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13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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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三)
? 而在另一边屋里,此番正因了贾珠暂离,这边厢便开始另言一事,只听林海说道:“方才珠哥儿在此,我亦不便开口提起。不日前我曾收到玉儿外祖母的来信,言语中隐约有向我询问黛丫头的婚事之意。听她信中之意,她府上的宝玉年纪恰与了黛丫头相近,思及我与她家亦是门当户对,又道那宝玉有些奇气,品行年貌彼此相当。道是若我首肯,亲事自可就近在京办理,无需我费上半点心思。我对于她府上家世倒也无甚意见,毕竟乃是敏儿娘家,他家严君亦是我内兄,彼此自是熟识的。只因这些年我俱是外任,未尝在京居住,惟熟识之人乃是宝玉兄长珠哥儿,对了她家宝玉的近况倒是知之不多……”林海说到这里略略顿了顿,转向一旁的煦玉又接着说道:“玉儿你素昔常往了荣府暂住,对宝玉定有一番认识,依了你看,她家宝玉较之珠哥儿,可是若何?”
一旁应麟闻罢此话倒是笑得意味深长,心下暗道如海偏生拿了宝玉与珠儿相较,还能指望玉儿拿甚好话形容了那宝玉。
果不其然,此番煦玉见林海如此询问自己,当即便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及其万一。”
林海听罢则好奇顿生,问道:“何出此言?玉儿何以对了宝玉如此严厉苛责?”
煦玉则道:“宝玉本为珠儿胞弟,按理我本不该如此评价,定需口下留德,莫要苛求。然此事关乎黛丫头之终身大事,我便也惟有实言相告。若是宝玉有珠儿一半的好,我大抵亦不会反对这门亲事,然此子却是全然不肖珠儿,他二人枉为同胞兄弟。珠儿虽常言自己文才不及了他这胞弟,然在我看来珠儿不过是不将心思用于该处罢了,倒是将那满腔的聪明才智都使去了别处。除此之外,我不曾见宝玉有一处胜过了珠儿的。珠儿年幼进学,十四进士及第,奈何那宝玉却偏生不喜读书,怕连黛丫头所涉猎之书均较他更多;惟喜之事便是于內帷厮混,不务正业,与了一干丫鬟不明不白。虽平素颇得姊妹青目,然往好处说乃是他姊妹情好,惯常体贴细腻,然换句话说便是轻浮滥情,不懂自矜自持,也不怕带累了家中姊妹的名声。加之目下祖母疼宠着,即便头上舅舅欲管亦不敢管了,倒纵得宝玉是越发顽劣叛逆、胡作非为,失礼越矩,于他府上之事无丝毫责任担当,无法为其兄分忧,更无法成为弟妹榜样,妄为男子!想当初珠儿年幼之时舅舅舅母何曾纵容过一回?上回领了黛丫头与熙小子去荣府请安,这哥儿便也不管不顾地任性混闹,使性子将他那命根子摔了,成何体统!……”
林海闻罢煦玉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不禁笑道:“此话怕是有失偏颇了,珠儿为人品貌我俱是知晓的,满分十分怕亦有九分半的满意。只这宝玉到底乃是珠儿胞弟,纵然有甚高下之分,怕也不至于如此天壤之别。”
此番未及煦玉开口,便听一旁应麟笑道:“此番若是令这宝玉与他府上其他子弟相较,怕也未见这许多差距,指不定还有许多长处;然却偏生拿了这宝玉与珠儿相较,宝玉自是相形见绌了。”
林海听了这话便也心中有数,遂说道:“如此看来,承祚兄与了玉儿此番便皆不赞成将黛丫头嫁与了宝玉?”
煦玉先答:“宝玉此番虽对黛丫头有意,对她亦是万般关怀呵护,然亦万难令我赞同这门亲事。”
林海又转而询问应麟:“仁兄于此事如何看?”
应麟闻言笑着打趣:“我道是玉儿正因了宝玉乃是珠儿胞弟,便也不自觉将那标准提高了许多,如此宝玉倒也运背,偏巧不讨了他这兄长的喜欢~”打趣后又补充道,“不过在下亦知玉儿从自身立场评价那宝玉,宝玉不合玉儿标准倒也在情理之中了。然在下从前亦曾见过宝玉一面,观过那宝玉面相,倒觉此子有大彻大悟之相,不似这尘世中人。与玉儿珠儿相较,怕较他二人还要看得通透些。先前亦是省不明白那宝玉因何对了家国之事无甚上心之处,如今方晓他怕是早就了悟万事不可长久,便是他家目下如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然万事万物不过是盛极必衰,泰极否来,无事可以久长。如此即便努力经营一阵,终是衰败必至,人争不过天命劫数,由此不如醉酒当歌,得过且过。届时宿命来临,迎头承下便是……只珠儿向来是不信天命之人,总是希欲能拼死一搏……在宝玉那等透彻之人看来,珠儿反倒是执迷不悟了……”
“……”
应麟又道:“由此在下明了宝玉乃是这等人之后,反倒无法断言他此举到底是对是错。人人皆有自己的命数,玉儿亦莫要苛责了……”
煦玉对曰:“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记下了。”
应麟道:“只此命数既定,宝玉终会步入空门以达出世之境,遂与了黛丫头怕是无甚相干的,不过有缘无分,各有各的命数罢。既如此,便也莫要妄图行那逆天之举。”
林海听罢亦是首肯,遂道:“话已如是说,我自是无甚反对之处,只这桩亲事不成,今后黛丫头的亲事怕还需先生费心了。为其甄选一适宜人家,便是家世稍逊,若品行年貌相当便可。此事玉儿你这兄长自当留意了。”
应麟煦玉听了自是郑重应承下了。
此事既定,三人又再行商议了一番他事,诸如这府中内眷去留、下人遣散等,待过了半个时辰,林海又将黛玉熙玉唤来吩咐一番,将诸事吩咐毕,放才令众人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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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四)
? 之后几日,林海不过时昏时醒。待到九月初三那日,日出之时林海睁眼醒来,只道是不欲用那早膳,尚且精神抖擞。不料待到巳时刚到,便忽地无法开口谈讲,不多时便闭眼去了。此番便是应麟多番以金针刺穴,亦不见醒转。终于,应麟惟转过身来对榻边围着的众人神情沉痛地摇了摇首。彼时周遭众人见状,俱是扶榻痛哭,以泪洗面。煦玉更是当即便稽颡泣血,贾珠见状亦是心下沉痛戚哀,知晓林家众姊妹之中,惟他这一长子与了其父林海最为暗合相契,感情深笃。如今林海撒手人寰,打击最大之人自是煦玉。
而一旁贾珠见状,忙不迭地下地扶起煦玉,只听煦玉说道:“身为长子,素昔未尝得以在高堂膝下尽孝,多年离侧,难盼得一夕团聚。如今纵然是跋山涉水地赶来,遭逢的却全是噩耗,难换高堂一夕渐安,直至今日徒留其沉入黄泉而束手无策……”
众人见状,皆围着相劝,贾珠闻言亦是哀恻沉痛,伸臂将煦玉揽住劝道:“玉哥,我知晓你心中难受,无异于肝肠寸断,然此番你亦需保重,这府并了幼弟幼妹尚还指望着你这长兄……”
煦玉闻罢虽知晓此理,奈何情难自已,虽欲振作,然万分悲痛之下呕血数次,终至于再犯旧疾,累及自身难以支持。贾珠应麟见状,只得令其先行卧床将养。
至于府中林海停灵设祭等诸事,只得代煦玉一并揽下。外布道场,内设灵堂,迎送宾客等等不一而足。然到底碍于身为外男,虽为亲戚,内宅之事亦不好插手,内宅之事仍需家中女人经手。由此万般无奈之下,贾珠只得前往与煦玉商议总理内宅的人选。
步回了煦玉房中,正值巧兰初兰二人伺候煦玉喝药。贾珠见状便挥退了伺候的二人,亲手端过药碗喂榻上煦玉饮了。又趁着此番屋内无人,贾珠便也将心中之事开口道出。
此番先行劝慰煦玉尚且宽心,节哀顺变:“此番首要之事便是好生将身子将养好了,方可外出主持府中诸事。若是放任这般病着,届时扶灵回乡尚需你这长兄领着弟妹前往,怕也是无力支持……”随后又打趣道,“此番还要弟妹来忧心你,这兄长亦是当得失败~”
煦玉不接这话故意曲解道:“难道珠儿不该忧心我这兄长~”
贾珠笑曰:“是,我忧心你。我忧心你还忧心得少吗?若你只是我兄长,我大抵亦不会这般忧心你了……”
煦玉问道:“此言何意?”
贾珠对曰:“我是说你本是我兄长,我便爱你五分,此外更兼了你是我心上人,我便又多爱你八分,如此一来通共都有十三分了,早大大超过我爱其他了。这爱得多了,难免患得患失的,我这心可不都忧心了你去?”
煦玉听这话说得无不是情真意切,便也莫不动容,遂道句:“共命不分,同心不舛,将恩情永眷!此番遭逢此劫,高堂俱离,幸而尚有珠儿伴于身侧,终好过独立支持……”
贾珠闻言正中下怀,遂忙说道:“此番便是为商议此事,玉哥好歹且听我一言。目下你身子染恙,这内宅之事便也承望不上你。既如此我只道是不若令黛丫头暂理那内宅之事,黛丫头素来聪颖,亦并非不晓人情世故,此番倒也正可锻炼一番……”
煦玉听罢这话却是径直蹙眉对曰:“那内宅之中不正有那夏姨娘代为料理,又何需黛丫头插手?何况黛丫头尚且年幼,并未料理过宅中诸事,此番贸然上手,却是太过仓促。”
贾珠则道:“我若是这府里的少奶奶,我也无需劳驾她了,大可亲自上阵,包管将诸事都料理妥当了。奈何我到底是外男,管不了那内宅。而你这兄长又因心下过于哀恻戚伤而病倒躺下了,如此又如何是好?反倒是黛丫头虽亦是心下哀伤,尚且还能支持,不若就此代劳一番。至于那夏姨娘,老爷之前虽亦曾令其代理,然到底你兄妹三人方才是这府里的正主,又如何是她能够代理的?便是料理完扬州之事领着弟妹回了京城,那城里偌大个林府,玉哥素昔不理内务,外事之类我尚且可以助你几分,然那内宅诸事除却黛丫头,你嫡亲妹妹,谁又能帮你料理?”
