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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10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10节

    贾珠见罢随即开口说道:“子卿文清来了,怎的,可是写好了?”

    煦玉闻言方转过身子,与侯柳二人招呼一阵,随后三人便一道欣赏煦玉题于墙面上的《格竹赋》,俱是赞不绝口。而贾珠则吩咐一旁的千霜,令其另外奉上一壶君山银针,再将之前他与煦玉饮的那壶雨前添了水,一盏茶过后方才上菜。

    四人一道聊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便上菜。因了煦玉所好,酒上的是竹叶青,倒也颇切此处雅间的竹韵。待上齐菜后,贾珠便令伺候的人退下,又命润笔等人领了侯柳二人的小厮在隔间用膳,好随时听候传唤。此番因了没有外人在场,侯柳二人自是无所顾忌,柳菥将身上所着披风褪下,露出其下所穿的碧青外袍,整个人便如柔若无骨的柳叶那般依偎在孝华怀里。

    贾珠见状便也打趣道:“此番柳少爷好自在,这般无所顾忌,便也不惧我叫上几名说书的并了那画工之类来此观摩,之后再将你这般形状大肆传扬出去?”

    柳菥闻言则反唇相讥:“鸿仪你亦莫要假作正经,我便不信你素日与了珣玉一道之时便能较我二人高到何处去?”

    贾珠听罢尚且不知如何作答,心下暗道我二人素日倒还相敬如宾的。便又闻一旁的孝华开口说道:“菥儿此言在理,此番莫道你二人之间便是清白无辜的。若说是从前,他人便是怀疑也无证据,然此番连定亲戒指都戴上了,便也百口莫辩了。”

    却说自珠玉二人从趣园归来之后,便也不欲令各府上下的小人胡乱生事乱嚼舌根,遂只得将戒指换了手指戴着。而当初贾珠在鸿胪寺与了沃尔特商讨此事之时孝华自是在场,遂此事便也瞒不过他去。此番见了珠玉二人俱戴着那钻石戒指,便也轻扬嘴角,笑得意味深长:“当初我见贾大人向洋人索要戒指,只道是大人莫不是欲逆天而为,大胆违背了天意娶妻生子。不料此番未及闻说这大奶奶是何人,竟见你将这戒指戴在兄弟的手指上了,真乃出乎在下意料。”

    煦玉闻言无奈对曰:“我二人之事子卿怕是早有所觉,何必作出今日方才知晓之状?专程只为戏谑打趣在下等……”

    孝华则道:“此言差异,在此之前的确在下并未多想,岂料你二人之间竟真有‘内情’,在下当初在翰院与贤弟谈及馥珠之事时纯属玩笑之语……”

    柳菥亦道:“此事又何需隐瞒,便是他人知晓了又有何妨?大抵人具有七情六欲,亦并未限定了那七情六欲所倾泻的对象。加之身侧既守着这一良人,便也将这心赔了进去,如我跟二哥一般。此既非毁人家庭拆人良缘,便又有甚难以启齿之处?”说罢这话便拿眼觑着二人所戴戒指,登时好奇心起,遂便令贾珠将那戒指褪下与他见识一番。

    贾珠依言将戒指递与柳菥,侯柳二人便一道细察一番,只听孝华说道:“说到这金刚石倒也算是大有来历,只外形看来倒是无甚稀奇之处,若非真正识得此物之人,怕只将之作为玻璃对待……”随后又捡了煦玉的来看,两厢对比一番,只道是除却戒托之上钻石原石的细微差别,便惟有指环大小不同了,真乃制作精良的一对对戒。

    随后便闻柳菥说道:“此番想来我二人拿那黄金戒指作那定情之物,反倒落了俗套了。”

    孝华对曰:“不过定情之物,选择何物俱是无关紧要;但凡心中有情,便是那清风明月亦无不可做那见证。”

    柳菥闻言笑道:“二哥所言在理。”|

    煦玉开口问了侯柳二人道:“话说你二人对了彼此之情倒是看得很开,你二人是何时知晓了彼此心意的?”

    此番乃是柳菥率先沉吟着答道:“大抵便是我三岁那年,彼时二哥五岁,在柳家家庙何仙阁。”

    孝华闻言亦是点头认同:“正是。”

    贾珠听罢暗自咋舌:“三岁,五岁?老天,这两人莫非是一见钟情?!”

    ?

    ☆、第四十五回 尚书有女孙家提亲(二)

    ?  却说柳家兄妹诞生之时,虽二子均是艳冠绝世,然兄妹之间却也不尽相同,做妹妹的身强体健,体质尚佳,反倒是这做哥哥的体弱多病,三日不离药味。这柳谢氏见状便也忧心如焚,忧心自己这一幼子养不成人,便趁着四月春光明媚而小儿身子大愈之际携了前往家庙何仙阁上香祈福。话说当年的谢氏二姝,即之后的柳谢氏与侯谢氏在闺阁中时便也姐妹情深。此番这柳家太太便也去信与了侯家太太,令其亦来这何仙阁,姐妹二人正可聚上一聚。兼了侯柳两家已将年纪相近的孝华与芷烟指腹为婚,遂这柳太太便借机令了妹妹将年仅五岁的孝华一并带上前来。

    却说两位太太此番出行亦是排场甚大,出嫁之时各自从家中陪嫁而来五个丫鬟,便是当年闺中有名的谢家“十蕊”,这十个丫头俱是以“蕊”字命名,生得是千伶百俐、娇俏可人。待姐妹二人嫁人之后,便各自领了五个跟随着小姐一道陪嫁入侯柳二府之中。此番两位太太出行,亦各自将那十蕊都带上。遂各自的车辆之后又跟着两车,一辆坐着五个丫头,一辆坐着奶妈子并仆妇。遂待两府的车辆停在了何仙阁中,此处共计停了六辆车。在此之前这二府的家人早将那庙里的道士皆打发回避了,只令了姑子伺候。此番那十蕊先行下车,一并簇拥在车前服侍着太太并了小公子下车。

    二位太太皆是手里牵着幼子,双方见罢,皆是眼热情深。姐妹二人见了礼,忙不迭地叙了番寒温。这侯太太见了柳太太手中牵着的小儿,便知此乃柳菥,遂开口问道:“姐姐此番怎未携了姐儿一并前来,只见哥儿?”

    这柳太太忙道:“本欲携了烟儿一道前来,奈何老太太不放人,舍不得离开这半日。若非今日是为菥儿祈福,需携了前来,老太太便是连菥儿亦不肯放了前来呢……”

    侯太太闻罢方才点头以示明白,随后便将目光向了一旁的柳菥投去,伸出双臂搂进怀中逗弄了一番,说道:“哥儿长得真是秀丽啊,跟他妹妹生得简直一模一样,若非见了这身衣服,我还以为是妹妹呢~只可惜了哥儿身子欠佳,较他妹妹看起来尚且柔弱了些许……”

    却是在那融融的春日之中,侯柳二人四目相接,初次相见。彼时尚且年幼的孝华只见在那美婢层层簇拥之中的幼子生得是粉雕玉砌,即便身在那花团锦簇之中,亦难掩其明艳夺目。他忆起家人曾说起过,在柳姨妈家中,有一对双生兄妹,生得是极为美艳动人。此番见了这幼子,当即便也惊艳绝倒,只道是若非是那传说中的彩凤文凰幻形化相,否则如何能生得这般国色天香?虽羸弱乏力,然却也清庾华艳。他起初以为这正是那烟儿妹妹,不料却听太太介绍曰这是菥儿弟弟。

    而此番本被侯太太抱在怀里的柳菥见罢一旁的孝华,却忽地吵嚷起来,欲挣扎着下地。侯太太只得将其放下,待双脚落了地面,柳菥便也跌跌撞撞地向孝华这处奔来。却说彼时柳菥尚且不识孝华,只觉此人一见之下较了自己年长些许,生得是神怡气肃、秀外慧中,一见之下便心生亲近之意。而孝华见柳菥向自己奔来,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接住了他。一旁立着的二位太太见状相顾一笑,只道是果真乃血浓于水,未及介绍便也自生亲近之意。之后柳菥方才知晓这人正是侯府的二哥,这京城中的传奇人物,周岁抓得仓颉简,人人均道他乃是文星下凡。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又逢侯老爷三十大寿,遂柳府之人亦需前往祝寿。彼时柳太太便携了长子柳芳并了柳菥芷烟三兄妹一道前往侯府。此番乃是孝华首次同时见到柳家的龙凤兄妹。待侯太太携了兄妹二人在内院中下了车,而长子柳芳则随了柳老爷在前院见礼。此番兄妹二人一个身着青色锦衣一个身着妃色锦衣,二人一道只如那玉琢金相的一对璧人。在经由长辈介绍与孝华认识之后,身着妃色锦衣的幼儿反倒大方地上前与了孝华招呼,只一派活泼烂漫;而另一身着青衣的幼儿却将身子缩在柳太太身后,惟露出半张脸怯生生地打量着对面的二人。然只是如此这般,孝华亦是一眼便识出了这兄妹二人。只见这身着妃衣的幼儿生得一桃腮杏脸,艳若海棠,而另一青衣幼儿则是素容曼妙,清如寒梅。遂孝华在与跟前妃衣幼儿见礼之后便忙地步至柳太太身前,牵了青衣幼儿的手招呼道:“菥儿弟弟。”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惊叹,道是若不以衣着区分,便也无法识别这双兄妹,不料此番孝华竟一眼便能识出,真乃异事。

    此番见面之后,二人俱在彼此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遂分别之后二人便也是茶余饭后、醒着睡着莫不想念着彼此,可谓是魂牵梦绕、寝食难安了。

    不久,待柳菥知悉侯府已为二公子聘请了西席,教授诗书礼仪之后,便也不顾自身年幼体弱,定要求了自家府中家长允了自己前往侯府跟随二公子一道习学。起初柳老太太很是不舍这幼子离了自己跟前,便也断然不许。不料柳菥闻说家人不许,便也哭闹不止、不吃不喝,遂家人无法,只得依了他允其前往。

    彼时应麟尚未来到京城,遂侯府坐馆是另有其人。然此番兄弟二人得以一道进学,便也无不欢愉欣忭,两厢情浓。不料如此这般一年过去,因了柳菥素来体弱,此番硬撑下来亦到了极限,遂大病一场。家人便也不敢令其留在侯府,只得接回家来将养,由此侯柳二人不得已只得两两分离。柳菥回了府中终日卧床,亦是郁郁不乐。而待他将养了半载后大愈,念及其体弱,府中亦自行为其聘请了西席,三日进学定需休息一日,亦不敢逼得太紧,唯恐折损其寿,自此后柳菥便再未离府进学。而侯府中亦惟剩孝华一人读书习学,往日的乐趣便也顿失大半。不久之后这西席因了年迈便也解馆回乡,应麟方至,此番孝华沉闷的进学生涯方才有所改善。待侯柳二人年岁渐长,求得些许行动自由之后,二人便时常两府里往来暂住,方才缓解了些许相思之苦。

    ?

