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6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6节
“鸿仪、珣玉两兄同览:年华易逝,韶光难追;集二三知己,汇鄙府一聚;虽乏灵山圣水,亦有横塘曲槛、草木扶疏。欲以名士佳人,成琴箫之闲乐,畅诗赋之雅集;仁兄为才人子弟,即是烛龙之光,借彼之光,乃使萤火自照。乞兄莫吝人玉,使得阳春寡和。手疏覆此,诚挚相邀,九月九于鄙府一会。水溶手肃。”
珠玉二人阅毕,俱是略感不解。想来他们亦曾前往北静王府聚会多次,每次俱是水溶遣人来请抑或素笺一封道明集会时间、地点而已,何曾写得这般文绉绉的?二人相顾一眼,心下遂略有所悟,水溶此番如此正式的邀请,只可能所请之人不是喜好风雅便是身份高贵,遂他二人此番俱不敢怠慢了。
贾珠忙唤住郑文问道:“可知送信的家人可还在否?”
郑文则答:“现下正请在门房中吃茶呢。”
煦玉听罢则道:“甚好,你去告诉送信之人,请稍待片刻,将回信一并送去。”随后忙命了执扇研墨润毫,令润笔取来一张素笺,以水溶那般口吻行文回了一封类似的信,随后装入信封中封好,交与郑文令其交给静王府家人,回禀与水溶。
之后到了九月初九那日,贾珠与煦玉俱是正装冠带,此番带了润笔郑文与执扇,乘了一车一并前往北静王府。此番珠玉二人到的较早,王府长史官水敬将他二人迎入王府,路上贾珠询问此番世子所请之客可都到了,水敬则答惟来了一人,其余尚未到来。此番水敬并未将他二人领至王府花园中的花厅,而是穿过一众长廊,来到一座两层的小楼跟前。贾珠抬头一看,只见楼檐之上所悬一匾,上书“畅吟春榭”四字。一旁水敬一面将二人请入,一面说道:“现下气候入了秋,入夜难免寒凉,此榭烧有炭盆,较他处和暖,由此世子便于此榭设宴招待各位。”
珠玉二人入了楼中,水溶领着名旦颜慕梅迎将出来,二人先与水溶慕梅招呼一番,叙了些许寒温。待上楼入了厅,只见厅中所坐之人亦即第一个到来之客,正是谭钦思。二人便转向一旁的钦思问道:“谭兄此番是从何而来?可是从五王府来的?”|
钦思则答:“此番倒也并未待在五王府中,而是回了家里住了几日,期间还收到了我那友人杜世铭的回信,他托我亲身前往代他来向二位道谢。只道是此番在巡盐御史府中坐馆教授哥儿姐儿,俱是聪颖好学之辈,加之林大人一家乃是诗礼簪缨之族,极为尊师重道的,他于此颇受礼遇。而林大人亦知晓他筹资以备来年下场之事,还鼓励他若对自身学问有信心,大可这一科便下场,所缺物资他可代为筹办。由此世铭是万分感谢大人一家,亦托我向二位恩人致谢……”
一旁珠玉二人闻言自是谦让一番,道曰“无事无事,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之后贾珠又转而询问水溶,此番所请之人俱是何人,水溶则答:“此番除却在座三位,弟尚还邀请了四王爷,奈何九月六日乃皇妃忌辰,四殿下于那几日需留于宫中寄哀,遂无法前来。此外便是五王爷……”
水溶此话一出,一侧的钦思闻罢便插言道:“世子亦邀请了五殿下?殿下此番可会前来?”
水溶点头以示肯定:“五殿下不日前刚过了王妃的丧期,之前已派人前来回复曰此番定会前来……”
钦思闻言遂自顾自念道:“无怪乎殿下曾问我九月九可会前来静王府,我当初只道是我定会前往,但不知原来殿下亦会前来。”
水溶又接着道:“至于太子殿下与三王爷,平素与小弟来往不甚密切,小弟恐贸然相邀有所唐突,遂不曾邀请。除却这几位王爷,便是子卿与文清兄弟二人,此番小弟正是趁着文清孝期刚过且天气尚还不甚寒冷之际,邀他前来聚上一聚;其余的子安出城未归,炎兄并韩兄二人则是秋狝未还,看来小弟所择时日还真不是时候,众位皆不得闲……”
水溶正说着,只见一家人慌忙来报曰“五王爷到了”,水溶闻罢忙道句“失陪”便亲身前往迎接。贾珠见状,则侧身靠近煦玉耳边说道:“也难怪世子之前以那样的邀请函邀请我们,看来此番所请俱是些大有来头之人。”
煦玉闻言亦是认同,贾珠心道如此一来,今日聚会定会分外热闹。随后他又忆起这柳文清他还未曾见过,正是传闻中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同胞哥哥,此番定要好生见识一番才是。念及于此,贾珠便开口询问谭钦思道:“谭兄可曾见过这柳文清?”
钦思则道:“见过一次,在修国公府。那次是子卿生日,弟前往修国公府为他庆生,于那时见到了柳三公子。”
贾珠听罢忙追问道:“如何,这柳三公子模样生得如何?”
钦思答道:“很美,不愧是京师第一美人的胞兄。弟记得彼时他尚且卧床抱恙,因了那是侯二公子生辰,方才勉力硬撑着起身,由两名家人搀扶着出来,后来便由侯二公子亲自扶着。小弟永远记得那幕,那三公子一身青衣,便只如弱柳扶风那般,真真可谓是我见犹怜,偏偏他还姓柳;明明娇袭一身之病,却仍是楚楚动人。”
煦玉闻言笑道:“据谭兄所言,真乃一弱质美人!”
