亦知一旦李氏登腿去了,自己房内无正室,便也意味着自己这房在荣府内院无话语权。又因正室去后男子需守丧一年,一年之内他无法续娶,遂便暗地里打算待李氏去了便将迎春之母扶正,正巧迎春之母乃是贵妾,又有一女,比之贾政房里因诞下探春而由通房丫头升为妾室的赵姨娘的出身强了百倍。未想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迎春之母亦是身子欠佳,在李夫人去后不多久便也撒手人寰。由此贾赦再无他法,惟待一年丧期过后再行商议续娶一事。
而亦因了贾赦房内无正妻,迎春是早随了贾母一道吃住。而贾母见贾赦作为老子却不管贾琏的事,亦不敦促儿子读书,因了二房这边又有个哥哥成器,便令贾琏跟着贾珠一起进学。无奈贾珠此番下场在即,尚且无法分心料理贾琏之事,加之大房从前本为贾玫请了西席,遂便令贾琏先行跟随那一房的西席读书,只道是待自己忙完科考一事之后再行处理贾琏之事。而王夫人则因大房长子夭折而这次子是断不会碍了自己这方长子的利益,指不定今后还能成为自己抑或贾珠的助力,遂亦将贾琏接到自己那处好吃好喝地相待,此举更能讨了贾母的好,可谓一石二鸟。自此贾琏便也渐渐地偏向二房一边了。|
话说这王夫人在荣府之中亦算低眉顺眼地苦熬多年方才谋得这内院管家一职,如今大权到手,便也止不住于府中安插人手、网络人脉,将大房那边的人渐渐地除了个干净。而王家一族在京城的房子不多,族中之人大多留在金陵。此番次子王子腾升迁,自是从此留在京城任职,反将长子王子塍比了下去。彼时王子塍已有一子王仁一女王熙凤,因了王子腾在京任职居住,王子塍一家便惟有返回金陵原籍。在举家回乡之时,荣府二房作为至亲自是前往送行,彼时贾政领着贾珠前往,一直将王子塍一家送至城外驿站方还。而王家女眷亦亲来贾府向老太太王夫人辞行,彼时尚携了年纪与贾琏一般大小的王熙凤一道前来。却说幼时的王熙凤便已生得模样清秀标致,柳眉含春带媚、凤眼露威有情,加之王家又将之自小假充男儿教养,养得是言谈爽利、伶俐万分,贾母见了心下便喜爱了十分。王夫人于一旁见了贾母面上神色,心中渐渐便有了主意,自知贾珠的婚姻已是无望,然好歹贾琏此番还在自己手中,只待贾琏王熙凤二人长至足岁,大可将凤姐儿指给了贾琏,如此自己便又添一助力。
与此同时,贾赦因李夫人去世,内宅中更失了管束,彼时虽自在家守丧,然不过是借此高卧家中,与一干姬妾胡搞厮混,便连日常每日需前往贾母跟前的晨昏定省都不过是敷衍了事。贾母将此看在眼里,心中只越发对长子不满。遂寻了一时机将贾赦叫至跟前曰:“如今你既新丧,自是精神不济,便也懒怠守在我跟前听候的。不若将咱府里东边花园隔一地儿出来,单独围成一个院子,令你搬入了那处,独自寄托哀思可好?”贾赦闻言自是正合他意,然到底面上要依礼推托一番,于是便洒泪饮泣着对曰:“母亲如此说可令儿子怎生是好?如今竟因旧人一去而疏忽了在母亲跟前尽孝?是儿子之过啊!如今要离了母亲跟前,可叫儿子如何全这天伦?……”声泪俱下地说了半晌,自认为全了礼,便期期艾艾地退下了。随后回了自家那屋便忙命人前往修整小院,和荣府隔开之后自己将如何行止便更是无人能管了。待小院建好,便将自家一屋子姬妾等一并挪了进去,从此更是不理世事。而贾琏因了在此之前贾赦一房无正室而被贾母暂且交与王夫人教养,便也并未随着贾赦一并挪进小院,依旧随贾母住在荣府。而因了王夫人此番已是荣府管家,总理内宅事务,遂待贾赦一房搬出荣府,贾政并王夫人便随后搬入了荣府正院荣禧堂。
而念及如今自己三个儿女俱养在贾母身边,王夫人心下很不是滋味。彼时贾珠年事渐长,王夫人心下自是不愿贾母再将贾珠束在自己身边,便暗地里命人将外间小院收拾出来专供贾珠读书居住。随后择了一时日趁着贾母高兴,便将欲贾珠挪出贾母院迁入外书房一事告知与贾母,道曰“到底孩子大了,老太太处孩子本多,珠哥儿若仍挤在那处,老太太到底麻烦一些。何况若是哥儿中了举,需得出门应酬,有了一间单独的小院,出入待客倒也方便一些”。却说贾母自来便疼爱贾珠,从小便养在自家跟前,目视着长大,此番忽地便要从自己身边挪出去,王夫人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径自为贾珠安排好去处,心下便大为不悦。然王夫人之言亦是在理,贾母不悦面上亦不好表露,叹了口气,便也惟有郁郁然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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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再入科场面见业师(一)
? 上回说到王夫人暗自命人为贾珠收拾了一间小院作为外书房,这间小院正好位于贾母小院的南边,两院隔墙而望,亦便于贾珠前往贾母处晨昏定省。此番书房收拾妥当,贾珠便也搬了进去。而贾母虽亦为贾珠在内院留着房间,令其读书闲暇之时便回内宅来歇息,奈何贾珠虽面上应承了,然到底外间小院亦有卧房,一个人歇息安静又便利,便也少有回到内院留宿。贾母因了贾珠一人时常在外书房住着,身边只跟着两个丫鬟,怕被人怠慢了,下人照顾不周,又从自己的丫头之中拨了一个名素云的送给贾珠使唤;而与此同时王夫人亦常常命一个叫碧月的丫头往贾珠处送吃送喝,久而久之碧月便也留在了贾珠那处,成了贾珠的丫鬟。加之从前的冷荷与迎荷二人,贾珠房中一共便是四个大丫头了。
而闻说贾珠搬了书房,煦玉便也兴致勃勃地前来荣府探视,美其名曰“恭贺乔迁之喜”。在小院中转了两圈,见贾珠的书房尚未命名,随即灵机一动,为贾珠的书房取了一个与自己的书房名“卧雪听松室”相匹配的名字曰“吟风赏月斋”。随后更是亲自提笔在五个斗方之上将“吟风赏月斋”五字写了上去,再命人搬来梯子,亲自攀上去将斗方挨个挂上。另外又唤润笔取来一副对联,命吟诗磨墨,执笔沉思片晌,遂写下一联集句:
“卧云吟风,万籁俱寂天地清;观花赏月,疏影淡香闲绕梁。”
煦玉写毕搁下笔,忙唤了贾珠前来一视,还问写得如何,贾珠见状不禁扶额,戏谑打趣道:“拜托,我此番即便是再过无才无德,非托人来写斗方对联不可,我又何不寻了诸如先生那般的贤士大儒,届时我在外人跟前还可吹嘘炫耀一番我有某某名士的墨宝,做甚非要你写……”
煦玉闻罢这话顿时垮下脸来,忿忿对曰:“照珠儿如是说,玉哥我之字便也无甚价值意义了?!总归了我还未做成如先生那般的名士……”
贾珠见此言似是说得过了,煦玉兀自摆出一脸怨念样,忙又拿话宽慰他道:“哎玉哥莫要生气,此番是珠儿我失言了。玉哥写的自是有价值,毕竟玉哥也还未替他人写过不是?若是玉哥介意自己尚不是名士,那此番科考玉哥赶紧挣个状元来当,届时珠儿便可逢人便吹嘘自家有状元郎的墨宝了!……”
闻罢这话,煦玉总算又再度展颜而笑,一旁围观的润笔察言观色,忙伶俐地爬上桌子将那副对联贴在了书房正面的墙壁之上。此番按下不表。
两个月之后,时序已入中秋,便是乡试下场的时间了。话说乡试相当于现代的全省会考,三年一次,一般在子、卯、午、酉年举行。乡试考三场,分别是初九为首场,十二为第二场,十五为第三场。每场做三篇时文加五言八句试贴诗一首。每场于头一日即初八、十一、十四日点名入场;每场后一日,即初十、十三、十六日交卷出场。本次乡试,李守中做了学政之一监考,对于贾珠而言倒是极好之事,毕竟有熟识之人可以代为照应。
此次是贾珠平生第二次下场,试前煦玉照旧前来荣府歇息,便于初八一早与贾珠一道赶往贡院。而初七那晚贾珠较起第一次而言便也平静许多,煦玉仍是踌躇满志,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贾珠则道此番夺魁恐怕不易,据闻此次乡试神京地区有上万人参加。然煦玉闻罢不以为意,惟道句“有志者事竟成”算做回答。贾珠听了心下暗道曰“不愧是才子,到底胸有成竹,遂也较普通人硬气”。随后摇摇头,笑了笑将心上蓦然浮现的紧张忧虑挥散,再调整了一番自身侧卧的姿势。现下入夜之后气温下降,睡觉之时煦玉便将身子蜷得更紧了。此番便连煦玉亦已昏昏欲睡,顺着贾珠的姿势亦挪动了一番,将自己和贾珠贴得更紧了些,不多时二人便也一道沉入梦乡。
初八那日,贾珠并煦玉以及随行家人一道于寅时赶到贡院,各备足了三场考试的吃用与茶水。照例放在考篮之中,于贡院门外的关卡处排队等待检视。此番贡院内皆是一排排的号筒,面南成一长廊,每一排号筒均是按照《千字文》的顺序依次命名,以其中的某字为编号。巷口的栅门楣墙上则大写某字号。待考生入闱后,便将栅门上锁,同时贡院大门亦关闭,鸣炮为号。
三场考试俱要调换号筒,贾珠的三场考试分别坐了“玉”字号、“女”字号与“妇”字号,而煦玉则分别是“夫”字号、“珠”字号与“男”字号。除了第三日的五道策问贾珠略感紧张之外,其余皆好。然待完卷后出场,贾珠一见煦玉便也打消了询问他考得如何的念头,一看那人便是一副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的模样,贾珠便深深哀叹这人与人果真是不一样的。他旁边号筒那老年秀才待第二日之时便已是汗流浃背,完卷之时身上惟剩小褂,便连贾珠自己亦是略感狼狈。然反观煦玉,仍是一派清爽风流之态,这小子向来胸有急才,此番无需过问便已知晓定然是提前完卷,待于号筒之中闲得无聊。念及于此,贾珠惟有暗自磨牙。
此次考试依旧需待到八月下旬方才发榜,此番珠玉二人便惟有静待出榜之日到来。然此番到了秋雨季节,一连下了七八日的秋雨,待到八月二十五日方才放晴。而一连这数日下雨,家中各处便连家具均染上了一层水汽。道路泥泞,出行不便,贾珠便也惟有成日里闷坐家中,亦数日不曾前往林府拜访,心下反倒有些想念。
待到二十六日,反倒是煦玉待不住了,提前了两日前来贾府等待出榜。此次出榜定于八月二十八日,届时贡院全体学政聚集在“致公堂”上,将合格的考卷取出,当众揭开密封的考生姓名。试卷按考试成绩排序,从最末一名揭起,由考官唱考生姓名,再誊写至榜上,一直唱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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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再入科场面见业师(二)
? 却说在二十七日那晚,珠玉二人皆是入睡太早,却因了明日出榜而兴奋得无法睡着。遂二人干脆披衣坐起,命在外间榻上歇息的冷荷砌了一壶明前。说起此次乡试,贾珠便问煦玉可有估计过自己会得多少名,煦玉耸耸肩,大言不惭地答曰:“定在五魁之中。”
贾珠随即追问:“若是未能夺得五魁呢?”