    ☆、第四十五回 尚书有女孙家提亲(三)

    ?  此番待二人叙完往事,一旁珠玉听罢亦是感慨万千,道是此二人多年情分,能相守至今亦是不易。那情缘之类果真乃是上天注定,任了谁都逃避不了,少一分不可,多一分不得。只是事到如今,贾珠虽未宣之于口,然心下亦是暗想,可知这侯二公子乃是定了亲之人,届时婚事若举,他兄弟二人又当如何是好。

    待道完侯柳之事,已是酒过三巡,四人皆是酒足饭饱,席上煦玉提议不若此番行些别事来活动活动筋骨。孝华便问可是做何事为好,贾珠则率先表态此番切莫行令,只道是他一人可比不过席上这三个非人类,何况行令人少亦无甚趣味。

    柳菥听罢则面露一抹狡黠的笑意,提议道:“不若此番便来联诗。”

    贾珠闻言讪笑,心下只道是这联诗也是耗费脑细胞的游戏,未及出言反对,便听柳菥接着说道:“可知今日这席间珣玉与了二哥皆是京师第一的才子,此番便惟有他二人是旗鼓相当,可以一较高下。此番我与鸿仪便莫要掺合,令他二人同联一诗。|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贾珠便觉席上气氛骤变,煦玉与孝华之间暗地里似有火花闪现。柳菥此言,明为联诗,实则未尝不是他二人诗才的较量。却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遂谁也不服谁,在这京师两大才子之间尤其如此。煦玉性子轻狂,便是自命不凡、疏狂忘形;孝华性子冷傲,便也恃才傲物、清高绝俗。放着这般性子的二人联诗,定会互相暗自较劲,然亦绝对是京师的第一大噱头。

    贾珠心里暗暗叫好,正欲想法借此噱头为自家酒楼造势,只道是此举无异于现代的明星真人秀,只听柳菥又道:“此番便由我命上一题,二位联诗,如何?”

    贾珠闻言灵光一闪,忙附和道:“如此甚好,二位才子权当此乃娱乐,二位联诗,再令人现场誊录一份。诗成之后赠与这酒楼拿了去裱上,便也算我等为今日酒楼开张送上的贺礼罢。”言毕贾珠忙将千霜唤来,将此事告知与他,令其置办方桌书案、文房四宝,并特意从古雅斋购得描金银粉蜡笺作为誊诗用纸。

    此番便连柳菥亦是心下激动难安,从孝华怀里立起身来,手持玉折扇来回踱了几步寻思一回。只见其一身青衣翩跹而行,只如弱柳扶风一般。待想出一题,便说道:“不若这样,诗题便叫《探幽寻芳》,珣玉喜兰二哥爱梅,此番珣玉以兰为题二哥则以梅为题联那唐诗如何?”

    孝华闻言点头首肯:“我无甚意见。”

    煦玉则答:“可。”

    随后只待千霜前来通报曰大厅中文房四宝皆已备好,四人闻言便一并下楼来到大厅之中。此番只见厅中早已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围观群众,闻说今日京师两大才子同堂联诗,遂欲瞻仰才子风采之人倾情而出,将大厅中央的桌案围得是水泄不通。此番贾珠屏退了润笔等人亲自展纸移研、磨墨润毫;而柳菥则将手中折扇交与孝华拿着,接了湖笔欲亲自誊录诗歌。贾珠见状心下大赞,只道是早便闻说柳三少爷的书法尽得柳体神韵,均匀瘦硬、爽利挺秀,此番由他誊录,倒是更能吸引众人眼球。

    此番柳菥在桌案前落座执笔,贾珠侍立在旁,而煦玉孝华则分别于桌案两边相对而立。煦玉特意将手中折扇交与贾珠持拿,此番则负手而立;孝华则随意将玉折扇展开执在身前轻摇慢扇。二人之间的竞争对抗意识在一瞬间几近迸出火花,贾珠从旁见状心下暗自欣喜不已同时又紧张难安,只道是此乃侯林二人第一次正式的同台对垒。

    随后便听煦玉率先开口起句,先发制人:“兰若有花开晚红。”知晓以梅作地点的诗句少之又少,便也出此起句,无疑是对孝华的一计下马威。

    不料此番孝华闻罢不过微微一笑,“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猛地一收,随即便也对出一句:“故园梅柳尚余春。”既随起句点明时间地点,却也未接煦玉的茬。一旁围观的众人闻罢连声叫好。

    之后煦玉又出二联:“霜翦红兰不待秋。”此番便是时间色彩均有了,而孝华亦是随声而接:“青梅蒂重初迎雨。”

    ……

    却说二人你来我往,只顷刻间便成四联,贾珠只见一旁柳菥飞笔成章亦跟随不及二人联诗的速度,遂忙出声说道:“二位,二位文星,且悠着些,柳少爷写不及了。”

    他二人闻罢这话,虽亦随之减缓了联诗的速度,然亦是不慢,最终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联完了全诗十二韵。此番柳菥将全诗誊完,随后将那粉蜡笺拾起,将其上诗歌吟诵一遍,内容如下:

    “景昌xx年七月xx日,珣玉子卿于汇星楼以兰梅为题联得七古唐诗十二韵:

    探幽寻芳

    兰若有花开晚红(玉),故园梅柳尚余春(卿)。

    霜翦红兰不待秋(玉),青梅蒂重初迎雨(卿)。

    紫庭兰蕙日氛氲(玉),竹阴梅影月参差(卿)。

    蕙兰琼芳积烟露(玉),粉梅檀杏飘朱墀(卿)。

    兰风桂露洒幽翠(玉),柳金梅雪扑檐香(卿)。

    砌下芝兰新满径(玉),上苑梅香雪里娇(卿)。

    馨香惟解掩兰荪(玉),淑气初衔梅色浅(卿)。

    绿鬓耸堕兰云起(玉),翠钿斜映艳梅妆(卿)。

    幽兰独夜清琴曲(玉),东阁官梅动诗兴(卿)。

    笑籍紫兰相向醉(玉),泣向寒梅近北枝(卿)。

    摘尽庭兰不见君(玉),梅花满枝空断肠(卿)。

    一心愁谢如枯兰(玉),羡君东去见残梅(卿)。

    文清试笔。”

    此番柳菥诵毕,赞曰:“竟是绝好的一篇七古,其间意象竟无一重复,却又前后相和。大抵这世间除了他二人,便也无人能对出此等绝唱了吧。在下虽往日里亦曾与二哥一道联诗,然在下之才到底无法与珣玉比肩,遂亦未曾联得十分完美。”说到这里又笑道,“此番出了此题本欲令他二人一较高下,珣玉起句起得刁钻,只不料二哥亦接得顺畅;珣玉一气呵成,二哥从容不迫;他二人这联句看似彼此相对相分,实则相契相合,结果他二人仍是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然若非他二人之才能并驾齐驱,怕也联不出这等佳作了。”

    一旁的林侯二人闻言,孝华则轻摇折扇淡笑不语,煦玉则拉着一张脸,兀自心下遗憾。

    贾珠见状亦是心下大喜,一面命了一旁润笔将此诗抄录一份待随后交与了应麟赏鉴一番自己这最为得意的二位门生之作,一面又令人前往古雅斋将那老板唤来。待老板到此,贾珠将事情缘由说明,令其定制一大型玻璃屏风,将这诗作镶嵌进屏风之中,今后便摆在这汇星楼的二楼大堂之中,这集煦玉孝华的联诗并柳菥墨宝的大作,将作为这汇星楼的镇楼之宝。由此他便也不惧自家这汇星楼今后无生意可言。

    而一旁的向老板闻罢事情经过,这捧着粉蜡笺的双手都在发抖。贾珠见罢笑着打趣道:“向老板可要当心了,这笺上侯林二少爷的诗作并柳少爷的墨宝,可是一字千金,莫要坏了~”

    那老板闻言忙不迭一阵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是,小的、小的自是明白……小的、小的只不敢相信这辈子还能亲眼见到才子的真迹……”

    贾珠随后又低声对老板说道:“此番我特许你仿制一个这样的屏风摆自己家里瞻仰,只要标明是仿制的便可,需知此物的真迹,便惟我一家独有~”

    向老板闻言不住地点头以示知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之后贾珠便打发老板前往定制围屏,心下喜滋滋地盘算着自己这酒楼的价格定位在一个怎样的档次方才合适,定不可定得低了,显得自家酒楼只是面对普通市民阶层。然事实上他所做的这一切的目标消费群体皆指向京城里的高档消费民众,而往往越是自诩高端之人便也越喜附庸风雅,如此一来,自家酒楼有了这些噱头,便也不怕城中的王公贵族等不花上一番大价钱前来消费一番以充脸面。不过此乃后话,此番且按下不表。

    ?

