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12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12节
而便在煦玉既定的出行之日的前一日,又恰逢宁府贾敬寿辰,贾珠当是需得前往祝寿。而此番煦玉亦携了黛玉熙玉姐弟二人一道前往宁府祝寿并顺带辞行。因了现下贾敬居于宁府,遂生辰之日自是阖府大摆筵席。贾母因了昨日夜里吃了东西身子不爽利,遂作为长辈的便也推迟了不来。其余诸人即贾赦贾政贾琏贾珠邢王二夫人并了凤姐俱前往了宁府赴宴。此番在宁府吃过了中饭,其余爷们倒也聚在会芳园中高谈阔论。珠玉二人向来与了宁府众人不曾十分亲密,待吃罢饭便也来到贾敬跟前告辞,只道是还需前往了隔壁荣府向老太太辞行。贾敬闻罢虽亦曾出言挽留,然煦玉自是再四请辞,遂贾敬方是许了其离去。
待此番到了荣府,煦玉向座上贾母请安并辞行。而贾母早已知晓煦玉放了学差一事,先是唏嘘感叹一番,道了不舍,随后又多番告诫煦玉此番前往需得注意安全、好生保重之类,令了家人好生准备出行的衣物钱财,以备万全。而煦玉则恭顺受了,只道是府中早已将行装收拾妥当,还请老太太千万放心。
随后贾母见了一旁的黛玉熙玉姐弟二人,便道此番兄长离京,府中尚缺当家的,加之先生年迈,府中下人难免懈怠。此番令了这姐弟二人留在府中难免寂寥委屈,不若此番便令她姐弟二人居于荣府,荣府人多,正可好生照料她姐弟二人。煦玉闻言寻思片晌,只道是若将姐弟留于荣府,此处有贾珠照管,他自可放心。遂便也点头同意,然只道是此番黛丫头自是可留于此处,托了老祖宗照管;然熙小子需得跟随杜世铭进学读书,且府中尚有先生在,便于敦促指导,遂需回林府居住。
贾母闻言面上虽表示甚为遗憾,然到底心下真正惦记的惟有黛玉,遂劝说一阵之后便也并未反对,心下只道是有黛玉居于荣府便好。
随后煦玉自是又道了番有劳老祖宗多加管教,将黛玉托付与了贾母;贾母闻言自是乐呵呵地应下,只道是阖府除了她这至亲祖母,还有谁来疼惜这外孙女儿。之后黛玉又随之上前向了贾母行礼,道是有劳费心了。之后众人又闲谈几句,珠玉便携了黛玉熙玉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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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三)
? 此番待黛玉与珠玉二人单独一道之时,知晓分离在即,心下亦是万般不舍,遂禁不住拿了丝帕掩面而泣,一面哽噎着对煦玉道曰此行请千万保重。
煦玉见状亦是将黛玉搂了在怀,心下万分凄楚。然仍是勉力按捺下心中悲怆细细嘱咐道:“此番为兄前去亦不过三载便会归来,你无需过分伤怀。如今老太太留你在府中,便是因了心下疼惜,深恐咱府中照料不周。她乃是你外祖母,便也断不会令你委屈。何况此处还有你珠大哥哥,便是因了有他在此,为兄方才得以安心。此番便是这府里他人俱难以依靠,他亦是那可信可靠之人,你诸事俱可寻他相助,亦如寻了自家兄长一般。若是思念熙儿,大可告知你珠大哥哥一声,领了奶娘丫鬟回了府里,亦可敦促管教一番,略尽长姊之责。此外莫忘常往了先生公子跟前承欢尽孝,恭聆他老人家圣教。若是家中所有之物,俱遣了人送来,便也莫要给这府里破费……”
一旁贾珠则对煦玉说道:“你万事放心,妹妹在了我跟前,便也断然不会令她委屈……至于你府里,我亦会亲自前往照管一番,届时便领了妹妹回去。想来如今先生上了年纪,便也愈加不理俗事,府里乏人,便也万事不可懈怠了……”
煦玉闻罢颔首:“如此万事便也拜托珠儿了。”
如此议定,又对黛玉吩咐了一番,闲谈几句,煦玉便也告辞,与了贾珠一道,携了熙玉回了林府,待明日启程出发。
此番回到林府,煦玉又领着熙玉前往应麟小院,又将杜世铭唤了来,郑重将熙哥儿托付与二人。此番杜世铭前来,亦已知晓了煦玉放了学差一事,遂忙不迭地拱手对煦玉道喜:“恭喜贤弟,年纪轻轻便也为朝廷外放了学政。此去大有可为,为地方取些有真才实学的士子,莫不是为地方造福。归京之后不惧不会高升!”
煦玉闻罢则还礼谢过。
而贾珠听了这话打趣道:“杜兄莫言造福地方,我看玉哥此去并非好事~他向来眼高于顶,万人皆不入眼,届时莫将人驳得连科考下场的信心均没了才好~~”
一旁应麟对于此番煦玉点了学政之职倒是无可无不可,倒是更为忧虑煦玉独自前往湖北地方,背井离乡,山高路远,身畔亦无亲友随行,届时有能得何人悉心照料。
随后他们几人商议一阵,煦玉先是将了府中弟妹二人郑重托付与应麟与杜世铭,随后又打点府中上下事务,再次检视一番行装并了跟随的人手。此番贾珠令煦玉携了林简士随行,便于总理他的一切外务。此外同行前往的还包括了执扇、咏赋、作歌与诵词一干小厮,以便贴身服侍煦玉。待这一日打点妥当,便先将行礼等物命了府中家人运出城外,煦玉自己则领着跟随的家人在明日出城南下。
当日夜里,贾珠自是随了煦玉歇在林府。此番分别,二人是格外难舍难分,尤其是煦玉,只道是此次分别,怕三年之内无法相见,遂只不欲明日来临。而贾珠虽知煦玉此番前往湖北难以久待,然此次分离他二人亦非短期之内便能得以重逢,进而亦觉哪怕只是一日的别离均令人心下难以忍受。于是此夕欢愉,风清月朗,狂蜂浪蝶,笑他恣肆行云雨、梦高唐。只将贾珠折腾得腰酸腿软,明日怕是难以起身。
次日天明,贾珠虽觉身体疲软,万难起身,然念及今日煦玉离京,自己尚且需得出城送行。遂亦只得强撑着下榻打点诸事。
之后煦玉又前往应麟处辞行,应麟则谨又细细嘱咐一番。告别出来,煦玉与贾珠领着熙玉一道出城。此番贾府这边便是来的是宝玉贾琏,此外翰林院诸同僚并了孝华柳菥二人以及钦思亦前来送行。众人在城外洒泪亭道别,待贾珠与煦玉话别毕,又抱着洒泪的熙玉对着煦玉挥手,目视着煦玉登了车。此番南下湖北,煦玉走旱路前往,便是为避免走水路晕船。待煦玉的车队在视线之中消失不见,贾珠方才清晰地觉察到心下的怅然若失之感,暗道此番分别,他二人怕是至少半年难以相见罢。虽曾多番叮嘱煦玉千万写信回来,亦暗自令了执扇写信将煦玉之事无论巨细俱详细汇报与自己。
此番待将熙玉送回林府,贾珠方才回到荣府。往了府中各处请安并回禀煦玉之事,归来之时却正巧撞见从凤姐儿小院出来的贾瑞。贾瑞亦未料到此番会撞见贾珠,慌张之下只得唯唯诺诺地垂首行礼。贾珠则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跟前这贾瑞片晌,心下暗道此人向来趋炎附势、假公济私,将那家塾管得是一团糟。若非他祖父贾代儒上了年纪,对于贾瑞的管束亦是有心乏力,情况或许不会如现下这般糟糕。而此人如今又色胆包天地垂涎上凤姐儿,只不料这凤姐儿最是心狠手辣、逞强显能之人,遇事总欲显出三分手段,遂此番面对这轻薄自己的贾瑞便也绝不放过。然这贾瑞却偏生色心不死,为凤姐儿作弄得重病缠身,便是在病中亦不忘意淫,最终只落得个纵欲过度、精尽人亡的下场。念及于此,贾珠只道是对这贾瑞亦应略施惩戒,方才与以点化,令其从此戒了这淫|欲色心方是。遂此番见到贾瑞亦不提醒,不过招呼一阵便也去了。
待此番凤姐使计将贾瑞锁在那夹道中冻了一夜之后,贾瑞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又被代儒撞见狠命教训一通。打了三四十板子,又不许吃饭,令其在院中罚跪。遂贾瑞直冻了一夜,此番又遭了苦打,真真苦不堪言。
而另一边,贾珠自是从旁闻知了此事。随后便也领着千霰润笔坐车前往代儒家拜访。此番代儒贾瑞见贾珠亲身前来,大感意外,忙地前往迎接,将贾珠迎入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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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四)
? 双方礼毕,贾瑞从旁作陪。代儒夫人上茶,贾珠起身谢过了。待贾珠饮毕,代儒便开口询问贾珠此番前来是所为何事,贾珠则答是为两事前来:“首先是欲与老太爷商议一番家塾之事。”说罢贾珠顿了顿方才接着说道,“关于家塾之事珠儿近日亦是有所耳闻,寻思一番,只觉如今家塾之中弊病丛生。珠儿虽不才,此番亦欲针对家塾之中的现有问题,进行一番改良……”
代儒闻言亦是点头对曰:“珠儿所言有理,如今家塾之中不乏附读之人,然大多数子弟不过来此混些茶饭,虚度时日,却并非有心进学念书……”
贾珠则道:“的确,如今族中子弟愿学上进之人太少,加之族长亦不加约束干涉,遂只得由着他们胡来。然若是长此以往这般下去,任那不学无术之人将家塾学风带坏了,对于家塾之中真正欲求学上进之人反倒是百害而无一利……”
代儒听罢问道:“如此说来,此番珠儿有何对策?”