煦玉对曰:“此番我愿与珠儿赌一回,若是未得五魁,为兄但凭珠儿处置,如何?”
贾珠闻言干笑数声,说道:“此番听你如是说,便知你定有夺魁的信心,既如此,我又何必与你打这赌,不若静待佳绩的好。”
煦玉又问:“那珠儿此番又觉自己能得多少名?可有夺魁之志?”
贾珠则答:“呵呵珠儿我无甚雄心壮志,此试不过乡试而已,能取得会试资格便可。届时是二十名抑或三十名皆无甚关系,往年的考生亦有人会试不过三十名,然殿试却成状元的。”
煦玉听罢点头认同:“亦有道理。”
二人如此品茶闲聊至四更方才歇下,之后便也相拥而眠,一觉睡至天亮。
待到次日二十八,考生俱按要求前往致公堂等待成绩并名次揭晓。此番合格试卷不过七十五份,从最末名开始唱起。未完卷者均算不合格。起初煦玉只浑不在意,只道是他的名次断不会如此之低,定要等到最后方能闻见唱自己的名。不料在报到第五十七名之时,却忽地闻见报了一个叫“凌巽宇”的,着实把煦玉吓了一大跳,二人的名字乍听之下的确有些相似,后报了籍贯,方才发现是另一同届的考生,煦玉方安下心来。待报到最后,誊写中榜士子名字的《题名录》俱写了一大张了,此番报到贾珠的名字,中了第九名,而煦玉则中的是第三名。此次考试的第一名解元乃是本省一名年过四十岁的老学究,听到自己拔得头筹,顿时便如范进中举一般喜得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第二名南元照例为南方学子。贾珠见状对一旁因为中解元而郁郁不乐的煦玉道句:“到底那解元都四十余岁了,书亦要较你多读个多少年,你此番略逊于该人,也无甚好计较的。”煦玉闻言不置可否。而此番未中之人较起两个月前的院试便多出了许多,那些为着取试为着功名而尝遍萤窗雪案、刮垢磨光之人,有多少却在一个又一个三年的循环之中失败,总能令贾珠忆起前世那些高考失势之人,正所谓“三场辛苦熬成鬼,两字功名愁煞人”。
随后二人一道回府,先回了贾府,府中众人闻说贾珠中了第九名,俱已是欢欣鼓舞,倒也并未计较名次较煦玉的差。而对于煦玉则是好言好语地祝贺恭维一番,煦玉闻言倒也并未自得,自是因了未中魁首之故。在贾府待了半日,吃罢午饭煦玉便坐车回了林府,将高中第三名之事告知与家人。而之后贾林二府又是如何为珠玉二人取得举人头衔而大肆庆祝,则略下不提。
话说此次乡试,贾珠发挥得亦是稀松平常。然在贾政看来已是甚为满意,将那张本不苟言笑的老脸对着贾珠摆得是愈发和颜悦色、言笑晏晏。因李守中乃贾珠此次乡试的同考官,虽并非为贾珠的房师,然荣府本便与李家交好。遂在乡试过后,贾政便忙携了贾珠前往李家京城的府中拜访。
此番父子二人一道前往李府,递上名帖之后,家人将二人领到李守中内书房中,以示亲昵之意。此番见面,贾珠先向座上李守中施礼致敬,以示对房师的感激尊敬。李守中乐呵呵地受了,随后便令贾珠在贾政下手旁坐了。
李守中先道:“此番哥儿取试,成绩亦算优异。我并非他那一房房师,而他那房师所荐试卷较起哥儿的试卷来的确略胜几分文采,若是哥儿莫要那般平实一味求稳,名次倒也不仅止于此了。”
贾政闻言忙自谦几句道:“李兄过奖了,犬子能取得这一成绩已是贡院各业师的赏识栽培,若非如此,取试之人各个胸怀珠玉,又如何是犬子能够跻身扬名的……”
李守中闻言不以为然,对曰:“这是贾兄过谦了,哥儿试卷我亦是看过的,学问非常扎实,时文撰写也十分标准。据闻哥儿曾拜邵承祚为师,这可是事实?”
贾政忙答:“正是,蒙邵先生接纳,犬子确曾于林府蒙受邵先生教诲。此番惟求能不失了尊师颜面方是。”
李守中听罢颔首对曰:“无怪乎哥儿取试成绩优异。可知邵承祚一生虽是运骞时乖,然到底是学富五车、博学多闻,惟在为人落落不群、不合时宜了些。他不入仕途,亦不大出入这世家之间,若非已故的林老大人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此番怕也不肯待在林府了。可知世间能入他青目之人不多,至今除却哥儿外,据闻林家长公子亦随他习学,此番亦是中了第三名。然后便是修国公二公子了,这侯二公子可是承祚爱徒,便连弟这般在翰林任职十数载之人见了他亦惟可叹声‘后生可畏’矣……”
贾政闻言不住点头赔笑道:“是是。”
“不过话说回来,此番哥儿能蒙他收入门下,可知亦必是胸含奇气、身具别才。”说着便将目光向一旁沉默倾听的贾珠投去,只见贾珠虽沉默不言,然生得却是神清骨秀,亦可谓是才貌双全。当初不知贾珠仕途是否有望,对于结亲一事自家与了贾府彼此均是按捺在心下。此番观贾珠过去两试的成绩,却是大有可为之人,此番再度念起结亲一事便也是万分顺心遂意了。奈何贾珠扶乩占命一事世人皆知,神仙亦曰贾珠命带孤煞,不合娶亲。神仙之命不可违,遂荣府阖府俱不敢再提为贾珠娶亲一事,这李家闻知便也莫可奈何。念及于此,李守中叹息一声。
贾政尚在一旁谦逊答曰“李兄过奖了”,而贾珠则已敏感地觉察到从李守中书房的屏风之后传来细微的衣裾摩挲之声,他明了屏风之后定有女眷于此窥视。贾珠遂领悟了也无怪乎此番李守中会于自家内书房中招待他父子俩。大抵便是为了便于家中女眷窥察当初假想中的女婿人选,只不知这窥探的人中有无李纨。念及于此贾珠耸了耸肩,谁让他天生是弯的,女性于他而言就是“形同虚设”。他算是良心未泯了,为了自己亦为了李纨,用计解除了这段婚姻;否则若是放任李纨嫁他,下场不是按原著那般活守寡亦是活受罪了。她另择他人而嫁,无论是谁均较贾珠更能给予她幸福。
之后贾政又与李守中聊了一阵,言下之意无外乎便是希欲在今后的科考之中能力所能及地提携贾珠一番。而李守中闻言亦是不置可否,惟笑得一脸深不可测。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贾政便领着贾珠告辞而去。李守中将二人送至府门口,目送二人上车后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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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一)
? 上回说到珠玉二人考取了举人,拥有会试资格,而会试却要待到来年二月,由此现下距离下场考试尚且还有一段时日。然在这剩下的不足半年的时日里贾珠依旧不敢懈怠分毫,不仅因了会试取试难度较乡试更甚,还因了会试的参与者较起乡试来又更上了一个层次,饱读诗书者、才高八斗者数不胜数。思及自己不若煦玉那般乃是天纵奇才,此世虽亦曾读过几年书,然比之那些为取试奋斗数十载之人,到底稚嫩不足了些。此番待珠玉二人均过了乡试,应麟便也令贾珠在家自行温书,间或一日前往林府将头天布置下的策论时文交与他批阅便可。
即便现下贾珠俱是闭门温书之状,然些许社交应酬亦是随之而来,令他避无可避。就在乡试发榜后不久,此番考中的学子照例举行了同期举人聚会,珠玉二人俱在出席之列。而这般性质的文人聚会,竟也是按类似现代aa制的方式,大家一道出钱凑份子。如此不论原是清贫抑或富贵,总归聚会之上大家吃喝均一致,能享受片晌的平等。
此番士子聚会选在城郊的浩然亭,只因传言此处曾有一落魄学子多年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某次进京赶考之时偶然于此亭之上题了一篇《春兴感怀》,结果那年的会试竟然高中,遂每届乡试中举之人均会于此聚会,借以求得会试好运之意。而煦玉闻说此番是在城郊集会,便直怨现下天凉,城郊更是秋风萧瑟,寒气入骨,悻悻然不愿前往。此番贾珠百般劝说,只道是此番众人到底乃是同科,今后同堂为官的可能极大,不可怠慢了,又令雪莲为他备了棉衣,方才答应同行。然待众人到达城郊浩然亭,却见此地虽乃一方名胜,在取试士子之间颇为神圣,然却年久失修,处处是断井残垣、落叶成堆,一眼望去已是荒凉至极。兼了彼时天气未晴,满眼的云黯黯常阴,烟霏霏欲雨,遂将众人出游赏玩集会的兴致也浇灭了大半。煦玉更是典型的文人习气,触景便伤情,遂当即便填了一阙《贺新凉·西风萧瑟》,挥笔一蹴而就。写罢掷下后随即便命随行前来的吟诗咏赋备车,亦不待人,随即便登车而去。而贾珠因了是与煦玉同来,见他坚持要走,拗之不过,遂只得对在场众人再三再四地道歉后方去了。众人亦知煦玉乃林家大少爷,兰台寺大夫林公之子,本次取试中的第三名,气性大些实属寻常,遂在场众人亦不敢将不悦表露分毫。
而回程之时正是午时一刻,煦玉与贾珠本坐了一车,此番煦玉回府,自当另登车而去。然刚从车上下来,和将头探出车窗外的贾珠招呼几句,便忽闻从不远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在道:“贾公子,林公子请留步。”
珠玉二人闻声一并转头望去,只见街角处立着一名中年男人,在他身后亦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所悬帷帐幕幔奢华堂皇,一见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所用之物。他二人见状便晓这男人正是北静王府长史官水敬,遂忙上前见礼。
随后便见水敬将车上帘幕掀开,只见其间坐着的正是此时尚为北静王世子的水溶,彼时水溶年龄尚小,刚过总角之龄。然因了王爷王妃惜其年幼,遂疼爱万分,这世子便也早早地广交文人名士,常常在府中集会。其中不乏真名士,然趋炎附势之人亦是不少。而因了贾家本便与北静王府交好,且两家为世交,贾珠便也与这静王世子认识往来。
礼毕,水溶问珠玉二人:“你二人此番是从何而来?”