听罢这话,煦玉不答,却径自寻思。
贾珠又道:“我知晓玉哥疼惜弟妹,一双弟妹尚且年幼,便也万般庇护着。熙哥儿倒也罢了,可知黛丫头终有一日会离了这府嫁入别家。你这做哥哥的护得了她一时,却也护不了她一世。今后到了婆家,这内宅诸事她多多少少还需懂得一些,经手些许,如此方不会受人摆布、落人口实……”
“……”
“我亦知黛丫头素昔性子便如玉哥一般清高绝俗,鲜少留心在那俗务之上。此番我亦并非是欲她从此改了性子,大抵生来不食人间烟火,便是落入了凡尘亦不会变成了那凡夫俗子。只不过欲她将那聪明才智借用几许往了他处使使罢了……”
煦玉闻罢这一席话,寻思片晌亦承认此言在理。只道是黛丫头到底是林府长女,今后嫁为人妇,免不了涉足府中内务,早年之时便也能学一些算一些罢。如此念着煦玉倒也同意贾珠建议。待珠玉二人将此事议定,便已花去将近一个时辰。随后便煦玉便命丫鬟将黛玉唤来吩咐此事,而一旁贾珠见状正待起身回避出去,却为煦玉止住,只得照旧坐下守在一旁。
另一边,黛玉虽因严君仙去一事心下哀戚,终日亦是不知淌了多少眼泪。然较之于煦玉,到底尚能支持,未曾就此卧病在床。此番听闻煦玉召唤,忙地在紫鹃的搀扶下赶至煦玉房中。只刚步入房里,未料贾珠亦在此处,只得先行向了玉珠二人行礼。礼毕起身,见罢半坐于榻上的长兄,免不了又念起严君仙逝一事,顿时悲从中来,随即兄妹二人便于一旁不住地相对抹泪饮泣。
一旁贾珠见状,只得开口劝道:“此番还请妹妹千万节哀保重,府中遭逢大变,诸事尚需应对料理,不巧的你哥哥偏又病倒了。正愁诸事无人主首,若你姐弟二人再添事端,只怕诸事烦乱再也忙不过来……”一面说着一面从旁递来丝帕与煦玉拭泪。
黛玉闻罢这话亦是明了,遂忙地勉力止住对曰:“珠大哥哥之言甚是,妹妹亦是明了……”
此番待平静下来,煦玉方才开口说道:“此番令你前来正是为商议料理内宅之事,为兄目下身子有恙,暂且无法亲身料理诸事。然这内宅之中正缺掌家之人,却尚需安置灵堂、招待内眷、安排人手之类,莫不是紧要之事,妹妹莫不如先行撂下己我悲恸,振作起来,前往协助料理一番这内宅诸事,亦可权作一番历练……”
黛玉听罢则绞紧了手中丝帕,迟疑着对曰:“可此番内宅之中尚有夏姨娘代理着内宅诸事,妹妹年纪尚小,更有大哥哥在上,万事自有大哥哥定夺,又如何能够越过了大哥哥行权?”
贾珠亦从旁说道:“话虽如此说,然妹妹亦知你哥哥现下是自顾不暇,有心无力,便是他安然无恙,便也未尝能仅靠一人之力总理这府中上下诸事。何况素昔他又是那高旷自适、不理俗事之人,何尝将心分去内宅之中?如此若无人相助,他便也举步维艰。此外虽说老爷曾令了那夏姨娘代为料理,然如今府中高堂俱离,到底你们兄妹方是这府里的正主,正可哥哥主外,妹妹主内。由此妹妹对了这宅内之事自是责无旁贷,权当是助你哥哥一臂之力……”
黛玉闻言心下略有所动,然仍是说道:“珠大哥哥之言虽是在理,然妹妹年小,又从未有过理事经验,若是有一二错处,还不为他人瞧了笑话……”
煦玉则道:“此事倒是大可不必忧惧,若有不甚明了之处,便也莫要自专,遣人前来询问为兄抑或是请教先生与你珠大哥哥便是。”
贾珠对曰:“若是妹妹顾忌此事,依了我看倒是大可不必。妹妹天生聪颖,素昔只未曾施展,断非那等蒙昧不了悟之人。但凡见别人做过几次,便也学会了。”说着又转向煦玉提议道,“不若这般,我将我身边的冷荷并了林继媳妇派与妹妹从旁协助,妹妹若有甚不解之处,对内可与夏姨娘商议,对外亦可遣了仆妇来问你抑或去先生处商议,如此便也不俱会有行差踏错之处……”
煦玉闻言点头首肯。
一旁黛玉听话已如此说,只得点头应承下来。随后煦玉便将府中的对牌交与黛玉,令其代为分派府中各处人手。贾珠又建议黛玉大可将众人分为几班,固定专管一事,如此效率既高又便于管理,黛玉闻言亦是留心记下了。之后煦玉又吩咐了几句,将此事议毕,黛玉便行礼退下了。
却说黛玉得了对牌之后,遇事亦是不敢自专,大抵先与夏姨娘等周遭仆妇商议,又另遣了家人前往外间询问煦玉贾珠应麟等。此番因了黛玉生性聪颖,又兼知书识字,没学多久便也渐渐摸索出了门道,后来更将内宅诸事料理安排得井井有条。便是待煦玉好转起身亲自掌管府中诸事之后,内宅之中亦无需煦玉再行操心。此番则不消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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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五)
? 另一边且说京城中荣宁二府,宁府之中正停灵祭祀以待出殡之日。而待林海一去,贾珠即刻便遣了泼墨回京城报丧并顺道携来过冬衣物。而待秦氏发引日近,贾敬更是遣了贾珍亲自出城前往家庙铁槛寺探视寄灵所在,又嘱咐住持预备新鲜陈设、多请名僧。当日天晚,贾珍不得进城,遂只得在铁槛寺胡乱歇息一晚,次日方才回府复命。而内宅之中凤姐儿料理诸事,偏巧期间荣府亦是诸事繁忙,又正逢贾珠离京,少不得便由贾琏凤姐夫妻二人代理了荣府诸事。凤姐儿更是忙得坐卧茶饭均不得闲,然心下只道是终有机会大展身手,遂尽管忙碌,亦并不偷安推托,唯恐落人口实,倒也筹划得十分整肃。于是阖族上下无不赞扬,便是贾琏从旁见了亦是面上有光,心下欢喜。
之后不久便到出殡之日,前来送殡的官客四王诸公皆到,四王更是设下路祭。其中北静王府自是因了与荣宁二府关系最为密切,更兼了这北静王水溶素昔便与贾珠要好,遂此番更是亲身前来上祭。宁府家人见了王爷执仗,忙不迭地便报与贾敬。贾敬急忙前往驻扎,同了贾赦贾政迎上前去,以国礼相见。
双方礼毕,水溶便开口问道:“不知鸿仪可在?想来小王亦是有一阵未曾见过他了。”
一旁贾政闻言忙地躬身回答:“不才犬子因了前日护送林氏姐弟南下扬州,至今未归,目下不在府中,因而未能前来见礼,还请王爷见谅。”
水溶听罢方才恍悟:“哦是了,不日前小王亦曾闻说了林公凶讯,心下分外哀戚。想必此番珣玉兄妹正于扬州料理诸事罢。”言毕顿了顿,似是又念及一事,遂又转而说道,“如此哪一位是鸿仪兄弟,那位衔宝而诞者?小王曾于鸿仪处闻说他兄弟之名,几次欲得见一番,奈何均为杂冗所阻。想来今日是在的,何不请来一会?”
贾政闻罢,心下暗喜,只道是若自家两名子嗣均能与王爷相交,莫不是件幸事,今后朝堂之上亦能有所照应。一面忙地回去,急命宝玉脱去孝服,领来前来相见。
而宝玉当是早已耳闻水溶大名,如雷贯耳,加之又知其与了自家长兄交好,遂每思相会,只因为父的拘束甚严,不若长兄那般自由,遂至今无缘得见。此番宝玉见罢轿中的水溶,只道是真乃好个风流潇洒的人物,便忙抢上来参见。水溶亦从轿中伸出手来将宝玉挽住,好生打量了一番,只道是面上观来宝玉倒与其兄不太相像,然亦是生得秀丽成彩,遂赞道:“果真如宝似玉,名不虚传。”随后又问:“衔的那宝贝在何处?”
宝玉闻罢忙从衣内取出递了过去,水溶接过细细看了,又念了上头的字,因问:“果灵验乎?”