钦思则道:“并非完全如此,柳文清虽是体质欠佳,然生性却最是冷傲硬气,断非如他面上所生那般柔弱。亦是才华横溢,文采颇佳,早年曾与侯子卿一道下场,同中贡士,只因会试之后因了体质欠佳,便也大病一场,卧病在床数月方才大愈了,因而便也错过了那年的殿试。众人只道是若非柳文清殿试缺席,那年的榜眼怕便要易主了。后念及自身体质羸弱,亦无力入了朝堂供职,遂便也不再参加科考。加之府里老太君怜惜着,自今均是养在膝下疼爱,不欲他离了自己身畔……”
珠玉二人闻罢此言尚在沉默寻思着,便又听钦思似是不经意地补充一句:“其实想来这侯二公子与柳三公子和你二人倒很类似,两家俱是至亲,年龄相近,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
贾珠听罢兴味顿生,这样听来倒是有些意思,和他二人一样是青梅竹马?可知他与煦玉私下里可有些暧昧,虽然煦玉那傻小子目前尚且不知。难不成这两姨兄弟之间,也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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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名士聚会王公饮宴(二)
? 正如此这般想着,便闻见从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并交谈之声,不多时便见一行人转进大厅。厅内的三人见状忙起身见礼,只见行于最前方的那人正是五皇子稌麟,已脱下贾珠在王府中见过的素服,现下则是玉冠锦袍,更显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在五皇子身后跟着的却并非是水溶,乃是两人相携而行,其中一人身着深青长袍,俊姿雅秀、神怡气肃,正是侯孝华;而此番行于他身侧的另一人则通身裹在一袭软毛织锦斗篷之中,待此番入了室内,方才将头上的兜帽放下,随后在孝华的帮助下将斗篷退下,露出里面穿着的碧青色夹袄。他二人身后方才跟着水溶并颜慕梅,随后是五皇子的亲随稌永并侯柳二人的小厮。
厅内三人先向五皇子行礼,随后又与侯柳二人招呼。之后水溶便向珠玉二人介绍柳三公子柳菥,此番贾珠方才得以细细地打量这柳三公子。第一印象是果真瘦不禁销,弱还易断;款款行来只如风中之柳,摇摇欲坠。现下正值秋季便已身着夹衣,可知真乃病弱体质,由此也无怪乎水溶此番专程将设宴之处从花厅改在这楼里暖阁之中,便也是为了这位体虚畏寒的大少爷。随后贾珠将目光移至柳菥面上,仍是止不住眼神一亮。按理说病弱之人大抵面如金纸、瘦弱不堪,难以与美这一概念搭边。然他却是妍若无骨、弱质生姿,不似世间女子那般嫣熏脂染、红香粉腻,而是素容曼妙、玉骨冰清。细眉如柳、美目若杏,肤凝冰玉、鼻若胆悬,更兼了春山解语、秋波流慧,却是美而不娇、柔而不怯,与则谨同为极美之人。然不同之处在于:则谨极冷中透着极艳,而柳菥则是极艳中透着极冷。
待水溶将珠玉二人介绍完毕,柳菥方才放开扶着的孝华的手臂,对珠玉二人拱手还了一礼,淡淡道句“见过珣玉兄、鸿仪兄”,嗓音亦如玉石那般,温润中带着冷傲。
众人礼毕,随后便落了座,此番分了宾主序齿而坐。东边主位坐了水溶,水溶右手边依次是孝华柳菥,左手边慕梅作陪;西边主位坐了五皇子,五皇子右边则坐了煦玉贾珠,左手边钦思作陪,总共八人。之后水溶特意命家人将那炭盆挪到柳菥身后,令人好生伺候着,以免其着凉。
随后便听一旁的水溶对柳菥说道:“文清兄真乃稀客,因了你之前有孝在身,这等场合小弟也不敢贸然邀请你出席。亦闻兄身体抱恙,不便见客,由此我等便也不便登门拜访。上回小弟闻子安之言,道是因了文清不出门,子卿便连子安处亦不前往了,我等闻知真不知如何是好,便也不敢邀请他了,如此一来不是要令小弟等与你兄弟二人断了来往?……”
柳菥闻言轻笑着对曰:“世子多虑了,二哥不前往子安处乃是因了二哥正生子安的气,何尝是因了在下之故?他处不敢言,想来世子这处相请,二哥倒也不至于回拒了。”随后将脸转向身旁孝华问道,“二哥,可如菥儿所道那般?”
孝华听罢亦回望身侧之人一笑对曰:“正是如此。”
对面贾珠见了那刻孝华面上露出的少有的温和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地轻微上扬了些许,心下啧啧称奇:“怪了,不料今日竟能目见平日里的面瘫脸流露出那般温柔的神情,只怕连石头都开花了!不愧是美人,大抵谁对着那样一张惊世绝艳的面容都忍不住敞开心扉,心生爱慕之情吧……”
一旁钦思见罢侯柳二人情状,不无促狭地道句:“想来小弟与你二人分别也有些时日了,未想这许久不见的,你二人还是如从前那般偏爱腻歪在一处……”
他身旁的柳菥听罢更是将身子往孝华处靠近了些许,转过头来挑衅地回望了钦思一眼对曰:“此番钦思可是眼红羡慕了?你平素不是常自诩孤家寡人的乐得自在?此时怎的竟又泛了酸,眼馋在下有弟兄在一旁疼惜着?”
钦思听罢猛地端茶饮了一大口,待放下茶盏便长叹一声说道:“文清这张嘴怎的就这般毒辣,偏生捡了小弟的痛处说!小弟何止眼馋你有兄弟,小弟还眼馋你有这好兄弟能当爹当妈还当姘头使……”
此言一出,便见柳菥扑身前去直欲拧了钦思的嘴,一面啐道:“好个口没遮拦、胡言乱语的谭钦思,看我此番不撕烂你的嘴!”
对面钦思见状惟举手拦住身上的柳菥,还不敢太过用力了,一面忙不迭地道歉:“柳少爷大人有大量,小弟再不敢了,可千万饶了小弟这回!”随后又转向孝华说道,“子卿,快、快管管你家文清!……”
孝华听罢这话方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盏,伸出双臂将倾身向前的柳菥拦腰揽了回来,一面说道:“依在下看,你那张嘴亦活该受些教训。”
随后柳菥便直歪在孝华身上喘气,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气的。
贾珠见罢这一幕,心下已是极其了然,随意瞥了一眼身侧煦玉,只见此番煦玉眉头微蹙,一脸沉吟的神色,怕便连煦玉亦注意到了方才钦思那话中的暧昧。随后贾珠又思及一事,忙地向水溶的方向探身低声问道:“请教世子,方才文清兄口中直呼子卿兄为‘二哥’,他在家排行老三,那这柳二哥则是……”
水溶闻言自是知晓贾珠言下之意,遂亦是压低嗓音答道:“这柳二哥乃柳老爷妾室所生,是庶出,与文清自是不那么亲厚,平素文清都只称那柳二哥为‘二爷’的。”
贾珠听罢点头以示知晓:“原来如此。”心下只道是这“二爷”比了这“二哥”不知有多少戏谑在里头,如此看来柳菥和侯孝华之间便分明有私,遂便连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冷落了,远不及这姨表兄弟来得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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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名士聚会王公饮宴(三)
? 待家人为在座众人又换了一回茶水,水溶便提议曰在座诸人皆是多才多艺之人,可当众献上一番才艺,权当坐久了活动活动身子也好。
此言一出,五皇子便连声赞同,对众人提议道:“本王见钦思此番贫嘴贱舌地得罪了许多人,便罚钦思当众舞剑一曲,权当给在座诸位赔罪罢。”说着便命一旁伺候的亲随稌永将鸳鸯剑取来。
钦思闻言则转身对五皇子行了一个大礼,对曰:“既是殿下有令,小的不敢不从,小弟只得当众献丑了。若各位尚觉小弟技不入眼,也只得忍耐片刻了。”说罢便从稌永手中将双剑接过。
众人闻言只道是钦思过谦。
之后水溶又道:“可知月蔺善吹箫,此番钦思舞剑,月蔺便|吹箫和上一曲,权当为钦思伴奏。”说着便命家人将紫竹箫取来。
随后二人离了座,来到厅内宽阔无人处,慕梅吹奏了一曲《梧桐月》,一旁钦思和着此曲转足旋身、双剑齐舞,舞得是灯影迷离、只如飞花乱雪一般。座上诸人皆是看得如痴如醉,大声叫好。钦思舞毕,行礼后归座,将鸳鸯剑交还与五皇子,五皇子接过,随即便心生一念,道句:“本王见钦思舞剑,亦是豪兴大发,此番也来献舞一段。”说着便提着鸳鸯剑立起身,随即又忽地补充一句道,“不过本王善舞单剑,此番便邀鸿仪与本王各持一剑同舞一曲。”
众人闻罢这话俱是朝了座上贾珠望来,贾珠乍闻五皇子这话还未反应过来,只不知他怎会忽地提起自己来。见了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忙地起身推拒道:“殿下请莫要拿贾珠寻开心了,贾珠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哪能与殿下相提并论,更勿论和殿下同台共舞,只会带累了殿下……”
见贾珠只一味推诿,五皇子遂出声打断贾珠之言对曰:“鸿仪莫要过谦了,前番本王曾见过你与钦思过招,剑术不在钦思之下,何曾是甚三脚猫的功夫?何况又是出自名门,想来既是忘尘道长高徒,又如何会是泛泛之辈?即便是为了师门荣耀,鸿仪亦应挺身而出不该过分谦让!……”
贾珠听罢这话止不住心下碎碎念:“就是为了不给师门丢脸,我才不想舞什么剑啊!”
见贾珠不答,五皇子便只管拿话激他:“鸿仪如此推却不愿,难道是嫌了本王技艺不精,不配与鸿仪同台相和?”