贾珠顿了顿,清了清喉咙答曰:“珠儿此番所定之计有二:首先,家塾每日进学实施签到制,若是无故旷课迟到早退之人,攒够一定次数之后视为自动放弃进学机会;其次,定期考核,考核成绩在末尾之人限期将落后的功课补上,否则亦是强行勒令退学……”
代儒闻言不答,皱着眉头寻思。
贾珠见状则道:“此番珠儿前来寻了太爷商议此事,便是看此两条整改措施是否可行,若是可行,便由珠儿再行回禀了老爷并了族长敬老爷。”
代儒则道:“在我看来,珠儿所提措施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对于族中子弟而言是否太过严厉了一些?……有些族中旁亲因了家境贫寒,千方百计方才凑了些束脩前来附读,若就此令其退学,怕是有些许不近人情……”
贾珠闻言嘴角轻扬浮出一缕微笑对曰:“太爷的顾虑珠儿知晓,然而可知此等措施正是为了勉励族中子弟勤学苦读。若是家境贫寒之人则更应珍惜了此等附读的机会,发奋刻苦,便是刮垢磨光亦要力争上游,如此方成大器!何况师不严无以成高徒,想必太爷亦是认同此理。珠儿料想此番若是施行了珠儿所提两条措施,那因了无法达到要求而被迫退学之人,定非那等家境贫寒而上进愿学之人,这等便是退了学亦无甚影响,反倒能还愿学之人一片安心习学的净土。”
听罢贾珠这般话,代儒方才点头首肯:“珠儿此言有理,我亦是认同,可尽快将此二则条例付诸实现。”随后代儒又询问贾珠此番所道的另一事。
此番贾珠亦不急着回答,而是兀自端起手边茶盏浅酌一口,之后将茶盏放下,稍稍转头瞧了身旁陪侍的贾瑞一眼,眼神戏谑,只令那贾瑞心下没来由地一凛。
随后只听贾珠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此番我欲说的第二件事正与了一旁的瑞大爷有关~”
贾瑞听罢这话忙地赔笑着对曰:“我不知平素有了甚失礼之处,还累及珠大爷此番亲身前来指教的……”
贾珠则道:“此番怕不是对我有甚失礼之处,怕是那琏儿嫂子……”说到这里却按住不说了。
此话一出,一侧的贾瑞便已骇得面无人色,生怕他祖父听出甚端倪而引他怀疑,忙地便拿话来支吾:“瞧珠大爷说的,我一介外男,又系旁亲,何德何能与那琏嫂子牵三搭四的?敢情大爷是听了外头那起小人的闲话,方才误会了……”
贾珠只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道:“是不是误会瑞大爷自是较我更为清楚。”说着便又探出身子靠近贾瑞低声说一句,“瑞大爷如今不会还念着去寻了琏二嫂子吧~”
贾瑞听罢这话自是一惊,一旁代儒已是肃然开口问道:“瑞儿此番怎的牵扯上了琏儿嫂子,珠儿可需将话说清楚了!”
贾珠闻言并未回答代儒,而是径直对贾瑞说道:“事到如今,瑞大爷不会仍是心存幻想,一厢情愿地以为琏二嫂子对了你真有甚非分之想罢?她不过给了你几分笑脸,你便以为她对你有意,你也太过小瞧琏二嫂子的手段了!她令你前去,不过欲借机给你几分颜色看看,教训你一番,不料你竟不思悔改、执迷不悟……”
一旁代儒听罢亦是大致猜到事实,登时急怒攻心、火冒三丈,对跟前贾瑞呵斥道:“畜生,你竟行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还不跪下!”
贾瑞见状亦不敢分辩,只依言跪下了,亦是深垂着头,不敢抬眼偷觑代儒一眼。而代儒早已气得浑身乱颤,理智全无,不顾贾珠尚在跟前便欲教训贾瑞一番,从一旁的书案之上拾起一根戒尺便劈头盖脸地向贾瑞身上招呼。贾珠见罢忙地上前,只用单手便拦住了代儒欲挥下的戒尺,说道:“还请太爷千万息怒,莫要因此气坏了身子。此番瑞大哥之事教训一顿便是,无需大动干戈!……”
此番代儒为贾珠拦住,无法再行上前,遂只得放下戒尺,捶胸顿足地叹道:“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丑事,令珠儿见笑了!想来同为玉字辈子孙,你家老爷却从未为你红过脸,此番我却养出这等不肖之子……”说着亦是怄得上气不接下气,随后又猛咳一阵。
贾瑞见状亦是忙不迭地上前从旁与贾珠一道扶住代儒,将之扶到一旁坐下。
贾瑞说道:“太爷息怒!此番皆是瑞儿之过,莫要气坏了身子。在此之后瑞儿定然、定然痛改前非,再不往了那琏二爷的家中去了……”
代儒叱道:“混小子,你、你此番还敢说!皆是你做的好事!老夫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平日里令你念书你不好生念,竟学着在外沾花惹草地鬼混!我恨不得代你去了的爹揭了你的皮!……”
贾珠亦从旁劝道:“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略施惩戒便是,只要瑞大哥能够明了事理,痛改前非,太爷又何必定要处以严惩峻法?”随后又转向一旁的贾瑞说道,“此番还请瑞大爷能就此收手,可知回头是岸之理,莫要再对了琏二嫂子再有甚非分之想。否则今后吃亏的定然是瑞大爷。何况如今太爷年岁已高,瑞大爷便多令他省心些许,亦算是为人子孙的尽得一份孝心了……我言尽于此,希望瑞大爷三思。”之后又对代儒落下一句“我此番便前往将家塾整改一事禀明了敬老爷并了家父,随后还请太爷助我将其实施贯彻下去”。
言毕,贾珠便也提出告辞,领了润笔千霰二人一道去了。贾瑞本欲起身将贾珠送出家门,贾珠见贾瑞眼中躲躲闪闪地隐藏着几许郁郁不平之色,便也止住他,令其莫要送了,在家陪着代儒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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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五)
? 而一旁跟随的千霰润笔见了,便也心生不满,遂待他三人行出了代儒家,便也说道开去。只听润笔道:“那瑞大爷真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自个儿行出这等丑事,活该受些教训。我们大爷如此礼待他,他竟也不知心存感激,还摆那臭脸色!便是依了他在家塾里行出的那杆子事,通共告知了老爷,他还能行那代管家塾之职吗?不过是我们大爷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贾珠听罢倒也不以为意,一笑了之:“揭了人短处,即便是再过好心,怕别人亦不肯给好脸色的。却说瑞哥儿调戏琏嫂子那事说大也不大,我自是可以放任不管。然只怕他是执迷不悟,届时只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平白搭上一条性命。大家皆是贾氏子弟,我不过尽我所能帮他一把罢了。正值现下大少爷离了京,我手边事少,尚且有着几分余力管一管此等闲事……至于他在家塾之上管理不善之责,我正可借以这新定下的两条规矩通通给矫正了。想来他家太爷年事已高,我若将我所知的俱告知了太爷,还不将他老人家气个仰倒。何苦为难人家,一把年纪了……”
千霰则沉吟说道:“话说这家塾之事本也只是依照了府中历代的惯例,如今既轮到贾老太爷掌塾,这家塾的诸事便应他一手料理。如今族长敬老爷不管,头上咱家老爷亦是不理。咱大爷当初亦未曾上那家塾,而是家中请了西宾,随后又是跟从的邵先生习学,较那家塾自是好了许多。如今却也摊上家塾这些杂事,平白费了许多心进去……”
贾珠听罢叹息一声说道:“想来你二人跟随我一道亦是时日不短了,咱府里之事难道还不晓吗?这府里诸位掌家爷们皆是能不管事便不管事,怎么偷闲享乐怎么来,何人对这府里的前程忧心过片晌?然如此下去亦不是办法,总需有人挺身而出去改变这一切……而这家塾本属于族中照料贫寒子弟进学的一种福利,令无钱聘请先生的弟子读书。奈何族中有心上进之人太少,致使塾中风气日下,不得已我方才寻思了这两条整改措施。若是在此处施行有效,我欲去信金陵将此法告知了吟诗。如今原籍产业规模日益扩大,每年所赚钱银不少,正可进一步完善原籍的各项产业投资并生存居住的规章制度。在原籍之中兴办义学亦是我早便拥有的一项计划,若这二则条例可行,我便也仿照此例在原籍义学中实施。届时正可借以义学鼓励培养原籍的贾氏子弟进学读书,继而参与科举取试……”
一旁千霰润笔二人闻言无不叹服,直赞贾珠所思所虑俱是高瞻远瞩之见。
随后三人便回到荣府,贾珠自是前往向贾政禀告了家塾的整改方案,贾政闻言倒也不置可否,惟点头以示知晓。之后贾珠再行前往东面宁府将此事禀告了族长贾敬,而出身进士的贾敬闻罢倒也首肯,直夸贾珠此举乃是大有益处,对改善家塾学风很有裨益。待将此事谈妥,贾珠便也告辞而去。贾敬立于书房门口目视着贾珠离去的背影,心下暗自惋叹,只道是贾政虽是文字辈子嗣中最为年幼的一位,却偏巧是他那房的长子最有出息。如今便是连贾赦那房的琏二哥在荣府对外的生意之上亦是混得风生水起。念及当初贾赦那房本亦有个长房哥儿,年幼读书,若是如今尚还活着,怕亦是早已成器。现下看来,惟有自己这长房的长子尚未出息,不久之前又闹出那等丑事,落入各房那等嘴碎嚼舌根之人口中还不知怎生为人编排了去。思及于此,心下便也止不住怨忿丛生,对了自家长子顿生恨铁不成钢之感。
却说自贾珠前往代儒家中将贾瑞之事告知代儒知晓之后,代儒对于贾瑞的管制约束便也愈加紧严,素昔里便断然不许贾瑞擅自外出,更不令其踏足荣府,生恐其私自前往荣府生事。惟将之拘于家中读书,但凡外出俱令了家人陪同看管。如此一来贾瑞因了再难与凤姐相见,久而久之便将思慕凤姐之心渐渐地淡了下去。心中虽未免因了此事埋怨贾珠多管闲事,然到底好过就此将自己性命赔了进去。
而另一边,家塾自施行了贾珠的两条整改条例之后,学堂中诸多附学的子弟为了保持在此读书的权利均是不敢怠慢。而家塾中头个以身试法之人正是薛蟠,在塾中失了兴趣之后便连素日里的点卯亦懒怠前来。累积多次之后贾珠便做主将薛大公子开除了学籍,道是薛大爷若有甚意见不平之处,尽可前来寻自己理论。而薛蟠本也无心习学,遂对于自己为家塾开除之事便也浑不在意。而因了此项条例,便连宝玉与秦钟亦不得不收敛,每日里按时前往进学。而其余子弟无论是满或不满,亦莫敢口出怨言,只得按例行事。如此这般学堂风气自是有所提升,而为长留家塾习学的子弟便也莫不发奋,不愿就此居于人后。长此以往,倒也有些子弟发奋图强,终至于学成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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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六)