贾政忙从旁说道:“虽如此说,只是未曾试过。”
水溶一面理好彩绦,亲自为宝玉戴上,一面口中称奇道异:“想来是个人俱有个人贴身佩戴之物,诸如你长兄贾鸿仪所戴玉髓,晶莹剔透;你表兄林珣玉所携祖传玉佩,碧翠璀璨,又如柳文清所带之玉撰扇,侯子卿所配水晶玛瑙眼镜之类不一而足。今日小王得见你之宝玉,亦是大开眼界了一番……”
一旁宝玉听罢自是自谦了几句。
水溶又问宝玉几岁,读何书,宝玉一一回答了。
水溶见宝玉语言清晰,谈吐有致,遂很是在贾政跟前称赞了宝玉一番,贾政闻言,少不得在水溶跟前赔笑自谦,然心下却是分外得意。
随后水溶却是话锋一转,别有深意地说道:“只是一件,令郎如是资质,又是幼子,想必府中老夫人夫人辈自然钟爱极矣,但吾辈后生甚不宜钟溺,钟溺则未免荒失学业,小王幼时曾蹈此辙,想令郎亦未必不如是也。然小王素知鸿仪亦是勤勉谨严之人,令郎自可以之为榜样。若令郎自觉在家难以用功,不妨常来寒邸,寒邸名士高人颇聚,便是鸿仪亦常来此谈聚,令郎可常随之前来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
贾政听罢忙躬身答应。
之后水溶又将腕上一串念珠卸了下来,递与宝玉道:“今日初会,仓促间竟无敬贺之物。此即前日圣上亲赐鹡鸰香念珠一串,权作贺敬之礼。”
宝玉连忙接了,回身奉与贾政。贾政与宝玉一齐谢过。随后贾敬贾赦一道上来,请水溶回舆。水溶又劝慰了贾家众人几句,又令众人代为转告贾珠,令其回京之后前去王府聚会。念叨几句,方才回舆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宁府出殡,场面甚是阔大,一路热闹非常。贾敬一辈的则各自上了车轿,贾珍一辈的则各自上马,出殡队伍出城直奔铁槛寺大路行来。此番在寺中做足三日的安灵道场方去。期间如何款待亲友、安设佛事自是不消赘述。只待晌午时分,邢王二夫人欲回城,王夫人本欲领了宝玉回去,然宝玉难得出城一次,哪里肯依。王夫人无法,只得将宝玉交与了留在此处的凤姐儿夫妇代管,自己便回去了。而秦钟则因了老父年迈,不便歇于此处,只得自己留在这里等待安灵。
另一边却说当初贾琏为贾珠临走之时交给了一个锦囊,令其在府中遭逢大事之时打开。贾琏虽将锦囊随身携带,然却将逢事打开之言忘却了。遂这几日心头便恍惚觉得有甚事未完成那般,放心不下。直到出殡这日傍晚,留守铁槛寺的家人俱已安顿下来,无所事事之时方才忆起了当初贾珠之言,吩咐自己逢府中大事之时将那锦囊拆开。思及如今秦氏忽丧,贾府阖族大办丧事,不正是大事。遂忙不迭地将锦囊取出,亟亟地拆开一看,只见锦囊之中藏着一块素绢,其上不过寥寥数字曰“以防小人撺掇使坏,定不可令家人宿在别处”。
却说贾琏见罢这素绢之字,尚且不明此乃何意,便忽闻一旁凤姐儿在道歇在这铁槛寺里不方便,欲寻了另旁的水月庵居住。贾琏听罢顿时了悟,只道是大哥此言怕正是为杜绝此事。遂忙地止住一旁的凤姐儿问道:“此番弟兄家的均歇在这铁槛寺,我亦宿在此处,家人之间宿在一处正可相互照应。你做何要宿在别处?”
凤姐儿听罢这话暗地里寻思,只道是自己此番只是嫌了家庙人多口杂,恐这一日歇得不甚清静舒适,方才命人寻了那水月庵的住持净虚道是欲歇在她那处。然如今二爷欲歇在该处,又和了府里珍哥儿蓉儿一道,若是没个管束,谁知一行人会不会生出他事,在外寻些野娼妇胡搞瞎混的。自己若是亦歇在这铁槛寺,正好可看管些个。遂忙地对曰:“我方才说笑呢,自是跟了二爷一道歇在这铁槛寺,既可在此陪着女眷,又顺便领着宝玉秦相公,太太之前也吩咐了,若是有个闪失,在老太太太太跟前便难以交待了。”
贾琏闻罢这话方才像话,遂夫妻俩便歇在一处,亦不在话下。
而那净虚闻说凤姐儿命人吩咐自己收拾了屋子,此番却又改了主意不宿在此处,亦是莫可奈何。之前那净虚亦是心怀鬼胎,知晓凤姐儿专好行权揽事的,便欲趁着凤姐儿单独宿在水月庵之际将那张金哥之事拜托与她,自己也好从中捞得余利。不料此番却连凤姐儿亦未曾见到,而自己作为这水月庵的老尼住持,自是不可前往了铁槛寺那道观,遂这张金哥之事只得罢了,只道是待今后再寻个机会与凤姐儿商议。由此正因了贾琏的干预,倒也无意间将凤姐儿将揽下之事给悄然化解了。虽然此举皆是出自贾珠的授意,而贾琏亦是不知其故,然总归阻止了凤姐儿造就一桩冤案,阴司簿上亦能少记一笔。贾珠在日后问起当日情形,听罢是这等结果,心下倒也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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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六)
? 另一边,却说那秦钟跟随宝玉凤姐儿一道宿在这铁槛寺,思及这水月庵便在近旁,而自家小情人智能正在那水月庵内,遂便也心猿意马、朝思暮想。之前闻说琏二奶奶欲宿在那水月庵内,便欲撺掇宝玉跟了去,自己便也正可近便得利。只不料琏二奶奶却忽地改了主意,就势歇在这铁槛寺,遂他与宝玉便也只得跟着宿在此处,心下好生失望。宝玉从旁见了便也明了,因之前见过他与智能亲近的,便也猜到他的心思,由此出言打趣。而秦钟闻罢先是佯装若无其事之状,只道是对那智能毫不在意。宝玉见他不认,便也不出言戳破。
这秦钟头一日尚且还能佯装无事,然待到第二日便也再难忍耐。只得忍住羞赧在宝玉跟前坦白了,挑唆了宝玉央告凤姐儿再留一日,正好可于这日前去那水月庵寻了智能以叙离情。凤姐儿见宝玉来求,心下只道是若是多留一日,既可借此在宁府贾敬等人跟前送了满情,又能顺了宝玉的心,贾母知晓了便也欢喜。遂便在宝玉跟前道苦曰自己此间事了,若是再留一日,少不得辛苦这一日。宝玉便也千姐姐万姐姐地央求,凤姐儿便也准了。
此间事定,秦钟便与宝玉商议偷往了近旁的水月庵一探。待他二人商定,告知与凤姐儿一声,便也去了。那水月庵的尼姑知晓这宝秦二人正是那贾府的少爷,便也任他二人进了庵。秦钟又忙不迭地打探那智能可在庵中,得到肯定之后便亟亟地往了庵内去寻。此番只见那智能正独自在侧间摆那茶盏,秦钟见状更是心痒难耐,遂便以目示意宝玉代他二人把风,宝玉见状点头以示知晓,往门外去了。而他则在屋内一把将那智能搂了,忙不迭地便欲之亲热。
不料正值这时,那主持净虚闻知宝玉到了这水月庵中,便也忙不迭地前来奉承。远远地便瞧见了宝玉立于那侧间外探头探脑,便也上前来招呼。宝玉见净虚前来亦是吓得不轻,生恐净虚发觉了屋内秦钟之事,先假咳一声示意,随后便也只得与了那老尼周旋,少不得与那老尼攀谈应付着将其引向了别处。这边待宝玉引着净虚去了,那屋内行事的二人方才回转神来,皆惊出一身冷汗。此番惊魂未定,正待再赴巫山,未想又有了脚步声朝了这处行来。这回宝玉已不在此处,再无人能替房中秦钟智能二人遮掩,遂只将那云雨偷欢的二人骇得七魄便去了六魄半。他二人手忙脚乱地拾了衣服来穿上,又哪里赶得及,便听见那侧间的门被推开,他二人吓得赶忙往了角落里躲,一面又抬头看来人,正是智能的师姐智善。
却说这智善素来严厉、最是呆板,又是师姐之资。见智能摆那茶果久去不来,此番便也亲身进屋来寻。不料推门而入,正目见那角落里衣衫凌乱的二人。这智善年长,一见之下便已明了他二人在行何事。而那智能见是师姐,将那身子缩得更紧,直往了秦钟身后闪躲,亦不敢开口招呼。
智善见此番与智能偷情的正是秦钟,虽是贾府亲戚,然不过是贾府旁亲,还是这死了的秦氏的兄弟,便也无甚顾忌,将他二人很是排揎了一通,说的他二人灰头土脸,无地自容。指着秦钟道曰平素见了俱是一派斯文、文质彬彬的,未想亦不过是一衣冠禽兽,空生一副好皮囊,内里实则色鬼淫|魔,便是佛门中人亦不放过,白白玷污了这清净殿堂。这秦钟被她说得百口莫辩,直到之后宝玉亟亟地赶来解救,这智善方才住口不说了。宝玉只拜托智善莫将此事告知与他人,随后便领着秦钟一溜烟地去了,期间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此事过后,他二人失魂落魄地回了铁槛寺,神色分外狼狈。凤姐儿见他二人出去未过多久便归,便问做甚去了,他二人自是羞于回答,只得拿话来支吾。而待秦钟归家之后,因本素弱质,在郊外偷期缱绻之际受了风寒,更因期间挨了数落与受了惊吓,随即便也病倒在床,学堂亦无法前往,只得留在家中静养。而那智能却是重情之人,情|事被发现之后虽受了惩罚,然在闻知秦钟病倒之后却仍是私逃进城,寻到了秦钟家中探视。不料期间却被秦钟老父秦业发觉,惹其大怒,将智能撵出,又将秦钟杖责一顿。更累及自己气得大病一场,不过几日便也归了天。