贾珠答曰:“我们正是从城郊的举人聚会中返回。不知此番世子欲往何处?”
水溶则道:“弟此番是从西宁王府赴宴归来。不想竟在此偶遇你二人,正省了弟回府后再遣人去往你二人府中邀请,现下便对你二人说罢。明日我府小宴,不过请几位平日里交好的世家子弟,你二人明日若得闲暇,且千万前来一聚,明日除你二人之外尚有一位贵客。”故作神秘地言毕,又再三叮嘱他二人定要前来。
一旁珠玉听罢,二人对视一眼,忙欠身应下,水溶见状便也心满意足地去了。而珠玉二人待水溶去远了,方一道返回车上。此番因了临时计划有变,煦玉便也决定今日索性不回林府,随即命咏赋先行回林府通报一声,再为他备好明日赴宴所着衣物行头,一并送来荣府。随后二人一并回去荣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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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二)
? 次日,贾珠煦玉便如约定那般于申时一道乘车前往北静王府赴宴,皆着了正装冠带。随行带着千霰润笔并了煦玉小厮吟诗,郑文驾车。待一行人到达王府门口,便见王府长史官水敬亲自迎将出来,珠玉二人下车,对水敬道曰“大人客气了”,水敬亦是欠身还礼,随后便将二人引入王府花园的花厅中。只见此花厅似是新建不久,宽敞明亮,庄严华美,可容纳不少宾客。而厅外则搭了一个戏台,看来此番有戏曲作为余兴节目。而见他们到来,水溶又亲自出了厅门迎接他二人。二人随了水溶进入,只见此番厅中已坐了不少人,厅中王府家人为众人奉上茶果。贾珠略略扫视一番,只见来客中南安郡王世子炎煜、平原侯之孙蒋子宁、锦乡伯公子韩奇三人是认识的,因平日里俱是世交,遂忙地与三人招呼了。而一旁煦玉则悄声询问水溶道:“世子昨日所道那位贵客,可曾到来?”
水溶则答:“其余诸客皆到了,惟那人未至,等等罢。请到这位爷可是不易。”
另一边韩奇对煦玉说道:“据闻此番下场,林大少爷高中第三名,怎的不在府中设宴庆祝?如此我们哥们还能前去捧个场,凑个趣,也好沾沾才子的光啊。”
煦玉闻言笑答:“区区乡试,何足挂齿,若是来年会试殿试及第,再行于府中设宴有请诸位亦不谓迟……”
水溶听罢则道:“如此说来珣玉兄乃是胸有成竹啊,来年金榜题名定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便见王府家人忙忙地赶上来通报道:“禀世子,侯二公子到王府门口了。”
水溶闻罢忙起身,对在场诸人道句“失礼了,诸位请容我失陪片刻前往迎客”。
众人皆道:“世子请便。”
贾珠见状心道这位怕便是水溶昨日口中所道的贵客了吧,否则怎会亲身前往迎接。遂忙不迭转向一旁的蒋子宁问道:“请教子安兄,这位侯二公子乃是何方神圣?”
蒋子宁闻言只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向贾珠望来,对曰:“鸿仪兄竟不知这侯二公子?!”
贾珠面上作出一副无辜样,心下暗道自己不会是问了个傻问题吧,这家伙难不成还是个明星,人人均知晓其大名壮举?遂老实答道:“真不晓,还望子安兄见教。”
一旁煦玉听罢亦是转向贾珠这边听他二人的谈话,只听蒋子宁道:“那位仁兄乃是你们的同道中人,你们若识得这修国公爷之孙,世袭一等子的侯孝康,又如何不知这侯二公子正是侯孝康之胞弟侯孝华。此人较其兄而言却是名声更胜,乃京师闻名的第一才子。未及弱冠便已科场及第,乃前科状元,文章风采倾动一时。状元及第便授编撰之职,一年后迁内阁侍读,如今已升至翰林侍讲兼鸿胪寺少卿,部中之人皆云来年升内阁侍读学士不过转眼之事。”
对面炎煜亦道:“子安所言甚是,据闻这侯子卿侯二爷乃文星下凡,当年抓周便抓了仓颉简,果真此番刚满二八便状元及第。若仅是如此还无甚稀奇,诸位皆知博学宏词科是五十载难逢一次……”
煦玉闻言忙道:“莫非这位爷是两年前宏词科状元?!”
炎煜对曰:“正是。所谓二元及第,说的便是他。取试博学宏词岂是容易之事?天地之灾变尽解,人事之兴废尽究,皇王之道尽识,圣贤之文尽知,而又下及鬼神、精魅、草木、虫鱼莫不知矣。往年的宏词试便是状元取试俱是落第,惟他那届他乃是二元及第。”
韩奇道:“据闻当年宏词取试之时,因了宏词多年未开科,许多学子跃跃欲试,然闻说侯子卿欲下场,不少人便也知难而退。而他亦果真不负众望,二元及第,彼时京师有诗赞曰:
‘锦衣公子题杏林,
神京状元冠群雄。
文成七步面黼黻,
笔挥翰墨吐丝纶。’
这说的便是他了。”
贾珠闻言暗地里转向煦玉低声戏谑道:“喏,听见没?这京师第一才子,可是你的偶像男神~可是觉得此番为人比下去了?”
煦玉听罢耸耸肩不答。
正说着,便忽闻从厅外传来的交谈之声:“弟方才还与人道要请来子卿兄乃是万分不易,更勿论此番因了文清兄有孝在身无法前来,子卿兄竟肯赏脸单独来此……”这是水溶的声音。
只听另一人随之开口,嗓音温润柔和,尤带几分漫不经心,对曰:“世子客气了,世子有请,在下自是不会推辞。若非菥儿孝期未过,加之现下身子欠佳需卧床将养,亦是乐意随在下一道前来。”
厅内众人闻言一并起身,只见此番随水溶转进花厅之人身材颀长,衣冠楚楚;面如冠玉,眼若晨星;长身而立,皎似素梨月下,驱步而行,婉如玉树风前;神怡气肃、秀外慧中,通身上下尽显一派俊姿雅秀之气。珠玉二人一见此人便知此乃方才众人口中的侯孝华,心道一见便知不凡,果非池中之物。随众人一道向来人施礼,而孝华不过向众人道句“在下来迟,还望见谅”,众人自是还礼曰“无妨,侯兄贵人事忙”。
随后水溶转向座下珠玉二人,为他二人介绍道:“此番弟欲请之贵人便是子卿兄了,此乃修国公府二公子侯子卿。”随后又转向孝华道:“这二位分别是兰台寺大夫林公之子林珣玉与荣国府贾公之子贾鸿仪。”
而闻罢水溶介绍,只见孝华不过略略向珠玉二人转过半张脸来,眼睛斜睨着瞥了二人一眼,略微颔首以示招呼。煦玉见状蹙眉,贾珠则嘴角上扬心下冷笑一声暗道“真是好高傲的人,看人都不带正视的”。
而随后又听水溶似忽然忆起一般道句:“啊对了,弟几近给忘了,你三人从前便应相识了吧,话说三位恰巧师出同门,均是邵承祚先生的亲传弟子。”
此言一出,在座其余诸人皆道“是了是了”;而珠玉二人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句:“原来先生口中所提的‘华儿’便是他!”
而孝华总算转过一张正脸来望向一旁的珠玉二人问道:“你二人亦是邵先生之徒?”
煦玉颔首:“正是。”
“原来是师兄,请恕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先生从未对我二人提及师兄名号,遂我二人不晓师兄竟是如此‘高人’……”贾珠只不动声色地挤兑了一句。
然孝华并未接下贾珠此言,却是转而问道:“先生近日可好?可还体健安康?先生入住林府之后便不欲面见外人,上回不过于在下府上匆匆会过一面,距今已逾数载,彼时先生亦为提及他再行授徒之事。”
煦玉生硬答道:“多谢挂心,先生目下一切安好。”
孝华闻罢,便也不再对珠玉二人多言,转而与在座其他人一道闲话。而贾珠则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煦玉,见他此番又闹起了别扭。之前闻见孝华名声在他之上,随后又受了他的轻慢,心下便分外不畅。贾珠见状暗叹一口气,只道是煦玉性子太过直率,喜怒皆形于色。今后入了官场,往好的说则是刚正不阿、仗义执言,往坏里想便是不懂迂回曲折、由着自己性子胡来,这般个性迟早被人背地里捅刀子。念及于此,贾珠暗地里拉了煦玉衣袖一把,令他莫要任性使气,到底此番乃是在他人府邸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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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三)
? 而另一旁孝华正与炎煜等人聊兴正浓,只听蒋子宁道:“算来小弟亦是有太长一段时日未能见到文清了,上回小弟生辰送了帖子请他,他也未能前来。小弟为了请他专程在摘星楼暖阁里设宴,亦是因了该处和暖,生怕一个不周令他生出病来,若是如此太夫人还不将小弟用拐杖伺候!”
韩奇闻言则戏谑道:“你还有脸提起此事,上回不正是从你那处回去,结果文清染了风寒,卧床养疴一月有余。太夫人见状便不令你上门了,说你进她院中便打断你的腿。”
蒋子宁忙道:“小弟不是已在太夫人跟前跪下请罪了吗?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再行前往探视文清呢?他跟太夫人一道住啊。”随后又转向孝华问道,“无怪乎上回小弟生辰之时文清未来,便是因了太夫人不许罢……”
孝华则答:“并非如此,上回确是因了菥儿身子不适,他之身体你还不晓,一年中半数以上时日需卧床将养……”说到这里亦微笑着打趣一句,“谁让你偏生在那寒冬腊月间,那般时日他又如何出得了门?”