? 倏忽之间年末又至,此时距离煦玉南下湖北出任学政已逾三月。贾珠从执扇的来信中得知煦玉在南下的途中一直体质欠佳,又犯水土不服之症,几近是强撑着到达湖北境内,之后又卧床将养了十数日方才大愈,期间境况自是无限凄凉。这头贾珠闻知是兀自心疼忧惧不已,心下只不断埋怨头上一波翰林官员好死不死地寻谁出使不好,偏生指派了煦玉前往。孰不知煦玉乃是先天体弱,多年以来又系府中娇养,俱是小心伺候。若是离京,是万事不便,外出折腾一回指不定便折腾出人命来。此番回信贾珠便惟能多番责令了执扇等人好生照料煦玉,便是遍请湖北名医,成日间拿那人参当饭吃都使得。莫要吝惜钱财,在当地多买些丫鬟小子来伺候,将入住之处自费改良一番俱是使得的。而煦玉自己来信之中却又只字不提他病重一事,所道最多之事便是沿途风物圣人遗迹之类,待到达湖北之后又多番指斥当地学风学子的弊病陋习,只道是自己此番前往正可大展身手,好生改革一番该地的不正之风。除此之外便是他在途中所作大量诗词曲赋,多是抒写离愁别绪并了漂泊无羁之感。而贾珠见了煦玉写与自己的情诗别赋,道是二心远隔千山,两影别恨重重,耳闻子规泣血、猿鸣断肠,满目只觉寒月苍烟、惨雾愁云。贾珠读罢更觉思绪万千,心下只愈加愁闷,别离恨重。然饶是如此,贾珠面上仍是装作若无其事之状,更不敢将煦玉病况告知了黛玉知晓,在她跟前惟报平安罢了。
如今冬底刚至,林海来信曰身染重疾,特意寄书前来接黛玉回去。贾珠闻罢此事,心下只盼望着林海莫要先行去信与煦玉便是。此番煦玉身子刚愈不久,若是令了煦玉知晓,煦玉定会不辞辛劳地从武昌府赶往扬州,届时指不定便是疲于奔命、旧疾再犯。不料却闻说此番林海在寄信来京之时亦同时去信与煦玉,而煦玉接信之后便向吏部告了假,即刻出发前往扬州。
而这边荣府众人闻知,贾母虽心下愁郁,然亦是少不得命人为黛玉打点了行李起身。同时此番去往扬州林海还命携了幼弟熙玉一道。而宝玉见黛玉将离,心下亦是老大不自在,然亦是争不过父女之情。起初贾母与贾政均不约而同地指定了由贾琏护送姐弟俩南下,只道是贾琏身无官职又是荣府玉字辈子孙之中除却贾珠之外最有能耐之人,待料理完诸事之后再将人一并送了回来。而贾珠知晓此番煦玉亦将前往扬州,耐不住分离之苦便只欲亲身前往扬州与煦玉相会,遂便自请由自己亲自护送林家姐弟俩南下扬州。与此同时,煦玉亦有此意,专程来信指定由贾珠领着弟妹去往扬州。遂此番因了珠玉二人坚持,贾母并了贾政方才允了。
随后贾珠便也亟亟地向吏部上书陈情,道是林家与己有恩,此番林公病重,自己作为旁亲亦是责无旁贷。而当今亦是大倡孝悌之道,遂吏部便也准了贾珠的长假。此事既定,贾珠便打点行装、置办土仪,又前往林府将此事详细禀告与应麟则谨。应麟便也占了一卦,卦象显示此番前往,林海大抵凶多吉少。命贾珠前往定要代了自己并则谨好生问候一番,并随时来信汇报林海的病况。贾珠闻言自是应了。待将熙玉行装打点妥当,便将熙玉接去了荣府与黛玉汇合。之后贾珠并了黛玉姐弟携了千霰润笔剪纸以及众家人仆从便择日起身,不在话下。
而贾珠在出发之前特意将贾琏唤至跟前面谈一番。思及自己离去之后府中将发生的诸事,此番因了是自己护送黛玉姐弟而贾琏留下,而贾琏在此期间需替代自己料理府中事务。遂便先行将诸事交待了,随后又交与贾琏一个锦囊,倒是若是府中发生大事,需用到家庙铁槛寺之时,便将锦囊拆开来看,其中有教授府中诸人祛灾避祸的方法。之后又强调了数回,只道是千万莫要忘了此事。
待告诫了一番贾琏,贾珠又将千霜唤来,毕竟千霜乃是自己亲随之中最为倚重信赖之人。此番府中生意若是单纯只交由了贾琏料理,只怕会因失了管制,凭空又生出事端来,令他人有空子可钻。遂特意嘱咐千霜在此期间断然不可掉以轻心,需得多番留意自己在京城之中的各项生意。随后又将留在府中的洗砚泼墨叫来,吩咐洗砚定要时刻留心府中各处的动向,谨防府中小人在自己离府之后在背后捣鬼。又责令泼墨从旁协助洗砚千霜二人,并为他二人做好内外的联系衔接工作。待将身边诸事均安排妥当,贾珠方才放心些许,一心一意地携了黛玉姐弟南下扬州与煦玉重逢。
却说待贾珠离京后不久,一日夜里,凤姐在睡至三更之时,便朦朦胧胧地梦见秦氏前来辞行。还未待凤姐明了此乃何故,便闻见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床上的凤姐贾琏夫妇惊醒。之后便听家人回曰:“东府蓉大奶奶没了。”凤姐闻声,念及梦中之景,自是吓出一声冷汗,径自出了一回神。随后为身旁的贾琏唤回神来,方才忙忙地穿了衣服,往王夫人处去了,而贾琏则径直去了宁府。
次日,贾氏子弟并了秦业父子以及尤氏的亲戚皆已闻讯赶至宁府,丧葬诸事自有贾敬在上统筹安排,一面请了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一面设坛超度亡灵。而因了有贾敬在此,此番贾珍自是不敢再特意寻了那潢海铁网山的樯木来打造棺材,只得按例择了上等杉木作为板材解据糊漆。随后贾珍倒是与了贾敬商议是否替贾蓉捐个官,如此一来按品级出殡之时,在外人眼中到底也光彩些许。贾敬闻言亦是同意,遂二人便与前来吊唁的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商议欲为贾蓉捐个前程的话。戴权会意,给足了贾家面子,以一千二百两开出一张五品的龙禁尉的票,倒也令了贾敬父子感激不尽。随后忙命人将写有“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的销金大字大牌竖在了门外。
而此番内宅之中尤氏因了秦氏之事心有芥蒂,遂亦是以旧疾又犯为由推却了宅中事务。由此宁府中无内当家之人,贾敬父子一时之间亦是无人可用。宝玉闻知之后便荐了凤姐代为料理,贾珍听罢倒是颇为何意,一旁凤姐更是心下雀跃不已,只等不及大展身手,然面上却兀自佯装事不关己、淡定如斯之状。而此番贾琏亦在一旁,自是代了自家媳妇再三推诿谦让。王夫人心中亦是迟疑,贾珠当初便劝说王夫人莫要令了熙凤独揽大权,恐生事端。又念及熙凤年轻,未经丧葬之事,怕其料理不清,惹人耻笑,遂便也迟迟不肯应承。然而终是耐不过贾珍再四请求,说得是情真意切,又有宝玉从旁相劝,再问凤姐本人,亦是一力担保,便也不做声了。贾珍见状便当凤姐允了,忙从袖中取出宁府对牌,命宝玉交与凤姐,全权料理府中之事。王夫人则只吩咐凤姐遇事莫要自拿主意,需打发前去询问敬老爷并了哥哥嫂子要紧。熙凤面上自是恭顺应下,实则暗地里早已自有主张。
随后的时日里,凤姐倒也是荣宁两府两厢往来,期间料理宁府诸事亦是不辞辛劳、有条不紊,很有一番作为。而素有陋俗的宁府众下人此番闻罢内里委任了凤姐管制,均不敢怠慢,较了素昔卖力勤勉了十倍不止。遂正因了如此这般,宁府秦氏的丧葬诸事一应俱是安排得井井有条,众人便也只待七七之后出殡停灵铁槛寺便可。
期间宝玉与秦钟因了彼此感情正笃,便商量那读夜书之事。却说往日里宝玉读书俱在二门内的内书房之中,如今欲与秦钟一道读夜书,便需得在外再建一外书房。百般央告了凤姐儿取那对牌支领东西去。却说荣府之中贾珠的小院亦是他的外书房吟风赏月斋的所在,素昔便是他与煦玉一道居住,遂占地颇广。而宝玉这外书房收拾出后正位于贾珠小院近旁,宝玉生恐在贾珠近旁读书被拘得紧了,遂待这外书房收拾妥当之后,亦不情愿前往读书。待秦钟离了之后更因了无人相伴读书,宝玉便也愈加不乐意待在该处了。此番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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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两情依依扬州重逢(一)
? 上回说到秦氏病丧并宁府料理丧葬诸事,此番则先说贾珠领着黛玉姐弟南下前往扬州之事。却说贾珠一行人从京城出发,因了贾珠一直忧心煦玉身子欠佳却连日奔波,恐其又生旧疾,遂一路俱是亟亟赶路,只恨不能插翅飞往扬州相见。期间行程花去二十七日方才到达,到达之日巡盐御史府上自是遣了家人车辆来接。而贾珠则见前来迎接之人之中并无煦玉的身影,遂忙地寻了一名领头的家人询问此番大少爷可是已到扬州。该人答曰大少爷早已到达,然此番身染急症,数日里均无法起身,遂不得前来迎接。贾珠听罢顿时心急如焚,忙不迭登车与了众人一道先回巡盐御史府探视。此番虽是初次来到扬州,然因了心下有事,一路上亦无心欣赏沿途风景。
待众人到达府邸,贾珠并了黛玉姐弟便依礼先行前往后院正堂之中林海卧房请安探视。待入了房中,贾珠先行上前见礼问好,又代了应麟则谨并了荣府众人问候一回。随后便详细询问林海病况,多番劝解林海千万保重,谨遵医嘱吃药就诊。如此这般絮叨了半晌,贾珠道曰闻说煦玉亦是染病在身,此番便欲前往探视一番。之后又特别提出可否允他单独面见煦玉,林海首肯,只道是待贾珠见罢煦玉之后,再令黛玉姐弟二人前往。
随后贾珠跟随府中丫鬟一道前往煦玉卧房。期间那丫鬟对贾珠道曰在此之前大少爷已是多次唤人询问大爷一行人有无到达,将何时到达,大少爷怕是太过思念弟妹了。而贾珠闻言面上赔笑,心下则暗自酸楚不已,只道是煦玉何尝只是因了思念弟妹,那种恋人分离而生的刻骨相思,煦玉又何尝不是与自己一样呢?
此番贾珠前脚堪堪踏进屋内,便见榻上煦玉正勉力撑起身,艰难地伸直了手臂够那方案上的茶盏。刚一触到,便闻见了推门的声音,煦玉忙地抬首一看,却不慎便将案上茶盏推到地面,摔了个粉碎。贾珠见状惊唤一声“珣玉”,随即一步上前步至榻边,坐在榻沿将煦玉扶起。只见此番煦玉病得是神思恍惚,双目迷离,见贾珠到来,尚还不敢确信,遂迟疑地问了句:“可是珠儿?”
贾珠见状满心煎熬、悲从中来,几近酸泪盈眶,握住煦玉的手抚在自己面上说道:“玉哥,是珠儿!是珠儿!珠儿来了……”
煦玉闻言方才确信,苍白的面上撑出几许笑意,伸臂将贾珠揽进怀里,口中喃喃道句:“肠千断,泪万丝,情百转,意相连;玉笛怀昔年,瑶琴忆断弦;离别始知离恨重,相思透骨形影怜!……”
贾珠听罢终是泪如雨下,回抱住煦玉不管不顾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加上今日,我们一共分别了一百六十三日,我每日里都在数着日子,只怕数过了那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都还见不到你!……”
煦玉听了这话有气无力地对曰,双颊已是烧得通红:“好在……你我总算又重逢了……”
贾珠闻言方才念起煦玉之病,忙将眼泪抹了,思及此番煦玉正值病重体弱,不可这般坐着,欲令他躺下。眼光不经意间瞥见地面的瓷器碎片,忙地抬头,见罢刚进屋的呆愣在旁的丫鬟不禁怒从心起,叱道:“都傻了不成?!此番怎么照料大少爷的?还不重新倒了茶来!少爷在屋里病着,竟一个留守的丫鬟都没有,茶竟还需少爷自己动手!……”说到这里贾珠竟是越说越气,不管自己乃是身在他人府中,此举是否僭越,只怒曰,“若是这内宅中的丫鬟都不会伺候人,便给我将少爷挪到外院去,拿爷的小厮来使唤!……”
随后进屋的两名丫鬟虽从未见过贾珠,然见罢贾珠这通身的气派,已是吓得不轻,一个丫鬟忙地又斟了茶来。贾珠伸手接过,正待端了喂与煦玉,然在见了茶水之后便猛地将茶盏往案上一撂,说道:“这是何物?毛尖?少爷爱喝龙井,你们难不成不晓?重新沏了茶来,要明前的,若是这府里没有,便去二门处令执扇去买!现下先倒一杯白水来!”