贾珠闻言忙地拱手赔礼:“贾珠不敢!殿下如此言说令贾珠如何担当得起!殿下若是不嫌弃贾珠技艺不精,带累了殿下,贾珠便配合殿下舞剑一曲……”
听贾珠如此说,五皇子总算面露满意的神色,将手中的雌剑取了交与贾珠。而一旁水溶见状则拍手称快,开口言道:“难得见五殿下亦有这般兴致,小弟此番便抚琴为二位伴奏。”说着便命家人抬来琴案并瑶琴,随后水溶便于琴案前落了座,打算抚一曲《溪山秋月》。而另一边贾珠虽持剑在手,然心下却是着实忐忑不安,根本不知此番要如何与五皇子一道配合。
而座下众人反应则各有不同,慕梅忙着伺候水溶抚琴,钦思则大声叫道:“鸿仪莫要紧张,殿下剑术绝佳,定不会令你吃亏。”
贾珠闻言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心下道句“这根本不是剑术好不好的问题吧,这是配合的问题啊喂”。
而煦玉则独自倚靠在靠背之上,一手抱臂,一手缓缓转着手中茶盏,只冷冷地望着厅中空地处的二人,沉默不言。贾珠瞥了一眼煦玉的方向,很快便将目光转开,打算不去细想目下煦玉的神色是何意味。
至于煦玉对面席坐的二人则旁若无人地挨在一处,柳菥双手捧着茶盏暖手,一旁孝华则拾起一小块藕粉桂糖糕递到柳菥嘴边,柳菥则径直张嘴咬下一小块细细嚼着,一面又将身子往孝华处靠得紧了些。贾珠见状寒毛直竖地将目光转开,心下道句“这边也不忍直视”。
贾珠将目光移回身前的五皇子身上,讪讪地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五皇子笑一阵,便闻见五皇子低声说道:“莫要担心,此番我二人舞剑便以对招的方式可好?你随本王的招式出招应对便可。”
贾珠听罢这话依旧不甚明了,不过心下亦不打算再问,只道是这种事问了也白搭,谁能光靠说便能知晓如何配合,便也点头以示知晓,以一副豁出去的姿态预备。
随后待他二人摆好了起势,便听一旁水溶的琴声响起,他二人遂跟随琴声节奏起舞。虽说贾珠在舞剑之前并不知如何应付,然待见了五皇子持剑向自己这方袭来,贾珠却也顿时跟上了节奏,随之对舞起来,二人默契便如天成一般。五皇子持剑直刺,贾珠便也举剑挡开;五皇子挥剑横扫,贾珠则侧身避让再举剑弹开;五皇子一个“剑荡八荒”,贾珠便回以一招“归燕回巢”;五皇子再来一计“狂风撩浪”,贾珠则使上一招“分花拂柳”;最终五皇子使出一招“一怒沉大海”,贾珠便对上一招“风水轮流转”。总归二人是你来我往,舞得亦是难舍难分,两股剑影如纠缠在一处的两条金蛇,寒光凛凛、咄咄逼人,然而每一步却均是踩在一个既定的节奏之上,步伐手势一丝不乱。
待二人舞毕收势站定,彼此俱是静立着回望对方。贾珠只见跟前五皇子微微扬起嘴角,开口道句“鸿仪剑术当真不赖”,贾珠闻言回句“殿下谬赞”,随后将手中雌剑双手捧着递还与五皇子。五皇子接过,颇具深意地回视了贾珠一眼,嘴角扬起几缕淡笑,之后便转身率先步回座位坐下。而座上众人除却煦玉之外俱是鼓掌叫好,其中便以钦思叫得尤为欢畅。
随后钦思又转向身侧的柳菥问道:“说到舞剑,小弟顿时想起了,据闻柳大姑娘身手颇佳,有一手过人的骑射功夫,能百步穿杨,亦可三箭齐发,文清,这可是真的?”
对面煦玉闻言亦是转过身来倾听他们的谈话,只听柳菥答道:“此言当是真的,除却那等连普通男子都拉不开的铁胎弓,平常的弓箭烟儿射来都是精准的。只是在下不知,此闺中秘闻怎的被你知晓了?”
钦思听罢这话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答道:“小弟认识的人多了,便也什么事情都能听到一些,何况这亦不算是什么坏事。未来的侯夫人如此了得,倒是令小弟更加羡慕了子卿,仁兄真乃艳福不浅啊!……”
钦思此话一出,便见对面柳菥面上略为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一旁的孝华则淡然道句:“这等事不过可遇不可求,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钦思遂又垂首顿足道句:“子卿你的嘴也那般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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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名士聚会王公饮宴(四)
? 之后待五皇子与贾珠二人归座,便见席间煦玉倏地立起身,对众人道句:“既然此番王爷世子亦上场献技,在下便也惟有当众献丑了。”未待众人反应过来,便见煦玉转向水溶问道,“可否借世子之琴一用?”
贾珠刚开口道句:“玉哥?”
便听见一旁水溶闻言对曰:“此番珣玉可是欲抚琴?如此甚好,小弟险些忘了珣玉与子卿同为邵先生高徒。据闻邵先生不仅藏有不世名琴,琴技更是独步天下。小弟在此之前亦曾领略过子卿的琴技,此番亦可大开眼界一回,见识一番珣玉的琴技,珣玉兄快请!”
见水溶首肯,煦玉便也离席前往琴案跟前坐定,随意弹拨了几下试了音,亦未尝知会众人他欲弹何曲,便起手开弹。待片晌之后孝华率先开口说道:“这珣玉弹的是《酒狂》。”
对面贾珠闻言心下默默地汗颜了一番,虽说他实属音痴,然基本的古曲常识还是具备的。这《酒狂》相传乃东晋阮籍为抒发己我忧愤所作,表达东晋文人不满现状的狂放不羁之态,咳咳,煦玉此番选择弹奏此曲,而非他惯常弹奏的《醉渔唱晚》,是想说明什么……
贾珠正兀自在一旁寻思着,不知不觉煦玉一曲已毕,闻见周遭众人鼓掌叫好,贾珠方才回过神来,与众人一道鼓掌。只听水溶率先赞道:“果真高妙无匹。”
随后又听孝华评道:“珣玉此曲虽未必十分精妙蕴藉,然到底还有几许忧愤不平之气蕴含其中,亦算是识得意旨了。”
贾珠:“……”
而煦玉闻言不过淡淡答句“过奖”,随后便也起身回座,倒是堆了满面的忧愤不平的神色。贾珠见状哑然失笑,遂侧身低声询问道:“玉哥,怎么了?何事令你心情欠佳?”
煦玉只答:“无事。”
一旁五皇子则对柳菥说道:“话说文清,你之箫技亦不赖,此番亦携了箫前来,何不献曲一首?”