蒋子宁对曰:“照子卿这般说来,小弟生在那寒冬腊月,还是家严家慈的不是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
孝华接着道:“何况上回菥儿虽未能亲往,尚有芳大哥并烟儿妹妹代为前往。且因了那回烟儿差点被你当面撞见,回去后对我说恨不能撕了你的脸!”
子宁闻言大叫:“天地良心啊,我蒋子宁对天发誓那次我绝非故意要闯进去的,谁知晓当时大姑娘在暖阁里见你来着,她是从不避你的!”
另一边炎煜则道:“说到柳大姑娘,子卿回去见了告知一声,说舍妹正念着她这盟姊,请她孝期过了来南安王府赏梅。”
孝华答道:“记下了。”
贾珠闻罢一旁众人闲谈,心下只道是这侯孝华和这帮人关系真是亲厚。随后便佯装不经意地询问坐于另一边的水溶道:“世子,可否告知刚才他们说的文清、大姑娘、太夫人都是何方神圣?”
水溶则答:“这文清正是理国公世袭一等子柳芳的胞弟,柳三公子柳菥,字文清;而其胞妹名柳芷烟,与文清乃一对龙凤兄妹。据闻这柳大姑娘乃京城第一美人,小弟虽未亲见,在座之人亦惟有子卿见过,然弟亦相信此乃千真万确之事。”
贾珠闻言反问:“为何?可是侯兄说过?”
水溶则道:“他说?他何尝说过。然即便他说过亦当不得真,只因弟曾见过柳文清。但凡大姑娘与文清相肖,便也是牡丹绝色,倾国倾城了。然子卿亦曾言他兄妹二人并不十分像,弟亦曾问过文清,文清说他兄妹二人长相如出一辙。所以啊,谁知晓子卿作何之想,子卿在此事上所言当不得真……”
贾珠听罢已是好奇万分。
水溶又道:“弟只道是子卿或可便是顾忌大姑娘乃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怕十分称赞了,总要自谦几句的。然话说回来如他那般高傲之人何尝有那自谦之举……”
贾珠闻言惊道:“柳姑娘与侯兄是定了亲的?”
水溶点头:“兄竟不晓此事?京师盛传的最郎才女貌的一对,正是子卿与柳大姑娘。他二人乃是两姨兄妹,子卿与文清的萱堂,正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谢氏二姝,当今东阁大学士谢钺谢阁老的二位掌上明珠。由此两家关系十分亲密,双方家长便将年纪相近的子卿与芷烟指腹为婚,子卿与文清兄妹二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遂这柳大姑娘对子卿俱是不回避的。而这蒋家正是柳家老太君的娘家,蒋老太君对这双孙子孙女宠溺进了骨髓,一直养在自己膝下跟前,不情愿令这双儿女结亲早了,好令其多于跟前承欢几年……”
贾珠听罢已是瞠目结舌,心下只暗道:“这复杂的裙带关系啊,也无怪乎这侯孝华能晋升得如此之快呢,用现代的话说,那叫‘人家内部有人’啊!而反过来你说这贾家有何好处呢?进入庙堂之上的惟有贾政一人,还只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还不如煦玉他爹!可知无论在哪个时代,要想升得快,那还得拼爹!”
二人说着,贾珠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煦玉已不知于何时没了踪影,忙地询问水溶,水溶道是煦玉方才说是坐得闷了,往外去了花园散淡闲逛,已独自离席而去。贾珠闻言一惊,心下只道是这煦玉定是又闹别扭了,可知今日他二人乃是下午到的此处,坐了这许久天已入夜,外头气温骤降,煦玉这傻小子不知逛到何处去了,也不嫌冻吗?谁不知这人平素最是畏寒惧冷。思及如此忙不迭对水溶道曰此番自己前去寻了煦玉回来。水溶则道令家人去寻便可。然贾珠只道是自己亦是坐得久了正可借此活动一番。水溶终是首肯曰:“如此鸿仪兄快去快回,不多时候这戏便要开场了,今日这戏可是十龄班的。”贾珠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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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四)
? 却说这静王府花园本便也不小,峻宇雕墙、崇轮巍峨,此番贾珠随意逛着,亦不敢逛得远了,生恐届时寻不到原路返回,便也不好交待了。此番不过沿着悬挂着斗方玻璃灯的长廊一路逛过去。心下暗道这王府花园如此之大,又能往何处去寻煦玉呢?煦玉这小子畏寒不说,还略为路痴,若是在这园中迷了路,又如何寻得回来?不过好在他不会靠近水域,自从幼年那回落了水,这旱鸭便被水吓出心理阴影,见了水池便绕道走。若是坐船得和他人一道,否则便死活不肯上船。
如此慢慢地将这长廊走尽了,贾珠便沿廊阶而下,在附近花园处转了片晌,结果却是除了王府的家人外并未瞧见其他人。贾珠见状无奈,只得放弃找寻返回花厅。而正待贾珠绕过身前的太湖石转从另一条长廊返回时,却忽地在被长廊的灯光映出一片朦胧光亮的地面之上目见了一把折扇。贾珠见了忙俯身拾起,只见此扇甚是贵重,扇柄为碧玉所制,扇柄之下还垂挂着一个柳叶形的玉质扇坠,其下垂着手工精细的鹅黄络子。随后贾珠又将折扇扇面撑开打量一番,只见素绢扇面之上点缀着几片飞花、几缕柳藤,空白处则题了一首七绝,正是:
“花随月形透疏香,
藤绕竹廊沁绿凉。
永昼春愁立孤影,
恒宵梦短恨无垠。”
贾珠读罢叹道真乃一方文人雅士,如此珍贵的玉折扇之上题着诗文,亦不知是谁失落于此的。周遭之人贾珠认识的也就煦玉有这等爱在折扇上题诗拽文的喜好了,便是贾珠自己携带的折扇俱是经由煦玉涂写的。家里折扇一大箱,少说也被他涂画了数十把了吧。若非识得这一手秀丽隽雅的行楷不是煦玉的字,他还真以为这是煦玉落下的呢。而看这诗,宛然是一深闺思妇抒写闺怨的口吻,对着春花秋月思慕怀人之作。未料此番在这王府之中还有这等人,不会是王府哪位女人的吧?念及于此贾珠心道还是莫要将此事声张出去才好,届时寻个时机暗地里与了水溶便是,以免引来他人的闲言碎语。如此念着贾珠便将折扇收进袖中。
正待转出太湖石转上石阶,未想却忽闻从另一条小径传来脚步声并交谈之声。贾珠忙闪身藏进了一旁山石的阴影中,不欲与二人打个照面。不料此二人却在贾珠身旁停了下来,只听其中一个似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道:“我的小祖宗我的月蔺儿,你这般任性,却是令作师父的我如何是好啊?……”
另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随之响起,贾珠只觉一阵熟稔之感,似是曾在何处听过,细细寻思一番,恍悟这不是上回马车差点被北静王府的戏子撞上那次,车里的那人的声音吗?正是那名唤颜慕梅的小旦。只听那声音在道:“唱与不唱是我的事,也不少您老几文钱,师父你别管!”
中年男子的师父说道:“月蔺,不要任性,怎可由着自己性子呢?你亦知如今世子心上最是属意你,你若不趁此机会站牢了位置,不是白白便宜了隔壁的蓉官吗?今后若是大了唱不了戏了,又当如何是好?”
慕梅冷哼一声道:“唱不了戏便好了,正好从此不做这相公,大不了一死了之,您老又不缺我一个赚钱的,不还有联锦班那么多人吗?”
之后传来来回踱步的声音,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说道:“月蔺,你怎的就不知道师父这是为你好呢?!你这般三天两头的闹一阵,若有一天世子倦了,你便惟有被逐出王府的下场,你怎的就不明白!……”
“被撵出去了干净,省得再登台卖笑,受这府里人的冷眼。”
随后只听踱步之声更为沉重,可知那人此番已是气急了,踱了片晌后忽地停下,勉力平息了己我气息道句:“月蔺,即便此番你不为他人着想,倒也念上几分世子爷待你的情意啊,你便忍心令他为难啊?”
闻罢这话慕梅总算默不作声了,待沉默了半晌,那师父便也拉上慕梅一道走了。
待闻见这二人的足音远去了,贾珠方才从山石背后转出来。心下冷笑,只道是这北静王府里也是不太平,戏子间都是勾心斗角的。而水溶宠爱戏子一事原来亦是由来已久,也无怪乎后来他会与忠顺王争夺蒋玉菡,结果还殃及贾府,看来这事需提前注意一番。如此一面走一面思索,之后返回花厅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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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五)
? 此番待贾珠回来,却见煦玉已率先返回,便也放下心来。水溶见贾珠亦回,遂忙命家人整理好院中的戏台,唤了戏班的人开戏。贾珠转头询问身旁煦玉是如何返回花厅的,煦玉则答乃是王府家人寻见他给领了回来。之后二人便不再多言,转而欣赏台上之戏。先是一个小生上台唱了《西厢》里“草桥店梦莺莺”的一折,待这小生唱罢下台,又上来了一小旦,唱的是《牡丹亭》的《惊梦》一出。贾珠只见那小旦身着霞裳云袖,金缕娟衣,从台边冉冉而上,袅袅而来。然细察一番,却并非之前在花园中偶遇的颜慕梅,心道那颜慕梅果真未曾登台。随后便听水溶从旁道:“台上小旦乃十龄班的花王,如今亦专门在王府中唱戏了,外面号称蓉官者,姓袁名玉蓉,字阳靖。与联锦班的颜慕梅齐名。”贾珠闻言眼神一亮,只道是水溶这话中的意味远比台上的戏文有趣多了,无怪乎之前那颜慕梅的师父警告他莫要任性,以免失了水溶的宠信白白便宜了这蓉官,原来这王府戏子之争的背后正是联锦班与十龄班的争斗啊,看谁才是能长久得水溶青睐的戏班子。
正如此想着,贾珠抽空随意扫视了一番周遭在座的众人,只见身旁煦玉倒是看得摇头晃脑如醉如痴,他自小便读过《牡丹亭》的戏本,对于戏文万分熟稔,此番自是听得兴致盎然;而水溶则因了此番这台上戏子乃自己府中专用戏班之故,面上很是光彩;而周遭其他众人俱是看得目不转睛、一脸专注的模样。贾珠见状心道此处对于看戏兴趣缺缺之人,怕惟有自己了。然不料刚作此一想,便望见对面的侯孝华正暗自翻找着自己的衣裾、广袖,似是正寻东西的模样,寻了片晌似是一无所获,随后又亟亟地起身出了花厅,便连台上之戏也顾不得了。一旁水溶见状忙唤了一名家人前去询问孝华此番是出了何事,|家人出去不多时便也返回,对着水溶附耳说着。而在周遭略为嘈杂的吹拉弹唱声中,贾珠惟听清了“折扇”二字。遂心念一动,心道莫非侯孝华所寻之物便是之前自己在花园中所拾到的玉折扇?随后似是水溶又吩咐数人于园中各处帮助寻找。而待一名家人经过身边之时,贾珠忙唤住该人,从袖中将玉折扇取出交与该人道曰:“麻烦小哥将此扇带了去,询问侯兄失落的可是此物。”家人接了便带了出去,这边花厅里除却贾珠水溶,他人均不知晓。
而过了不多时候,便见孝华亟亟地回了花厅,径直往贾珠座前行来,手中正拽着那柄玉折扇。正值这时,台上唱着的那出《惊梦》亦正收场,遂众人便一并将目光向贾珠这方投来。
贾珠见孝华到来,遂立起身来率先开口招呼道:“据闻侯兄方才在找寻折扇,弟之前碰巧在花园中拾到了一柄,令王府小哥与了侯兄,不知可是那一柄?”