方才倒茶的丫鬟闻罢忙地沏茶去了,另一丫鬟则将白水倒了来。贾珠接过杯盏,先自己试了温度,随后方才端着喂煦玉饮了。待那丫鬟将明前端来,煦玉又喝了几口,之后重又躺下。贾珠仔细为煦玉掖好被角,又令丫鬟将火盆放了新炭,将汤婆子灌了水放进煦玉被窝里暖着。知晓此番煦玉乃是高烧不退,便也令其捂着发汗。心中只忧惧方才煦玉未盖被子凉了一会儿,是否会因此而令风寒加深。
贾珠待煦玉躺下后便又说道:“姑父那处并了府里交与我便是,好歹我亦是这府里的亲戚,帮着料理一番责无旁贷。何况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只莫要担心,安心将养着便是。”
煦玉听罢并未反对,只道是自己本为这府里的长男,老爷病重,自己当应挺身而出全权料理,奈何此番未曾帮上忙却还仰赖他人照料。
贾珠只宽慰道:“好了我的大少爷,此番你只将你自个儿将养妥当便是帮了众人大忙了,阖府都还指望着你呢!莫要令我担了这心!”
煦玉听罢这话便也不说了,贾珠又握住煦玉的手劝慰几句,煦玉便也阖眼睡了。
待煦玉睡着,贾珠又陪着坐了片晌方才悄然起身离了这屋。随后将屋里负责伺候煦玉的丫鬟通共唤了来,一共是三名,分别唤作雨情、雨梦并了诗荷。此番因了林海病重方才匆忙将煦玉唤来扬州,煦玉来此突发急病,遂府中只得临时调派了丫鬟前来伺候。又因内宅主母贾敏亡故,林海又并未再娶,遂内宅乏人,惟有林海的一方贵妾夏姨娘代为主事。诸事繁琐,难免有调派不到之处。加之今日黛玉姐弟并了亲戚到来,夏姨娘便也将二等三等丫鬟调去打扫收拾客房,遂煦玉身边便也暂缺了人手。
此番贾珠率先开口,来个先礼后兵:“此番我先与姑娘们陪个不是,之前因了少爷之事心里着急,遂火气大了些,举止有些失态,还望你们见谅。平素我亦并非那等轻易对人发作之人,只大少爷向来不会照料自己,身子怯弱,时不时折腾出三病两痛的,惟能指望身边之人细致体恤一些……”
一旁三名丫鬟听罢自是皆道无甚关系。
随后贾珠则道:“此番我的确并非这巡盐御史府的主子,不过是他府上之客。然我自诩尚能在这府老爷跟前说上话,而这府里少爷跟我亦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感情最是深笃,遂对于这大少爷之事我还需问个明白。若你们只道是我乃外客,无权过问这府里内宅之事,你们大可保持沉默,什么也不告诉我,如此我只得将此处发生之事通共告知了老爷去……”
这三名丫鬟闻罢贾珠之言,深恐贾珠前往林海跟前告那刁状,遂忙地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珠得到保证,稍微放下心来,开口问道:“多的我也不问,你们只需告诉我,方才我进少爷房间之时,为何竟无一人留守,彼时你们都往何处去了?”
雨情先答:“婢子此番是为少爷取药去了。平日里这事都是小丫头做的,今日小丫头都被分派去了别处,婢子估摸着少爷就要醒了,只得亲身前去。”
雨梦则答:“奴婢则是为少爷取手炉去了,因了之前少爷叫冷,也是因为没有小丫头可使唤,所以只有奴婢自己去……”
听罢这二人回答,贾珠又转向一旁的诗荷问道:“那你呢?你又是为少爷取何物去了?”
诗荷见贾珠向自己望来,迟疑了片晌方才小声答道:“我是、我是被夏姨奶奶唤去了……”
贾珠听罢双眼微眯,问道:“被姨奶奶唤去了,你可是少爷房里的丫鬟,此番可还有那闲情逸致往了他处跑腿帮衬?”
另一边雨情忙道:“贾少爷有所不知,这诗荷本便是夏姨奶奶的贴身丫鬟,此番因了少爷归来,又急症缠身,怕少爷身边无人使唤,便将自己的丫鬟拨了一个给少爷,正是这诗荷……”
贾珠闻罢则若有所思地对曰:“看来你家姨奶奶虽将你拨了给少爷,然而到底仍是离不开你,在这般时候还需使唤了你,此番我也不问你姨奶奶唤你去所为何事,只提醒你一句,若是你姨奶奶离不开你,你大可不必委曲求全地呆在少爷身边,回去专心侍奉你奶奶方是。少爷这处不需那一心两用之人。”
这诗荷听罢虽心下委屈,奈何面上亦不敢表露,只得低声称是。
随后贾珠又道:“此番烦请姨奶奶那处的姑娘替我通报一声,无需再为我单独派了客房,我直接住进少爷房中便是。告诉她莫要见怪了,从前无论是在城中林府抑或是我荣府里,我俱与少爷住了一处,亦可便于我亲自照料他。”
这诗荷闻言便也应下了,之后贾珠又对这三人交待几句煦玉平素的日常喜好,诸如爱吃什么喝什么穿衣怎样就寝如何等等不一而足。吩咐完毕,待三人都记下了,便将三人打发了。
之后贾珠自觉从这三个丫头口中问不出多少真实情况,惟有将自己的得力心腹执扇唤来问话。待执扇来到,贾珠便问道:“此番大少爷何时到达扬州,染病至今何以仍未痊愈?”
执扇则答:“回大爷,少爷较城里大爷府上先收到老爷的来信,遂收信之后当即起身赶来,期间不过花去十余日。然而此番日夜兼程赶路,致使旧疾又犯。我们是半月之前到达的扬州,到了之后少爷便也一直病到现在……”
贾珠闻罢这话惊道:“什么?!半月?都十五日过去了还未见好?”
执扇点头答曰:“是……”
贾珠忙又问:“可有请大夫来瞧过,大夫如何说?”
执扇答道:“如今头上老爷亦是病着,府里又如何能顾上少爷的事?大夫都是那内宅里夏姨奶奶给请的,我们在二门外的也见不着大夫。只有在大夫离开这府之时前去问问。大夫只说少爷是普通的伤风发热,怕是因了体质较弱的缘故所以痊愈得慢些……”
贾珠听这话尚有蹊跷,遂追问道:“夏姨娘给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扇遂答:“此番少爷刚到府里就病着,之后这府里主事的夏姨奶奶便遣人去请了这城里一个姓熊的大夫前来为少爷诊视,这大夫亦是开了五日的药,少爷服下却并未见有甚起效。那林管家的小子林哥儿只得央告了老爷,老爷方才责令夏姨奶奶另请一位大夫。这新请的大夫姓鲍,姨奶奶说此番多吃几日药再说,道是时日短了怕亦是起不了效,由此至今都是吃的这鲍大夫的药……”
贾珠闻言心下愈加不是滋味,又问道:“那少爷屋里的丫鬟是怎么回事?可是只有那三个大丫鬟吗?其他小丫鬟又在何处?”
执扇答:“大爷此番怕是误会了,少爷屋里何来的三个大丫鬟。我听这府里的人说,因了这府里没了太太,又没有个姑娘小姐的,只有老爷,其余都是姨奶奶。府里除了各姨奶奶处还有大丫鬟,何处还有大丫鬟多出来?此番因了少爷回来了,老爷正病着,老爷那里是无法调人的,只得从他处拨了两个二等丫鬟过来。此外那诗荷倒是夏姨奶奶的大丫鬟,知晓是少爷无人使唤,方才将自己的一个大丫鬟拨了过来,其余的便再没有了……”
贾珠听罢这话气得浑身发颤,使力握着座椅扶手方才勉力按捺下自己的怒气。此番反倒是怒极反笑,冷笑着对曰:“我不曾料想这偌大个巡盐御史府上竟如此寒碜,堂堂大少爷的房里,竟然只得一个大丫鬟,还是别人施舍的!落到了外人眼里,还道是这府里犯了事,被强制遣散发卖了下人!想那城中的林府,珣玉内书房里光大丫鬟便是五个,其他二等三等并了进不了卧雪听松室的多得我连名字都不曾记得!素昔里我只有嫌那屋里人多见了心烦的,想不到如今到了这边府里,我大少爷的待遇竟还不如一个姨娘!……这群娘们胆儿也够肥啊,里头太太没了老爷躺着了就摆起内当家的谱了,欺负我大少爷没老爷太太疼爱了吗?孰不知往日里头上的老爷太太心里最疼的莫不是这远在京里的大少爷,这府里哪根草哪块石头将来不是少爷的!若是哪一日这头上老爷没了,将来将你们这等奴才通通发卖了不过是少爷一句话的事!现在便敢翻了天了!……哼,看来爷此番来的正是时候,这府里是有些蹊跷。且不论珣玉是这府里的大少爷,他更是我屋里的人!我屋里的即便是奴才我都护着,更勿论这是爷心上人!……看来这次迫不得已需请先生他老人家千里迢迢地大驾光临这扬州城了,怕是他老人家知晓有人如此欺辱他的宝贝弟子,定也会气不打一处来吧……”
一旁执扇察言观色,知晓现下贾珠正值气头上,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一句:“此番还请大爷息怒。小的刚来这里之时亦是觉得奇怪,想当初这府里太太刚没的时候,少爷也是赶来这府里,大病一场,彼时这府里的下人也是不少,少爷床边守了不少人。即便到了停灵之时,举哀事忙,老爷也不忘抽空探望照料了少爷与姑娘。而如今,太太没了,这内宅之中无人做主,听说大少爷并了姑娘小少爷一并去了京城之后,老爷便也将许多下人都遣散了,由此如今才没有多出来可以照顾大少爷的下人……”
贾珠闻言方才勉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闭眼调整了一番呼吸,方才开口说道:“是了,此番是我太过急躁,未曾仔细思虑一番。皆因这些日子与珣玉分离太久,相思成疾,自见他起心下俱是难以平静,遂今日便也屡次举止失仪……”随后又问道,“那此番姑娘并了小少爷可有人伺候?”