    ☆、第四十五回 尚书有女孙家提亲(四)

    ?  却说此番四人吃罢饭联完诗,侯柳二人便也提出告辞欲打道回府。珠玉二人并了千霜在汇星楼前送了二人上车,随后贾珠自去与千霜结账。因了汇星楼名义上乃是千霜做老板,遂贾珠此番亦需付钱。只见这一顿饭加上雅间并了茶水等等足足花去了贾珠五十两银子,且只是他四人吃了一顿饭而已。想书中荣府一顿螃蟹宴,上下摆了几桌共了数十人吃也不过二十两银子,而这一顿饭他四人就吃了那次的两倍多。贾珠见状心下倒也甚为满意,只道是自己这酒楼虽初期投资高,然收入亦是不错。

    此间事毕,珠玉二人便也登车回了荣府。此番刚至荣府二门口,便见此处停着一辆车,只见宝玉并了迎探惜三姐妹正在该处,原是史家来人接湘云回府。此番众人见罢珠玉二人,便也忙向他二人行礼。却说这史湘云在荣府之中亦是住了这许多日子,和宝玉亦是两小无猜,而贾母暗地里怕也没少打撮合这宝玉与湘云的小算盘。不料此番还未成气候,便闻说史家湘云的叔叔婶婶为湘云定了一门亲事,正是卫家的公子,遂此番便也亟亟地招了湘云回家,以便双方女眷媒人相看。乍闻此一消息,王夫人倒是暗中松了口气,而贾母则很是被打击了一番,只道是自己娘家这一侄孙女便也如此给许了人,那自己之前的心机不都尽相白费了,心下很是泄气。

    而珠玉二人归来,刚至贾母房中请安,正闻听贾母对湘云离去一事惋叹不止,便忽闻家人来报曰应麟遣了林府的家人来,请煦玉并了贾珠立即前往林府,有要事相商。此番珠玉闻言俱是一惊,贾珠听罢还特意唤了林府的家人来问此番是单唤煦玉还是唤他二人。家人则清楚答曰此番是先生特别吩咐,令他二人一道前往。

    珠玉二人见状虽心下疑惑然亦不敢耽搁,忙忙地对贾母招呼后便唤了小厮跟随登车去了。此番到达林府,便也径直前往应麟小院,只见应麟正于书房的琴案前正襟危坐,案前放着一封信,则谨亦席坐于一旁。

    珠玉二人进屋后对座上二人行了礼,随后亦落了座,询问此番是出了何要事,竟如此情急地将他二人唤来。

    应麟拾起案上之信,神色凝重地道曰:“今日收到如海来信,道是他已与孙家谈妥,欲与孙家联姻,与玉儿定了与孙家小姐的亲事……”

    这边珠玉二人乍闻这话,毫无心理准备,便只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当即呆立当场、哑口无言。|

    半晌煦玉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句:“这、这……先生,这当如何是好?老爷怎忽地提起我的亲事?……”

    应麟则答:“此亦并非一时兴起之念,你可还记得老爷之前便已与你道欲为你谋一门亲事,奈何彼时你心不在这上面,遂亦是将此事给忘却了……”

    煦玉闻罢又道:“如此我该如何是好?先生亦知我与珠儿已是海誓山盟、互许终生,又如何能令了那外人横生枝节?”

    贾珠摇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此番我断然不允,玉哥乃是我一人的,我不许任何人与我分享他!守得今生这一世便也如此曲折坎坷,真可谓天地不仁!”

    应麟于座上有些好笑地目视着座下的珠玉二人因了此事怨天尤人、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下打定主意先莫急着开口,直到身旁则谨忍不住开口道了句:“你二人莫要如此,世间之事往往事在人为,轻易言弃又如何能够人定胜天?你先生既能将你二人唤来此处相商,便是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方是。”

    应麟闻言笑道:“不错,此番如海因身在扬州,加之太太现下身子欠佳,他虽有心好生料理玉儿的亲事,奈何有心乏力,遂此番便全权委托了我代为料理玉儿的亲事,与了那孙家商议……”

    听罢这话,珠玉二人方才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随后暗地里便止不住埋怨这般大事应麟也不先将话说清楚,害他二人惊得几近六神无主。

    贾珠率先开口说道,面带一脸狡黠的笑容:“先生此意是此番便也许了我们暗自做些手脚,将此事给推脱了去?”

    应麟则摇首叹道:“如海重托,为师身为玉儿先生,却未能如他所愿助他料理好玉儿亲事,却允了你二人胡来,为师心下自是愧怍难安……”

    贾珠听罢则摆摆手道:“此番珠儿先行谢过先生对我二人的大恩,先生无需自责,此番允我二人能从心所欲自是好过见我二人两厢纠结……”

    应麟对曰:“你既已如此说,为师亦是无言以对。”

    则谨则从旁插言道:“这孙家鼐如今官至从一品礼部尚书,可谓位高权重,当初又是玉儿取试的座师,他提出欲与林家联姻,便是如海不愿,亦不好直接驳回。何况如今据如海信中所言,两家家世上是门当户对,那孙家对玉儿亦是甚为满意,遂欲将独女嫁与林家,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当初老爷太太下扬州以前,这孙大人亲自携了夫人小姐前来林府送行,彼时玉儿前往翰院当值未归。这屋里太太是见过孙小姐的,据闻那孙小姐亦是生得妍媚婉妙,太太见了是分外满意,若论家世品貌,双方倒也分外匹配。虽不知那孙小姐胸中文才几何,然到底世间女子怕也捡不出几人文才能与玉儿相比肩的,然以他家家教,怕也不比其他世家女子逊色了去。而若是玉儿与了孙家结亲,今后宦途之上亦有了倚靠。如此想来这孙小姐与了玉儿可谓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了,遂此番这屋里老爷太太对这桩婚事俱是甚为满意,来信与你先生商议,欲做成这桩亲事……”

    而一旁贾珠闻罢这话,虽知晓这座上之人此番心里打定主意欲轮番将他二人打趣个够本,然心下亦是顿感不自在,遂嘟囔着反问道:“照公子如此说,那孙小姐与玉哥是门当户对天生一对,珠儿比不过那小姐,与玉哥是不当对……”

    应麟闻言则笑着对曰:“你乃是为师教授出的不肖之徒叛逆之子,向来便是特立独行、荦荦不群,这世间谁和你当对?”

    煦玉听罢忙劝解道:“公子过奖了,学生亦不过一介凡人,累及家严家慈并了座上先生公子为学生亲事费力劳神,亦有负诸位期许厚望,学生心下万分惶恐愧怍。只此番学生与珠儿因感前情,既定私盟,由此便也断不敢背信弃义、违背此情。此番莫道是尚书之女、世家千金,便是那皇室美姝、蓬莱仙姑,于我而言亦不及珠儿一个,正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由此学生恳请先生公子成全!……”

    贾珠闻罢煦玉之言已是眼眶微熏,侧身拥入煦玉怀里喃喃说道:“还是玉哥最好……”心下只道是自己果真未选错人。随后又念起一事,遂打趣着对身前的煦玉说道,“我只道是玉哥与我乃是有了婚约的,那龙凤贴与那证书俱是凭据,若玉哥再行婚娶,可是‘停妻再娶’之罪哦~”

    煦玉则斩钉截铁地对曰:“断不会如此!”

    应麟见状扶额惋叹:“谨儿,我真觉此番这戏言当真失败……”

    珠玉二人听罢方知应麟则谨之前所言俱是为了试探他们,心下却是早已偏向了他二人。

    则谨闻言转向一旁的应麟微微笑道:“无妨,此番到底又助你我确知了一番他二人之情。”随后又对座下腻歪在一处的珠玉二人说道,“然此间事实确如方才我二人所说那般,你二人当需知晓。除此之外,便在今日上午,孙家已遣了媒人前来林府提亲。可知这媒人亦是来头不小,正是礼部侍郎李文俊。”

    应麟则接着道:“因之前这亲事孙家鼐已与如海谈妥,遂此番这李文俊前来不过是将此物送来罢了,并随行附上了聘礼……”说着应麟从案上拾起一张红贴来递与座下珠玉二人。

    他二人接过一看,正是那孙小姐的庚帖,其上附有孙小姐名姓生辰属性以及他家三代之人名姓。

    应麟又道:“那李文俊来此便是为与我交换双方庚帖,令我将玉儿庚帖一并交与他带回亦供他家卜问。彼时我只得以今日非良辰、议亲不佳为由推脱,待到来日再行亲自奉上。想来我邵应麟这数年俱是足不出户,然如今为了玉儿亲事,却仍免不了要踏足一番那贵户豪门之地……”

    贾珠闻言便也明了应麟之意,遂对曰:“我们自是明了先生之意,此番先生体恤我二人,方才未曾径直交出玉哥庚帖,欲待我二人前来一并商议此事。”言毕双眸微眯,斜睨着手中孙小姐的庚帖说道,“想要结亲,亦需看天意若何!想来当初我与玉哥议亲之时,我二人的八字先生亦是相看过的,乃是极为相合。而如今这孙小姐的八字……”

    说到这里贾珠便也将手中庚帖细细审视了一番,只见这帖上所道:“孙玉淑,表字临仙。生于丙戌年腊月廿四午时,属狗,大驿土。星宿壁星。如此看来这孙小姐的八字相当不错,传说中壁星可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令其事业有成。亦可有利于仕途,令家庭生活美满。”说着又嬉笑着打趣,“倘若玉哥当真娶了她,说不定公子方才之言还真能实现,既能事业高升,亦可早生贵子~不过这属性与玉哥的分明便是相克的,先生此番将玉哥的生辰与我看视一番。”

    应麟闻言便将煦玉的庚帖交与贾珠,贾珠接过细察一番,只见煦玉的生辰乃是癸未年三月初七辰时,属羊,桑松木。遂说道:“玉哥的八字亦是不错,只命中主木,与那孙小姐命中主土根本便是相克的,可见老天亦不允这桩婚事。”

    应麟则道:“幸而此番如海尚未将玉儿八字擅自与了孙家,我此番欲将玉儿的八字修改些许,以确保万无一失,令这孙家忌惮玉儿生辰而自愿弃了这门亲事。”

    一旁珠玉闻言一并点头首肯:“如此甚好,此番还是先生思虑周到。”

    贾珠随即拾起煦玉的八字庚帖,另一手执笔以备修改:“这生辰年间此番是不可修改了,大抵全京城之人均知当年林家玉郎年仅十五便探花及第,亦知玉哥长我一岁,否则我便将玉哥改为龙年出生,与她那狗来番相克……此番能改之物便剩下月份日子并了时辰了,这般好了,改动太大亦恐引人怀疑,便将月份稍稍晚上两月,改为五月罢,日子改为初八,其余皆可不变。”

    改毕将庚帖交与应麟审视,应麟点头认同:“如此亦够得他家消受的了。”遂众人便如此商议停妥,待改日应麟便亲自将煦玉庚帖送往礼部尚书府上。

    ?