柳菥此番便是连对着皇子的提议亦是直言不讳地推却:“在下有些许乏力,便是吹来亦无甚高明之处……”顿了顿方才补充一句,“除非二哥与我琴箫合奏一曲《渔樵问答》,其他的我也懒怠吹奏。”
孝华闻言说道:“既然菥儿已如此说,我自是无甚不可,便与菥儿一道合奏。”言毕二人一道起身,柳菥又唤了随行小厮知书取来自己的九节箫。不料柳菥起身之时,一柄折扇却不慎从袖笼中掉落出来。那一瞬,贾珠眼尖地瞧清楚了,那柄折扇正是自己当初在北静王府花园之中拾到的,后来交还与侯孝华的那柄。而柳菥见折扇掉落,忙地蹲下身将之拾起。
身旁孝华见状则说道:“此物还是由我来保管吧,若是不慎失落了,寻起来怕会添上许多麻烦。”柳菥闻言首肯,遂将折扇交给孝华收起来。
贾珠见状心下顿时明了,只道是当初孝华便道这折扇本非他之物,如此看来这折扇怕原本便是柳菥的。那折扇上所画柳藤与飞花便也能够理解了,正是他二人名字的暗喻。而其上那首于当时便引起关注的所谓“闺怨诗”,不出意外便出自这折扇的主人柳三公子之手。如此他二人的关系便已是昭然若揭,虽说不解这柳三公子与侯二公子一道既是朝夕相伴又如何生出这等闺愁情绪,然他二人关系已逾普通的兄弟之情却是事实。随后贾珠在二人起身准备之时又特别留意了一番二人的佩饰,只见孝华腰间所悬的乃是一柳叶形的玉佩,那玉佩便是连孝华前往翰林院当值之时亦是从不离身,贾珠已是万分熟稔。只不过当初以为是隐喻的柳大姑娘,如今方才恍悟这原是实指的柳三公子。而另一边柳菥的腰间则佩戴的是一梅花形的玉佩,亦是以“花”隐喻了“华”之意。这便如贾珠贴身戴着蓝玉髓而煦玉腰悬明珠是一样道理。
之后他二人便一道上台合奏,方才听孝华对煦玉琴技评价并不十分高,可知孝华言下之意便是自信自己能有较煦玉更为高明的琴技,何况他二人俱是师从的应麟学琴,便也更可一较高下。只是贾珠对于器乐向来不甚精通,在他看来孝华与煦玉相差无几,同样精妙。惟知晓之事便是这孝华与柳菥二人果真配合得天衣无缝,琴箫二声平分秋色、相得益彰。
期间贾珠便侧身向身畔煦玉悄声问道:“玉哥,你这位师兄琴技如何?可是令你输得心服口服?”
煦玉闻言沉吟片刻,方才答道:“若以方才我所奏《酒狂》与他现下所奏《渔樵问答》相较,我输他自是无话可说;然若是我抚一曲《醉渔唱晚》和他相较,便也未必就会输他。”
贾珠听罢这话知晓煦玉又为与孝华一争高下而闹起了别扭,遂便也开口宽慰了句:“玉哥莫要别扭,此番二公子未曾美言于你,你亦知晓他那人是难以夸赞于人的;待回了林府,我让先生夸你几句如何?总归了你二人俱是先生琴技的亲传弟子,他最是明了你二人琴技的高下,加之先生疼你不在疼他之下,总会赏识你的……”
煦玉闻言惟不过耸了耸肩,不置一词。
之后待此曲奏罢,众人皆是连声称道,此番乃五皇子率先说道:“此番看来,文清当初在本王府上所奏那曲《凤凰台上忆吹箫》当真是敷衍之作了,好歹当初为了令你能好生展现一番特意选了一曲独奏,结果你吹得亦是勉勉强强生生涩涩,哪及今日这般纯熟圆融的?今日若非令了你与子卿合奏,我等是否便也无缘聆听你箫技的真实水平了?至于子卿,本王除了溢美之辞倒也无话可说,无论是方才的合奏还是从前的独奏,俱是无可挑剔,较珣玉而言少些胸中意气,好在气定神闲、视专思静,遂能高旷自适、怡然性情。”
贾珠听罢则转头询问五皇子道:“不想殿下亦是识得音律之人,贾珠今日真乃大开眼界。”
五皇子则自谦道:“本王不过略懂律吕,与在座二位才子不可相提并论。”
水溶则道:“五殿下是过谦了,鸿仪兄可知殿下最擅长的乐器是何物?”
贾珠老实回答:“贾珠不晓,还请世子指教。”
水溶答:“五殿下吹得一手好笛,技艺高超、无人能及,只是惯常在这般场合不屑展现罢了。”
五皇子对曰:“世子何出此言?如何是不屑展现?只是当了高人之面,本王不欲当众丢人罢了。”
随后众人又闲谈几句,便也都各自起身离了座,前往别处散淡。其间五皇子则与柳菥对弈,孝华从旁观看。五皇子只道是:“文清你此番对弈可能独自一人应对本王,而不从旁借助子卿之力?”柳菥则答:“有何不可,在下奉陪。”水溶则与钦思下楼在畅吟春榭之前的校场处比试射箭,慕梅则从旁伺候。剩下的贾珠则陪同煦玉到畅吟春榭跟前临水处垂钓。众人只随意消遣待到晚饭布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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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名士聚会王公饮宴(五)
? 待家人在暖阁之中将晚饭布置好,水溶便招呼楼下诸人回到暖阁,只见留在楼上对弈的两人正杀得难舍难分。众人便先行围在一旁观看,待二人散了局,方才一并坐回桌上。此番开宴,水溶仍是安排了戏班前来开唱助兴。只见之前在北静王府见过的颜慕梅的师父匆匆躬身进来回禀水溶道曰“戏班已准备妥当”。随后水溶便命家人将大厅的正门打开,如此正好可以目见对面楼中的戏台。因他们现下所待的畅吟春榭的大厅空间略小,只得将戏台搭在对面楼上,此番北静王府中请来的正是颜慕梅所在的联锦班的戏子。待将柳菥挪到避风处坐定,水溶便招呼开戏。因了联锦班花王尚在这边厅里陪酒,本属颜慕梅的代表曲目《惊梦》、《寻梦》便也没有开演,而是另外改唱了《西厢》里的《听琴》,《长生殿》里的《密誓》以及《桃花扇》的《访翠》。众人倒皆是看得津津有味,惟有贾珠对于戏曲无甚兴味的,看了片晌便也神游天外。心下只道是看众人对这唱戏的是情有独钟的模样,宛若现代酒店中的驻唱歌手、乐队之类的。今后若是他投资开办酒楼饭馆之类的,大可寻了戏班的签约驻唱,如此酒楼生意定能更加红火。
待这几出戏唱罢,桌上便也惟剩下冷炙残酒,遂水溶便命人扯去残席,重新布上点心水果茶水。随后便听钦思开口提议道:“如此这般老是望着对面楼里的戏也是无趣,我们这里守着一位大家何必不利用起来?总归了那《寻梦》是小旦唱独脚,月蔺便在此即兴唱上一段可好?亦无需穿戴装扮之类的……”
不料慕梅闻言却是不悦反问道:“干嘛此番非要我唱,你不也常常上场扮生扮旦的,较我又哪点不好,你作何不露上一手?”
钦思闻言啐了一口对曰:“我又不是你家相公,我干嘛争着露这手?!”
五皇子听罢则道:“谁又拿你作相公了?你登台亦非一次两次之事了,此番怎的如此忸怩?让你唱不过是瞧了你生得秀美风流,若不登台倒还埋汰了。”
钦思则苦笑着对曰:“殿下这不是存心拿了小弟取笑吗?若我都能称为‘秀美风流’,那在座的文清不装扮登台便也如丽娘那般绝美无双了……”
钦思说这话之时一旁的柳菥正在饮茶,刚含了一口在口中,听罢这话对着身侧的钦思便兜头喷了他一脸的茶水,一面斥道:“你说谁像丽娘?!”