执扇遂答:“姑娘与了小少爷因自小便是这府里的,府里都有专人伺候。除却当日跟着一道上京的丫头婆子,这府里还有其他下人。想来只有大少爷自小不在这府里,倒全然像是客居了……”
贾珠听罢亦是冷笑着对曰:“若非实在是太过无礼越矩,我真恨不能将大少爷挪出了这内宅交由你们照料,实在不放心将他留在那干丫头手里。不过既是府中情形如此,我亦不敢叫他多添了人手,此番我自己唤人前来伺候便是!”说罢这话又对一旁执扇吩咐道,“你快将千霰唤来,我有重要事□□交与他去做。”
执扇闻言去了。而在此期间贾珠则亲自磨墨,随后快速将信写成,将扬州府里的情况大致交待一番,道是此番林海病重,怕是凶多吉少;更兼了煦玉亦是卧病在床,半月不见好转。此番珠儿是万人信不过,惟有指望了先生前来相助救急,妙手回春。又道此处人手不够,先生前来之时将林府里的巧兰与初兰以及自己府里的冷荷一并携了前来。
此番待千霰前来,贾珠便简单对千霰交待一番,令其务必日夜兼程从扬州赶回京城,将信件交与应麟,并将其接来扬州。千霰闻言即刻便收拾行装启程。随后贾珠又命执扇立即出府遍访扬州名医,只道是此番务必将扬州最好的大夫请来,亦无需知会了那夏姨娘,直接跟管家老爷林继招呼一声,令大夫进府来问诊便是。这夏姨娘命人请来的大夫他是万不敢轻信了。此外又令执扇暗地里将煦玉往日里服的药渣收集了留下,心下只道是这便是证据。这干人等最好别留下甚蛛丝马迹,否则若是被自己发觉了,定要令其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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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两情依依扬州重逢(二)
? 待将此间事情吩咐完毕,贾珠又返回煦玉房中探视。此番前往却见煦玉房中的丫鬟仆妇多了起来,除此之外黛玉熙玉两姐弟亦在此处。而煦玉正安睡着并未醒来。
姐弟二人见了贾珠到来忙地施礼,贾珠见黛玉眼睛红肿着,忙问可是出了何事。黛玉搅着丝帕未答,一旁的紫鹃则替黛玉答道:“姑娘都是因为见了大少爷病重,正垂泪伤心呢!”
贾珠闻罢这话叹了口气,步至煦玉榻边坐了,对黛玉劝道:“妹妹休要如此,你哥哥本素娇养,又是病弱之体,何时没个三长两短的,要担心他可没完没了。我平日里不说便是为了顾及他的颜面,以免他怨我在弟妹跟前揭了他的短,这话妹妹可千万别跟他说是我说的~好在此番我来了,你哥哥不敢不赶紧好起来~”
此话一出,周遭众人均被逗乐了,便连黛玉亦是掩嘴破涕为笑。贾珠虽面上堆着笑,然暗地里却是拿眼光冷冷地扫视了一番周遭一干陌生的丫鬟仆妇,心下只道是哪有那般单纯,难道他不晓此番乃是有人暗地里专程针对了煦玉,趁着内宅无人而老爷又重病,且大少爷本人亦是病得神志不清之际动了手脚,这等人最好祈祷莫被他发现了。
随后贾珠将眸中的寒光暗暗地掩了,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此番这屋里怎的有这么多的丫鬟?”
此番黛玉率先说道:“我见大哥哥这处人手不够,我那里丫鬟闲着也是闲着,便遣了雪雁过来大哥哥这处帮衬着。雪雁自小便是这府里的,对这府里人事熟悉,有甚帮忙的亦方便些许……”
贾珠闻言笑赞道:“真是体恤哥哥的好姑娘,又是那般细致体贴,这府里没了太太,就合该令你当这家……”
黛玉闻言红了脸对曰:“珠大哥哥谬赞了。”
说罢这话贾珠又转向其他丫鬟,只见其中一个尚未见过的丫鬟上前一步说道:“奴婢见过贾少爷,奴婢是夏姨娘跟前的丫鬟,姨娘闻说大少爷这处人手不够,便遣了奴婢前来……”再看其余丫鬟,皆是如此。
贾珠闻言心下冷笑,只怕是这些姨娘闻知贾珠方才在这屋里大发脾气之事,唯恐引火烧身,便也忙遣了自己的丫鬟前来亡羊补牢以示忠心,不过现下晚了,反倒成了欲盖弥彰。念及于此,贾珠开口回绝道:“诸位都请回吧,大少爷这处人也够了,太多了反倒会扰了少爷静养。此番诸位回去请替少爷多谢各位姨娘的一番心意,待少爷大愈了再行挨个‘致谢’。”
众人闻见贾珠如此说,又一并转向一旁的黛玉,好歹这位乃是林府的小姐。黛玉见丫鬟们向她请示,便也点头首肯,令了众人皆回。
如此这般过去了二十日,贾珠皆是林海处并煦玉处两头奔波往来。此番执扇请了一位姓郝的大夫前来,人称扬州的“赛华佗”,将从前那夏姨娘所请的大夫通通打发了。
此番这郝大夫分别诊视了一番煦玉与林海,道是煦玉因了体质欠佳,不久前已染急症,未及痊愈,此番又逢突变,连日奔波辛劳,方致使前日的急症又犯,加之此番江南地区严冬来临,府中御寒措施自是不及北方周全,外寒内伤之下便也大病了。此番只要悉心调理,便可大愈。只不知为何拖延了十数日方才就诊。贾珠则道之前亦曾请医就诊,只吃了十数日的药却也不见起色,心下只觉这郝大夫之言说得很是在理,心下便也确信此定非庸医,遂便赶忙命人请了到旁屋里写了脉案与药方。此外又生恐他人从中作梗,又遣了心腹之人取药煎熬,再送了来令煦玉服下。
而另一边,这郝大夫在诊视林海之时却是面有难色,思虑了很久,方才叹了口气,径自摇了摇首,来到外间坐了。贾珠等人忙地跟了前去,询问此番林海的病况若何。郝大夫道曰:“以小的看来,此番林大人怕是阴亏阳绝之症,又有怔忡自汗,心气不足的症状,加之脾胃气虚,不思饮食,小人只道是此症不易痊愈,惟在调养。想来大人亦非高龄,素昔亦重养生之道,论理此番不该得此病症。只怕是近些年来心下有甚烦难忧虑之事不得解而淤积于心罢……”
贾珠闻言只道是这郝大夫果真医术高明,能诊视他人所不能。林海这些年来怕亦是因了原配早亡而心下失落伤恸。加之膝下儿女俱已离身,无人承欢膝下,遂亦是寂寥难解,终至于忧虑伤身了。
正如是寻思着,便见这郝大夫已将药方写毕,贾珠忙派人抓药。
随后贾珠又问道:“如此请教大夫,他父子二人何时能够好转?”
郝大夫答:“少爷之症较为容易,好生调养数日,至多不过十日便可见起效;而林大人之症则要烦难许多,此番小的亦不敢担保,只道是先按这方服了见其成效罢,若是能熬过这秋,便大有好转的希望……”
贾珠闻罢便也不问了,命林继将大夫送了出府,好生酬谢一番。之后又令了润笔好生将大夫所留脉案药方之类抄下,留待日后应麟前来看视。心下只道是好歹自家还守着一位先生可以指望呢。
待将大夫送走,贾珠方才入了内里,将黛玉唤了出来,简单告知了一番林海并煦玉的病况,亦不敢说得太过严重,只道是他二人此番悉心调养一阵便好。
此番却说巡盐御史府另一边,内宅之中姨娘小院里的某一间偏房内正有两人,其中一个作丫鬟打扮的小心翼翼地往屋外探视几眼,随后便将门窗都掩严实了,方才压低了嗓音对了房内另一人说道:“娘,奴家所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上回娘打发了奴家去侍奉少爷,结果通通为那新来的贾少爷给打发了回来。那新来的少爷端的是一主子的派头,看起来较咱家姑娘都还有气势,怕在家也是个拿事的……”
这丫鬟跟前的妇人闻言沉吟片晌,随后问道:“念瑶,那少爷呢?”
这唤作念瑶的丫鬟忙答:“大少爷的确如传言的那般病得人事不省。当时我们去的时候只有姑娘领着丫鬟在一旁淌眼抹泪的,大少爷还昏睡着,看来府里说的这大少爷向来身子娇弱都是真的……”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方才迟疑着补充道,“不瞒娘的,奴家这回去看了,这大少爷生得真真是玉琢金相、风流俊朗的一个人儿,怕便是头上老爷年轻之时都比之不过呢!……”
妇人听罢忙问:“此话当真?”
念瑶答道:“千真万确,绝不欺了娘!”随后便只管从旁撺掇怂恿道,“娘可要自己拿主意啊!这内宅里头的姨娘们,个个都没有一子半女的,一旦头上老爷没了,还不都是各自需寻各自门,谁还能顾得上谁啊!娘进这门时间短,又是里头最年轻漂亮的,可不能就此将自个儿埋汰了。何况这少爷身处内宅,身边伺候的……”
妇人闻言冷笑着答道:“可不是吗?难道我不知那隔壁夏姨娘在打甚主意?仗着自己识得几个字,老爷便令她代行着内当家之职,私下里不知做了多少小动作,怕他人不晓吗?你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了,这头上老爷是靠不住了……此番这府里老爷并了少爷俱已病重,想必也顾不上许多吧,我欲行何事不正是时候吗?”如此念着便觉胆子壮了不少。
念瑶见妇人上了道,忙地伏在妇人耳畔如此这般地耳语一阵,指手画脚地密授计谋。
妇人闻罢亦是正中下怀,随后笑着打趣道:“你这小蹄子赶忙着撺掇你娘去行那逗引之事,莫不是你自己此番垂涎了少爷?”
念瑶闻言红了脸,倒也如实对曰:“瞧娘这话说的,若非为了娘,念瑶此番怕是自己去了。我们谁也不想待那夏姨娘今后得了势,将我们俱发卖了,如此还不若放手一搏,若是能借此攀上了少爷,娘与了我今后不也有了倚靠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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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两情依依扬州重逢(三)
? 之后的一日,正是执扇请来郝大夫为林海父子问诊的那日。彼时阖府众人都往了林海房中探视,贾珠领人亲自接待了郝大夫,遂煦玉这处便也没有主子,惟有丫鬟守着。彼时雪雁为黛玉唤去为煦玉整理衣物,而那雨情雨梦前往熬药且夏姨娘的眼线诗荷亦不在此处,这胡氏并了丫鬟念瑶守了一日方才瞅准了这四下无人之际,与了念瑶左顾右盼地摸到煦玉房前。随后闪身进了屋里,便亟亟地将房门掩了。只不料正值这时,本在煦玉房中伺候的诗荷亦从走廊另一头往了这处行来,远远地便目见了这鬼鬼祟祟的主仆二人。而这诗荷却也并未声张,只悄无声息地跟在她二人身后探视,将她二人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中。那胡姨娘在忙乱之时还将自己的一方丝帕不慎遗落在了走廊边上而不自知,而那诗荷见了便也暗地里将之拾了起来藏进自己怀中。
待这主仆二人进了屋,只觉满屋的药香混合了檀麝馨香扑鼻而来。而此番榻上煦玉正半睡半醒,虽非全然清醒,然尚余些许意识。
却说这胡氏因了年纪尚轻,又生得貌美如花,进府时日最短。头上林海因上了年纪,近些年来又体虚难济,无法入了这妾室房中过夜,遂这胡氏便有些欲求不满。在此之前胡氏受了念瑶煽动蛊惑,此番见了煦玉本人,方信那念瑶之言丝毫不假,更觉所言难以企及万分。只觉这大少爷虽卧病在床,然面上观来仍是翩然如玉、皓月成彩,含情而不轻浮,风流却不孟浪。而这胡氏虽春心始动、难以自持,然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棘手,遂迟疑了片晌。而一旁念瑶忙地提醒胡氏赶紧的,胡氏方才牙咬心横,对念瑶使了个眼色。那念瑶见罢颔首以示知晓,忙地将一包迷药从怀中取出倒入案上茶盏之中。若是令人饮下这迷药,再与之行那云雨之事,那人自是销魂荡魄,食髓知味。胡氏只道是此番暗使了这风月之计,不怕少爷不从此上道,届时自是再离不开自己。然因了到底乃是背地里使坏,心下慌张无措,动作起来自是手忙脚乱,将那迷药洒落了些许在了桌案之上。
而这边煦玉只迷迷糊糊地觉察了身侧人声响动,遂朦朦胧胧地睁眼问道:“何人在此?”