    ☆、第四十五回 尚书有女孙家提亲(五)

    ?  却说三日后,正是孙家与应麟议定交付煦玉庚帖的日子。该日既到,应麟乃是正装冠带乘车前往的尚书府。彼时礼部侍郎李文俊已是亲自候于尚书府门口,见应麟在府门外下了车,忙上前见礼道:“邵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先生海涵。在下身为尚书大人所聘请的媒人,此番本应由了在下亲自登门拜访,将林少爷的庚帖带了来,却累及邵先生亲自奔波一遭……”

    应麟则对曰:“李大人客气了,此乃儿女亲事,玉哥儿乃是在下学生,为其奔波来往一番,乃是在下分内之责;何况为其亲事,家长自当亲自登门拜访,方才合乎礼仪……”

    二人正说着,便见那孙家鼐已亲自迎了出来,对应麟拱手说道:“邵承祚先生,在下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若非因了小女婚事,在下怕还未尝有此机会能得见尊颜呢!……”

    应麟躬身对曰:“孙大人有礼了,在下一介草民,不过得了京师诸公谬赞的虚名耳,当不起大人如此之称,在下此番不过代了林大人前来将哥儿的庚帖交付与孙大人……”

    孙家鼐挥挥手说道:“邵先生是过谦了,众所周知邵先生乃是名士大贤,大儒王心朝先生的传人,可谓博古通今、才贯二酉,如今更是教导出京师两位才子,岂是默默无闻之人?”

    应麟则答:“尚书大人过奖了。”

    随后三人便一道入了孙家鼐的书房商谈。此番待应麟落了座,家人奉茶,应麟便也忙将煦玉的庚帖从怀里取出亲手递与了孙家鼐。孙家鼐亦是伸出双手接过,眼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其上内容,便也止不住眼皮一跳。一旁应麟则端起茶盏饮茶,佯装并未注意到孙家鼐的异样。

    之后孙家鼐便将庚帖放置在一旁,应麟又取出聘礼作为上回孙家聘礼的回赠。随后二人俱是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煦玉生辰八字的问题,转而谈起他事,将那早年的求学取试经历再度追忆了一番。这孙家鼐甚是感叹了一回自己当年取试乃是幸运万分,得了圣上赏识而跻身三甲,榜眼及第,此番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转而又感叹应麟当年亦是会试通过,结果却因了时运不济错失了当年的殿试,真乃遗憾之事。提起往事应麟倒也分外洒脱,只道是个人有个人之命,万事强求不得,此言倒也意有所指。

    饮过两回茶,应麟道是此番庚帖奉上,孙家可自行寻人合这八字,待卜问合清之后便可将结果告知于他。随后便也提出告辞,孙家鼐亲自将应麟送至府门口登车,方才返回。

    此番孙家鼐则是直接手持庚帖入了内院寻了陈夫人商议,面上神色很是难以置信。陈夫人见状忙地询问此番与应麟见面他二人商议的结果,孙家鼐并未开口,只将手中庚帖交与了夫人览视。他夫人细细阅毕,亦是一副疑惑万分、不知所措的模样,说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这、这帖子上的八字,可与淑儿俱是相克的啊!……”

    孙家鼐对曰:“方才我拿到之时未及细看,待邵承祚离开之后便又再度取出细看了一番,竟全然与了淑儿的八字背道而驰,无一丝相合之相。且看这生辰,这林煦玉生得日子亦非绝好。他命中主木,而淑儿命中主土,天生乃是克淑儿之命。可知木生春日最上,为旺,而夏之木不佳,为休,他偏生是那夏季之木。”

    陈夫人亦道:“想来他年长我家淑儿三岁,却偏生属羊,与淑儿属狗乃是三刑恃势,属性不合。且他生于己未月,淑儿生于辛丑月,便连这未丑亦是相克的。除此之外壬子日与了戊申日,壬戊又克;淑儿生于午时,戊午主火,他却生于甲辰时,甲辰主木,却又是淑儿克他了。总归此番便是命相不合,这桩婚事怕是不妥……”|

    孙家鼐则道:“然之前老夫亦曾与如海鱼雁往来,彼此于这桩亲事俱是甚为满意。老夫只道是他如今外任,有老夫坐镇京师,只管将此事交与了老夫,老夫定能依礼将此事办妥。奈何此番出了这番茬子,老夫又当如何向他交待?”

    陈夫人则道:“可是老爷,这哥儿八字与了淑儿的不合,若是勉强撮合成婚,婚后若是有甚不测,又当如何是好?”

    孙家鼐:“这正是老夫忧心之事。老夫只淑儿这一独女,老夫为她觅一佳婿,又如何肯令她受甚委屈?然而在此之前我早已去信答应了如海,如今若是贸然悔婚,却令老夫如何说得出口?”

    陈夫人:“老爷便权当是为了淑儿好……”

    孙家鼐又道:“若说是别家的公子哥,即便去了一百个老夫也不心疼。只这林煦玉老夫是见过的,林家长子,师出名门,加之又是前科我门下考生,可谓是才貌双全、学富五车,未及弱冠便也是万卷罗胸,除却他同门师兄侯孝华,也称得上是一世无双了。我只怕舍了此家,便再难寻到能与此相较之人了……”

    陈夫人道:“老爷之言固然无错,这林煦玉固然是个才华过人的,然我亦曾听闻近日里京师传得风言风语的,这哥儿因了高堂俱离而在外眠花宿柳……”

    然孙家鼐闻言倒也不以为意:“少年才子年轻之时风流一些亦无关紧要,到底古往今来那才子便也思慕佳人……”

    陈夫人对曰:“我只担心若是照这般性子,咱淑儿嫁与他之后他会冷落正妻,而令了侧室得势,我这做娘的到底不欲见自家女儿嫁去了受委屈。此番便是嫁得一个不是那般光彩照人的,只要能对了女儿好,便也是了……”

    孙家鼐听罢则摇首不答。

    却说另一边,正值这孙家夫妇二人正在书房中闭门密谈女儿亲事之时,却不知房门外一直有一个丫鬟悄无声息地趴在该处偷听,待他二人将这事谈了个七七八八,这丫鬟便又轻手轻脚地去了。随后便见这丫鬟穿过花园,跑进了后院孙小姐的房中。

    此番孙小姐正搅着手帕在房中坐立难安地等待着这打探消息的丫鬟归来,见这丫鬟气喘吁吁地进了屋里,激动地忙立起身来问道:“红儿,打听得怎样了?我爹娘如何说?”

    不料这名红儿的丫鬟却哭丧着脸答道:“姑娘不好啦,我听老爷太太说那林少爷与姑娘的八字不合,老爷太太商议着要退亲呢!……”

    孙小姐听罢怔了怔,随即便红了眼眶:“退亲?!先不是都说好了吗?怎的突然要退亲?那八字又是怎么回事?”

    红儿解释说:“我听见的,老爷也很是为难,但是实在是因为那少爷与了姑娘的八字克得太厉害了……什么姑娘属狗,那少爷属羊,和姑娘三克啥的……”

    孙小姐插言道:“是三刑。”

    红儿忙道:“对对,是三刑。还有什么小姐主土那少爷主木啥的……总之就是那少爷虽有千般万般的好,然就是因了生辰八字不好,这亲事也成不了……”

    一旁的孙小姐闻言早已是禁不住愁泪千行化作了珍珠儿滚。她心下自是不信甚姻缘前定的,对那生辰八字亦并无在意。她惟知之事便是自从她那年第一次随了父母踏入那林府、在卧雪听松室见过煦玉的自画像之后,便对着这未曾谋面的公子哥儿将心许了进去。之后更是经由了父亲耳提面命、多次详述煦玉在荣恩宴上是如何的才华横溢、力压群雄,心下早已痴迷了大半。又一次她随了家人前往南安王府赴宴,彼时女眷俱在湖中的画舫里落座,一干公子哥儿则在湖边吟诗作对。她于百无聊赖之际轻挑画舫的竹帘的一角,从一个细缝间往外偷觑,即便是在人群之中她亦是一眼便识出了其间的煦玉,正如那自画像中那般琼枝玉树、温润风流,正与一帮人一道拈阄作诗。似是因了他才高八斗,他人便也故意为难他,令他拈了一个“泥路”的阄。然他不过径直往前行出几步,随后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则手持折扇指着脚下便信口吟出一诗,宛如那传闻中文成七步的曹子建,直看得周遭一干人等目瞪口呆。而这边她亦是看得痴了,挑着帘子的手便忘了放下。直到后来南安郡主,南安王炎煜的妹妹步至身旁询问她出了何事,她方才慌忙回过神来,一张脸羞得通红,忙地拿话来支吾。然自此之后,她便也睡里梦里俱是煦玉的容貌身影。心下只默默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身披嫁衣嫁入林府的那一日,只道是大抵世上俱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自古亦难逃“青年才子,弱冠登科,遂惹来名宿倾心,美人解佩”吧。这般念想了许久,直至闻说林家亦有与孙家结亲之愿,遂以为自己心下所愿终将实现,求得个才子佳人,福慧双修。不料却忽闻此退亲的噩耗,心下只如被反复□□搅碎一般,惟有掩面而泣。

    一旁红儿见状,已是手足无措,只得忙不迭劝解宽慰。正值这时,便闻见门外的丫鬟报曰“太太来了”,这孙小姐只得止住哭泣,拿手帕将泪水拭了。见陈夫人进了屋,忙地起身前往迎接。

    陈夫人见爱女满面戚容,忙问是出了何事。

    这边孙小姐闻言不答,一旁红儿率先开口说道:“太太,姑娘那亲事……”

    陈夫人惊讶反问:“怎的,你们已经知道了?”