留下这秦钟见老父被气死,自己兼又受了杖笞,顿时悔不当初,于是便也越发添了病症,累及身子愈发虚弱。宝玉从旁见了却惟知惆怅,却不知从旁相劝协助。直至后来长兄贾珠归来,贾珠于百忙之际抽空询问了一番秦钟近况。知晓秦钟病重而宝玉作为挚友却未尝施与援手,便将宝玉很是数落了一番。随后又命人送些人参白术之类过去令那秦钟好生调养,奈何秦钟接过后虽感激不尽,亦是依言服用。奈何病症来势汹汹,加之又延误了时辰,遂再好的药亦是不中用了。此番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便也撒手人寰。宝玉知晓自是万般的凄恻哀痛,奈何亦是于事无补。贾母贾珠各帮衬了几十两银子置办了奠仪,秦钟停灵七日之后便入了土,至于这之后宝玉又是如何的思慕感悼,此番则按下不表。
这边贾府之事记叙完毕,便又再行转回扬州巡盐御史府。却说煦玉好转之后,不及大愈便也硬撑着起身,亲自总领全府,料理林海丧事。期间安排人手、迎送官客、置办道场安灵打醮、购置奠仪执事等等不一一赘述,只待停灵四十九日之后,便由煦玉领着弟妹并了府中林海所遗妾室一道扶灵回乡,前往苏州归葬祖坟。回乡期间,自是令了应麟留守扬州府中。而依礼贾珠倒也无需前往,然因了贾珠素昔忧心煦玉,唯恐自己未在身旁之日煦玉出甚意外,遂便也一道随同前往苏州。期间自是途中花去四日,下葬诸事又去三日,返回花去四日。遂是十数日之后方才返回扬州。
此番回了扬州府上,煦玉自是需得料理林海并府内后事。之前便已将林海故去之事上报与了吏部,将那官印府邸之类后事交接了。随后则料理府中财产,先将府中大部分下人遣散转让,难以移动的家具器物则就地变卖,只将林海素昔所藏金石书画之类悉数携往京城。又将林家在扬州的产业悉数统计一番,煦玉之意是将扬州产业包括土地、铺面、银号之类通共变卖,换成银两带回京城。而贾珠则提议将其中的丝绸锦缎的铺面留下。只因苏州乃是著名的丝绸之都,此地的宋锦、缂丝、漳缎、织金、闪缎等锦缎织品享誉全国。留着林府的丝绸铺面,正可作为京城丝绸铺面的货源地,较了将之变卖重回京城开设铺面更为节约成本。遂此番不若将铺面留下,再令了忠诚可靠的家人管理经营,既可就地销售亦可远销京城,如此倒也更为赚钱。煦玉闻言倒也赞同,遂依言将之留下,随后又挑选可靠的家人留在扬州代为管理,虑及京城林府之中林缙尚且担任着总管,而林继作为扬州林府的总管,又是林缙胞弟,自是忠诚可靠。加之林继的儿子已在扬州置办了属于自己的产业,不愿就此离开扬州,遂煦玉便令他一家留在扬州代为管理林家在扬州的产业。
待处理了府中财产,煦玉进而安排府中林海留下的妾室的去向。因了这数名妾室虽入府多年,然并未留下一子半女,遂此番煦玉当是无需一并携了回到京城。煦玉只道是尊重各人意愿,若是愿意出府归家抑或改嫁另从之人,他绝不拦着,全凭自愿,亦允其携了自己房中财物离府。若是愿跟随自己前往京城之人,亦能保证其终身不愁吃穿。话说众姨娘自从见过煦玉之后,尤其是其中年轻貌美的,不乏被其品貌风度所倾倒,欲效仿了胡氏那般幻想被煦玉收入房中之人,欲借此令了自己后半生有个倚靠。贾珠虑及于此,趁着此时该处惟有煦玉以及众姨娘之外再无他人之际佯装不经意地闯入,随后直言道曰“少爷至今房中无人,未曾娶亲,你们当知乃是何故”。众人闻言随即明了,只道是这大少爷怕是不近女色之人。遂便将那想入非非之心通通熄了,皆自愿出府自谋生路。
至此,扬州林府便已料理停当,随后煦玉便携了贾珠应麟黛玉姐弟并了一干随行前来的下人一道乘舟回京,同时又遣了一干家人将财物器具之类运送回京。与此同时,贾府亦是来信催促贾珠回府,只因元春晋封贤德妃的消息传来,遂荣府之中诸事忙碌,更无法缺了贾珠这一荣府长男。而正因如此,煦玉只得加紧料理完扬州诸事,以便能与贾珠一道尽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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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一)
? 上回说到煦玉料理完扬州之事后便与贾珠应麟一道携了弟妹回京,而此回便也先说贾元春。
却说贾元春自当年被选为女史入了太子东宫当值之后,则被分派在太子妃名下任那尚仪之职,专掌礼仪、音律、朝见等事。元春入宫之后自是知晓宫中势力争斗厉害,遂便也不动声色、安分守己,多言不出、多事不见,既分派在太子妃身边便也一心一意为了头上主子着想,不生二心,不久之后便为太子妃所信任。
彼时东宫之中太子妃正与吴妃争宠,太子妃较之吴妃地位虽高,然吴妃较之太子妃却更得太子宠爱,只因那吴妃家教良好,知书识礼、赏风弄月,很有几分雅兴儿。这太子妃自知自身才学无法与了吴妃相较,念及己身周遭的一干宫人之中,惟有贾元春出身诗礼贵胄之家,且头上还有长兄是新科进士出身,又有着一手好才艺。遂为增加自身筹码,便欲将元春拉拢到自己身旁。
而元春自是明了那太子妃心思,面上不动声色,然暗地里却是从旁相助。不仅于礼之上多方提点,助太子妃做到面面俱到;更是待太子到了太子妃之处,在太子妃与太子吟风弄雅之时鼓琴奏乐、行令游戏之时助兴添趣,只令这太子发觉来太子妃这处是颇有情趣,由此便也增加了踏入这处的次数。太子妃因之自是心下得意,遂便也愈加信任元春,常常赏她衣物首饰之类。
长此以往,元春面上虽不显山露水,总明智地与太子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然但凡是人,加之身怀才艺,又长期身处太子妃近旁,久而久之便总会引人注目。某一日,元春正于太子妃处为其整理礼乐器物,太子远远地瞥见了,心血来潮之下便也步至元春身畔,状貌随意地开口询问案上各礼器之名称来历。而元春因了平素皆有心留意准备,遂此番回答便也有条有理、一丝不错。而太子见状只觉较了其他宫人,这贾元春更是口齿清晰、落落大方,仪容高贵、举止有度,面上有礼而不怯懦,谦卑而又自矜,遂对跟前之人更为赏识,在心中暗暗记下了。
元春审时度势,只道是虽碍于太子妃在旁虎视眈眈的,然亦不可一味地装愚守拙,亦需渐渐地展露一番自己的才干,如此方能在太子心中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只不多时,机会便也来到。某一日天降飞雪,太子妃只道是此乃“祥瑞之兆”,遂提议与太子一道趁机于御花园之中踏雪赏梅,并令了元春从旁作陪伺候。彼时正值地方送上新进贡的茶叶,元春灵机一动,提议不若在赏雪亭中煮水烹茶。太子一听心下大喜,只道是此举甚为风雅,遂忙命宫人准备。一众宫人将煮茶所需器具摆在园中的赏雪亭中,一面铺设案台一面安置座椅,以便太子并了太子妃安坐。
之后元春亲自步至案台前指点,首先命人在案台周围置了三面围屏以挡风势,随后又命人抬来一个御用青花瓷大瓮,拍开面上泥封,只见里面装着的正是一坛清水。太子见状开口询问此乃何水,元春笑答:“此乃下官命宫人于雪后前往乳泉山收集的梅花上的雪,随后将其埋入地底储存,今日方才令人挖出呈上的。下官知晓太子并了太子妃颇喜品茶,新茶年年俱会进贡到宫中,遂几年前便已着手收集落雪,至今方才集得这两大瓮。”
太子闻言赞曰,不忘左右逢源:“真亏你有心了,不愧是爱妃手下调|教的人。”
一旁太子妃闻言便如夸在自己面上一般,心下很是自得,遂亦是附和着夸了元春两句。元春听罢则不动声色地行礼谢赏。
之后又命宫人准备银丝炭生火,再亲手执了长柄勺将雪水舀起注入盛有茶叶的器皿中以文火煮沸,期间耗时颇久,元春便命宫人摘来红梅插入瓶中送至二人跟前供其玩赏,又令人奉上各类瓜果点心,供他二人享用。
待器皿中发出微响,之后从容器底部冒出一个一个大如鱼目的气泡,元春则对上道句“此乃一沸也”。水初沸,元春便命宫人递来食盐,调入其间,太子见状问曰“此乃何故”,元春对曰:“弃其啜馀。”
不久后,只见气泡渐密渐快,容器中水的边缘已如涌泉连珠般冒泡,元春则道“此乃二沸也”。只见元春从宫人手中接过竹夹环搅汤心,又过半刻,容器之水已是腾波鼓浪,“咕咕”作响,便是水三沸,元春见状忙命宫人执起容器置于一旁,又解释曰:“烹茶水三沸则止,过三沸,则水老,不可食也。”
之后宫人端来放有两只霁虹瓷茶碗的托盘,元春亲手将第一次煮沸的茶汤舀入碗中奉与座上的太子太子妃二人,只道是“第一者为隽永,第二、第三则次之。”
座上二人接过茶碗,先打量一番茶汤成色,只见茶汤清亮,茶如浮萍,正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再品其芳馨,正是清爽甘香,苦尽余甘。太子品罢大加激赏:“元春真乃一手好茶艺!”
元春听罢欠身回答:“殿下谬赞,元春献丑了,这等茶艺不足为奇。”
太子又道:“可是从何处学到的这般手艺?”
元春对曰:“回殿下,元春幼年之时曾于闺中见过家兄为家祖、家严煮茶,遂于那时便央告家兄传授烹茶的手艺,只元春学艺不精,未曾学到家兄手艺精髓。”
太子听罢恍悟:“家兄?可是景昌xx年殿试金榜名列第四的进士贾珠?”