话音刚落,便见一衣衫单薄的妇人手持茶盏向自己靠过来,在另一人的帮助下将自己从榻上扶起身,还不及询问此乃何故,便见那妇人端了茶盏喂到自己嘴边。煦玉只觉浑不对劲,便将脸转向内侧,坚决不饮。那妇人无法,只得强了来灌,煦玉为二人制住,无力挣扎,被迫灌入口中,然仍是兜头喷了她二人一脸的茶水。
她二人自以为得逞,便也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挑逗。奈何此番煦玉自知无力反抗,便也任由二人作为,只不声不响、不语不动,更无丝毫被撩拨了的反应。二人虽情脉暗涌,不料却见煦玉竟丝毫不为所动,明明之前亦被迫咽下了少许,却又为何毫无反应?念及于此二女只觉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心中情愫悸动均被浇灭了大半,竟不知如何是好。
却说正值这时,林海房中那郝大夫问诊完毕,贾珠便命人将大夫送出了府,虽不知因了何故,忽觉心下忐忑难安。遂忙不迭地唤了林海房中的一个丫鬟去往煦玉的房中探视一番,看少爷是否是醒了。那丫鬟领命正待前往,贾珠却下意识地制止了这丫鬟,决定亲身前往探视一番。
此番贾珠一路往了煦玉房间行来,脚步越走越急,远远地便目见那诗荷正在房前探头探脑。贾珠见状疑窦丛生,心下大惊,忙地三步并作两步跃至门前捉住那诗荷厉声问道:“你在此处做甚?!”
那诗荷见贾珠忽地出现,骇得六神无主,忙地解释道:“我、我见那胡姨奶奶主仆二人进了少爷房里便将门锁了,不知在里面捣什么鬼……”
贾珠闻言大惊,亦来不及理论这诗荷,忙伸手使力推了推房门,便知门被从里锁了,情急之下亦不顾自己此番宽衣云袖文质彬彬之状,将了衣裾向后一甩,抬脚踹开房门入了房中。进屋只见榻上一妇人正衣衫不整地跨坐在煦玉身上行那挑逗之事。而屋内二女见有人忽然闯入,亦是骇得失声惊叫。对面贾珠见罢此景自是怒不可遏,几近理智全无,不自觉地转头四顾,便骤然望见墙上悬挂着的装饰用的长剑,忙地伸手扒拉下来,猛地拔去了剑鞘扔往一旁,提剑向了榻边行来。榻上二女见贾珠手持利刃,早已骇得面无人色,从榻上滚将下来,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而贾珠只缓缓步至妇人跟前,拿剑指着那妇人,口中喃喃念着:“贼心不死的淫|妇,此番勾引少爷欲行何事?!当我贾珠是好欺负的?胆敢逗引我的人,先问过我手里的剑再说!……”说着举剑横劈,将那妇人悉心梳理的凤云髻整个削下,满头珠钗落了满地。妇人当即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而榻上煦玉见状亦是大骇,连唤数声“珠儿”,贾珠方才回过神来,只见此番煦玉正浑身瘫软地靠在那床上,苍白的脸上冷汗留了满脸。虽是极力忍耐,然却并无丝毫被撩拨得情动的迹象,有的怕只是拼命按捺体内那残留的迷药的努力。贾珠见状哑然失笑,理智顿时恢复了些许。将手中长剑扔在一旁,掀起棉被将煦玉裹了,对门口那已经吓呆了的诗荷道句“发什么愣,还不将主事的夏姨娘唤来,再将此事悉数回禀与老爷知晓”。这诗荷闻言方才寻回了些许神志,跌跌撞撞地领命去了。
随后贾珠便转向煦玉,只见煦玉疲惫地闭了眼,忙地从身上取了丝帕帮他擦拭满脸的冷汗,一面强笑着打趣道:“不料此番大少爷竟颇得展氏遗风,能够坐怀不乱~若是换做是珠儿坐你怀里呢?玉哥还能如此坚守吗~”
煦玉闻言方才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对曰:“此言差矣,展氏‘坐怀不乱’之说不过后人谣传,何来‘妪不逮门之女,而国人不称其乱’?惟可信之记载乃是《荀子·大略》之中‘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此一句罢了,便为后人穿凿附会成何种样子了……”
跟前贾珠听罢不禁满脸抽搐地对曰:“人都成这般模样了,还有心情考据拽文的,真服了你!我只问你,若换做是我,玉哥还能坐怀不乱吗?”
煦玉闻言只微微笑着答道:“若是换做珠儿,我当是无需再‘坐怀不乱’,不过……亦无妨……”
贾珠闻罢尚且未寻思个明白,便听见屋外响起一阵脚步之声,贾珠随即定下心神,转向来人。只见此番夏姨娘并了林继家的领着一干姬妾仆妇到来,这夏姨娘率先开口说道:“此事已经禀告与老爷知晓了,老爷大为震怒,欲亲自处置了这淫|妇。又命妾身派人将少爷挪到老爷住处的暖阁里住着,道是守在身边方才安心些许。”
贾珠闻言嘴角轻扬一笑,瞥了地上瘫倒的主仆二人一眼,对曰:“这淫|妇现下这般状况是无法问话的,先将人押往房中关着,待人醒了方才领着去老爷那处。再令人打了热汤来,我欲为少爷擦洗身子。待换了衣服,你们再将那春凳抬来将少爷抬了过去。现下都退下。”
夏姨娘又问此番可需唤了丫鬟前来搭手,贾珠通是拒绝了,道是自己一人便可。
待众人都退下,将房门掩上。贾珠起身将方才扔在一旁的长剑拾起,重新插上了剑鞘,方撂在了一旁。
随后一面为煦玉宽衣一面笑道:“玉哥,你此番竟毫无反应,那淫|妇见了岂不失望透顶?若非我知晓你之心性,怕也会以为你跟了那和尚道士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了……不对,如今的和尚道士‘食荤’的亦有不少,和尚道士都未必能够把持得住,那淫|妇怕是怀疑你下处不举罢~”
煦玉闻言对曰:“珠儿大可前来一试,且看为兄举是不举~”
贾珠一边将手中丝帕拧干一边说道:“千万打住!你如今都病成这样了,若是再行折腾一番,怕是先生来了都救不了你,届时我可无颜面对他老人家!”
之后他二人一面说笑,贾珠一面为煦玉擦拭身体,再将干爽衣服换上。此番贾珠面上虽不动声色、言笑如常,心下则兀自泛起一阵冷意,只道是这内宅之中人心叵测,防不胜防,他防住了这处又防不了那处。今日若非自己突发奇想前来探视一番,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总之便是树大招风,煦玉身为林家长子,内宅这些个阴谋诡计便也通通往了他身上招呼。平素便是个无甚心机之人,目下又缠绵病榻,如何提防得住?真真令人忿恨!念及于此贾珠只恨不能将煦玉无限缩小了随身携带着,如此方能免去些许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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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两情依依扬州重逢(四)
? 待此番为煦玉打理妥当,便唤人前来将煦玉挪去了林海那处。而贾珠亦随之前往亲自监督着家人将煦玉安置完毕,方才将其中欲随了众人一道退下的诗荷唤住。
这诗荷见贾珠单独将自己留下,忆起方才贾珠在房中气势汹汹提剑的模样,浑身寒毛直竖,生怕此番贾珠寻了自己生事出气。贾珠令这诗荷跟随自己前来。这诗荷闻言已是骇得七魄去了其六,然贾珠之命又不敢不从,遂只得硬着头皮跟了前去。
此番贾珠领着诗荷回到煦玉之前居住的那屋,将之前自己撂下的长剑持了在手中,随后撩了衣裾在榻上大刀金马地坐了,半晌不语,只一手持了剑鞘一手持这剑柄,抽出一截剑刃又将之插入,如此这般反复把玩着,乐此不疲。而这诗荷则紧盯着那剑刃上泛起的寒光,痉挛般地搅着手中丝帕,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料眼前忽地寒光一闪,贾珠猛地将剑刃悉数抽出,剑尖直指诗荷,厉声开口问道:“说,你与了你主子夏姨娘到底有何目的?”
这诗荷见状早已吓得双膝一软跪坐在地,瑟瑟发抖,嘴上嗫喏着不知如何开口。只下意识地答道:“奴婢不、不知道贾少爷是什么意思……”
贾珠见罢冷笑一声,道句:“莫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状,我所言何意你自是清楚。之前你分明看见那淫|妇进入了少爷房中,为何不前往制止抑或通报了老爷,偏生待我问起了方才情急着撇清干系,分明便是坐山观虎斗,整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此番与你主子到底在打甚主意!”
这诗荷闻言急忙辩解道:“贾少爷请明察,奴婢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奴婢的确是夏姨奶奶的丫鬟不错,但姨奶奶只令我监视少爷那处情况,将少爷行动报告与她罢了,至于姨奶奶有何打算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说着又从身上将之前拾到的胡氏的丝帕掏了出来递与贾珠说道,“贾少爷请看,这是奴婢在那廊上拾到的,正待交与了老爷或姨奶奶以告发了那淫|妇,然后、然后贾少爷便来了……”
贾珠不过扫了那丝帕两眼,颇不以为然地对曰:“你以为你此番拿出此物我便会相信你吗?”
诗荷则道:“那少爷如何才肯相信?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即便少爷现在将奴婢打死了,奴婢也说不出啊!……”
此番不及贾珠回答,便忽闻门外传来丫鬟的叩门之声,贾珠听罢问道:“何人?”
听声音答道:“回贾少爷,婢子雨情。大少爷命婢子前来取回之前遗落在此屋里的玉佩与明珠。”
贾珠听罢顿时明了,将手中举着的长剑放下,心中哑然失笑,只道是之前尚且记得将钻戒携了去,反倒将这玉佩与明珠落下了。知晓煦玉入睡之时均会将那家传玉佩并径寸明珠收了放好,随后便伸手从煦玉的枕头下掏出一块用丝帕包裹着的物品,打开一看正是那半块玉玦与明珠。随后又将之包好,命这雨情进来带了去交与煦玉,又吩咐道:“好生携了去放在大少爷枕下,此物可是他的命。”
这雨情答应着去了。
待雨情去后贾珠又转向那诗荷冷哼一声对曰:“此番我不过是这府里的客,使不了那主子的权力,亦无法将你打骂体罚了逼你招供。此番你尽管咬紧了牙关一字不吐,不过且去告诉你主子,令她今后少使了那等见不得人的手段,离少爷远些。若是再行生事,我保证她日后的下场较了这淫|妇要凄惨十倍不止!”
只见这诗荷仍是呆若木鸡之状,遂提高了声音道句:“还不快去!”