水溶见状忙地打圆场,命家人取来软巾为钦思擦脸。钦思无奈,默默将脸拭净了,自知此番将话说得过分了,只见一旁柳菥尚且气咻咻的模样,平素便最为不喜谁拿他的容貌调笑。便忙地赔礼:“文清大人大量,原谅了小弟这回,小弟一时情急便也脱口而出,在此小弟给你赔不是了……”
随后水溶便又说道:“此番不若这样,钦思月蔺一道唱上一出,亦省得令你二人再单独唱了。”
慕梅闻罢水溶这话遂道:“如此便唱《婚走》那出,我扮丽娘,钦思扮梦梅如何,便是这一出尚还有趣些许。”
这一提议众人皆是赞许,钦思慕梅二人对了片刻关目腔调,又唤了慕梅的师父前来为二人打手锣,随后二人便也开唱。却说二人功力俱是颇佳,将那出《婚走》唱得是悲苦幽咽、如泣如诉,席上诸人莫不投入,专注聆听。惟有贾珠听了这句“情根一点是无生债”,心下暗道这唱词怕是太过悲苦了,真乃不祥之兆。
待此戏唱罢,二人便下座来歇息。此番水溶又命家人换了茶水添了果蔬,席上诸人吃了一回,随意闲聊着。期间只见五皇子转向孝华问道:“当初便想问你来着,却一直忘却了……数年前你参加的那次宏词试,两场考试具体各考的是什么内容?记得那年恰逢南蛮叛乱,本王领兵出征,两年方还,那年所开宏词科便也知之不详,待回京之时,便闻见你高中魁首。”
一旁柳菥听罢则先于孝华答道:“取试宏词科需为人举荐方能参加,二哥是老太爷举荐的。我惟记得二哥下场那年全国各地共举荐了二百余人参加,最终录取不过十五人,致使全国士子大失所望。”
水溶笑道:“宏词本属特例,本朝惟开科两次,子卿就是下场占名额的,本身就是科考状元出身,士子大抵都恨透了他。”
此番煦玉亦问道:“那当年考的是何内容?据闻当年取试录取极严。”
孝华方才慢条斯理地答曰:“第一场考诗、赋、论,分别是《五六天地之中合赋》,以‘教授民时,圣人所先’为韵;《山鸡舞镜》,‘得山子’七言排律十二韵;最后是《黄钟为万事根本论》。第二场试经解、史、论、策各一篇,考的是《五经条解》、《五代南北朝年号考》、《正本清源论》、《吏治策》。”
贾珠闻言则暗自咋舌,这都是些什么变态题目,随后又转头瞥了身侧煦玉一眼,心下只道是:“你确定你去取试宏词真的能通过?这题目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只见身旁煦玉撇撇嘴,只怕是自个儿正心下不服气呢。
一旁五皇子与水溶则同声赞道:“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子,果真厉害。”
孝华则对曰:“俱是过往之事了,不提也罢。”
随后众人便又转而谈起别事,水溶便道:“这般坐着亦无甚趣味,此番这处才子甚多,莫若诸位便来清谈一番。”
孝华则问:“却是谈个何事为好?”
水溶遂道:“子卿你乃宏词试冠首,博古通今,此番我且请教你关于五殿下名讳之事,看你能否解我之惑……”随后又转向五皇子问道,“殿下不介意吧?”
五皇子答:“请便。”
一旁贾珠听罢这话方才忆起这五皇子名讳不是“麟”吗?遂自顾自地低声道句:“我只知麒麟乃上古四灵之一,地位仅次于龙。据闻此物形态庄重,威而不猛、泰而不骄、贵而不俗、灵而不钝,乃仁厚可亲、吉祥和谐的象征。”
水溶亦接着这话说道:“不仅如此,圣人云‘麟者仁兽’也。”
贾珠闻罢遂了悟难怪这五皇子稌麟表字麒仁,便是取自那“麒麟乃仁兽”之意。
随后又听水溶说道:“如此诸位可知何谓‘麟者仁兽’?”
此番是煦玉开口答道:“东汉何邵公在《春秋公羊解诂》中曾道曰‘一角而戴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兽也’。另郑公《诗笺》云‘麟角之末有肉,示有武而不用’。有武而无害,遂谓之‘仁’也。”
之后柳菥亦道:“仁乃麟之性,除此以外还有祥瑞一说,晋杜元凯于《春秋经传集解》中曾详述‘麟者仁兽,圣王之嘉瑞。……仲尼伤周道之不兴,感嘉瑞之无应,故因鲁春秋而修中兴之教,绝笔于获麟之一句,所感而作,故所以为终也。’由此可见,麟亦象征了文王之道,此乃祥瑞之兆,若无此兆,王道不兴。”
水溶听罢柳菥这话忙地拊掌和道:“小弟此番正要提此问,不料先为文清说到了,《春秋》中所提之‘出而遇获’,可知麟乃四灵之一,传闻狩猎中所获之物便当真存在于世间?子卿你此番可能解此惑?”
此番未待孝华回答煦玉便先行开口说道:“这‘西狩获麟’一事《春秋》三传俱有记载,圣人亦亲口提及此事,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事当是作不得假。其中《春秋》记载最为简洁,曰‘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其次《左传?哀公十四年》载‘春,西狩於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其次《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亦载‘春,西狩获麟。何以书?记异也’;此外《谷梁传?十四年春》亦解释了该事……可知此事并非子虚乌有。”
贾珠一面托腮聆听煦玉于一旁掉书袋,一面暗自感叹曰:“这真是长见识了啊,麒麟这玩意儿难不成还真存在?这小子怎的脑子里就能塞进那么多文字?他真是与自己吃同种口粮长大的吗?”
终于对面京师第一才子开口了,只听其道:“方才珣玉所列记载并非是麟最早的记载,在商代卜辞‘小臣墙刻辞’中便有‘又(侑)白麐于大乙’,此乃麒麟最早的记载,其中‘白麐’便是麒麟,那大乙指帝乙,卜辞是云将这白麐作为祭祀之物祭奠帝乙。之后便是珣玉所举的《公羊传》中所云麟乃‘有麕而角者’;《说文》中释‘麟,大牝鹿也,从鹿粦声’;又释‘麐,牝麟也,从鹿吝声’;‘麒,仁兽也,麋身牛尾一角,从鹿其声’;又释‘麋,从鹿米声,麋冬至解其角’。此外《尔雅?释兽》亦有类似解释云‘麐,麕身,牛尾,一角’。西汉京君明《易传》释之甚详曰‘麟,麕身牛尾,狼额马蹄,有五彩,腹下黄,高二丈’……”
一旁诸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心悦诚服,贾珠只道是闻说这被荐了宏词科的都是学术宅,人的衣食住行通通可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从前闻说之时尚还不大相信;素日见了煦玉掉书袋已是难以置信,如今一见方才知晓他们这等人果真乃非人类也。
之后只听钦思说道:“今日子卿开了书橱了。”
水溶笑道:“弟这小小一问引来子卿多少墨水?文清,平素子卿与你一道之时亦是如此这般开讲?”
柳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孝华怀里,懒洋洋地道句:“平素二哥亦是很少说这般多,所以今日你们便让他说个尽兴,大抵还能编成一本《麒麟异兽考据编》。”
随后又听一旁五皇子问道:“传闻中麟乃独角獐身牛尾鹿属,然可知现今所存麋鹿之类惟雄鹿有角,且是双角,何来独角母鹿?可知按史所传之物为虚。”
只听孝华答道:“古史之中对于西狩获麟中有关麟的描述并不详细,后人大抵根据史传私下杜撰了不少,然反倒是史传之中语焉不详之处尚有真实可信的地方。譬如那‘麕身牛尾马蹄’之类,我以为是大抵可信的,如此形象正如《说文》中所道的‘麋’。可知这所获之麟便是形似麋鹿的一种。然诸位皆知那母麋无角,惟公糜生双角,至于那‘一角母鹿’的麟,大抵是那变异的母麋,由此生了一角。遂《公羊传》将此稀有罕见之变异物种称为‘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只如今麋这一物已难得一见,数量稀少,古时尚可见到的麋中特异物种如今已是不得见了。”
孝华怀中的柳菥闻罢这话又道:“此物如今少有所见,春秋之时西狩获麟之处便真的存在此物?”