只见孝华此番难得地面露一脸感激的神色望着贾珠,对贾珠拱手致谢道:“原是贾兄拾到的,万分感谢,言语不足以形容其一。可知此扇于在下而言分外重要,若是不慎丢失……”
贾珠闻言却是忽地玩笑心起,遂打断了孝华之言说道:“侯兄言重了,弟此番不过是凑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能为侯兄解忧乃弟荣幸。只不过有一事小弟不明,还望侯兄为弟解惑。”贾珠说到这里顿了顿方继续说道,“弟拾扇之时曾打开扇面一视,见扇面之上题诗一首,不知此诗可是侯兄所作?真乃闺怨诗中的上品,弟拜读之后莫不心悦诚服!只不知乃是哪位佳人竟能令侯兄如此暗生闺怨~”
此番不待孝华回答,周遭一干围观之人便已率先出声起哄道:“闺怨?子卿会闺怨?!弟没听错吧!”
“谁不知他坐拥京城第一美人在怀,三天两头地宿在柳府,成日间地便尽享绿衣捧砚、□□添香之福,真真是羡煞了旁人!……”
“我看啊他那般珍视,搞不好这诗正是柳大妹妹写给他的呢~”
而一旁煦玉亦拉着贾珠好奇地询问那是何诗,贾珠则低声道句:“玉哥莫要打岔,那诗我记下了,回头私下写了给你瞧。”
孝华闻罢周遭众人打趣,眉尖微蹙,道句:“胡说什么?你们一干人都活该撕了嘴烂了舌头!烟儿清闺之誉岂是由了你等编排胡吣的?!那诗既非我所做亦非烟儿所做,这撰扇乃他人之物,失落了怕不好交代罢了,便被你们浑说成啥了?……”
随后又有人追问那是何人之作,孝华却又不答了。众人无趣,只得转而言他。台上又唱了一出戏,众人重新入席,听戏吃了些茶果。快到二更之时众人便也纷纷提出告辞,于是一道散了。而贾珠与煦玉二人亦命郑文等驾车,辞了水溶自去不题。
而因了此番时候已晚,煦玉便与贾珠先一道回荣府,待次日一早二人方才一并前往林府。在回程的路上,煦玉尚且惦记着之前那折扇上的闺怨诗,遂忙令贾珠背了出来。待贾珠将诗句吟了出来,煦玉还取了纸笔将诗句记下,之后反复吟诵了几遍,便也被激得诗性大发,随即便欲于纸上和诗一首。而一旁贾珠则由着煦玉涂写,见他写了几句俱不甚满意,遂道句:
“侯孝华那诗虽不知是何人所做,然定然不是出自普通人之手,否则以他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怎可能无缘无故携带了一下乘之作在手又如此珍视?何况我见那诗是有真情实感寓于其中的,没有亲身体验又如何做得出同样情真意切的?你之才虽不下于他,然你何时有过什么闺怨体会,别费神和这劳什子的闺怨诗了。”
闻罢贾珠这话,煦玉虽心下郁郁不甘,然亦觉此言在理,遂只得将纸笔放下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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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殿试成名蟾宫折桂(一)
? 且说上回珠玉二人一并前往北静王府聚会半日,致使一日下来二人亦没能温书,遂第二日一早便忙忙地赶去了林府面见应麟。况且经过了昨日之事,见到了传言中的同门师兄,贾珠心中便有了许多疑惑,渴望向应麟询问个明白。
此番见了应麟,贾珠开门见山地便直言昨日之事:“先生,昨日我与玉哥在北静王府赴宴,见到了一位贵客,先生能掐会算,可猜着此人是谁了吗?”
应麟闻言面上露出略带兴味的神情问道:“为师不知,可是为师认识之人?”
听罢应麟这话一旁煦玉忙道:“正是侯府二公子。”
应麟听罢笑了:“原来你二人见过华儿了……”
贾珠则佯装嗔怪道:“先生真不够意思呢,在这之前都未对我二人透露过半句,我们都不知先生竟有这般来历非凡、光耀门楣的弟子,若非别人告知,我们都不知侯二公子乃是我们同门师兄……若是早些知晓,珠儿我还能逢人便说自己乃前科状元的同门师弟,亦能长些脸……”
应麟闻言大笑对曰:“为师怎不知珠儿是那般喜好仰仗他人名声之人呢?”
贾珠则道:“他人的便也罢了,若是能仰仗先生的名声,珠儿还是乐意的……先生为何在之前未对我二人提起侯二公子呢?”
应麟则答:“俱是过往之事了,有甚好提的?当初来京之时,为师行囊羞涩,迫不得已只得于世族大家之中坐馆为生。彼时修国公尚在,因了曾与之乃旧识,便于修国公府坐馆。那时华儿尚幼,此子颇具奇气,乃文星照命、魁斗高悬之象,遂便暂且做了侯府西席,教授华儿经史之学。又因修国公爷亦算开明脱俗之辈,并非惟取试为能,故而为师愿意教授。在候府亦不过数载,为师便又再度离京。好在之后华儿果不负众望,独步杏林、高居鳌头,知晓此后他能入了翰林做一清贵,加之家世显赫,又有权贵庇佑,为师便也暂且安下心来……”
贾珠闻罢遂好奇问道:“那依先生看来,与玉哥相较,这侯公子之才是高还是低?先生有所不知,当时玉哥见二公子名声在他之上,又是状元与宏词科双冠首,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呢~”
应麟摇头笑答:“他二人俱乃文星照命,才华是难分高下。却又都是自命不凡、恃才傲物之人,惟不同之处便是玉儿乃轻狂一路,性子率性而为;而华儿是冷傲一路,到底因了眼高于顶、目无下尘,性子疏离淡薄了一些,寻常之物均不入眼。”
贾珠闻罢深以为然:“不愧是先生,阅人无数、定人清浊,绝无错看。”随后又转向一旁的煦玉说道,“你看吧,这下有目标了,玉哥才华不在别人之下,若不能取得和别人一样的佳绩,便为人比下去了~”
煦玉听罢不言,满脸肃然的神色,可知是将此言搁在了心里。贾珠见状心下暗道不妙,这怎么看都是认真了的表情,不会是不夺魁首誓不罢休吧。而煦玉自此之后自是昼夜不息、苦读不辍,此番则按下不表。
待今年寒冬一过,来年开春过后,便也是会试的时间了。此番会试难度自是不同于之前的考试,乃是全国各地乡试最为拔尖之人汇聚京城一道比拼。考场设在京城顺天府贡院,由礼部主持,共试三场,二月初九一场,十二一场,十五一场,连考九日。
此番因了顺天府贡院靠近林府,于是初八那晚贾珠便前往林府过夜,在当日下午便将各类考试用品收拾妥当,毕竟此番已不是第一次下场,贾珠亦算是成竹在胸了。随后又前往荣府各处辞行,此番前往应试又是数日不得归家。先前往贾母处,贾母又是搂着心肝肉地一阵嚷着,一面道曰此番前往应试必然高中,一面又是淌眼抹泪地舍不得放了贾珠前往,多日不得归家又心疼担忧不已,贾珠不得不又好言好语地劝了一阵,心道这人便是老了还小,哄个老人便如哄小孩一般。
随后便又前往贾政的梦坡斋,此番也算是贾珠科考取试征程所进行的最后两场战役了,过了这最后两步,贾政多年盼着儿子取试中举的心愿便也算达成。由此贾珠此番前来,只觉贾政满面堆笑,注视着他的眼神格外殷切热忱。又细细吩咐了许久,命润笔与郑文将贾珠需携带的物品取来在他跟前再度检视一番,直到确定无误方才作罢。贾珠见状,心下只道是总要说些什么让他们安心方是,遂道句“老爷此番尽管放心,珠儿虽不敢断言有十分把握,然八|九分的成算是定然有的”。言毕,只见贾政闻言已是乐不可支,不住地对曰“你有把握便好”。又念叨了几句,便放了他前往王夫人处。
最后贾珠前往王夫人院中,王夫人照例搂着疼惜一番,然对于贾珠中举似是早已深信不疑,随后又温言细语地勉励劝慰,只道是此番好生地发挥,中举不在话下。而她自是日夜烧香拜佛,祈求老天保佑我儿便是。
而此番因了千霰需前往严府演习骑射,遂贾珠本打算只令郑文并润笔跟随他一道前往林府便是。然千氏兄弟对于科举之事本便有几分上心,对于贾珠取试又怀着诚心诚意的祝福念想,遂到了那日千霰特意请假,道是欲陪同贾珠前往贡院,哪怕只是见识体悟一番士子取试的场面氛围沾沾光也好。
之后贾珠便辞别家人,坐车前往林府。到达之后先行前往林海贾敏处请安,随后便往应麟小院与煦玉一道聆听考前指示。通常而言,会试取试能中举之人便能参加殿试,且在殿试之中一般不会再被刷下。之后的殿试不过是决定进士的排名而已。遂对于整场科考而言,会试便是至关重要的一场了。由此便连应麟亦是分外重视此试,特意将珠玉二人唤至跟前吩咐教导一番。待到酉时不到林府便已摆上了晚饭,此番贾敏携了黛玉于内院用膳,而林海则特地命家人在府中的恩庆阁中摆了素斋,邀请了应麟则谨同煦玉贾珠一道用膳,席上免不了又是家长以科考长辈与过来人之姿对珠玉二人勉励嘱咐一番,随后便连难得开口的则谨亦对他二人馈赠了几句祝福之言。用完了膳,便放了他二人回房里歇下。
待他二人单独待于一处之时,贾珠便也觉察了煦玉的异常。不同于之前的两场考试前夜,煦玉总是跃跃欲试、兴奋不已之状,今次煦玉则显得言语不多且异常沉默。照以往的经验,煦玉难道不是愈是高级别的取试他便愈是踌躇满志的吗?如此方能显出他才子超凡脱俗、庸人莫及之姿。然暗自寻思了片晌,贾珠便也知晓了因由。由此待雪莲与翠莲服侍了他二人洗漱之后,他二人遂一并躺于榻上之时,贾珠侧身拥着煦玉的身子问道:
“玉哥,你怎么了?可是心下紧张难安?”