那诗荷听罢方才回过神来,忙忙地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贾珠望着那诗荷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却说待那胡氏清醒了之后,林海自是心下厌弃,便是看都不欲看那胡氏一眼,亦未过多理论了那胡氏,惟令林继将人牙子唤来,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将那胡氏主仆二人发卖了。此番因了那胡氏乃是戴罪之身,再无法销往了清白人家,遂那人牙子先私下享用了一番这主仆二人,随后便将之卖往了妓院,此番则不消赘述。
此间事毕,待将煦玉安置在林海房中的暖阁里后,日子总算平静了些许。此番贾珠往返与林海并了煦玉榻边照料,较起从前省了许多事。又兼了服用那郝大夫的药,煦玉较起之前便也大为好转,几日后便能下榻行走。
却说应麟接到贾珠之信阅罢,只见信上所道煦玉与了林海皆是病重不愈,便也心急如焚。亟亟地便收拾了行装启程,而因了则谨出行不便,便惟有将则谨留在京城,随后又携了家人邵筠、丫鬟冷荷、初兰、巧兰等人与了千霰匆匆启程,期间日夜兼程地赶往扬州。
而应麟一行人抵达扬州弃舟登陆,贾珠亦是亲自前往迎接。未及询问详情,应麟坐车到达巡盐御史府后便率先往了林海房中亲自问诊,贾珠则侍立一旁,一面将这些时日的请医就诊情况讲述一通。期间应麟均是皱眉闻听,神色很是犯难。随后亦是不及与了榻上阔别多年的林海道了契阔,便又忙地转至一旁的暖阁之中诊视煦玉。好在彼时煦玉病况已大有起色,应麟诊视完毕神色方才缓和些许。又从旁闻听贾珠将那姨娘丫鬟等诸事交待一番,应麟听罢便也万分不悦。之后应麟便吩咐煦玉好生将养,自己则又回了林海处与之好生叙谈一番。而这厢贾珠自是留在煦玉这处,将此番应麟携来的三个丫鬟各就各位,在将从前伺候煦玉的除雪雁之外的丫鬟通通打发去了别处。只道是此番应麟前来,周遭安插|的俱是熟识之人,而自己亦总算不再是孤军奋战,请医问诊再无需仰仗了他人。心下亦很是松了一口气。
之后待应麟安顿下来,待他二人私下相处之时,贾珠便将这些时日林海与煦玉就诊的脉案并了药方交与应麟审视。应麟审毕,亦是如实相告,只道是林海所患之症由来已久,加之病由心生,正是心病难医,遂此番便惟有调养,痊愈的可能微乎其微。至于煦玉之症,虽来势汹汹,然并非无法可治,断无半月过去均无法好转之理。待瞧了药方,分明便是为庸医延误所致。这用药之人分外狡猾,这药方看来虽皆是寻常药物,无甚害处,然而却并非对症下药,只为将煦玉之病拖延着,令其久病不愈。一旁贾珠闻罢应麟之言气得是咬牙切齿,只道是这帮狼心狗肺之徒害人不浅。应麟则摇头对曰幸亏此番贾珠机敏,发觉情况异常之后便另请了那郝大夫诊治,方才未令此状恶化下去。
此番师徒二人商议许久,应麟亲自为林海父子调整药方,令其调养身子,贾珠则将自己熟识信任之人安插进府中各处,以便监视这府中各处动向,以便防微杜渐,防止府中小人有空子可钻。如此防范之下,贾珠方觉这巡盐御史府的日子,方才过得不是那般心惊胆战。
之后的某一个午后,贾珠陪了煦玉一道午睡,半个时辰过后,贾珠便也醒来,只身侧煦玉仍睡得很熟。贾珠不愿将煦玉扰醒,便也未曾起身,只任了煦玉搂着自己的身子睡着。随手拾起煦玉入睡前读的那本《系辞》翻阅起来,只读着读着便觉睡眼惺忪,睡意袭来。几声哈欠之后便止不住感叹曰煦玉果真不是人类,这等占象的古书自己看了就瞌睡的他偏生读得是津津有味,还将那各个版本的《易经》注解开列于上。
一旁冷荷见状笑道:“大爷可不再睡一会儿?”
贾珠则随口答:“不睡了,睡太多夜里失眠。”
冷荷见贾珠读书亦是读得漫不经心,便干脆与他聊起天来:“大爷,我听执扇说在我们来这里之前,有那狐媚子欲逗引了大少爷,可大少爷却能把持坚守、无动于衷,大爷您说这是如何做到的?”
贾珠听罢则将手中书卷放下笑道:“执扇这个大嘴巴,少爷之事便是由着他在外胡说八道的?”
冷荷忙道:“大爷明察!执扇只是提醒我们要谨防了那起小人,可不是存心嚷嚷的!大爷您就说说吧,今后也可令了我家千霜防范着。”
贾珠对曰:“你还会担心千霜被那狐媚子逗引了去?”
冷荷赔笑道:“总归了有备无患罢,大爷您就说说吧。”
贾珠笑着卖关子:“这事你自询问少爷去,我如何知晓。”
冷荷说道:“这让我如何去问少爷,我可开不了口!总归了大爷也是男子,都是明白的,大爷便告诉我罢。”
贾珠笑道:“你若是因了忧心千霜,便也大可不必了,你家千霜是这世间少有的忠诚可信之人了,大爷我可以给你担保。他既娶了你,定会对你负责到底,定不会为那狐媚子迷了心智。”
冷荷闻言反问道:“大爷这话怎么讲?难道是说少爷此番是为了大爷方能坚守如一的?”
贾珠则自顾自地答道:“这并非是因了我,只是因为我身边这人乃是世间少有的正人君子,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便跟那一级珍惜保护动物一般的稀少……若说世间真正曾存在过周礼复兴与了那尧舜之风,大抵便如大少爷那般了。‘谦谦君子’、‘文质彬彬’此话形容他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既能克己复礼,又能从心所欲不逾矩。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进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怕便是他一直以来的人生追求,所以明德不惑而又坚守如一……无论是对了我也好抑或对了那理想人格也罢,都是事出同源……”
冷荷则愈听愈糊涂,对曰:“大爷您说的太文绉绉了,我听不懂。”
贾珠闻言回过神来笑道:“总之说的就是你家千霜跟了大少爷一样是正人君子人品高尚,所以不用担心这样品质的人会受不了诱惑……”说到这里又记起了当初煦玉说的那句“亦无妨”,此番方才了悟了该句的含义,又自语道,“原来你是说你之高尚人格,便是换作了我,亦能坐怀不乱吗?……哼哪日我定要试试,看你是那柳下惠不是~”
一旁冷荷听罢尚且还在纳闷贾珠所言可是真的,千霜是否真能不惧诱惑,又自顾自地道今后定要令了千霜前来向煦玉讨教。贾珠则沉默地倾听冷荷从旁自言自语,但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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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一)
? 却说此番在应麟到来之后,煦玉经由应麟亲自问诊调理,不过数日便已然大愈,身子恢复了七七八八。随后似为弥补前日未曾尽到的责任那般,日日侍奉于林海榻前,亲手为林海侍汤奉药、闲聊解闷,倒似欲将这数年来父子分离的遗憾均补足了一般。更兼了他父子二人俱是学养极深,谈诗品文、论道议理亦能百家兼长、别出心裁。彼时应麟从旁往往是但笑不语,任由他父子二人争锋相对,辩得是面红耳赤。而因了林海平素不过略观大概、不求甚解,不若煦玉那般探微索隐、精益求精,遂往往在论理据典之上还输了煦玉半筹。林海虽面上不肯服输,然只觉人生之中未尝得一时刻像如今这般怡然畅快过。只道是如今儿女挚友均伴于身侧,除却内子早亡、长子未婚之外,人生真可谓是完满无甚遗憾的了。
而虽说如今挚友相陪、儿女承欢,林海之病况却并未有甚大愈的迹象。虽得应麟调理看护,奈何亦不过是好一阵之后又复发这般循环往复罢了。某一日,贾珠在与应麟私下相处之时便直言询问道:“先生,依您看,此番林姑父之病,可有大愈的可能?”
应麟负手长叹,半晌方答:“此番惟珠儿在此,我便实言相告。如海虽日日服药将养,又有一双儿女悉心照料,奈何用药不过治标不治本,人到底挣扎不过命数。我前日里曾私下为如海占了一卦,卦象显示凶多吉少,若是过了这八月不见好转,怕便也无力回天了……”
贾珠闻言低声喃喃说道:“便是先生亦无能为力吗?”
应麟惟摇首不语。
之后家中一行数人虽日日在了林海榻前侍奉陪伴,屋内终日不离欢声笑语,而应麟贾珠二人虽知晓情势不容乐观,然亦是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待到了八月末,林海的病况竟忽地急转直下,陷入沉疴。终日缠绵病榻、不得起身,最后竟已是神思恍惚、不思饮食,便是煎了药亦无法服用。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是心急如焚,奈何请医吃药至今却不见好转,遂亦是束手无策、莫可奈何。
月末的一日,林海从昏睡之中醒转,口中只迷迷糊糊道曰“敏儿唤我了”,众人见状忙请了应麟诊视,应麟把脉过后惟无奈摇首。众人见状莫不心下悲戚,一旁的黛玉亦是拿了丝帕掩面饮泣。不料正值这时,林海则忽地恢复了几许意识神志,将身侧一干侍奉的人等俱屏退了,惟留下煦玉、应麟并了贾珠。
此番众人皆知林海怕要交待后事,遂亦是知趣而退。而贾珠见状只道是此乃林家家事,自己留于此处怕是不甚适宜,遂本欲自请退下,不料林海却唤住他说道:“珠哥儿与了玉哥儿自小一道长大,情同手足,为人亦是忠诚可信、稳重可靠。此番虽是我林府后事,然玉哥儿性子向来任性直率,姑父亦承望了今后珠哥儿能施与援手,多番从旁提点,事事协助了玉哥儿,如此这般我方能放心些许……”
贾珠闻言忙地应承下来,按捺下心中悲戚强笑道:“姑父说哪里话,此事何需姑父专程提醒。即便珠儿再过不济,亦不敢忘却林家于我有恩,对于林家一事何敢怠慢了……何况玉哥之事便是我之事,妹妹弟弟于我更如亲弟妹那般,岂有怠慢之理?”
林海听罢对曰:“既得珠哥儿此言,姑父便也放下心了。”言毕又转向煦玉,此番不知有多少情愫填膺于胸,于榻上拉了爱子之手,便是有多少话也哽咽着说不出口了。
一旁贾珠应麟见状亦是无不动容,只听煦玉幽咽着开口说道:“此番老爷若有话欲交待了玉儿的,便尽管吩咐,玉儿洗耳恭听、莫不谨从!……”
林海对曰:“玉儿啊,你是我林家的头个儿子,亦是十余年来唯一的子嗣,乃上天恩赐,来历不可谓不奇。你先母尚在之时便也常向我念叨父子两地任职,致使骨肉分离,好不凄凉。只道是人生不求显达,惟求骨肉亲人能相聚团圆……奈何为父被钦点外任,本以为三年方还,不料却外任至今,此番怕亦是要客丧于此了……”
煦玉闻言早已是泣涕如雨,抹泪道曰:“老爷何出此言?!老爷此番不过安心静养便是,怎言此大凶之言?”