此番是对面煦玉答道:“《左传》载‘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杜元凯注‘大野,在高平巨野东北,大泽是也’,又如《集解》服虔曰‘大野,薮名,鲁田圃之常处,该今巨野是也’,可知这大野正是如今的山东巨野县。另有《正义?括地志》云‘获麟堆在巨野县城东十二里’,以及《国都城记》曰‘巨野故城东十里泽中有土台,广轮四五十步,俗云获麟堆’,均道那处便是西狩获麟之旧址。至于《水经?济水注》曰‘巨野,湖泽广大,南通洙、泗,北连清、济’,可知该处林木广茂、水源丰盛,亦适宜麋麐之类居住……”
孝华闻罢煦玉之言亦点头首肯:“不错,此乃正是我欲道之言。”
座上诸人皆赞煦玉肚里是装了一厨的古史地理志。
一旁贾珠闻言亦拿了膜拜的眼神望向煦玉,心道今日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细节考据帝了,不知所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是否便是此种模样。随后暗自端了手中茶盏与煦玉的碰了一下,低声笑着道句:“贺你一杯。”说罢作势饮了一口。
煦玉见状侧身过来戏谑回道:“要贺就端酒来贺,茶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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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名士聚会王公饮宴(六)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这里俺先将话说在前面,全篇行令高能~~~这里俺花了这么多字写行了十二个令,一是想忠实展现聚会会出现的真实状况,行令算是文人们会有的一种游戏方式;而最为关键的是俺想通过这些令辞并结合下章的人物诗对人物个性、特点并命运进行一种预示或者是间接表现,虽说不见得能十分完满准确,但俺尽力了~~~不喜欢看诗词的亲大可一扫而过看看期间众人搀科打诨、搞笑卖萌以及剧情走向就行;喜欢看诗词的亲可以看看这些令,俺有对各人行令的评价与排名,亲们可以看看符不符合自己心里的标准~~~
这里感叹一句:
俺为了编这些令写了整整一天,数字数都数了两遍,应该没错~~~~
其中侯二哥与玉哥的令是俺花时间最多的,就怕不是很贴合,那不是掉才子的档次吗~~特别是二哥那绝对,凑了好久;玉哥那个《寄生草》到了这次发上来之前俺还在改~~~~(gt_lt)~~~~ 而玉哥那个四字唐诗大家不要怀疑,是真有,俺查了《全唐诗》找到了~~~
至于珠哥儿你找枪手不要那么明显的啊喂~总之就是诗词歌赋啥的玉哥儿就是珠哥儿的最强外挂哇咔咔~~~
再晃眼瞥一下,这一桌除了钦思乱入,一共坐了多少对情侣啊喂~~~
文中对行令的规则讲得很简单,俺补充说明一下:带月字的唐诗与带花字的宋词都好解释,然后是西厢曲牌,跟宋词词牌名是差不多的东西,关键是那个飞觞。所谓飞觞就是数到谁谁喝酒的意思。规则是先抽花笺,抽到什么花就说一句带这种花的《牡丹亭》曲文,比如抽到牡丹,那么就说一句带牡丹的曲文,从这句曲文第一个字开始数,数到里面的牡丹那个词,这两个字那个位置的两个人就喝一杯,牡丹的第二个字“丹”字那个人就接下去行令;抽到一个字的就喝酒行令都是他;抽到比如桃花这种的,就是两个人喝酒,“桃”字就接令。这里说一句,古人那酒杯很小,一杯差不多就一口,那种一大海的才是大杯的~
数是按座次数,逆时针方向,这里附一张当晚的座次表并行令顺序,供大家参考:
一旁水溶听罢煦玉这话,便提议道:“说到酒,不若我们便依座次行个酒令罢。反正疑惑已解,清谈亦清谈了这许久了。”
五皇子闻言问道:“行个何令为好?若是通常行的那些司空见惯的亦无甚新意……”
此番孝华则提议道:“在下尝在四殿下府里行过一令,名《花月时》,第一句用唐诗,需带‘月’字;第二句用带‘花’字的宋词,第三句用《西厢》曲牌,最后抽取花笺飞觞一句,需用带花笺上那字的《牡丹亭》曲文,以花笺上那字的位数按座顺数喝酒。不合要求者,罚三杯;高妙者,合席贺一杯。”
此言一出,水溶便道:“这令好是好,然若想凑得浑融,便要费些脑筋了。”随后便命家人依言将花笺筒取来。
五皇子则道:“到底现下吃饱喝足,费力寻思一番亦无甚关系,权当打发时间。”
而一旁钦思闻言率先反对:“子卿大言不惭的,座上诸人中王爷世子俱是文采出众,更勿论你和珣玉,两人一道便是将整筒花笺对上一遍都使得!这分明便是为了令小弟出丑,多罚小弟喝酒,明知小弟胸无点墨,这唐诗宋词记不得几句,更勿论《西厢》、《牡丹》的曲文,更是记不得!”
对面慕梅亦道:“除了戏文曲目我还记得几句,这唐诗宋词我也不很在行。”
孝华闻言不过冷哼一声,道句:“这有何难的,花月的诗句比比皆是,若是不合对,不过罚酒便是,你是海量,还怕饮酒?”如此说着便从家人手中接过笺筒,从中随意抽出一支笺,只见其上写的是芭蕉,随后不过略略寻思片晌便欣然行出一令,|道曰:“人间四月芳菲尽,落花风雨更伤春,《醉春风》,芭蕉叶上雨难留,芍药梢头风欲收。芭蕉二字即菥儿钦思饮酒,蕉字位钦思接令!”
此令一出,满座叫好,便是连煦玉亦拍手称赞。
水溶率先说道:“此令甚好,不愧是京师第一才子,对仗工整,内容浑融,全然无拼凑的痕迹,风雨二字更是上下对应,难为子卿想得到,诸位俱贺三杯!”
此番因了柳菥体弱,他手边的自斟壶俱是拿水温着,每次饮酒不过泯上一口全个礼数罢了。而这一次钦思便一连饮了四杯,忿忿地饮毕,随后便止不住碎叨:“怎的这般快便轮到我了?!子卿一定是故意的!我还指望着座上才子多,此番便全轮到子卿珣玉对去,放过我才好。”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抽出一笺,只见正是芙蓉,随后便于一旁苦思。
一旁众人见状,五皇子则道:“这芙蓉还好,《牡丹亭》中芙蓉的句子倒有不少,看钦思此番选哪一句飞觞了。”
此番过了许久,待众人俱是催了几回,钦思总算开口说道:“嘿嘿这回是月蔺与世子喝酒,世子接令:月明欲素愁不眠,断魂重唱苹花怨,《粉蝶儿》,恨匆匆,萍踪浪影,风剪了玉芙蓉。”
五皇子听罢评道:“还好,这令内容俱是符合的。如此看来钦思你也不是胸无点墨嘛,这令不是行的好好的?”
钦思闻言便也甚是得意。
之后待慕梅与水溶饮罢,水溶从笺筒中抽出一笺,一看正是映山红。随后径自道句:“这映山红有些少见,怕是不好飞觞。”
煦玉闻言对曰:“《牡丹亭》中映山红倒是有的,曲文还很工整,世子可好生想想。”
水溶听罢寻思片晌,遂豁然开朗道:“此番多亏了珣玉提醒,我已有了:霞窗明月满,花市灯如昼,《集贤宾》,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钦思与殿下饮酒,殿下接令。”
五皇子闻罢饮了一杯,则道:“世子此令倒是颇为应景,这映山红做映山紫讲亦是行得通的。此番轮到本王了。”说着接过笺筒抽出一笺,正是桂花。五皇子见罢沉吟片刻,喝了几口茶,道句:“若说行令之事本王倒也不及子卿珣玉那般急才,此番有倒是有了,只不太浑融。”
孝华闻言说道:“殿下说来听听。”
五皇子随后便也将令行出:“八月江南阴复晴,今年花胜去年红,《天下乐》,偏好桂花时节,天香随马,箫鼓鸣清昼。月蔺世子饮酒,月蔺接令。”
水溶则道:“不愧是王爷之令,意象推陈出新,倒也很有走马观花、意气风发之感。”
五皇子对曰:“此番不过勉强凑成一句,不及你等之令文采斐然,意象浑融。”
之后慕梅与水溶各饮一杯,慕梅接过笺筒从中抽出一笺,正是梅。众人见罢皆啧啧称奇:“这也真是奇了,你名字中有‘梅’字,此番竟又抽了一支梅笺,可知此事真乃天意!”