煦玉闻言回抱住贾珠答道:“嗯。”
贾珠又道:“这可不像从前的你。”
“……”
“你此番莫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了,依你的才华与实力,还怕比不过一干目狭耳塞、骨节少文的腐儒吗?”
“……”
“我知晓你此番是一心想将侯二公子给比下去,目标太高反倒令自己失了往日的水准,可是划算?”
“……”
“依了珠儿我之言,此番你尽管忘记侯二公子忘记二元及第与京师第一才子,只将此次下场当做是一次展示自己的戏台罢了,尽力发挥出自己最才华横溢的一面,届时还怕不会蟾宫折桂、鱼跃龙门吗?”
煦玉闻言笑了,反问道:“从前不都是珠儿紧张难眠的吗?如何今日一反常态,反倒是安慰起我来?”
贾珠则答:“珠儿我此番可是超脱得很,这会试我只求中个贡士便行,没太高的追求,待到殿试之时再行放手一搏亦无不可。”
煦玉听罢不答,转而另言一事:“自进学以来你我便在一起,朝夕一道,共同跟随先生习学,聆听先生教诲。今次亦一道下场取试,来日必定亦是同步翰林,驻足庙堂……如此想来,你我二人竟已有那么多年的情分……而回想一番,这些年来若非有珠儿与我一道相伴读书,想必便也未必有如此令人难忘的时光,苦读的岁月必定要难耐许多……”
贾珠闻言顿时感慨万千,更触动了心下对煦玉那不为人知的情愫,遂问了一句:“如此说来,玉哥可愿与珠儿共度一生、永远不离不弃?”
煦玉闻罢这话未做深想便随意答曰:“我二人从前既已朝夕为伴、情同手足多年,来日又如何再有分离之理?”
贾珠听罢沉默半晌方才默默答句:“是吗?如此甚好……”
身前煦玉不以为意,随后便搂进贾珠的身子径自闭了眼。而贾珠则注视着眼前煦玉的睡颜,惟在心下黯然道句:“你真的知晓我言下之意吗?若是真的明了了,你还愿与我共度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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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殿试成名蟾宫折桂(二)
? 次日,珠玉二人亦是天不见亮便已早起,匆匆进了些稀粥,便领着随从登车前往顺天府贡院。此次考试的日程安排与乡试类似,惟有那考试内容较乡试难上了许多。|第一场考《四书》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考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由此此次考试即便是贾珠亦是窝在号筒中写得昏天黑地,事先将稿纸备了一摞,草拟之后再誊写在试卷之上。
这九日贾珠已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总归便是持续不断地写,腹空之后便随意吃些糕点茶水,困顿之时便趴在案上睡一会儿,醒来之后又继续答卷。考场之上人人俱是狼狈不堪,便连煦玉这般前番考试提前完卷窝于号筒之内百无聊赖、品茶吃点心之人此番出场之后均是神思恍惚、身形不稳,行走之时尚且还靠贾珠搀扶。
此番下场不同于以往,二人均不敢怠慢了,十六日一下场便一道回了林府,先将各自草稿交与应麟检视。应麟先阅了煦玉的草卷,连连微笑颔首,道是这般完卷,若非遇上那实在荒疏的房师,玉儿此番中个会元亦非侥幸之事。
随后又检视贾珠的草卷,然此番却是眉头微蹙,面有疑虑。
一旁贾珠见状则打趣地问道:“先生,珠儿此番可还有望中个贡士呢?珠儿只求能参加下月的殿试便可~”
应麟则答:“此卷在为师看来倒是颇具奇气、自有主张,只是篇幅略短了些,一问不过四百来字。若是遇那思维活络、别具一格的房师,便是进了前三亦并非甚稀奇之事;然若是遇到那迂腐之人,此番便是落第,便也不算抱屈,毕竟科场之上惟论文。”
随后煦玉亦拾起贾珠的稿卷来看,阅毕说道:“我明了先生之意,亦亏得珠儿能做出如此之文,果真是与众不同、见识高远。”
贾珠闻言耸耸肩对曰:“珠儿自知无玉哥那般文才,此番下场得失自有天定,珠儿听天由命罢了。”
之后林府为珠玉二人备了一桌清淡的小菜,二人此番俱是疲惫不堪,草草地吃了饭便只管窝上床榻睡到自然醒。而此次会试在十七那日便会放榜,二十二日还有复试,遂贾珠便也暂歇在林府,待复试过后再回去贾府。而贾珠从这日中午睡到十七那日起身,精神便也恢复了大半。而待他起身之后却见煦玉仍睡得很熟,全然一副不愿醒来的模样,贾珠见状仍是将他死扯活拽地拉起来吃了些东西,他仍是一副困顿不堪之状。
到了十七那日,礼部放榜,更差人前往各处士子居住之地报喜。此番林府首先接到报喜,彼时煦玉与贾珠正于应麟处商议复试之事,便见吟诗亟亟地奔进小院喊道:“咱少爷大喜啦,中了第一名会元!”
屋内众人一听无不欢欣鼓舞,应麟忙又唤住吟诗道:“可报了珠儿中的是多少名?”
吟诗则答:“回先生,此番这报喜的是专程来咱府报少爷的,报珠大爷的怕是报到荣府去了!”
应麟闻言点头以示知晓。随后小院中一行人忙一道赶到林府前院,只见此番林缙将报喜的迎入了林海外书房中,林海正看着手中报喜的条子,面上是喜不自胜,只见上面写的是“鼎甲第一名,会元,林煦玉,年十五岁,直隶顺天府举人”。由此是确定无疑了,周遭家人见了皆是喜不自禁。报喜的人恭贺几句便讨要赏钱,通常情况下是赏十两银子,此番因了林海高兴,命林缙取了二十两赏了报喜的人,报喜的接过赏钱之后欢天喜地地打躬作揖。随后只听林海又道:“快将贾府珠大爷的也报了来,还有重赏。”报喜的便去了。
随后贾珠便忙唤了郑文回去贾府打听报喜的可有到家,又听闻榜已经放了,遂又命润笔前往贡院看榜,不多时润笔归来,面带难色地对贾珠道此番贾珠倒是中了贡士,然却是三十名。闻罢润笔之言,煦玉率先立起身来道句:“不可能!珠儿怎会才三十名?!你确定可是看清楚了?”
润笔则答:“此事至关重要,小的哪敢大意了,看榜的人多,小的挤了许久方才挤到人群前面,反复看了几遍,连姓名、籍贯都看了,是三十。”
随后郑文亦回来了,道曰报喜的报到府里亦是三十名,众人闻罢均默不作声,尚未想出合适的言语宽慰贾珠,不料却听其说道:“无事,这不过是杏榜罢了,二十二日有复试,下月还有殿试,此番无论名次,能参加殿试便成,此种情况我亦曾料到过的……”
众人见贾珠自己倒看得很开,便也放下心来,勉励他二人之后好生准备复试与殿试即可。
而此番为何煦玉中了会元而贾珠仅是三十名呢?话说此次会试的大总裁即座师正是内阁大学士谢钺以及礼部尚书孙家鼐,而这谢钺正是侯孝华的祖父。而煦玉的房师即阅卷人正是鸿胪寺少卿侯孝华而贾珠的房师乃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话说孝华本便是眼高于顶、目无下尘之人,然此番见了煦玉朱卷,到底为其卷所折服,道是“《五经》通明,策对平允加之策满千言、文采斐然”,遂将该卷与了座师荐了头名。而谢钺见状还未细察墨卷,便笑着打趣道:“难得啊,还有能令华儿赏识之卷,过去多少头名被华儿亲手驳落了下来……”而待两位总裁检视之后,倒也均认同了该卷得头名。而随后待孝华填榜之时拆对朱卷与墨卷,见头名这人正是煦玉,忆起当初在北静王府见过该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下只道是未想该少年还有些本事,倒真期待此人殿试的发挥了。
而另一边贾珠的朱卷本在李守中手中,守中欲将之荐了鼎甲,道曰头名有人,二三名亦可。然此番待孙家鼐阅过贾珠朱卷之后却觉该卷虽有些才调与见地,然策论篇幅较他人都短,又略逊于文采,遂认为入鼎甲不妥,只点了三十名,其他人亦无甚理由反驳,便也依了。待李守中拆对墨卷填榜之时,方才知晓此乃贾珠的试卷,心下倒是很为贾珠惋惜了一番。然亦道贾珠这等才调,殿试之时必有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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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殿试成名蟾宫折桂(三)
? 到了二十二那日,珠玉二人参加复试,均通过,由此便也顺便进入最后的殿试环节。而照例在中了贡士之后便是门生集会并设宴谢师,而因了此番贾珠会试名次并不太高,贾府便也并未大宴宾客,不过就近请了各方亲友并房师李守中。而林府则是大摆筵席,加之林海本便身在官场,场中交际更是广阔,此番便连二位总裁并房师一并请了,除此之外连带着乡试的座师房师一道。当日连带着贾府在内的世家亦应邀前往赴宴。此番煦玉自是知晓孝华乃他会试的座师荐了他的试卷一事,又念及当日在北静王府初识孝华之时二人发生的龃龉,倒也暗自庆幸孝华不计前嫌。然待孝华前来林府赴宴之时,林海吩咐煦玉为座上众老师行礼,只见此番坐于谢钺旁的孝华依旧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神色,到底难生亲近之情,心下颇感不自在,遂只得别别扭扭地施礼道了声“侯大人”,亦不多言。此番按下不表。
三月过后,到四月二十一日便是殿试的日期。殿试地点设在保和殿,此番贾珠与煦玉俱是首次进宫,当夜均兴奋得有些难以入眠。此番由礼部官员唱名,将考生分为单双数,单数从左掖门入,双数从右掖门入。此番贾珠与煦玉正好被分为单双数,由此便分开了走。来到保和殿前,众人行三跪九叩大礼,跪在地上接了试题,乃是时务策一道,通常便是从崇学、吏治、民生、靖边方面来出题,今年的是靖边方面的内容,论肃清倭寇的策略。接题过后再行大礼,然后就坐答题。贾珠知晓在殿试之上书法至关重要,因为殿试试卷并不誊录而是直接审阅。因此在这之前,贾珠曾苦练馆阁体,力求做到字体方正、笔划光圆。