元春垂首答曰:“不才正是家兄。”
太子又道:“真不愧是诗书礼乐之家,果真家学渊源。”言毕又话锋一转,忽地对元春道句,“既是出自书香门第,兄长又是科第出身,想必吟诗作赋对你亦是不在话下,不若乘此赏雪烹茶的雅兴,吟诗一首,权作为席间添些雅趣,若何?”
元春闻言面上亦是不动声色,暗地里拿眼光往了一旁询问太子妃之意,见太子妃微微颔首以示首肯,方才不慌不忙地对曰:“殿下之命,元春不敢不谨从。”随后便命宫人移来书案,展纸润毫,随即持笔题下一首《朝天子·赏雪烹茶》:
“何幸承君命,题诗助兴浓。六出飞花盈盈,落入梅蕊照寒心,借瑶露一缕光。
踏雪赏梅,煮水烹茶。炭火燔炙新泉,余馨染幽遐。新茶奉与君,性俭啜苦味甘。”
书毕,随后将宣纸递与宫人呈上。太子接过,只见是散曲一首,见罢词牌,顿时眼神一亮。却说元春自是知晓太子的心思,为人继位者,便也莫不遥祈着上位落入自家囊中的一刻。加之现下数位皇子年事渐长,周遭亦不乏皇位有力竞争之人,遂心下莫不忧虑。然见元春此番选了《朝天子》的词牌填曲,不正是暗地里将自己奉承为日后的九五之尊?念及于此,太子面上虽未曾表露,心下却很是自得,又赞元春知情识趣。闻见元春自谦曰“文辞鄙陋,难登大雅之堂”,便笑着说道:“难得女子亦有此文才,合该称赞。”言毕又命人赏赐元春一番。
元春虽得太子称赞,却也时时警惕审慎,嘴上忙不迭谢赏,又不忘顺带将太子妃夸奖一番,只道是此番全赖素日里太子妃栽培有方。太子闻言虽然浑不在意,然倒也在心中暗暗将元春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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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二)
? 太子妃见元春受赏亦不忘自己,心下着实欣慰,便也愈加信任元春。遂此事过后不久的一日,太子妃将元春召至身侧,私下里告知与元春曰太子登基在即,届时当会扩大后宫建制、扩充妃嫔人数。若无意外,她自己当会入主后宫,而自己的对手吴妃亦是贵妃的不二人选。而为能巩固己身在宫中的势力,她当需寻求助力。而正于她手下当值的元春知情识趣、安分守己,这许多年对了自己亦是忠心耿耿,斌性纯良,遂告元春曰今后若是亦能多年如一日那般为自己尽心效力,她当会在太子跟前多加美言、多番提携,届时她二人可同阶侍奉太子,只道是她二人毕竟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元春闻言自是明了,知晓太子妃之意是愿助自己为妃为嫔以便能共同对付恩宠正盛的吴妃,遂忙对曰:“多谢太子妃恩典,元春铭记于心,没齿难忘。元春得有今日,莫不得益于太子妃教导栽培,元春又何敢忘恩负义,莫不时刻感念太子妃的恩泽……”
一旁太子妃闻言心下很是受用,面上尚且不动声色,又吩咐了元春几句,随后便将元春打发了。然背地里亦寻了时机在太子身侧吹那枕边风,百般称赞元春的好。
而太子闻言思及元春才貌,心下亦有所动容。想来当初自己被立为太子之时乃是因了皇子之中老二夭亡,惟他与老三年长,老四与老五尚且不成气候。彼时他与太子妃大婚不久,圣上到底需得顾虑他身边的外戚势力,遂彼时册封太子之时他倒也未遇甚阻碍。此外老三一贯与己交好,入主户部后,把持了户部大部分的权力,更表示愿一力助自己登上大宝。之后四皇子掌管翰林一派,素昔又是一闲散王爷,未有太多权谋心术,又是两不相帮之人,由此太子平素亦未将四皇子放在眼里,只道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势力加上老三的支持,这太子之位是非己莫属,他人断非是自己的对手。
未想今非昔比,顶上父皇尚且身强体健,未有退位之意,然而其下的诸位皇子却多已长大成人。其中便属老五才华品貌最为出众,文采武功均胜于自己,前几年领兵出征,莫不得胜而归。圣上更因此称其为“本朝第一高手”,官至兵部尚书兼任步兵统领,一手掌控兵权。近些年因了五皇子异军突起,朝中顿时分为两派,元老一派照旧支持太子,而朝中新贵并了兵部则偏向五皇子。便连四位异性王之间亦是壁垒分明,西宁王并了东平王支持太子而北静王并了南安王则倾向于五皇子。念及于此,已安稳度日多年的太子近日里便顿生危机之感,时常无故梦见胯|下座椅忽地被人抽出、不翼而飞,抑或梦见周遭之人与自己反目成仇,骇得他从梦中挣扎着转醒,惊出一身冷汗。然如今他是骑虎难下,既已坐上此位,惟有迎头而上。他只道是如今惟有在朝中培植更多的亲近势力,届时若是支持自己之人多过老五,圣上怕也难生他意了。随后他又念及四王主意既定,难以撼动,倒是其下八公态度尚且暧昧不明。在心中默默将八公各人名目在心头念想一番,思及宁荣二公之时忽地念起他们二人不正是贾氏,而自己身边这贾元春不正是荣公之后?随后他又忙地询问身旁太子妃这贾元春的母族是哪一族,太子妃则答乃是金陵王公之后。太子闻言寻思一番,忽地眼神一亮,恍悟道:“金陵王公?莫非九省统制王子腾便是……”太子妃答曰:“正是这贾元春的母舅。”太子闻言惊喜非常,对曰:“九省统制,此乃外任武职,官职不小,又隶属兵部之下……如今想来,爱妃,你之前那话颇有道理!若是他兵部之人亦偏向了我,我倒是要看看届时老五能如之奈何……”
却说在元春侍奉太子太子妃踏雪赏梅之后不久,一日,正值元春指挥一干宫人将太子新近命人修葺的玲珑阁清扫布置妥当了。待她从阁中行出,步至御园中时,不料却碰巧撞见了领着一干宫人在园中闲逛的吴妃。元春见状,自知避之不过,只得迎上前去,垂首行礼。
只见这吴妃生的是眉弯眼俏,玉脸桃腮,见罢跟前的元春,嘴角兀自浮出一抹浅笑,开口说道:“好个荣公后人,贾氏元春,看来我应该恭喜你将高升了。”
元春垂首闻言,心下一凛,然面上兀自保持淡然恭顺之状对曰:“元春不知吴妃娘娘之意,请娘娘莫要拿了元春调笑……”
吴妃听罢打断元春之言说道:“你是聪明人,莫要装傻,其实你心下定是知晓我言下之意,怕是高兴亦来不及。我只不知太子妃此举是真傻还是迫于无奈之举,元春,你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止现在这些……”
“请恕元春愚钝,并不知娘娘所言何意,元春惟求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吴妃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你面上虽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其实骨子里我们皆是一样的人,我在见了你第一眼之时便瞧得分明,略有家势来历,却又并非顶好,身怀才艺,最是审时度势、心机极深。算起来你与我倒是同类,你应该与我一道才是,奈何你到底入了太子妃的麾下……”
“……”
“无论你争是不争,你心下亦是明白,你入了这深宫,便也身不由己,不得不去争……何况你亦知你之所以身在此处,并不是因了你一个人,而是肩负着整个家族……”
一旁元春本垂首恭训,不料那吴妃说到此处,却又止住不说了,随后招呼一声便领着一干宫人扬长而去。元春立于此处,躬身待吴妃一行人行得远了,方才立起身来,心下一时五味参杂,道不明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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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三)
? 当日夜里,安排太子妃就寝后,元春又前往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各处殿宇巡视一番,方才回了自己住处歇下。待宫女侍奉自己洗漱完毕,元春挥退了众人,步至房中琴案跟前落了座,双臂颤抖地将案上的春雷拾起揽在怀中,另一手则轻捋琴上垂下的琴穗,终于止不住泪如雨落。一旁的抱琴见小姐这处尚未熄灯,便也忙地前来探视一番。却见小姐正兀自淌眼抹泪,遂出声询问其故,元春惟摇首不答,捂着双唇只顾垂泪。抱琴见元春不言,亦不敢擅自离去,只得在一旁作陪。
却说元春为何垂泪,便是因了白日间于御园中意外邂逅吴妃一事,闻罢吴妃之言,心下顿生万千感慨。闲来无事之时便忆起了多年以前,自己尚在家中之时,与兄长贾珠的那番夜谈。彼时她便已知晓她兄妹二人皆无从掌控自身命运,均如雨打的浮萍,不过随波逐流,一个取试一个进宫,不过作为府中政治投资的手段,被家长抛入了未知的深渊……彼时贾珠尚且劝她装愚守拙,以求最终能保全自身,求得归来的一日。
“只是大哥哥,元春已经回不了头了,大哥哥亦是明了的吧……”如此念着元春已是掩面而泣,“你入了朝堂我进了深宫,如此这般的我二人,又有谁能掌控己身命运?不过是身不由己,哪还有能安然脱身的一日?……大哥哥,元春分外怀念家中亲人,只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相见的一日……若能再与家中亲人一会,便是死亦瞑目了!……”思及于此元春泣涕如雨。
身侧抱琴见状亦思及己身,只得一面陪着垂泪一面低声劝慰。元春见罢抱琴,只道是这跟随自己从小一道长大的丫头,多年来已如亲人一般,便也更为念家,遂主仆二人情不自禁地抱头痛哭,直至二更之时方才堪堪止住。抱琴手持丝帕为元春擦拭泪水,元春尚未回过神来,眼泪悬在眼眶之中将落未落。随后似是不自觉地喃喃说道,亦不知是对谁言:“大哥哥,既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元春便也认命,若非能就此直冲云霄、飞黄腾达,便也誓不归家!……”
自那一日打定这般主意,元春心下便也更为冷静淡然。她明了当今的太子心头的谋划,知晓太子自知自己在功名才智方面与五皇子无法相较,便惟有以德行胜之。由此太子便也无论里外,最重贤德之名、孝悌之行,将那父母之爱、兄弟之情与了夫妻之德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元春将之看在眼里,心下了然,知晓此乃自己的机会。若是以家势相较,她比不过有外戚撑腰的太子妃;若是靠才貌相拼,她未尝胜过才貌双全的吴妃。然只道是太子如今既最重贤德品行,那他在添选后妃之时便也会偏向那贤德之人。遂她便以此为契机,不仅在东宫事务之上事事尽心,而自己的一举一动更是加倍审慎,万分小心,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只将那心思放在诗书礼乐之上。久而久之,元春的贤德之名自是深入人心、为宫人广为传颂。太子将之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心下倒也万分顺心如意。