    红儿又道:“太太,姑娘那亲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陈夫人叹了口气答道:“此番实不相瞒,那哥儿与咱家大姑娘的八字太过不合。之前我与老爷商议,若是草率地将姑娘嫁过去,怕是违背天意,若是有甚不测,届时便是后悔莫及。我与你爹惟有这一女,自是舍不得将姑娘嫁进那府中受甚委屈……”

    这边孙小姐听罢只拿手掩面而哭,倒是一旁的红儿替她问道:“太太,姑娘这亲事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本来这亲事咱家早便为姑娘定下了,现在突然退婚,咱姑娘怎么承受得住?……”

    陈夫人道:“我正与老爷相商,看能否寻个委婉体面的理由将这亲事给推了……咱姑娘放心,想来这京城里的贵公子哥儿也不是只有他家,凭了老爷的在朝中的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公子哥儿咱家寻不来?你爹娘会再为你寻上一名佳婿,定不会令你委屈了……”

    随后陈夫人又再三解劝,这孙小姐虽面上止住了哭泣,奈何心里却也难以释怀,只道是自古女儿家谋求亲事便如庙里求签一般,在拾起签读到卜辞之前俱不知是好是坏。此番自己好不容易盼得能提前见到未来的夫婿一眼,且对方各方面均令人意满情忺,而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如黑夜里乱撞。不料却忽地被告知自己与了该男子八字不合,不过是有缘无分,终还是修不成正果。如此念着,便也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如现下这般痛恨这婚姻合八字之俗,只道是若能都如戏里所言那般男女双方看对了眼便也私定终身该多好,省得如自己这般将那终身幸福交与了他人来决定!而因了这等心结,这孙小姐遂也大病一场,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

    ☆、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一)

    ?  却说这边,应麟自将煦玉的庚帖交与了孙家之后,便也静待孙家的媒人上门前来禀告他家合那八字的结果。按理若是八字相合,双方便可互赠定亲礼,将亲事定下。而此番这八字出了变数,男女双方八字不合,由此这定亲礼的环节便也迟迟提不上日程。而此事自是在应麟的预料之内,遂也并不前往催促孙家,只等着这孙家自己提出退婚。

    而应麟这边尚未得到孙家的消息,自是因了这孙大人尚还踟蹰着。八字不合自是不敢应承下婚事;然又因了怜眷煦玉之才,便也不肯轻易将这婚事就此推却了,遂迟迟抉择不下。正值这时,从扬州传来贾敏病入沉疴的消息,道是分外想念这分别一年有余的长子,欲煦玉赶往扬州面见一番。煦玉闻知此信之后忧心如焚,即刻向吏部告了假并了向应麟则谨以及贾府一干人等辞别,便匆匆领了管家林缙长子林士简并一干家人坐船前往扬州。此番贾珠亲自将煦玉送至城外渡口登船,小厮中贾珠指明执扇咏赋随行前往,特别令了执扇贴身保护侍奉煦玉。

    珠玉二人在码头依依惜别,贾珠千叮万嘱煦玉莫要为了赶路而饱一顿饿一顿,此番路途遥远,行程绝非短期之事,需得三餐有序,期间定要照料好自己。随后又多番吩咐执扇咏赋二人,道是煦玉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他自己是指望不上,惟有身畔之人多留心些许。因了实在放心不下,贾珠甚至将千霰遣了跟随煦玉一道。

    而一旁的润笔郑文等人见状均笑曰此番大少爷乃是急往南下探亲,轻装简行的最好,这般出行的阵仗也太过盛大了些。

    而贾珠则立于码头,目送着远去的帆船之上正立于船头回望自己的煦玉,伸手拢在嘴边喊道船头风大,令了煦玉莫要立在那处,赶紧回了船舱里方是。

    此番直到船行得远了目力难及,贾珠方才自顾自地对身后的润笔郑文说道:“你们不懂,大少爷自小从未出过京城,平素俱是为家人照料得太好,从未吃苦。出门在外讲究不了许多,人手多些有备无患……加之他身子骨又弱,较他妹妹好不到哪里去,此番前往南边谁知会不会水土不服。又是旱鸭一只,这近一月的行程若是晕船得够他受的……他此番前往,他家太太怕是熬不住了,否则亦不会千里迢迢地召唤他这长子前去。期间丧葬诸事怕会花去不少时日,回京之后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若是不出所料,届时怕会携了弟妹并了那坐馆的杜世铭一道来京……”

    却说荣府这边,贾母闻说贾敏重病,亦是心疼忧心不已,取了许多补丸药品之类命煦玉一并携了前去,又吩咐曰待到扬州之后随时写信将贾敏的消息报来京城。

    此番煦玉一行人乘舟沿京杭运河而下,足足行了二十八日方才到达扬州,期间煦玉晕船晕得厉害,几近是躺着到了扬州。待到扬州弃舟登岸,巡盐御史府上自是遣了家人来接,煦玉到达之后尚且未及前往贾敏榻前尽孝,自己便也大病一场,引得阖府众人手忙脚乱。

    却说贾敏重病期间,黛玉作为家中长女,便也暂停了读书进学,令幼弟仍旧读书,而自己则终日守于贾敏身旁侍奉汤药、照料饮食。此番长兄既至,不料亦是缠绵病榻,黛玉少不得亦需亲往探视。遂此番内院之中却是黛玉两厢往来,好在之前黛玉并家人遵了应麟嘱咐外避外戚,内重调养,由此现下身子虽非强健然却不至于怯弱多病。此番内院奔忙倒还尚能应付。

    幸而经过家人多番请医吃药,煦玉将养数日之后,虽未痊愈,倒也能勉力下榻行走。待能够下地,煦玉便忙不迭令人搀扶着赶至贾敏榻前。母子久别重逢,自是免不了抱头痛哭一番。想来她刚嫁入林家之时,十余年来便惟有煦玉一子,遂心下对于这十数年均当独子教养的长子便更加疼惜怜爱了几分。此番见面,贾敏获悉煦玉来此亦是卧病在榻,便也心疼怜悯不已,亦不允煦玉侍奉在榻边。林海见状亦道煦玉守在此处亦是帮不上忙,还要累及旁人照料,遂便也打发了煦玉下去歇息。

    ?

    ☆、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二)

    ?  如此这般过了十日,煦玉好了个七七八八,不料贾敏却是回天乏术,林海遍请扬州名医前来诊治用药均不见效。贾敏自知时日不多,好在此番儿女俱在身边,未曾得个骨肉分离的结果。遂择了一日,将身边侍奉的众人屏退之后,单独留下林海与煦玉,吩咐道:

    “我只道是自己命不久矣,然心下亦有几桩心事未了,这即便是闭眼去了也不甚安稳,此番赶在我脑中尚且清醒之时将这后事交待了……”

    一旁林海煦玉闻言俱是黯然神伤,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父子二人惟有沉默以对。

    只听贾敏说道:“这头一件事便是玉哥儿的亲事,本以为此番我熬过这多时,玉儿与那孙家结亲之事能赶在我闭眼之前实现,不料至今不闻孙家的确切消息传来,这如何令我安心去了?……”

    一听这话,一旁的煦玉立即跪在了榻边,泣涕如雨,哽噎着道句:“太太,玉儿不孝!……先自身未能侍奉父母跟前,次未能娶进媳妇孝敬公婆,此番玉儿难辞其咎!……”

    座上林海贾敏见状,只道是此事并不怪他,命他起身,奈何煦玉因了心下有愧,便坚持长跪不起。

    二人拿他无法,便只得由他跪着,一旁贾敏又道:“这次一件事便是在我去后,我那从娘家携来的嫁妆大部分俱留在城中宅邸里,并未带了前来扬州。那嫁妆本应令了他兄妹三人平分,然此番我念及熙小子黛丫头尚且年幼,惟玉哥儿最为年长,我欲留下一部分留给黛丫头嫁人,其余的便均给了玉儿。他怕是不久便要成亲,这长子成亲,若是缺少了聘礼,面子上亦过不去……”

    林海听罢这话倒也并未反对,自是知晓他夫妇二人心下最是疼爱煦玉。未想却是煦玉开口说道:“太太,此番且容玉儿说一句。太太既疼黛丫头,忧心她嫁资单薄,今后入了婆家受气,此番便将那嫁妆尽数留与她便是,且莫要担心玉儿,玉儿有官职在身,尚且可以自足……”

    贾敏闻言自是动容,含泪对曰:“傻小子,你那些俸禄又如何能与之对等?……”

    他夫妇二人听罢虽不以为然,然到底感念煦玉的一片孝悌之心,便也并未开口驳斥了去。随后贾敏又伸臂将煦玉搂在怀中摩挲一阵,林海又命丫鬟将黛玉熙玉唤至跟前,贾敏又对他姐弟二人吩咐一阵,之后便令众人退下了。

    只不料两日过后,贾敏便也就此撒手人寰。众人闻知莫不伤恸,煦玉因之前便未曾痊愈,加之入了扬州之后对这南方水土多番不适应,此番萱堂骤逝,哀极攻心,遂旧疾又犯,重又沉入病榻。便连黛玉亦是哀痛过伤,反伤及己身,只得卧床静养。惟有幼子熙玉知事不多,便也无甚影响,不过跟着家人哭上一阵罢了。

    贾敏一去,林海便即刻往京城发了丧,又一面料理贾敏后事,一面请人做水陆道场。此番因了内院之中煦玉黛玉俱是病着,林海除却举哀之外尚且还要心系着二子的病况。幸而此番有二管家林继并了林继家的内外协助料理,方才将这丧葬诸事料理妥当。停灵四十九日过后,便需运送灵柩前往苏州葬于林氏祖坟。此番林海领着三名儿女一道前往苏州,中需四日。之后下葬等诸事又耗去三日,方料理妥当,又举家一道返回扬州。此番下葬已毕,林家兄妹又于扬州为贾敏守孝数十日,至三月热孝过后,方减了礼数,换下孝服着了素服。

    另一边,却说荣府闻知贾敏亡故的消息,贾母自是悲恸哀叹幼女亡逝,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肝肠寸断。又直埋怨了若是当初林家未曾下了扬州,贾敏怕是还能长寿一些。悲伤过后,她转念一想,不久前因湘云回了史家而致使她联姻的计划搁浅,如今贾敏新丧,扬州乃是异乡,煦玉自是会回京守丧,所剩一双幼儿幼女自是无人教导,遂不若趁此时机令了那双儿女跟随煦玉一道回京代为教养。而京里有先生有长兄,更守着这一偌大的贾府至亲,如此林海自是不会拒绝。一旦这双儿女进了荣府,她便将黛玉与宝玉一道养在身畔,令其和宝玉成个两小无猜。毕竟从前珠儿与玉儿一道长大,如今亦是成了手足情深。如此这般朝夕相处之下,便不怕这两小的之间不会暗生情愫。

    主意既定,贾母便立即去信与林海,将自己心中所念告知与他,待三月过后便遣了男女船只前往扬州来接。林海接信之后念及此番煦玉正待回京,京中尚有应麟则谨代为照管,且自己这方的西席杜世铭乡试通过,亦需上京参加来年的会试,此番一行人便正可同行一道。又念及自己内眷新丧,心下哀痛,万事无能为力,加之对于将这双幼子幼女交与长子并了应麟则谨代管,林海自是无甚担心。遂当即便去信与应麟并了贾政,将一行人托付与了他二人。

    ?