此番接卷后答题,便先在试卷之上按要求将考生简历填写清楚:
“应殿试举人臣贾珠,年十四岁,直隶省顺天府人,由景昌xx年乡试中试,一应xx年会试。恭应殿试。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曾祖贾源,荣国公,故;祖贾代善,荣国公,故;父贾政,工部员外郎。”
待将简历写清,其后便是策问的内容。此次殿试乃是贾珠科举征程的最后一役了,若说他仅求一个进士的身份,他大可为求稳妥而只按既定的格式套路来答,泛泛而论;然而此次的题目是论述平定倭寇,属于靖边的内容,又和军事搭边,均是平日里他颇有兴趣的问题。此番他倒是欲求一个别出心裁、与众不同,遂综合自己古往今来的历史军事知识,再结合平生所学,尽情发挥,拟出了《平寇八策》,分别是“爱民、礼士、务实、改虚、练兵、惜饷、内治与争江”八大内容,逐条论述。待列好了提纲,贾珠抬头望了一眼此番座位在自己斜前方不远处的煦玉,只见煦玉正奋笔疾书。贾珠嘴角轻扬,略笑了笑,只不知煦玉此番会如何应答。平日里便是个喜好拽文掉书袋的,自诩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不知会将这万言策问做成什么样子。待日暮之时考试便结束,众人交卷。
此番殿试的试卷是分交八名读卷官,每桌一人,轮流传阅,各自打分,最后将评分为佳卷最多的十份试卷选出递呈皇上审阅,由皇上钦定御批“三鼎甲”。|而彼时景昌帝尚在,尚未传位与太子令自己做太上皇,此番因了存有考验皇子功力几何之心,遂将眼下几位已成年的皇子唤至跟前,分别是太子稌龙、三皇子稌泽、四皇子稌凤与五皇子稌麟,其中二皇子早逝。几位皇子一道品评这十份试卷,从中评定出鼎甲三名即状元、榜眼及探花。
此番这四位皇子分别将这十份试卷阅毕,珠玉二人的试卷俱在其中。而众皇子此番均是知晓此乃景昌帝专为考验太子而设,遂其余三人不过各自不动声色,随意敷衍几句罢了,惟待太子如何说。而这剩余的三位皇子亦是各分派别,各怀心思。其中三皇子属太子一党,惟太子马首是瞻;而五皇子在所有皇子之中才华最高且军功显赫,当初立太子之时因了年幼而未能入选,然这些年却因了功高而隐隐有赶超太子之势,此番已官至兵部尚书;此外四皇子则是众皇子中出名的闲散王爷,授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未见其偏向皇子之中的哪一派。
待四位皇子分别阅毕这十份试卷,只道是在此之前已为翰林读卷官筛过一遍,此番不过是大同小异,各有各的长处,便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其中惟有五皇子在读到贾珠试卷之时眼前一亮,心下暗道其余众人之卷不过泛泛空谈,按着殿试格式将些黼黻太平的文字填塞进去罢了。惟有这贾珠务实,以他深谙己朝军政之事的眼光看来,其所提之八策实乃切实恳絮之言。这五皇子向来看不上取试腐儒,不想此番这些人之中尚还藏有这等胸有别才之人,何况现下年方十四便有如此见识,今后必定大有作为,五皇子遂将贾珠的名字记下了。
待五皇子尚且将注意力放在贾珠试卷之上时,那边评定鼎甲排名已经开始。四皇子向来崇尚文采风流,遂随口提出莫如此番便将林煦玉点了状元:“此卷用典举重若轻、雅和题称,加之文辞镂金嵌玉、姿肆韩庄,年纪不大便有如此才调,可知才华过人。”
然此言一出,太子便曰不妥,道是:“此卷虽才调不凡,然到底铺陈敷衍,垒词叠句,过于靡丽,可知是个词臣格调,华而不实,惟可黼黻太平。”言毕又另拾了两份试卷,道曰,“以儿臣看来不若这二人的,到底年长些,策满万言,银钩铁画,笔老格高,造诣深远,全然符合取试规范。”
座上景昌帝闻罢,随后又命其他皇子参言,三皇子自是首肯,而四皇子亦无可无不可,最后询问五皇子,五皇子尚在思虑贾珠试卷,对方才太子与四皇子之争亦无甚在意,遂道曰:“可,便将太子殿下所提二人点了一名二名,将四殿下那份点三名,其余二甲便是。”
此言一出,景昌帝颔首,众人均无异议,随后唤了礼部官员前来填榜,遂此一届科考便也就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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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雁塔题名琼林赐宴(一)
? 殿试发榜是在二十二日,众士子于那日五更入朝,至午门等候传胪。待皇上升殿后,将众士子传入太和殿前跪下,此番无论贾珠还是煦玉俱已是兴奋难安。
只听礼部官员唱名:“第一甲第一名,赵熊诏。”随即响起一阵鼓乐,只见贾珠后方一人猛然抬头,只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愣了片晌方才踉跄着爬起来,慌忙上前跪了。
而一旁煦玉见状元不是自己,面上立即显出无限失望。
随后又唱:“第一甲第二名,戴海空。”此番又一须发半百之人欢天喜地地上前跪了。
而煦玉见自己连榜眼亦未曾中得,顿时便已垂头丧气失落至极,撑在地面的双手拳头均拽得死紧,竟如落榜一般。
一旁贾珠见状心下叹道:“这小子犯不着如此吧……”
之后台上又唱到:“第一甲第三名,林煦玉。”
而此番唱名之后贾珠顿时松了口气,心下只道这要命的小子总算还中了个探花,否则还不一副寻死觅活之状。然却见一旁煦玉半晌均无反应,贾珠遂忙用手肘撞了煦玉一下,煦玉方才回过神来,上前去跪了。
而这边贾珠见自己已排在一甲之外,心下亦不禁一阵沮丧。只道是若非鼎甲三名,状元授编撰,榜眼与探花授编修之外,其余之人不过是各部待业抑或外任罢了。
如此自顾自想着,不料却忽闻台上传来一声“第二甲第一名,贾珠”。
乍闻此声,贾珠不禁一阵恍惚,心下只道是这算什么?一名之差?!他与煦玉的待遇便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可知这第三名与第四名虽只差了一名,然而运气好便也点个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见习;运气差点便只是待业。念及于此,心中这口气便直梗在那儿难受,然到底无法可解,遂只得上前跪着受了。
此番众人于太和殿跪了许久,总算待到礼部官员将二百九十二名进士排名唱完。唱完名后便是将鼎甲三人中状元授了翰林院编撰,榜眼与探花则授了编修之职。其余进士则待日后分派。
而对于此种结果,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只不过欢喜之人占了绝大多数。煦玉自是于一旁忿忿不平,毕竟取试中举人人只有一次机会,不若现代高考那般可复读再考,此番中即中了,再无重考之理。而这也意味着他永无状元及第的机会了,此生断无赶超侯孝华的可能。而贾珠亦是默默不语,然低迷的情绪不过片晌便也渐渐散了。先前还受了些许煦玉情绪的影响,到底有些少年意气,因了未能高中鼎甲而垂头丧气。随后转念一想,只道是此番自己的名次亦不算太差,仅次于鼎甲三名,大抵之后便是选为庶吉士入院见习,而古往今来有多少名臣显宦不是通过庶吉士提升而入翰林入内阁。自己不过是将取试作为跻身官场的途径,此番亦算是完成了此既定目标,念及于此,心下稍感释然。
随后众士子照例是恭听圣上胪传圣训,座上景昌帝庭训吩咐众士子在入了朝堂之后当需为君尽忠、为民效力。而此番景昌帝还特意提到多年以来科场之上因了师生、同年、同科之间所滋生的结党营私、朋党为奸之类的现象,告诫众士子勿要不念君恩、不顾纲常、不循大礼,需得忠贞向君、兢兢业业。贾珠一面闻听圣训,一面便也忍不住于心下暗道:“道理谁不知晓?然而结党营私之事又是何朝何代能够幸免的?即便是在自己曾生活的现代,不也还是靠着裙带关系、姻缘结亲上位的吗?”
待此番景昌帝慢条斯理地训毕,随后便宣“新科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只见赵熊诏答应一声,起身向御座行了几步,随后又行三跪九叩大礼,战战兢兢地从袖中取出黄绫封面,将早已拟好的谢恩折子当众朗读起来。不过是粉饰太平、华丽空泛的颂圣文章,每届科考的固定程序,随着最后那句“谨奉表称谢,以闻”结束。随后众士子一齐伏首高呼:“臣等恭谢天恩!”期间贾珠偷空斜睨了身旁煦玉一眼,只见此番煦玉面无表情,然以贾珠对煦玉的了解,只道是这人此番定于心里暗自鄙夷这折子写得不尽如他意了吧。
随后将折子呈递于景昌帝,只见景昌帝将其打开随意览视了一番,颔首说道:“甚好,不愧是状元手笔,文辞尚可入眼。”
座下赵熊诏闻言忙叩首答道:“臣惶恐,臣不敢欺瞒,此谢恩表乃臣与一甲第二名进士戴海空一道合议,由臣执笔写成。”
景昌帝闻言垂首望了跪伏的赵熊诏一眼,随即说道:“原是状元与榜眼合力所为,只不知如今谢恩折子如此,今后入了庙堂,你等是否亦是合作无间呢?”
一滴冷汗从赵熊诏头上滴下,他惟将身子跪伏得更低,一时间无法断定圣上之言是褒还是贬,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之后景昌帝又径自说道:“记住朕之言,尔等今后只管忠心耿耿为朝廷办事即可,为朕效忠朕自会嘉奖重用;而若是结党营私、惑乱朝纲、图谋不轨,则罪不容恕,朕定不轻饶!”