不久之后,景昌帝将数名皇子并了亲信大臣召之身畔,宣告自己有将皇位禅让与太子而自己做太上皇之意。众人闻知亦是大感意外,只道是景昌帝尚且身强体健、神清目明,何以会忽然萌生退位之意。彼时众人闻言倒也各怀心思,只见太子听罢当即便跪下,一面泣数行下哀求当今收回成命,为父的英明神武,儿臣等尚可瞻云就日,何敢取而代之云云。期间陈情表意俱是情真意切,莫不诚挚恳怛,众人闻之心下虽不以为然,面上却仍是一副闻之大为动容之状。座上景昌帝见状摆摆手,面上不以为意,心下却也少不得因了耳闻这话喜不自胜,道句“朕年事已高,是时候享些清福了,你们均大了,合该轮到你们大展身手,何况还有诸位爱卿辅佐匡教,朕亦可安心颐养天年……”
座下太子闻罢少不得又推辞谦让一番,这般惺惺作态罢,只为于众人跟前再度彰显一番自己诚恳敦厚之形。待席散宴罢,众皇子并了众亲信大臣各自离殿归家,至分别之际,少不得有那势利之人跟随在太子身旁亦步亦趋,一面胁肩谄笑,其态可厌。然无论是面上淡然抑或胁肩谄媚之人俱是明了,这当今禅让,虽仍有治下之威,然从今日伊始,本朝到底仍是变了天。
行至分岔路口,众皇子王爷便也分道扬镳。众人此番皆是不约而同地先行恭请太子登舆,太子见状亦不推迟,与众人作别之后便也高视阔步地上了车轿,在各人的注目之中领着一干宫人随从往了东宫扬长而去。待太子一行人远了,留在该处的众人便又将目光转向从方才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五皇子身上。只见五皇子剑眉微蹙,满面肃然,众人察言观色,亦难以揣测其目下是何心思。随后便忽闻其开口说道:“本王尚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亦不待众人回答便又转向一旁的稌永吩咐道:“备轿。”随后便也辞了众人去了。其余之人便也三三两两地招呼过后各自去了不提。
此事过后不久,景昌帝便命钦天监择定吉日举行传位大典。随后正在东宫当值的贾元春忽闻宫人传召,元春虽知大抵是自己被册封之事,不料却闻见自己被封为凤藻宫尚书、更加封贤德妃,与吴贵妃同列。闻罢册封,元春虽有一瞬间的恍惚,亦不忘伏身拜首叩谢。
而另一边随同一道蒙受册封的太子妃、吴妃等人见状,皆惊诧意外。在这之前虽皆知元春颇得太子亲睐,此番太子已正式获圣上降旨传位,正欲扩大东宫建制以备后宫之用,元春十有八|九会因此获得晋封。之前只道是她为妃为嫔皆属意料之内,只未料她此番竟一飞冲天一鸣惊人,身居贵妃之列,更获封“贤德”称号。只道是此番晋升之人不少,然如元春这般从女史一跃成为贵妃之人却惟她一个。
周遭众女见状俱是各怀心思,未待众人多想,便见太子驾临殿内,众女见罢忙地跟随在太子妃后行礼谢恩,太子满意地扫视一番众人,吩咐曰随后便将由六宫都传旨到晋封各家。言毕眼光在扫过元春之时略停了停,嘴角浮出一丝颇为玩味的微笑。却说太子此番特意将元春大升,既是表面自己对于贤德之行的重视,更是对贾家表态,以示拉拢亲近之意,令荣宁二府在继位一事上支持自己而非五皇子。虽说作为八公之一的贾家目下在朝堂供职的惟有贾政贾珠父子,尚且位卑阶低,未有多少影响决断之力;然与贾家同气连枝的王家却有王子腾这一从一品大员,位列五皇子之后,与之关系密切。而太子借以提升元春之位以拉拢贾家,如此一来,太子一招已是意有所指,正是要看作为贾家同盟的王子腾,在面对此局之时将如何应对,站在何种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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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四)
? 之后正逢贾政生辰那日,宫中遣了六宫都太监夏守忠前往贾府宣旨。将贾府一干正设宴庆生的老爷们骇得忙撤了宴席,大开中门、摆出香案候旨。然夏太监亦并未就此道明因由,惟笑容可掬地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觐见。阖府众人闻罢俱是惊疑不定,贾政亦忙换了官服入朝去了。贾敬贾赦等亦不知出了何事,纷纷更衣随之入朝。与此同时,太子专程遣人将此消息传入远在京外的九省统制王子腾的耳中,只待看那王子腾作何反应。
阖府众人俱是惴惴不安地等待消息,贾母更是命了跟随前往的赖大等人设法打听出了何事。待贾政入了宫,方才闻知乃是元春晋封为贵妃,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叩头谢恩。随后又闻说当今即将退位,将皇位禅让与太子稌龙。待贾政从临敬殿谢恩出来,随即知会了随行的家人一声,将元春晋升之事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番,令其立即归府报之与老太太太太,并速请老太太领着众位太太前往宫中谢恩。又着人快马加鞭地南下扬州知会贾珠,命其立即返回京城。吩咐毕,贾政遂又启程赶往东宫,拜见太子。
贾母等人闻见赖大所禀诸事,顿时从惶恐不安转为喜气盈腮,一面着人南下扬州召回贾珠,一面按品级大妆。随后贾母便领着邢王二夫人,一共三乘大轿入朝。另外贾敬、贾赦着了朝服领着贾珍、贾琏随侍贾母大轿前往。
另一边,在这之后闻知元春晋升之事的王子腾在将来使送走之后,便一改之前面上的喜悦感恩之相,眉头深锁、神色凝重地返回书房,将房门闭了,在房中踱步半晌。随后在案前落了座,亲手取纸研墨,快速书成两封,将信封好,之后唤了心腹前来,将信交与那人,命其务必快马将信送至京城,一封送往五王爷手中,一封则送至荣府二老爷手中。心腹得令以示明了,之后王子腾吩咐再三方才将该人打发去了。
却说荣、宁两府这边,阖府上下因了小姐晋升之事,莫不洋洋自得、欢欣雀跃。然秦钟却因智能之事受了老父杖笞,老父亦因此气了个半死,不过几日光景便归了西。秦钟见状悔不当初,本自怯弱,如今是更添新症。宝玉见罢好友之状,心下自是忧虑,便是元春晋升之事亦无法解其愁绪。遂无论阖府上下有多少欢声笑语,他亦始终闷闷不乐。直到闻说大哥贾珠因元春封妃一事亟亟与煦玉领着黛玉姐弟昼夜兼程,从扬州赶回,心情方才得以好转。
贾珠归来,提前一日便遣人回府报信,宝玉闻知喜不自胜,将多日来的愁绪均抛到九霄云外,心下只道是待明日大哥哥归来,便能见到随同前来的黛玉。只不料次日归来的惟有贾珠,却不见林氏兄妹。却是闻说林家众人先行回到了城中林府中料理安置诸事诸物,宝玉知晓只恨不能立即飞身前往林府面见妹妹一番,然碍于大哥前脚归家,哪有自己这一嫡系兄弟后脚便离府之理,遂只得耐心待在家中等待妹妹来府请安的一日。随后一日里亦是念念不忘,隔日便在贾母跟前央告派人前去林府赶紧将妹妹接来方是。
此番贾珠归来,自是万事忙碌,以至得不到片刻安宁,回房更衣洗漱后便忙前往府中各处问候请安。先行前往贾母处请安,贾母自是拉住他问长问短,将林海丧葬并煦玉兄妹之事细细询问一番。贾珠自是拣了那好事说了一通,那不甚完满之事则略去不说。而闻说此番众人平安,贾珠亦是安好归来,贾母便也放下心来,将贾珠搂在怀中摩挲一阵,又道曰待林氏兄妹安顿下来,便派人将兄妹三人请到府中住一阵方是,总归了此番兄妹三人需得在家守孝。贾珠闻罢自是点头应承。
之后贾母便放贾珠前往王夫人处请安,此番王夫人见贾珠归来,自是欣慰非常,只略略打听了一番林家之事,便将话题转至元春事上。拉着贾珠之手细细讲述了一番自己随了贾母一道前往宫中谢恩之事,神情很是欣忭自得,只道是如今自己这二子一女中长子长女皆已成器,自己这做母亲的便也面上有光,终身无忧。贾珠闻罢亦是从旁附和赞许了几句。随后王夫人又道曰不日之前圣上继位,念及宫人离家多年,便大开门禁,行方便之恩,特降旨诸椒房贵戚可于每月二六之日入宫探视,以全宫中诸人天伦之乐。遂在此之后她与贾母等人亦依旨入宫,将期间如何行止、与了贵妃交谈几何等事一一道来,又曰期间贵妃专程提及长兄,询问长兄身体若何,又忧虑其娶亲之事。贾珠闻罢自是令王夫人下回入宫之时且千万代为叩拜,多谢贵妃挂念,自己事事如意,切勿担忧;贵妃孤身一人,虽蒙受天恩,更需多加留心保重方是。之后还未及母子二人详谈省亲之事,便闻见门外丫鬟在道“老爷唤珠大爷前去梦坡斋”。贾珠听罢,只得辞了王夫人,从院中出来,一径前往贾政内书房。沿途尚且邂逅了数名荣府管事之人,见罢贾珠忙不迭地行礼,欲拦着贾珠回事。然此番贾珠因了贾政召唤,无暇逗留,遂只得令诸人前去他书房稍待,等他归来之后再行料理。众人闻言去了。
此番入了梦坡斋,只见房中惟有贾政一人,贾珠向座上行礼,礼毕,贾政挥手令贾珠坐在自己下手处,贾珠告了座,丫鬟上茶,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便于交谈。贾政先行询问贾珠南下之行扬州诸事并了林氏父子官职交接等事,贾珠答曰林海去后,巡盐御史官印并宅邸自是交付与了当地巡抚,而煦玉则向吏部报了丁忧,携弟妹回京守丧。又慨叹曰煦玉擢升詹事府少詹事未过多久便遭逢此事,实属憾事一桩。
父子二人感叹一阵后便将话题转向别处,此番贾政忙不迭地将贾珠唤至书房,正是为了与之商议省亲一事。却说贾政此番急不可耐地将贾珠从扬州唤回正是因了元春封妃,朝廷开恩,特许凡有重宇别院之家于驻跸关防之处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宅。因了此谕,诸贵胄世家自是开始着手以备省亲之事,而贾家自是不甘落后,预备将荣宁二府的后花园打通,修建省亲别墅。主意既定,贾珠则道具体设计之人他倒是有合适人选,正是当初为自己设计趣园的山子野先生,可将设计建造之事全权委托与他。贾政闻言首肯,随后父子俩便又商议钱财一事,只道是此番省亲虽是二府共同之事,然到底归省的是出自荣府的大小姐,修建园子一事自是应由荣府这边全权负责,出钱出力。而掌管荣府多年,贾珠自是知晓府中财力,修建园子的钱府中倒还拿得出,到底贾家几代经营,祖上攒下了这么些家底。只是这回将园子建成,祖宗留下的这些家底便也告了罄。贾珠思及于此,只道是自己的趣园刚成,荣府为建园子又正需用钱,莫不如自己此番便将趣园以府中缺钱为由在自家经营的当铺之中抵押了,随后再用煦玉或者他人的名义赎出来,如此这般便将趣园的所属权转移至他人手中,若是今后万一贾府遭逢抄家,追查银子来历去处,不过是归在大观园头上,届时趣园不过已被抵押与他人,便也不会被当作贾府的财产被一并抄没了。