    ☆、第四十六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三)

    ?  之后一行人择定腊月初二出发入京,之前自是打点土仪礼物并践行之事。期间又加派了人手照料他兄妹三人,只道是他三人中煦玉黛玉身子欠佳而熙玉年幼,此番除却当日煦玉来此跟随的一行人之外,林海又为其添了许多家人随行照料。而黛玉因了此乃首次远离父亲,心中多有不舍,不忍就此而去。然碍于贾母催得紧,加之此次是跟随了兄长一道,心下方才稍加释然。且她姐弟二人随了兄长一道回京,自是可减免了父亲的内顾之忧,又可与了长兄相互扶持。心下亦期盼着林海任满之后回京,届时便可求得阖家团聚。

    话说这杜世铭自知当初能得以在巡盐御史府上坐馆,正得益于这林家的大少爷暗中相助。兼了早已耳闻林少爷才子的大名,虽未曾蒙面,却暗地里慕名向往许久。只不巧煦玉刚至扬州之时又犯水土不服之症,无法面见外人。后稍加好转,便又逢贾敏亡故,煦玉再犯旧疾。加之丧葬诸事繁杂,遂一直未曾得一机会与之好生道些契阔。

    此番好不容易待到与煦玉一道同行上京,忙不迭地便与之套近乎。而煦玉对于当初那件谋馆之事并未多加留意,心中只道是待回府之后,便将弟妹一并托付了应麟教导,除此之外世间何处还有更为上佳的夫子人选。然待与了杜世铭略作交谈之后发现该人倒也算是一忠诚可信之人了。在林家坐馆一年有余,期间这姐弟二人对其亦是分外敬重,尤其是幼弟熙玉,对其更是依赖,遂煦玉对之便也刮目相待。

    序齿而论,杜世铭较了煦玉尚且年长十余岁,二人便以兄弟相称。而杜世铭自是知晓煦玉虽较己年幼,然学问才华乃是自己望尘莫及的,遂亦不摆兄长的架势,反倒是虚心求教,将自己所作时文拿了向煦玉请教,期间煦玉亦是倾囊相授,只令这杜世铭心下更为钦佩叹服。而此番上京因是逆流而上,较了南下花去更多时日。上京这三十余日中,也幸而有这杜世铭陪伴作诗论文、品茗对弈,并了一双弟妹承欢膝下,加之千霰执扇悉心照料,煦玉方才不复来时那般晕船晕得严重,惟有轻微的不适。

    一月过后,一行人总算到达京城,在城外码头弃舟登岸。却说在出行以前,煦玉早已去信与贾珠商议好行程的各项事宜,道是此番在京中自有住宅,此番回京自是先回林府拜见应麟则谨,随后再行前往荣府请安。贾珠自是首肯,便道到京那日他会亲自随了林府车轿一道前来迎接他们。之后自是随他们前往林府住上几日,再行一道去往贾府。

    如今算来珠玉已是分别近半载,彼此心下俱是思念泛滥成灾。此番舟还未靠岸,煦玉便立于船头眺望,远远地便已望见了贾珠立于码头之上的身影。而待舟一靠岸,煦玉便令了身侧的千霰执扇扶了自己上岸。珠玉二人随即便相拥在一处,难舍难分,哪管周遭他人见罢心生疑惑。之后待了众人悉数上了岸,煦玉令弟妹分别前来拜见一番贾珠。黛玉因了年纪较长,尚且还识得贾珠容貌。而熙玉则因了年幼,记忆中自是全无印象,只将贾珠当了陌生人。之后又介绍了一番杜世铭,杜世铭自是知晓贾珠亦是当初相助他的人之一,对贾珠亦是感激万分。

    随后一行人便也各自登车,此番煦玉自是与贾珠一车,黛玉并了奶娘坐一车,熙玉的奶娘带着哥儿一车,杜世铭坐了一车,之后便是丫鬟仆妇家人之类。而贾珠之车行于最前,车中他二人因了分别这许久,此番相见自是情难自禁,遂忙不迭地便拥吻在一处。|所谓小别胜新婚,恩爱自比从前胜了十倍。

    此番二人在车内,贾珠拥在煦玉怀中,见煦玉一身素服,映衬得面色更显苍白,遂伸出一手抚了煦玉面颊心疼地说道:“玉哥,你瘦了,此番去扬州吃了不少苦吧。你信中虽未言明,然我亦是知晓,你此番大病过几场,将人都熬得消瘦了……”

    煦玉则道:“大抵遭逢双亲孤露,为人子女的便莫不形容憔悴,如此亦算是我为家慈所尽的一点孝心罢。”

    贾珠对曰:“你心下难受我亦是知晓,然亦需保重方是,否则便连那作弟妹的俱要忧心你这作兄长的了……”

    煦玉闻罢则点头以示知晓。随后一行人便行至林府,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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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一)

    ?  却说上回煦玉领着弟妹回京居住,行程匆忙,回林府安定下并将诸事料理妥当已是三日过后。此番煦玉因了高堂弃养,自是向户部报了丁忧,于家中离职守丧三年。而杜世铭则是来京等候会试开科,此番亦是下场在即,遂现下自是歇在林府,一面仍是教授黛玉姐弟二人读书,一面温书备考。另一边,那孙家亦是闻说了煦玉丧母之事,知晓此番因了守孝,煦玉三年之内不可婚娶,遂即便之前尚还有些许踟蹰、不肯就此退亲的心在此时便也消失了干净,只道是若令了自家爱女再为这桩天命不合的婚姻等上三年,届时便也成老姑娘了。由此这孙家便借由煦玉守丧之由去信与林海,将这婚事给推却了。林海收信心下倒也很是遗憾,然亦是莫可奈何。而珠玉二人闻罢此事之后心下倒是着实松了口气。

    三日后,贾珠煦玉便领着黛玉姐弟二人首次前往贾府拜见请安。话说此番前往贾府,黛玉却也并未如贾珠想象那般局促难安。黛玉虽素日闻见母亲说起贾府气象,与别家不同。然到底因了身侧有兄长陪同之故,倒也无需过多忧心。加之又听闻自家大哥哥往日里是常宿在荣府,对该处自是万分熟稔,遂万事自有兄长照料,只道是自己跟随其后行事便可。

    此番一行人从林府出发,自是珠玉坐了一车行于前,黛玉领着熙玉坐了一车跟随其后,再之后便是奶妈仆妇之类的。因了黛玉幼年之时倒也绝少出门,由此对着京师的风情倒也有着几丝好奇,遂一路之上便也轻轻挑起车帘的一角,与了身边的幼弟一道透过细缝往外探视。心下只道是这京师果真乃是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与他处自是不可相较。待行至荣宁街,先瞧见街北的大石狮子,随后又见门上大匾上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黛玉便知晓此乃外祖长房了。往西行不多远,便至荣府跟前。

    车辆一路行至二门之外方才停下,下车后先行前往贾母房中,贾珠煦玉行于前,黛玉熙玉随于后。闻说众人到了,贾母忙令丫鬟搀扶着起身迎上前来,先拉着煦玉打量一番,只道是哥儿此番去了数月,人也瘦了憔悴了,心疼不已,煦玉忙地施礼请安,令老太太勿要担心。随后便转身令了身后的弟妹上前行礼,贾母见状伸手一边一个将那姐弟二人拉到身畔,用手搂着止不住哽噎着。见了酷肖贾敏的黛玉便忆起自己那薄命的幼女,遂便泪如雨落,一面叫道:“我的心肝儿啊,小小的年纪便没了娘,苦命的啊……”一旁煦玉闻言面露悲戚,而黛玉亦被触动了心中伤恸之处,便也哭个不住。而跟前熙玉见姐姐在哭,虽不知发生何事,便也随着一道大哭。而地下侍立之人自是从旁随之掩面而泣。

    只贾珠见状忍不住扶额,先悄然伸手握住身侧煦玉之手暗地里宽慰一番,随后又劝解贾母等人,众人方才渐渐止了。随后贾母便拉了她姐弟二人介绍身侧的邢王二夫人,姐弟俩一一拜过。贾母又命人将姑娘们唤来,双方相互厮认礼毕,便各自归座。

    之后贾母便询问贾敏丧葬的各项事宜,此番因了煦玉在场,此事便主要询问他。先问煦玉此番怎的较离京之时憔悴了不少,煦玉如实道曰此番前往扬州因了水土不服之症而大病一场,于榻上将养了些许时日方才好转。随后又问贾敏如何得病并请医服药之类,此番则是黛玉先答,煦玉再细细将贾敏如何丧葬讲了。贾母听罢很是唏嘘感叹了一番,随后又搂了黛玉姐弟在怀哭一阵,直待众人劝解方罢。

    此番众人见黛玉虽年纪尚小,然言谈举止不俗,虽面庞身体稍显怯弱,却自有一股酷肖其兄的风流气度,袅娜翩跹。兄妹二人容貌虽不十分相似,然这飞扬风流的灵气却似了□□分。再看另一边的熙玉,目下不过五岁,较其姐而言眉目倒是更像其兄,生得粉雕玉琢,因了年幼,更显得一团孩子气,令人只觉纯真可爱。却说贾珠见罢熙玉之后便也忆起煦玉幼年之时,虽无煦玉那般灵动飞扬、满溢于胸的才气,然熙玉眼神之中的痴处,倒和煦玉有着几许相似,只不知长大之后是否亦是个情痴。

    之后贾母便又询问黛玉如今身子怎样,幼时总是闻她家人提起她体质欠佳,遂家人便总也不许她出门。黛玉则道幼年之时却也怯弱不胜,后经由邵先生诊视并开了药方,便也一直谨遵其嘱、细心调理,待到如今已是好了许多。平素不过按方服用些许滋补调养的药物,无甚大碍。