水溶又对慕梅说道:“这梅字在《牡丹亭》中亦有不少,你对戏文熟悉,选一句合适的凑成句子便成,想来亦是难不住你的。”
慕梅闻言沉思片晌,便问道:“我记得有一句‘画作梅花影’是诗还是词?”
身旁水溶回答:“是朱子的《青玉案》。”
随后慕梅又沉吟半晌,方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此番勉强凑出一令,亦不知合不合规矩:将心托明月,化作梅花影,《落梅风》,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恨相见。”
水溶听罢率先评道:“很是合适,将个梅字用作了十成十,大体上是连贯的。”
之后众人算了一番,这次单独该孝华饮酒接令。待饮了一杯,孝华又抽出一笺,此番是兰。然这一回孝华却是沉吟了片晌,座上诸人皆云此番是不知状元郎要行出何令,怕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方才需得思索。而一旁煦玉则见行令总轮不到自己,致使自己无法施展,遂便有些郁郁不乐。而贾珠则是默默祈祷轮了谁都别轮到他,他一个现代人最是不擅长这行令一事。
随后只见孝华淡笑着开口,胸有成竹地说道:“此番菥儿饮酒接令:抱月飘烟一尺腰,御仙花带瑞虹绕,《步步娇》,你说西子怎娇娆,向西湖上笑倚着兰桡。”
诸人闻罢皆是拍手称赞:“好个香艳的令,难得子卿竟能想到这两句,竟是句句押韵,诗词与之后的戏文全然相和,首尾贯通,文辞雅丽!此番定要皆贺三杯!”
五皇子又道:“子卿这家伙,无论是清新雅丽还是绮靡秾艳,皆难不到他。这兰字在《牡丹亭》中本不多见,不过仍是被他对成绝对,还让他人如何接下去!”
水溶则道:“殿下莫要担心,此番我们座上还有才子,这不轮到文清了吗?况且珣玉还没开口呢!今日行令有了他们这等人,我们便只管着多喝几杯罢。”
众人闻言附和道:“此言极是。”
随后只见一旁的柳菥亦不饮酒,惟靠在孝华怀里嗔道:“二哥此番是故意的吧?是故意找了一句带兰字轮到我的?菥儿还懒怠去思考呢,怎便轮到我了?”
孝华则宠溺着对曰:“并非故意的,不过随意想到的。何况这又难不到你,有甚好懒怠的?”说着便将手中笺筒递到柳菥眼下,柳菥伸手随意抽了一根,随手扔给孝华,孝华接过看了一眼,道句“荼蘼”。
之后只见柳菥想也不想,张口便吟道:“风动花枝月中影,明月花前试舞看,《络丝娘》,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我不过随意接的,此番是……殿下珣玉饮酒,珣玉接令。”
水溶道:“这随意接的亦接得好,明月花枝的意象反复渲染,意思很是贯通浑融,此番诸人可共贺一杯。文清亦是文采不凡。”随后又笑着道句,“此番又轮到珣玉了,我等又准备好饮酒了哈哈!”
此番煦玉见总算轮到了自己,先将两杯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忙从孝华手中接过笺筒,从中抽出一笺,只见正是萱椿。随后煦玉亦是放下笺筒便开口对曰:“清风明月邀相思,落花微雨恨相兼,《寄生草》,愿来生把萱椿再奉。此番是文清钦思饮酒,钦思接令。”
煦玉之令一出,贾珠心下暗道:“喂喂喂不是吧,这一个个的怎的都那般厉害?!旁人便是喝酒都不得闲,煦玉这家伙果真变态,无需思量出口便来,谁要是不长眼睛才飞觞飞到他,这不得喝死,不过也千万不要飞到我!”
果不其然,只听五皇子率先道:“果真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牡丹亭》中萱椿只此一句,也难为他竟能合对,且对仗工整,极合题旨。众皆贺三杯。”
然一旁的钦思本径自默默饮酒,此番似是方才反应过来,连声叫道:“什么?!怎的又轮到小弟了?!小弟方才好生难得地想出一对,还未缓过气来,这便又到了?!珣玉此番定是故意的!”
五皇子听罢笑道:“钦思废话少说,该你接令就接。”
钦思闻言欲哭无泪,默默地将四杯酒饮了,只得接过笺筒抽了一笺,见正是牡丹。众人只道是这牡丹在《牡丹亭》中随处可见,飞觞最是不难。钦思将笺筒放下,随后人亦离了席位,步至一旁的矮榻上躺了,口中还一面喃喃自语:“本大爷喝醉了。”
而此番在钦思一旁的柳菥亦需饮下四杯,只见他身旁的孝华将柳菥杯中的残酒倒净,又倒入热酒令他就着自己的手饮了几口便算全了礼。众人见钦思没有动静,遂俱是起身散淡闲步,于周遭活动活动身子。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水溶步至钦思身畔说道:“钦思起来了,交卷了!”
钦思仍是不动亦不起身。
之后又过了片晌,众人亦是懒怠再催促他,只见钦思忽地一跃而起,道句:“有了,嘿嘿之前子卿的令亦是香艳无比,此番我的想来也不差。”说罢便兀自笑个不停。
随后众人便只催其开口,只道是听其言下之意,怕能一鸣惊人。此番只听钦思道:“月白风清良夜乐,云鬓花颜金步摇,《脱布衫》,将奴搂抱去牡丹亭畔、芍药阑边,共成云雨之欢。”说罢又得意地补充一句,“比之子卿那句可是更加香艳?”
此番座上诸人听罢,反应是各不相同。五皇子水溶并颜慕梅皆是笑得双肩抖个不停,这边煦玉亦是笑倒在贾珠身畔,对面柳菥笑得人都蜷进了孝华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惟有贾珠只道是这令不过香艳了些许,不解为何那般好笑,遂只在一旁赔笑着。
煦玉一面揉着肚子一面撑着贾珠的肩膀断断续续地率先开口说道:“好、好个钦思,太有趣了!我头一次见人行令行成这、这样,能够反着说!你那头句月的出自哪本艳情姑且不论,便是能将唐诗记成宋词,也是能耐!……”
经煦玉提醒,贾珠方才注意到钦思那句“云鬓花颜金步摇”分明是《长恨歌》的诗句,他却是将这句记成了宋词的句子了。
对面孝华亦道:“带牡丹的戏文数不胜数,如‘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之类的,你却偏选了那等描写云雨的戏文,兼了前两句诗还皆是艳情诗,可知内里真真是个奸邪淫逸的……不多说,此番定要罚上一大海。”
水溶听罢亦是首肯,忙命了家人取来一个大酒杯注满了酒,此番慕梅亲自端着酒杯递到钦思嘴边道句:“此番众人罚你,自是推托不过,喝了吧。”
起初钦思不肯喝,后来拗不过慕梅在一旁举着酒杯要灌他,遂只得就着慕梅的手将酒喝了。此番按钦思所行之令,则该孝华柳菥饮酒,柳菥接令。
此番二人饮罢,孝华从笺筒中为柳菥抽了一根笺,是梨花。柳菥遂道:“此番鸿仪月蔺饮酒,鸿仪接令:寒月照斜晖,暗淡梨花雨,《四边静》,冷冥冥,梨花春影。”
一旁贾珠听罢,本以为此番定是轮不到自己了,不想忽地闻见自己的名字,脑中早已一片空白,呆呆地饮了一杯酒,随后又听孝华说道:“菥儿此令好是好,意境浑融,惟不过便是颜色苍凉,调子太悲了。不过诸位亦可同贺一杯。”
柳菥闻言无所谓地对曰:“菥儿不过随口一对,二哥说甚便是甚吧。”
听见又需贺一杯,贾珠便也随之再饮一杯,尚未回过神来,亦不知方才柳菥行的是何令,便闻见一旁煦玉说道:“珠儿,此番总算轮到你了,你且好生行上一令!”