如此这般在心里寻思一番,贾珠又与贾政商量一回建园的细节之类,贾政惯常不理俗事,贾珠未归之时不得已寻了贾琏指派代理。如今贾珠归来,对于自己这一掌家的长子,贾政自是事事放心,索性将修建园子一事全权交与贾珠料理,而自己正可乐得清闲。之后贾政又吩咐了几句,便打发贾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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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五)
? 贾珠从梦坡斋出来之后,又将府中管事人等并了自己平素的亲信唤来跟前,细细询问这数月中府中诸事,百忙之中又忆起了宝玉秦钟之事,忙地将宝玉唤来问话。宝玉跟随在润笔之后战战兢兢地挪到这吟风赏月斋,垂首躬身立于座前。贾珠见罢亦不虚言废话,只询问怎不见隔壁府里的秦相公,宝玉闻罢贾珠并非是为理论自己,便答曰鲸卿近日里身子不爽利,正卧床将养。贾珠听罢便知秦钟果真状况不妙,便忙问秦家可有为其请医吃药,宝玉则支吾着答曰秦家自来清贫,秦业去后为料理其后事已花去家中大半积蓄,如今直系亲属皆去,又何来亲友帮衬料理的,照顾不周之处自是常有。贾珠闻言怒从心起,肃然斥道秦家老父长姐虽去了,到底还是贾家的一方旁亲,更是你挚友。你家境阔绰,帮衬他些许钱财银两为其请医问诊又不是甚难事,为何只顾黯然伤怀却不思解决应对之道!言毕,贾珠亦不再理论宝玉,将其打发了,一面遣人前去秦业家中帮衬一番。
另一边,却说贾珠南下的数月里,荣府的外事皆有贾琏代为料理,由此这几月里琏二爷过得很是心满意欢、洋洋自得,头上长兄外出未归,自己总算不再仰赖他人眼色行事。府中事务虽杂,然琏二爷惯常最善言谈机变,遂此番倒能左右逢源,在府中上下人等之间游刃有余,府中各处管事人等莫不寻了二爷商议行事。目下荣府又遭逢这一天大的喜事,府中各处正是用人之际,遂不少贾府旁亲便也趁机前来求事。
正值贾珠从扬州归来后不久,傍晚,贾琏从贾政处来,与了凤姐二人对座吃饭。凤姐便问:“方才老爷将你叫去可是为了修建园子的事?”
贾琏闻言心下有些没趣,答曰:“是为园子的事。这本是几日前便讲好的,待与众老爷商量好了就去老爷跟前回话。不料此番我去见老爷回禀这事,老爷只令我寻了珠大哥哥商量,道是今后这建园的诸事尽管找他商量便是……”
话说跟前凤姐自是聪明人,听罢这话顿时便明了其言下之意,心下暗忖自家夫君虽行了这数月的管家之权,然本质上到底惟是一个帮衬代理的,待这管家的正主归来,头上老爷太太便通通仰仗了其长子去,哪还留恋这代理的琏二爷半分?
正说着,贾琏的乳母赵嬷嬷进来了。贾琏凤姐见状忙让她炕上坐着一同吃酒,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见了便端来杌子放在地上,又放了脚踏来令她坐了。贾琏拣了桌上的两盘肴馔与了赵嬷嬷,凤姐则从旁吩咐平儿往了厨房将那熟烂的肘子端了来孝敬赵嬷嬷,又拿了贾珠从南方带回来的惠泉酒招待她,倒是周旋得十分妥当。
赵嬷嬷接了酒,倒也不忘来此的目的,遂对凤姐说道:“我这会子跑来这里,倒也不是为了酒饭,是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嘴上答应得倒好,转过了身倒忘了我们,就算心里还记得,这头上还有个大爷顶着呢,又如何支使得开?还不如来求奶奶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一旁贾琏闻见赵嬷嬷说中了心事,只觉好没意思,便讪笑着吃酒,口里说着“胡说”。
凤姐从旁听了忙地接过问道:“妈妈是为了什么事,统共交给我罢。”
赵嬷嬷则道:“好歹我奶了爷这么大,我也是老了,就留下那两个儿子,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想来如今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哪里用不着人?若是有了空缺差事,好歹想着些……”
凤姐听罢笑道:“妈妈放心,既是两个奶哥哥的事,都交给我……”
随后众人便又将话题转向了省亲之上,凤姐便问贾琏曰:“咱家省亲之事竟也准了?”
贾琏则答:“虽不十分准,也有八分准了。”
之后三人又谈论一番圣上南巡并了王家接驾之事,场面是如何气派面上是如何风光等等不一而足。正说得热闹,王夫人又打发人来瞧凤姐吃了饭不曾。凤姐知是有事等她,忙忙地吃了半碗饭,漱口要走。正值这时,二门上小厮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
贾琏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什么话,快说。”
凤姐见状亦止步稍候,便听贾蓉说道:“太爷本打发我来回珠大叔,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珠大叔向来务事繁忙,又方才归家,未免劳乏,只道是明日早过去面议便可。不料来了却听说叔叔离府外出了,也曾寻到人……”
贾琏闻言问道:“既是寻珠大爷,又来我这处做甚?”
贾蓉听罢忙地向身后的贾蔷递了个眼色,贾蔷见状会意,上前对贾琏说道:“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托了珍大爷的面委派了侄儿,带领着赖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见大叔,结果也没见着……”
贾琏闻言将贾蔷从头至脚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能干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
贾蔷讪笑着对曰:“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衣襟,凤姐明了,遂笑着对贾琏说道:“你太操心了,难道珍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何况这事儿也轮不着你说了算的,头上好歹有珠大爷看着呢,我们插什么话?何况孩子们已长得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珍大爷派他去,自有其道理。”
贾琏则道:“自然是这样,我这并不是驳回,只少不得替他筹算筹算。”又问:“这一项银子动哪一处的?”
贾蔷答:“方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竟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
贾琏点头道:“这主意好。”
凤姐闻言忙向贾蔷道:“既这样,我有两个在行妥当人,你就带他们去办,这个便宜了你呢。”
贾蔷听罢赔笑道:“我正想去何处讨两个人呢,珠大叔人又不在,婶婶这里就送来了。”说罢又问名字。
凤姐便询问一旁的赵嬷嬷,彼时赵嬷嬷已听得呆了,平儿忙笑推她,她方才醒悟过来,答道:“一个叫赵天栋,一个叫赵天梁。”
凤姐又转头吩咐:“可别忘了,我可干我的去了。之后若是珠大爷问起,你便说这是二爷的奶哥哥,大爷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明白的。”说罢便出去了。
一旁贾蓉忙跟出来,又悄悄向凤姐道:“婶子要什么东西,吩咐我,开了帐给蔷兄弟带了去,叫他按帐置办了来。”
凤姐笑道:“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稀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径自去了。
这边贾蔷又压低嗓音,对贾琏附耳说道,“侄儿这不是趁着大叔不在,赶着来二叔这儿‘听候差遣’吗?二叔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侄儿,侄儿顺便置办来孝敬叔叔。”
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会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头上镇山太岁回来了,哪儿还像我当家时那般自在,你且悠着些罢……”言毕,打发他二人去了,不提。
却说自贾珠打扬州归来,忙于料理府中各处务事,另一边煦玉亦忙于接管林府上下各处产业,将从扬州携来的家当安置妥当,遂他二人在回京后三日里均不曾见面。荣府这边因为省亲之事人人事忙,唯独宝玉无所事事,加之现下遭逢这等大事,贾政亦无心过问他的书,大哥亦是忙地脚不沾地,宝玉便也乐得自在。在闻说黛玉回京之后几日不曾得见,心下便也想念非常,遂不断于贾母耳畔吹风曰思念妹妹,欲令贾母派人将黛玉接来荣府居住。贾母疼溺宝玉,便也无事不依,遂道曰令你大哥哥去接他们兄妹,他们是断无不来之理的。之后贾母自是将此事吩咐了贾珠,贾珠自己亦是多日未见煦玉,心下分外想念,遂欣然应下,之后便抽了一日空闲前往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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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一)
? 上回说到贾珠得一日空闲,遂前往林府,顺带领贾母之命将林氏兄妹接来荣府居住。此番待贾珠在府门前下了车,便见林缙家的小子林士简迎上前来打躬行礼。贾珠见状便开口问道:“此番怎不见林大管家?大少爷目下正在何处?”