此言一出,不仅前方的赵熊诏,连同后面一众新科进士均齐声作答:“是,臣等谨记。”
之后景昌帝亦不多言,惟道句:“尔等跪安吧。”
众士子闻罢此言,俱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亟亟地叩首,高呼“万岁”,恭送皇上离座升舆。随后鼓乐大作,由礼部官员抬出幡龙金榜,再经礼部尚书孙家鼐护送,众士子随行,从午门正中行出,走向天街,开始御街夸官。此番一甲三人皆是披红戴花,身跨白马沿街而行。道路两旁围满了争相瞻仰新科鼎甲进士风采的民众,夸官队伍过处万人空巷。只见当头的三人中,其中两人均是已过不惑之年,须发半白,弓腰佝偻,面色蜡黄;惟有煦玉,乃翩翩公子,少年登科,岳岳清才,英年折桂。可谓是玉堂金马、才子神仙,神光似玉、宝气如珠,围观之人争睹其容,皆是欢呼雀跃,只道是此届探花郎,真真好不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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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雁塔题名琼林赐宴(二)
? 御街夸官毕,众士子便要前往礼部领受恩荣宴。此番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及侍郎,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护军、参领、填榜、印卷、供给、鸣赞各官均要出席。钦命内大臣一人为主席,主席大臣每员一席,受卷以下各官二员一席。状元一席,榜眼、探花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
贾珠见此番翰林院掌院学士四皇子坐了主席,之后礼部尚书孙家鼐坐一席,东阁大学士谢钺坐一席,八位读卷大臣分别各人坐一席,其中正有侯孝华与李守中。宴会上珍馐罗列、横陈肴错,照例需歌《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随后便是宴会赋诗。本次科考的鼎甲三人,本便属煦玉才高一筹,遂题诗之时,赵熊诏便题了一首七律而戴海空则题了一首五律,惟有煦玉当仁不让,飞笔成章,写就一首七言古体,二十四韵。随后当场诵读,顿时技惊四座、众生拜服。邻桌贾珠见状虽亦为煦玉才情折服,然心下亦是忐忑难安,只道是煦玉素昔率性而为,倒也无人与之计较;然今后入了官场,若仍是这般锋芒毕露,无意之中得罪了权贵亦不自知,却又如何是好。
赋诗之后,众新科进士便也渐渐放开,因了与主席之上的各官吏尚且隔着一段距离,座下的各进士便也与同桌之人聊了起来。此番与贾珠同桌的另三人分别是二甲前四名,细察这四人,虽不知其心中到底对己我成绩满意与否,到底面上看来确实喜气盈腮、洋洋自得。而贾珠身旁所坐之人名杨锡恒,与贾珠交谈之后知晓贾珠乃国公之后,顿时面上便显出毕恭毕敬之态。贾珠见状心下了然,只道是这科考登第之士大多俱是出身寒门,遂对于豪门大家之士,便也身不由己地存了几分谄媚讨好之态,毕竟谁不欲在步入官场之后能结交权贵,作为自己平步青云的助力?而贾珠心下倒是对寒门之士怀了几分钦佩,可知寒门之中的方才是真正经受了雪案萤窗二十年煎熬之人,个中辛苦又如何是煦玉这般虽常将“雪案萤窗”挂在嘴边,但由万人伺候读书的大少爷所能体会的?由此贾珠对待身侧一干同科倒也分外亲切平和,彼此随意交谈一番故乡家人之类的闲话,并应付着间或探身到贾珠这方来闲话的煦玉,只道是将这宴会的时光打发过便可。
然不料宴会进行到一半之时,却忽见一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之人领着数名亲随往设宴处行来。贾珠等人尚且不知此系何人,便见主座之上的四皇子忙地起身迎了上去,而身后一干官员尾随其后。只见四皇子拱手说道:“不知五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五弟海涵。”
那人亦随之拱手还礼道:“皇兄何出此言?弟这厢有礼了。”
众新科进士见状亦亟亟地从座位上起身对来人行礼道:“恭迎五王爷。”
礼毕贾珠抬头暗地里打量这位传闻中以军功居伟,如今已官至兵部尚书的孝亲王稌麟,亦是诸皇子之中最早封王之人。只见该人玉裹金装、清华贵重,凤举霞轩、骨重神清;剑眉晕杀而带肃、凤眸含威而有情,仪表堂堂、风华雅丽。此外又闻这五王爷乃儒将,骑射既精,词赋更妙,亦曾万卷罗胸,不难七步成文。一见之下便与同为皇子的四王爷所崇尚之谢东山丝竹之情,孔北海琴樽之乐的王谢风流大为不同。
随后只听五皇子说道:“本王方才自兵部而返,途经礼部,闻知此处正宴请新科进士,遂顺道前来一视……”说着接过身后亲随递来的一杯盏,向座下一众士子遥敬一番,道句,“诸位请坐。”
众进士闻言齐声同答:“谢王爷。”随后归座。
五皇子举杯环视一番众人,眼光掠过首座的鼎甲三人,在扫过煦玉身畔之时,与空中向他投来的另一股目光不期而遇,只见这目光的主人散发珠光月彩、内蕴晶莹云辉,打量自己的目光之中坦然无畏又满含探究的深意。然一旦觉察他回望的目光,却又将目光收回避开,垂下了头。五皇子见状不禁眼神一亮,见该人的座次,正是二甲第一名,他自是知晓这前十名的进士排名,遂当即便晓这人正是贾珠。念及于此,五皇子嘴角轻扬,兴味顿生,能于殿试之中作出《平寇八策》的儒生,真乃与众不同。然面上依旧按捺不动,转而将眼光缓缓掠向其余众人,说道:“自今日伊始,在座诸位将与本王同堂为官,愿诸位能与本王一道,为圣上尽忠,为朝廷效力,保我朝万里河清、四海无虞,户户安居、处处乐土!”随后率先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而座下诸人闻罢五皇子此豪气干云之言,俱为其所感,纷纷齐举杯盏遥敬那首座一旁站立的那人,随后一道一干而尽。
五皇子见状甚为满意,又吩咐了几句,令众人无需顾忌,吃饱喝足。之后又与主座上的四皇子并一众官员招呼之后,便领着一干亲随告辞而去。在座众人见状一并起身恭送。之后如何饮宴全礼等诸事,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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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贾珠入仕湘云进府(一)
? 话说上回朝廷召集新科进士面圣,随后又是礼部赐宴,忙了大半日方才放了众人各自归去。由此折腾了一日下来,无论是贾珠抑或煦玉均是疲惫不堪,遂二人出来之后便也各自归家。之后收拾整理一番,准备明日前往翰林院等待分派职务。
待回了贾府,阖府之人俱已知晓贾珠中了第四名,在贾氏一族中算是科考名次最高之人了,远超当年的贾敬,遂此番是人人称道、阖府言欢。其中便数贾母、贾政与王夫人最为欣悦,婆媳二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便是连往日间俱少言寡欢的贾政亦是满面堆笑,兴奋异常。当晚便阖府设宴,就近请了隔壁宁府并贾氏旁亲一干人等庆祝,好不热闹。而又闻林府亦是设宴庆祝,只此番煦玉因了并未高中状元,便也一个人关在房中闹别扭生闷气,期间林府众人费了多少唇舌苦劝不止自是不题。而因了之前在礼部亦已饮宴,遂晚饭贾珠便也草草地吃了,由了一干家人自个儿闹腾,自己则向长辈告了退,先行回自己的小院歇下。
因卯时便需到达翰林院,遂次日寅时刚过贾珠便已起身。因了今日是贾珠前往任职的第一日,阖府众人俱是郑重非常。出门之前贾政特意前往贾珠书房嘱咐了许久,诸如如何对上司请安问好,如何与同僚协作相处等等不一而足,随后又将负责赶车的郑文与跟随的小厮润笔叮嘱告诫了一番。而王夫人则敦促一众丫鬟将贾珠需用的笔墨衣物等一一备好,又多番检视了唯恐有遗漏之物。待吃罢了早饭,贾珠又前往贾母院中告了辞,便登车而去。
待到了翰林院,此番新科进士则按殿试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平事、博士等在京文职,另一部分则授予推官、知州、知县等外派文职,当然其中最不走运之人则是待职,待有空闲之职后再行分派。而贾珠因了殿试名次尚佳,被授予庶吉士,即翰林院的见习生,跟随翰林院的正式官员实习,待三年见习期过后朝考,合格者留任。这等身份虽不入官阶品级,然而亦相当于半只脚踏入了翰林院,但凡今后工作之中不出大的差错,留任抑或升职便是既定之事了。
此番贾珠与另一名新科进士须洲一道被分配跟随同一名上司见习,遂贾珠便与之寒暄交谈一番,以增进些许彼此的同僚之谊。过了半晌,便忽闻有人在唤二人姓名,二人忙跟了前去,此人一副九品官员的服饰装扮,自我介绍乃翰林待诏。贾珠二人原以为此番自己跟随见习之人便是此人,不料却听该人道此番不过是奉命带领二人前往侍讲大人处。一路上贾珠正寻思这侍讲大人是谁,三人便停在了偏厅之前。只见待诏将门推开,对屋内正伏首案前之人道句“侯大人,贾珠须洲带到”。只见该人闻声并未抬头,不过随口答句:“甚好,你下去吧。”待待诏关门而出,案前之人又写了两个字方才将头抬起,再将手中之笔放下,立起身来。
一旁贾珠见状,顿时大吃一惊,遂脱口而出:“这不是侯二公子吗?!”随后又忙改了口,“原来我二人此番是被分配跟随侯大人。”心下忙忙地寻思当日之事他不会尚且还放在心上吧,但愿他不是记仇之人。
待贾珠细细打量一番跟前之人,只见其身着一袭深青玄端官袍,头戴忠静冠,搭配素带,脚蹬素履,温然玉立,一派肃然,与当日在北静王府所见的气度又是迥然不同。此番面上还架着一副玳瑁水晶眼镜,眼镜之上垂下的挂链又是银质的,便于将眼睛挂在胸前。贾珠暗地里打量毕,心下啧啧称奇,叹道侯孝华不愧是修国公府大少爷,财力雄厚。可知那个时代眼镜可是奇珍异宝,属稀罕之物,玻璃已是罕见,他那镜片还是水晶制品,更勿论以玳瑁所制的镜架,总共怕也值上千两白银。
贾珠尚在勉力按捺不自觉泛上心头的“仇富”情绪,只道是即便是世家之间贫富亦有差别,便闻见一旁的须洲压抑不住欣忭崇敬之情亟亟地向孝华施礼,贾珠亦急忙跟上,道曰:“学生拜见侯大人。”
跟前孝华见罢,向二人点头以示还礼,仍如从前那般无甚表情,神色冷淡,亦并未显出因了之前曾与贾珠相识的熟稔。
贾珠随即念头一闪,遂开口试探道:“学生有幸,在之前便与侯大人相识,此番又蒙幸能跟随大人见习,与大人可谓是缘分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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