    贾母闻罢倒也很是高兴,只道是此番身子调养好了正可常与了亲戚家的往来。她一面指着一旁的煦玉,一面对黛玉说道:“妹妹年纪小,从前没来过咱府里自是不知道,你大哥哥与了咱府里的珠大哥哥可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感情是好得不得了,平日里是形影不离的。之前你大哥哥倒也常常来了咱府里跟你珠大哥哥一道住,如今你来京里,你府里人少,不如咱府里姐妹多热闹,今后你便也带着你弟弟跟着你大哥哥一道常来咱府里……”黛玉一边闻听贾母之言一边不动声色地拿询问的目光向了一旁的兄长望来,煦玉见状便也对了妹妹微微颔首。得到首肯,黛玉便也向贾母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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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二)

    ?  而这边正谈着,便忽闻后院中传来笑声,自是凤姐前簇后拥、神气活现地登场。虽说此番亦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然凤姐自是忌惮了此番屋里除却贾母并了一干女眷,尚且还有贾珠煦玉两名长男,均是较她年长,遂便也不敢太过放肆,笑着进屋之后便也忙地施礼,将那殷勤好客的派头做到了十分。

    一旁贾母见了凤姐自是高兴,对黛玉打趣凤姐曰“泼皮破落户”。黛玉闻言不知如何招呼,便也并未吱声,只得将询问的目光向煦玉投来,煦玉便介绍道:“此乃琏嫂子。”

    黛玉听罢便也知晓了凤姐的身份,忙地赔笑见礼,凤姐则上前携了黛玉的手上下打量,随后又揽着熙玉左右审视,嘴里便如抹了蜜一般地奉承着,提起贾敏之时又淌眼抹泪的,可谓是唱作俱佳。|随后这凤姐儿又与王夫人就布料制衣之事唱了一出双簧,二人不动声色地在贾母跟前挣了表现。只此番未及贾母表态,煦玉便开口客气地婉拒了,道是自家府里已备上不少绸缎为她姐弟二人制衣服,便也无需亲戚家的破费了。

    贾母并了其余之人闻言只道是不必客气,随后便令了姐弟二人前往东面贾赦处请安,此番贾珠煦玉亦一并前往。一旁邢夫人闻言自告奋勇曰由自己领了众人前去,贾母便令其去后可不必再来。此番前往贾赦处,贾赦碍于乃是煦玉领了人过来,贾珠更是守在自己跟前的侄子,便也不好推托了,亲自出来在后堂中简单面见了一番。之后夫妇俩亦是欲留四人吃晚饭,贾珠则道此番尚未前往贾政处请安,遂需得前去面见一番才是。一行四人方辞了出来。

    再度回到荣府,自是从正内室荣禧堂而入,此番贾政却也并未前往斋戒,倒是尚且待在内书房中。四人先行前往梦坡斋请安,贾政见罢自家长子并了煦玉兄妹,倒也很是欢喜。待黛玉姐弟见礼请安毕,贾政便先行和颜悦色地吩咐了贾珠几句,令他好生招待林家兄妹,随后更是仪态可亲地与煦玉交谈一阵,依礼问过寒温、道了契阔。又对黛玉姐弟道是来了此处大可将之当成在自家那般,无需拘束之类。

    此处叙毕,便前往荣禧堂东边耳房内面见王夫人。却说对于此番贾母欲接了黛玉姐弟前来荣府居住之事,王夫人较任何人均要敏感警惕。她当是知晓贾母心下在打甚主意,手里没了湘云,便想拽住黛玉,毕竟黛玉乃是贾母的亲外孙女。若能撮合了宝玉与黛玉,便不愁婚后黛玉不偏向了自己。届时便正可借此遏制王夫人将王家的势力在贾家延伸的企图。遂此番王夫人见了黛玉,便也如临大敌,率先出言说道,意有所指:“今后你时常来了咱家里,三个姊妹都是极好的,以后一处念书认字或偶一处玩笑都是尽让的。若是遇上甚事姊妹处理不了的,便尽可告知与我或是遣了媳妇婆子去了外间寻你珠大哥哥便是。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今后来了便不要睬他,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却说黛玉素昔在家中倒曾闻母亲说过有一衔玉而生的表兄,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內帷厮混。虽说生得蹊跷,然在自家人口中的评价却断然没有他哥哥贾珠高。因了贾珠在长辈跟前自是乖巧听话,林家在京之时亦是常来了林府做客居住,林府众人对其自是赞不绝口;加之其早年便已进士及第、步入朝堂,如今更是一手揽着荣府外事的大权。而此番随了大哥哥进京,大哥哥更是惟赞这大表哥,只道是此乃忠诚可信之人,万事皆可寻了其相助。而对这二表哥则鲜少提及。黛玉知晓王夫人提起的正是这二表哥,心里直纳罕曰“你既不欲我与了那二表哥来往从密却又许我遇事向大表哥求助,此乃何故?我若是到这府里来,不过便是随了大哥哥,遇事自是寻了自家兄长,何需劳烦了外人”,遂对曰:“舅母说的可是衔玉而生的哥哥?在家时亦曾听见母亲说过,这位哥哥比我大一岁,小名就唤宝玉,虽极憨顽,在姐妹中感情是极好的。况我来了,自然只和姊妹一处,兄弟们自是别院另室的,岂有沾惹之理。”

    王夫人又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不理他,他尚还安静些;若是姊妹一日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此番闻言黛玉亦是知晓了王夫人言下之意,便是欲黛玉跟了宝玉划清界限,黛玉心下亦是不甚在意,亦并无与宝玉过多接触之想,便一一答应下来。

    随后便见两个丫鬟前来,一个丫鬟道:“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另一个则道:“老爷那里传大爷林少爷去外间用膳。”

    王夫人听罢便对珠玉二人说道:“此番珠儿便和玉哥儿一道去老爷那处,妹妹与弟弟我领着去老太太那处。”

    珠玉二人闻言答应着,煦玉又对黛玉姐弟二人吩咐一阵,之后便分头各自去了不提。

    此番王夫人领了二人前往,贾母见只她姐弟二人,便问两哥儿去了何处,王夫人忙笑答:“哥儿俩被老爷叫去了,老爷喜欢跟了读书人一处说话。今日老太太这处人多,便也无需担心人少不热闹的事。”

    贾母听罢方才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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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三)

    ?  此番黛玉因了煦玉暂离而惟有自己与熙玉一道,较起方才来便也拘谨了些。家中大哥的不在,凤姐儿便拉了黛玉往那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则道黛玉是客,嫂子们不在此处用饭,原应如此坐,黛玉方才告了坐。随后凤姐儿又将熙玉安排在黛玉一旁,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三姐妹遂告了坐方上来。期间寂然饭毕,黛玉发觉此处规矩不合家中之处,不得已先一一从之,只道是之后见了煦玉再行单独询问该如何行事。毕竟兄妹二人向来体弱,家中之习俱是以惜福养生为主,有些习惯还是蒙了应麟亲授。

    这厢饭毕,贾母先行遣人往了贾政处将吃罢饭的珠玉二人唤来。随后贾母又将王夫人并了凤姐儿打发了。见珠玉二人进了屋,便开口询问此番被老爷叫去说了何事,贾珠则笑答:“乃是老爷数月未见玉哥,心下想念,遂趁着吃饭闲话几句罢了。”

    贾母闻言亦不以为意,令珠玉二人在一旁坐了。随后念及此番这兄妹三人进京,府里的先生亦随着一道前来,遂转向黛玉问念了何书,黛玉则据实回答:“只刚念了《四书》。”

    贾母又问:“一旁弟弟尚且年幼,可是也念书了?”

    黛玉则答:“我们姐弟二人是一道随了府里杜先生读书。”

    贾母闻言正待感叹一句“真了不得,跟了当年的珠儿一般,小小年纪便也进学了”,便忽闻院外一阵脚步声。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听罢,因了素昔家人口中并方才王夫人之言,宝玉口碑不佳,心下思量这宝玉怕是个惫懒、懵懂之人。心中正想着,便见一位年轻公子进了屋。黛玉见罢仍不免吃惊了一回,只道是这宝玉也并未如想象那般不堪。而此番因了家中亦有长兄之故,黛玉自是免不了将了宝玉与他人比较一番。此番只觉宝玉生得倒也细皮嫩肉、一表人才,果真便素娇养。与他家兄长面上不太相像,似是贾珠要瘦削些,宝玉更为丰盈。然兄弟二人眼角眉梢的风情更是大为不同,贾珠乃是蕴藉深邃、灵慧空明,宝玉则是转盼多情、天然风骚,亦不同于自家兄长那般温润如玉、倜傥风流。

    随后只见宝玉先向贾母请安,随后又转而向一旁的贾珠煦玉行礼。贾母便命其前往面见王夫人。去后一时回来,便也换了一身衣服打扮。贾母见状便也笑着嗔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弟弟妹妹。”

    而宝玉早已眼尖地瞧见此处多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便料定此乃姑妈家的一双弟妹,忙来作揖,黛玉姐弟亦起身还礼,礼毕归座。此番宝玉先打量一番熙玉,随后便转而细瞧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何曾见过她,怕是瞧着妹妹和哥哥相像,便觉见过罢。”

    宝玉闻言方又转头怯生生地瞧了一旁的煦玉几眼,只觉这兄妹二人眉目倒也不甚相像,最为相似之处乃是那浑身不自觉流转而出的那一抹灵动风流。宝玉遂道:“或许是吧,总归了我瞧着面善,心里便当是旧时相识了。”

    随后宝玉又问妹妹可读过书,黛玉则答不过跟着府中先生学过一阵。宝玉则问妹妹名讳,黛玉回答了,宝玉听妹妹这名从了哥哥的玉字,便又问弟弟是否亦是从了玉字,妹妹便道弟弟亦是从了该字,名“熙玉”。宝玉闻说这林家兄妹个个以“玉”字为名,遂灵机一动,问道:“以玉字为名,那妹妹可有玉没?”