贾珠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下只道是永远轮不到我才好呢,谁想耗尽脑细胞对这劳什子的令。然仍是接过笺筒,犹豫了片刻方才从中拣出一笺,只见是海棠。随后便也独自一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寻思了片晌,好在周遭无人催他,便暗地里低声询问身旁的煦玉道:“唐诗里是不是有一句‘月华泛艳红莲湿’?”
煦玉则答:“嗯有的,是杨衡的《白纻辞》。”
“那‘海棠花下去年逢’呢?”
“是稼轩词《临江仙》的句子。”
“《牡丹亭》里有一句写海棠花的‘一个海棠丝’后面是什么?”
“后面是‘剪不断香囊怪’。”
贾珠遂说道:“如此我也算凑出一令了:月华泛艳红莲湿,海棠花下去年红,《满庭芳》,有一个夜舒莲,扯不住留仙带;一个海棠丝,剪不断香囊怪。此番飞回了我自己,乃我与玉哥喝酒。”
贾珠刚一说完便见对面孝华略微蹙了蹙眉,心下恍悟道“遭了,刚只顾着去想,未能注意那诗中的‘华’字不小心犯了他的名讳”,便闻见五皇子开口说道:“难得此番戏文中所写二花俱能与前面诗文对上,意思倒也连贯,诸位不如共贺一杯。”言毕众人皆依言饮了,贾珠闻言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暗地里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庆幸此番有煦玉在旁提点,又绞尽脑汁思得一令,好在并未丢脸。
诸人贺毕,随后便又轮到煦玉,孝华则道:“此番已行了这十数个令了,花笺亦用去不少,不若此番便以珣玉的作结。珣玉可好生行上一令,作个完局。”
众人皆认可,随后身侧贾珠为煦玉抽了一笺,正是杏字,煦玉向来胸有急才,亦不思量,不过举杯之间便已吟成一令,正是:“明月流光,淡彩穿花,《沉醉东风》,红杏深花,菖蒲浅芽。”
此令一出,合席皆赞,水溶先道:“好个林珣玉,真乃才倾八斗、言言锦绣,这四言唐诗也亏他能够想到!”随后便命家人取了笔墨来,亲自将此令题写在扇面之上。
五皇子则道:“想到不说,竟还能如此贴合,出风入雅,真真难得!诸位自是共贺三杯!”
对面侯柳二人亦是点头称是,众人遂举杯饮了。
钦思饮毕,放下酒杯说道:“小弟再不与子卿珣玉一道行令了,他二人那般显才,小弟这恭贺的酒都不知要多喝多少,还不醉死在这处!”
水溶闻言对曰:“无妨,你若是醉了,今日便不必回家,在我府中歇下便可。”
贾珠听罢亦很为煦玉欢喜,遂侧身低声说道:“都夸你呢,这下可是回嗔转喜、心满意足了?”
煦玉闻言不过耸了耸肩,对曰:“不过小试牛刀耳,有何可赞叹称道之处?”
贾珠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小子此番还傲娇了。
五皇子又道:“今日行令便也是子卿珣玉的最佳,文清鸿仪次之,诸位以为如何?”
水溶对曰:“殿下之言甚是公允。”
随后诸王孙名士又闲谈了一阵,席上诸人皆是人人意满、个个心欢,毫无不足之处,其间茶香人气,缭绕一堂,气氛极盛。以至于事隔多年之后,当初聚会的八人皆是物是人非,却是再也集不齐当年之人。贾珠每每回忆起当年聚会的繁盛之景,心下无不惋叹。北静王府中有那等好事的清客幕僚,便也依据了当日集会的盛况而撰写了一集以记录当日之景,命其名曰“静王府花月纪事”。
之后待到一更已过,众人方才散了席,各自分道回府。而与此同时,在北静王府的某个角落,一个小旦正与另一人坐于一处,秘密地商议着,而因了此事又横生多少枝节出来,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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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开酒楼贾珠有妙招(一)
? 却说上一回,王府饮宴,气氛极盛,在京城之中传为佳话。此事过后,当日受邀却因事未曾出席之人便也纷纷表示遗憾万分。四皇子更直接责怪水溶此番偏是寻了那九月九他不得闲之日开此盛宴,这存心便是令他无法出席。
而静王府中有那等好事之人便据此将九月九的盛事记录下来,取名曰“静王府花月纪事”:“景昌xx年九月九日,七名士并名旦颜月蔺作陪,齐聚北静王府。”其后便将宴会之上所品佳茗珍馐开列如下,之后并个人所展才艺并曲目以及各人宴上所行之令逐一列出。该册子还于最后对七名士各自赋诗一首,此番俱开列如下:
“第一题:英明神武五王爷,
世代勋门九天望,
排阵布兵金甲门。
名场偶遇惜知己,
只恨未能早相逢。
第二题:风流潇洒静王世子,
名府世子人中英,
高贵逍遥最多情。
咏赋吟诗联星斗,
品茗赏花会群仙。
第三题:胸罗斗宿侯氏子卿,
文星下界历凡劫,
人人皆慕此生才。
思情思意思不舍,
情深情切情难别。
第四题:琼枝玉立林氏珣玉,
王京玉府探花郎,
御酒新赐菊半黄。
情转深处情能痴,
依依顾影有前缘。
第五题:宝气如珠贾氏鸿仪,
胸含奇气一腔才,
凭依造化三分福。
遗世独立情难遣,
回首两顾尽恩怨。
第六题:素妍雅秀柳氏文清,
天宫此色已称奇,
人界仙葩竟成双。
世间惟有情难诉,
一腔痴愁逝水东。
第七题:诙谐恣肆谭氏钦思,
放浪形骸是吾辈,
最是风流赛神仙。
萍踪浪影蓬山客,
麴尘走马下江南。”
却说彼时《静王府花月纪事》被传抄出来之后,在京城广为流传。事件当事人闻说此事不过一笑了之,然那别有居心之人则因此大兴风浪。
只是未料该《纪事》在之后亦传至宝玉手中,宝玉闻罢,对那一干名士吟花诵月的风雅之事亦是心生向往,遂亦寻了贾珠打听当日之事。
贾珠见状戏谑对曰:“宝二爷不是向来不屑与国贼禄蠹共处一室的吗?此番怎的竟改了性子,可知当日众人俱是现今朝堂之上位高权重之人呢。”
宝玉闻言讪讪地不知如何答话,正待答句“若他们不论朝堂之事,还是有可取之处的”,然话未出口,便瞥见窗外煦玉正踱进这吟风赏月斋,遂待向煦玉行礼招呼一声“林大哥哥”后,便忙忙地欲夺路而去。
贾珠见罢哑然失笑,道句:“怎的跟老鼠见了猫一般?你林哥哥又不会吃了你,难不成还能较老爷更可怕?你若愿意与静王世子打交道,下次为兄见了世子便将你介绍给他。”
宝玉闻罢对曰“多谢大哥哥了,如此宝玉便告退了”,言毕又匆匆对屋内二人行了一礼,与院里跟着的茗烟等人一溜烟地去了。
一旁煦玉见状摸不着头脑,问道:“这宝玉是怎么了?”
贾珠笑答:“都说这长兄如父,见了长兄便也如父亲临,奈何我这作兄长的是无甚威信,倒是都为你这一外姓的哥哥占了去。”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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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