林海则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晓,大抵于此时已是无药可医。如今敏儿先我而逝,除却你们兄妹几个,我于这人世已是无甚留恋。总归了你弟妹二人年纪尚小,我心下唯一忧心遗憾之事便是你的婚事……此番便是因了阖府俱离,距离远了,做父母的便是想为你谋一门亲事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当初很是看好孙家的那门亲事,不料中途正逢了你先母丧期,亦只得将亲事推脱了。待你母丧,为父的亦是万事难以上心,如此耽搁至今,致使你至今仍未成亲……”
煦玉听罢早已情难自禁,藏于云袖中的手拽得死紧,浑身微微发颤,念及素昔与了父亲的情意,心下惨痛地对曰:“此事如何能怪了老爷?!皆是因了玉儿自己不上心之故!玉儿只道是年岁不大,遂并未将那结亲之事提上日程……”
一旁贾珠灵机一动,只不动声色地握着煦玉之手,插言道:“珠儿有话欲道,姑父有所不知,事实上玉哥在京城之时早有了意中之人,正待将婚事提上议程……”
煦玉闻言亟亟转头望着身旁的贾珠惊道:“珠儿?!”
贾珠自作不见,接着说道:“只不料却忽地被点了学政出京视学,加之此番又恰逢姑父身体染恙。所谓父母高堂未曾康泰,作儿女的便也不敢将了喜事独专,遂便也未将此事告知与姑父,待姑父大愈之后方才报喜……”说着转向煦玉说道,“对吧,玉哥!”
“珠儿!你何必?!……”
此番待煦玉转而目视贾珠之时,从他眼神之中读到的信息似是在道“既然姑父对你之亲事耿耿于怀,你何不如此这般说,倒能令他心安些许”。
煦玉则回望着贾珠,眼神中说道:“君子言行自应‘取信于人、诚不可欺’,既非实言,又何必欺瞒?”
贾珠则对曰:“不过是善意的谎言,未曾不是为了令父母心安。”
一旁林海听罢贾珠之言倒很是欣忭,忙地开口询问煦玉可是实情,话已如此说,煦玉亦不可驳斥了去,只得将计就计地拿言支吾。林海闻说煦玉亲事有望,倒也满心欢喜。随后便道:“如此说来,我倒也能安心些许,若是玉儿此番回京,大可全心料理此事,届时还请承祚兄代为照管一番。”
跟前应麟闻言亦只得应承下来,心下只道是玉儿婚事他何曾错过,早已料理妥当了。
林海又道:“既说到婚事,便不可不言那彩礼。今日承祚兄与珠哥儿在此亦可做了旁证,我当初外任扬州之时,只道是三年便还,加之玉哥儿又留任京师,遂便也未曾将金银等物俱携了来此,除却来此之后所获并新近购置的地产商铺之类的收入,其余的便也俱在京城。前日里我命了林缙林继二人将两处产业总值合计了一番,总值在四百余万两以上,此番尚且不算敏儿当初携来的嫁妆,她之嫁资亦近了百万两。敏儿当初亦打算将那嫁资供了他们兄妹分了,然玉儿既道欲将那嫁资均留与黛丫头嫁人,遂便依了玉儿之言……”
一旁贾珠闻言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则直嚷:“煦玉这小子到底对了钱银有没有概念啊,兄妹三人便是平分好歹亦有几十万两啊,竟全让给妹妹了,你个妹控!”
随后又听林海道:“……敏儿之财留与黛丫头,今后嫁人便也不愁了嫁资单薄。除此之外府上其余财产,便通由了玉儿继承支配了,到底他弟妹二人尚小。只不过今后他弟妹婚嫁成家之事便需得玉儿全权料理承办了。”
煦玉听罢则道:“老爷放心,玉儿定然恪守兄长职责,将弟妹二人照料妥当!”
应麟贾珠亦从旁点头以示明了。
林海又道:“待我去后,玉儿便就此上报吏部,将扬州此处资产清理完毕后便可领着弟妹回京,内宅女眷大可听凭她意,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吧……”
这话刚一出口,屋内贾珠便敏锐地捕捉到从屋外传来轻微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贾珠忙地开口厉声问道:“何人在此?”一面说着人已开门闪身出了屋子,只见门外夏姨娘正往了一旁疾走躲闪。贾珠见状忙地上前拦住那夏姨娘,道句:“姨娘可是欲往了何处去?方才在门外窥视我等,可是打的甚主意?”
那夏姨娘见瞒之不过,忙地回过身来,只见其手中正端着一托盘,其上放着四盏茶,赔笑着说道:“妾身是见四位爷在屋内畅谈许久,屋里也没个人伺候,方才想端了茶进来。”
贾珠听罢冷笑一声,靠近了夏姨娘耳畔轻声说了句:“奉茶?这茶吃进肚里没问题吧~”
夏姨娘一听这话脸色骤变,义正言辞地对曰:“贾少爷何出此言?!此话断不可随意出口,当了儿戏!”
贾珠见状方抬起身离了那夏姨娘的身旁,说道:“无事自是最好,如此还请姨娘原谅贾珠方才孟浪了。”
随后便闻见身后传来煦玉的声音在问:“珠儿,出了何事?”
贾珠忙地转头对煦玉笑道:“无事,是夏姨娘端了茶来。”说着贾珠便闪身让道,这夏姨娘便端着托盘进了屋内,将那茶盏取了放在案上。
贾珠双手抱胸目视着那夏姨娘的动作,见她将茶盏放罢,便开口说道:“此番我有些话欲与了姨娘说,还请姨娘借一步说话。”
这夏姨娘见众人均在场,亦无法开口拒绝,只得答应下来。贾珠对屋内三人道了“失陪”,又对夏姨娘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随后便跟随在夏姨娘身后步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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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二)
? 此番贾珠将这夏姨娘领至旁屋之中单独面谈,便是因了心中有话欲对这夏姨娘申饬,同时又能避开屋内林海与了自家爱子商讨家事。
待将此屋房门掩上之后,贾珠便也不等那夏姨娘发话,率先开口说道:“姨娘妙计,晚生佩服。此番若非晚生不晓‘知情识趣’,竟意外领着林家弟妹前来扬州,横插了这一杠子,姨娘的大计怕要就此实现了~而正是方才姨娘在了门外偷窥之举,我方才忽地明白了姨娘当初为何专挑了大少爷下手……”
夏姨娘闻言止不住面色一变,然不过一瞬间之事,随后便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神色,傲然对曰:“我不明白贾少爷在说什么。”
贾珠见状不过笑笑,亦不以为意,只接着说道:“姨娘如何会不晓~姨娘怕是在若干年前姑母临终之前,便曾窥觑耳闻了这林家资产的内|幕,知晓这府里幼儿幼女年纪尚小,头上老爷太太惟宠不过长子,这府里的财产十有八|九地便会令了这长子继承。此番这老爷病重,府里姨娘未得一子半女,今后若留在这府里亦没有个倚靠指望,大抵亦是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若欲趁机从中捞到油水,这最大的障碍不过便是这有财产继承权的大少爷了,幼儿幼女尚小,根本成不了气候,要对付起来当是容易许多……姨娘可是如此考虑的~”
“……”
贾珠又道:“知晓此番老爷病重,大少爷乃是孝子,定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扬州探望侍奉。此番内宅无人当家,你已代行当家之权,无论此番大少爷携了多少小子家人前来,到底进不了这内院。一旦大少爷身子不适、卧病在床,届时将他一人禁锢在这内院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日常衣食、请医吃药之类不过全凭你一人做主。果不其然,少爷向来体质欠佳,上回来了扬州便是缠绵病榻,好在上回太太虽去了,老爷尚在,大少爷到底还有老爷从上顾看着。而这一回老爷自顾不暇,大少爷病重,便落入了你手。你亦是聪明,心机极深,并不行太大的动作,面上对了老爷道是将少爷交与你照料便是,私下里便请些庸医来将少爷之病拖延着,只道是这般日复一日地拖下去,便是小恙也延误成了沉疴了。届时若是少爷一病不起,你便也推给了那大夫,佯装成自己身居内宅,不知外事,亦不过是上了那庸医的当罢了。不仅如此,姨娘亦是知晓这内宅之中众人俱为了自己今后的前程而各生异心,各有谋略。而姨娘不过不闻不问,不过任其自相残杀,届时不过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
“然而姨娘千算万算,机关算尽,却未料到此番偏是我贾珠领着这弟妹前来这扬州。你道是我贾氏寻常子弟倒也罢了,届时便是入了这内院亦是难以对内院之事插上手。偏偏来的是我贾珠,我因了此番与少爷分离太久,心下分外想念,遂即便此番不应由我来这扬州,我仍是坚持来了。我来了不说,偏生整个贾家便属我与了林家的感情最为深笃,彼时少爷亦是指定了由我护送弟妹。而我因了自小与了大少爷同吃同住,此番到来自是与了少爷密不相分,对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状况知之甚详,如此又有何事能瞒过了我的耳目?兼了我对少爷之事自是无不上心,他既久病不愈,我自会另行为他请医问诊,亲自料理顾看,又如何会听之任之?想来我贾珠素昔亦并非那等喜好多管闲事之人,奈何此番姨娘偏巧挂念上了我心尖上之人,由此少不得与姨娘‘周旋计较’一番,而姨娘此一妙计便终因了我的到来而破产,真是不甚遗憾啊~”
终于这夏姨娘开口说道:“贾少爷与了妾身说了这许多话,到底想说什么?托了少爷之福,上回令了诗荷带给妾身的那番话,妾身可是一直记得,片刻不敢忘记了,至此亦不敢轻举妄动。”
贾珠闻言轻笑对曰:“此番专程唤了姨娘前来说了这番话,不过是想告诉姨娘:该收手时且收手,该回头时需回头。姨娘莫要再有甚非分之想,该你的便是你的,不该你的求也求不来。若姨娘答应从此以后安分守己,我便对姨娘过去对少爷所做之事既往不咎,不去老爷跟前揭发了姨娘,咱大可好说好散……”
夏姨娘则反问:“此番贾少爷会如此好心?”
贾珠答曰:“此番你我皆是清楚林老爷怕是时日无多,我惟不过希欲了他老人家这些日子能得儿女承欢膝下,过得欣忺愉悦些罢了。何苦在这时将了内宅一干腌臜事抖了出去扰了他老人家清静,扫了人面子,令人心下不自在呢?何况大少爷为人亦是清高绝俗,上回那作死的胡姨娘那般轻辱了少爷,他亦未尝放在心上,事后连问都未曾过问一句,我亦不欲拿这等事污了少爷双眼。”
夏姨娘闻罢这一席话,可知贾珠出言恳切,乃是肺腑之言,眼中神色从寻思到妥协到幻灭,最终抬头望向贾珠的复杂眸光之中竟流露出一丝钦佩,说道:“便是我这一身居内宅的女眷亦曾闻说,荣府珠大爷颇具谋略手段,恩威并施,府里上下无人不服。如今看来此言果真非虚。”
贾珠听罢不过摇首道句:“不过是环境迫人如此,我又何尝不想图个清闲图个省事。奈何我那府里较了这林府,勾心斗角的太多,上上下下的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身在其中亦是身不由己……”
“……”
随后这夏姨娘虽并未承诺什么,然贾珠知晓她此番是已然妥协了,遂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放了夏姨娘去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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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