    黛玉不明就里,知晓宝玉乃是衔玉而生,玉乃是蹊跷之物,寻常人哪有,遂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宝玉听了自是发作起痴病来,摘了那玉狠命摔了,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得地下众人忙不迭一拥而上去争着拾玉,不料那玉偏巧弹到了贾珠的脚边,贾珠遂弯腰将之拾起,淡淡道句:“莫要闹了,有客在此,像什么样子。”随后又转头望了身侧煦玉一眼,只见煦玉见状微微蹙眉,神情很是不悦。另一边黛玉亦是被宝玉此举怔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贾母亦是急地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人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亦是委屈,方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这里新来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听罢忙哄道:“你这妹妹原是有的,只你姑妈去世之时舍不得你妹妹,便将她的玉带了去。既全了殉葬之礼,又尽了你妹妹的孝心,二则你姑妈在天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何况此番你还忘了你哥哥们啦,你瞧瞧,”说着贾母指着贾珠道,“你大哥哥自小起便贴身戴着蓝玉髓,从未离身,你忘了?”随后又指着煦玉道,“还有你林哥哥,他身上那玉还是林家的祖传之玉呢,正是你姑父给的。所以大家都是有玉的,只你给忘了!你还不好生慎重戴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从贾珠手中将玉接过,亲与他戴上。

    宝玉听她如此说,又轮番打量了贾珠煦玉一阵,见煦玉腰间悬着的那半块玉玦,便觉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贾珠见状则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下只道是这混小子成日间只在姊妹中厮混,何尝记得他哥哥们戴着什么。

    此番宝玉问完了黛玉的名,又问表字。黛玉方才被宝玉闹了一阵,便也越发拘谨,遂简单答曰:“无字。”

    而宝玉听罢则起了性子,笑道:“妹妹既无字,我便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此话一出,贾珠只见身旁煦玉将眉头蹙得更深了,便也明了煦玉的心思,心里不禁扶额,只道是宝玉此举无疑于僭越了。这取字本是父辈之事,此番黛玉严君尚在,取字乃是他之事;即便严君不取,亦还有应麟这一先生可取,除此之外还守着一位长兄在此。不料宝玉竟也越矩将他们的事做了,煦玉心下自是不喜。贾珠见状便也忙地转向一旁的煦玉,暗地里伸手握住煦玉之手,赔笑着劝解道:“莫要在意啊,只是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之后探春便问出处,贾珠闻言忙干咳一声,宝玉听了方才忆起这京师闻名的才子就坐在身边,硬生生将即将出口的自己杜撰的有关《古今人物通考》的话勉力吞进肚里,讪讪地说道:“我、我不过随便说说,无甚出处……”

    贾珠听罢这话方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只道是在你林哥哥跟前掉书袋不是专业作死吗?何况还是你自己杜撰的。谁不晓林大才子腹中自带书橱的,乃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未免言多必失,还是装傻为上。幸而此番宝玉反应迅速,经由贾珠提醒之后忆起有兄长在此不可放诞了,否则若将那诋毁除《四书》之外其他书的话宣之于口,还不知会惹来煦玉怎样的不满。

    闹了一阵,奶娘便来请问黛玉姐弟的房舍。贾母便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在碧纱橱里。至于熙哥儿……”

    一旁煦玉闻言便打断贾母之言提议道:“老太太无需再单独安排熙儿,他年纪尚小,令他跟了黛丫头睡一处便是。”

    贾母听煦玉如此说,便也同意,另一边宝玉则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

    黛玉则暗地里低声询问煦玉曰:“今日大哥哥歇在何处?”

    贾珠听罢则答:“今夜我与你大哥哥进老太太这院里睡,就在你们所住的近旁。”

    黛玉闻言便也放下心来。

    贾母道:“这敢情好,命人将珠哥儿那屋收拾一番。”

    因了今次黛玉随行只带了雪雁这小丫头并王嬷嬷这奶娘,贾母只道是这老的老小的小,便将鹦哥与了黛玉使唤。随后凤姐儿又命人送了花账并锦被缎褥之类。

    之后打发众人各自回房洗漱。珠玉二人洗漱后,又前往探视一番黛玉姐弟,只见黛玉正令熙玉躺上了床,先行哄他入睡。

    黛玉帮熙玉掖好被角,便听熙玉说道:“大姐姐,方才老太太说你有那玉,是什么玉?”

    黛玉闻言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立于榻边的煦玉,方才答道:“姐姐我何曾有什么玉,玉岂是人人都有的?我们家惟有大哥哥有玉,快别多想。”

    熙玉又问:“为什么大哥哥有,我们没有?”

    黛玉答:“那是因为大哥哥是长兄,那玉惟给长子,别人都不可。好了别想了,熙儿快睡吧。”

    熙玉听罢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随后便闭了眼。

    黛玉见熙玉睡了,又转过身来对身后的珠玉二人叹了口气说道:“今日都怨了我不好,刚来就惹了哥儿摔玉……”

    贾珠闻言忙开口劝解道:“此番妹妹无需多想,与了宝玉一道甚怪事没有?你哥哥亦是知晓的,这点事儿都不算事。若为这点小事多心伤怀,今后怕还多心不完呢,所以妹妹快别想了。”

    一旁煦玉亦是随之点头以示肯定,黛玉见状方才释了怀。

    却说另一边袭人服侍宝玉睡下了,自己径直卸了妆,见黛玉姐弟这边尚还亮着灯,便欲过来搭讪一番。不料走到这边却见珠玉二人亦在,念及自己作为宝玉的丫鬟便也不好出头,遂只得又返回,此番不题。

    ?

    ☆、第四十七回 钗黛双姝齐聚荣府(四)

    ?  次日,王夫人处自是收到了从金陵薛家寄来的信件,又有王子腾夫妇遣来的两个媳妇来说话的。双方自是商议薛家进京之事。却说之前贾珠巧计令林家辞了贾雨村,雨村未能在林府谋得馆职,遂只得前往别处。倒也在扬州求得了一职,因坐馆别家,遂自是没有后来又巧遇冷子兴之事。后虽亦见了朝廷起复旧员的邸报,然苦于此间无门路可走,囊中又欠缺进京的路资,遂亦无法可行,只得仍旧留于该处坐馆。

    另一边,杜世铭随了林家兄妹来京,本便是为参加次年二月的会试。此番待大年之后不久,会试便至。因了身侧守着煦玉这一才子可引以为师,林府又有应麟可请教奉询,遂此番下场是极为顺遂,会试点了第二十名,得以顺利参加下月的殿试,最终殿试点了二甲十五名。煦玉只觉排名尚低,然世铭本人已是心满意足、喜不自胜,去信往了家乡扬州道喜,便连林海亦收到拜谢之信。随后世铭便也喜滋滋地等待地被点入翰林见习。

    此番他道是自己既考取了功名,亦算是有官职之人,便也不好再依附于林府居住,欲解馆自行在外寻了房子。不料因了熙玉自小便是跟从了世铭读书习学,心下对这先生是极为依赖。遂闻说先生欲解馆,便也万般难舍难分。加之应麟近年来因上了年纪,只觉精力不济,前些年为教导培养珠玉二人已是耗去太多心力,遂现下难以再行授徒。若是再行对外聘请西席,怕是万人俱入不了煦玉之眼,亦是件烦难之事。思及于此,应麟与贾珠一致认同不若便将这杜世铭留于林府之中,令他当值闲暇之余前来教授熙玉便是。况且杜世铭家人俱在扬州,发妻在家侍奉老母,京中惟他一人。如今煦玉常常携了黛玉前往荣府居住,府中便惟有应麟则谨并了熙玉居住,到底冷清了些,加上一人亦可聊解寂寞。

    煦玉闻罢倒是无可无不可,未将此事搁在心上。而这杜世铭闻言倒是感激万分,欣然留下。而熙玉自是欣喜若狂,只道是这杜先生为人最是亲切蔼然的,不若自家大哥哥那般严苛,背诵一篇《中庸》便是连注解错了均要挨上一顿掌笞。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往了那椅上一坐,较老爷还严厉肃然,径直闭了眼,根本无需对照任何书本便知晓自己有无错处,常常背书背得熙哥儿直哭。某一次被宝玉撞见了熙玉跪在煦玉跟前背书的样子,吓得宝玉十日不敢前往吟风赏月斋,心下只暗自庆幸自家大哥哥不是那般严厉。贾珠私下里劝过煦玉数回,亦是不见其效,只得罢了。

    却说薛蟠打死冯渊之事虽被告上了应天府,闹得是满城风雨,奈何知府大人深谙“护官符”的道理,遂任凭了那冯家如何上告,告了一年至今,这知府仍是不敢接管了这案子。由此这薛家仍是可以高枕无忧,此番待宝钗到了待选年纪,全家便也携了那买来的丫鬟香菱大摇大摆地进了京。

    随后又闻母舅王子腾升迁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蟠心下更是暗喜。只道是此番入京,没有嫡亲母舅辖制,正可随心所欲。而他母亲自是知晓其心思,便道不若先行投奔了亲戚家,之后再慢慢收拾了自家房屋亦不迟。薛蟠又道此番舅舅升迁了出去,家中自是忙乱,此番阖家前往,不正是没眼色的事。他母亲则对曰不能前往舅舅家还有姨爹家可去。且姨娘曾多番邀请他们前往,姐妹二人分别多年,不可不厮守一阵。母子二人商议一番,薛蟠自知拗不过,遂只得领了全家奔荣府来。

    薛家于路上兜兜转转不记时日,数月后方才进京,王夫人闻知自是欣喜非常,忙地领着众子媳迎接。随后又引着面见贾母,待阖府厮见毕,又治席接风。此番薛蟠自是由贾珠领着拜见贾政,再与贾琏一道领着拜见贾赦贾敬贾珍等。而此番薛蟠见贾珠虽面上和善,观来一派斯文,然实则不好说话的样子,心里直打鼓,只道是这兄弟今后怕是不好相与。随后不及王夫人开口挽留自家妹妹一行人,贾政便已率先命人来对王夫人道欲留了姨太太一行人在荣府梨香院住下,除此之外贾母亦有此意。而姨太太心下自是希欲能寻一处将儿子拘束得紧些,便也乐得应承下来。而薛蟠虽于此住下,奈何此番贾府一族族长仍是贾敬,素日严肃,令他颇为忌惮;二则荣府这边头上的姨父不管俗务,然姨表兄弟贾珠却又是正经人,素昔除却上了翰院当值或是外出管事,便是与了那同在荣府中作客的林煦玉出双入对,与了自己亦不大来往;三则贾府族中的纨绔子弟此番皆因有人辖制,贾珍碍于有父在上,不敢恣肆妄为;贾琏亦因了手边管着府里几处生意,无暇□□与了薛蟠常往来。由此薛蟠待于贾府的时日里倒也并不安稳尽兴,遂这挪出荣府另居一处之念便也从未放弃过。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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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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