林士简则答:“回珠大爷的话,大少爷并了家父正在书房中查阅今春的地租子呢。”
贾珠只道是煦玉现下有事正忙,自己便莫要前去叨扰,先行前往应麟则谨处请安便是。待闻罢煦玉是在查看林府春季地租,便也心生好奇,欲看看林府收成如何。素日里荣府的地租、年终收成之类均是自己在接收,遂便也止不住欲将两府比较一番。随后亦不待人通报,便径直前往煦玉书房。
此番待贾珠行于门外之时小厮方才通报一声,房中煦玉闻见忙立起身来迎出,便见贾珠已笑盈盈地掀帘而入。二人相见,自是喜不自胜,执手相拥,彼此互道寒温,煦玉率先曰:“近日来诸事繁忙,未曾得一闲暇前往荣府请安,致使我二人多日不曾相见,心下思念非常。”
贾珠闻言笑曰:“如今亦非独你我二人相思,珠儿此番前来,正是受了祖母之命,亦是因了宝玉想念妹妹,遂命珠儿来接你们兄妹前去居住。”
煦玉则道:“待府中事毕,我自当领着他二人前往拜见请安。只今日手边尚有些许事需得料理,珠儿莫若今日随我一道居此,明日我再同你一道前往荣府。”
贾珠答:“悉听尊便。”
二人议毕,贾珠方将目光转向煦玉之前正看着的账目之上,不经意地瞥上一眼,不料却暗地里眉尖微蹙,开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是哪一处庄子上的?”
煦玉见问遂答曰:“是城外清源村的。怎么了?”
贾珠又问:“庄头是谁?”
“正是林缙家的三小子林士酉。”
“林士酉?我记得林缙家的小子就是林士简,其他都是丫头。”
“这哥儿是庶出。”
贾珠闻言,嘴角泛出一丝颇具玩味意味的笑意,随后又不动声色地对煦玉笑答:“无事,我这是头回见林府春季的租子,有些好奇罢了。”
煦玉听罢亦不多问,二人遂从书房一道并肩行出,往了应麟的小院行来。
话说贾珠此番来此,除却向应麟则谨请安之外,亦是为自己方才建好不久的温泉山庄趣园而来。趣园建成之后,贾珠自己倒也用之不上,然若是令其荒废于此,亦并非是贾珠的行事风格。不若将之开发为一处度假名胜,令些王公子弟前往休闲消费,还能借此产生些许利润,赚上一笔。加之之前贾珠便已在应麟则谨跟前承诺待趣园建成之后便令他二人迁入居住。彼时应麟闻知便兴致盎然,即便素日足不出户的亦是择了一阴霾落雨之日与则谨一道坐车前往探视,览过之后便对该地很是满意,只待趣园修缮完毕之后便就此迁入。而贾珠只道是应麟则谨居于此园,既可令自己对他二人略尽孝心,又可托他二人助自己监管此园。届时他可将此园前半部分用于经营谋利,后半部分则由他二人居住。他再聘请一品行谆诚之人代他具体经营管理此生意,则不愁不会赢利。
前往应麟处拜见后,再将趣园之事商议完毕,贾珠道曰待自己寻到合适之人将趣园各处打理妥当,届时便恭请他二人入住。应麟闻罢很是欣忭,口中虽言此番是贾珠令自己居于此处是为让自己代为照看园子,然亦是止不住连声叫好。随后又询问荣宁二府的省亲别墅筹算得如何。贾珠只道是自己特意荐了山子野先生筹划起造,头上老爷们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高卧家中,他家老爹更是因了有长子信任倚仗,更是乐得撂了手不管,素日下了朝不过随处闲逛看望罢了。筹建的个中事务均离不了自己,遂直到今日方才得闲前来林府请安。应麟闻言倒也颇具兴味,只道是这省亲别墅亦算是为彰显皇家天威气派,又为添增自家颜面之物,自是倾其一府之财,别墅建成之后定也很是可观。
当日夜里,贾珠自是忙里偷闲,索性依了煦玉之言歇在林府与之厮守缠绵。直至此时,心下方才有了一丝放松侥幸之感,暗忖曰如今林家高堂皆离,煦玉作为林家嫡系长男,林家再无人可干涉其终身之事,从此再不惧他人逼迫强制。如此念着,贾珠不禁心下窃喜,虽不可将此等“幸灾乐祸”的心思道出令了煦玉知晓,然贾珠仗着夜色的掩映,在前往卧雪听松室的路上均将身子挂在煦玉身上傻笑不止。煦玉则半拖半抱着贾珠宠溺而又无奈地说道:“此番珠儿可是遭逢了何样喜事?这般喜极忘形,且告知与我一道乐呵乐呵。”
贾珠则故意卖关子:“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煦玉对曰:“便是玉哥我亦不可告知?”
贾珠摇首说道:“不可不可,都不告诉~”
“……”
随后只听贾珠又道:“不日前,我将趣园以一万两银子抵押在了当铺里,玉哥,我与你银子,你替我赎出来,今后趣园就是我二人的私宅,大可用作厮守幽会之处……”
煦玉闻言一惊,反问道:“一万两?!趣园乃是你耗费不少心血方才建成之处,又是你我二人新婚燕尔厮守游乐之地,区区一万两银子便将趣园抵押了?珠儿你急需银两吗?”
贾珠听罢未答,却是笑问道:“玉哥很喜欢趣园吗?”
煦玉颔首对曰:“很是喜欢。”
贾珠遂笑着否认:“喜欢很好~我此举并非是为了银子,总之帮我赎出来就行了,地契亦由你保管……”
煦玉则道:“你之前在先生跟前道曰欲请他与公子迁入此间居住……”
贾珠对曰:“不错不错,先生并了公子可先行居于该处,正可帮我顾看着,我再寻一可信之人经营料理,如此便也不至于荒废了……”
煦玉见贾珠已是自有主张,便也点头首肯。二人一面如此腻歪在一处往了卧雪听松室行去,一面歪缠着低声细语地道着甜言蜜语。彼时周遭一片静寂,万籁无声,遂在他二人入了前厅之后,屋内传出的丫鬟们的争执之声便清晰地传入屋外二人的耳际:
“……你本便不是这府里的人,也不跟了我们一窝里‘吃喝’,被你主子硬塞进这屋里来,谁知道你跟你主子安的是什么心!……”听声音便知说这话的人正是巧兰。
随即另一个人冷哼一声,遂对曰:“你们犯不着这般拿枪带棍地泛酸,我原不是这府里的人,月银也不跟着这府里拿,当初在那府里珠大爷跟前也是大丫鬟,如今在了这府里难不成还较你们低了一等去?!偏何受你们挤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跟这屋里当初去了的两个丫头一样,成日间搔首弄姿行些狐媚子的勾当……如今大少爷正当孝期,难不成还能娶了你去?!”正是晴雯的声音。
又一个声音顿时急道,似是已恼羞成怒:“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蹄子,活该撕了嘴烂了舌头!仗着自己有着几分姿色,被你主子送到这府里来就不安好心!当初我们也算是这屋里太太正经放在少爷房中的人,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偏生硬挤了进来,还趾高气昂地排揎我们,怕不就是为了自己能霸拦汉子!……”这是初兰的声音。
“哼你少在那处乱嚼舌根,我虽不是这府里的,来了这处也不过是做我该做的。何况大少爷也不常在这家里,我连少爷人也见不着,不过在这屋里帮着做些针黹。谁像你们,成日间夜里便鬼鬼祟祟的,将些心思手段都使在那上面……”随后两拨人便吵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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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二)
? 这边厢贾珠与煦玉正静立在帘外倾听,贾珠敛下方才还荡漾在面上的憨笑,慢慢在嘴边抽出一丝冷笑,缓缓从煦玉身上直起身来,暗忖道:“背地里指桑骂槐地说我‘霸拦汉子’,这群丫头还没做上姨娘便嫌我霸拦着汉子,我守着我自个儿的人还让别人说三道四的……这群丫头贼心不死,还做上了姨娘的美梦呢……”
一边煦玉早已气得面色铁青,怒从心起,觉察到贾珠从身上松了手,随即便掀了帘子一步跨进屋来,正待张口训斥一通,不料却忽见一把不知是谁扔的铜剪迎面飞来。一旁贾珠见状忙地使力一把推开煦玉并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将剪子接下。屋内众人见罢皆惊得目瞪口呆,惟有贾珠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剪刀飞来的方向的那人,缓缓开口问了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是恨不得扔对方剪刀拿人命尝啊~”
煦玉听罢回过神来,横眉怒目地说道:“这都反了反了,背地里议论主子,乱嚼舌根,胆大妄为,成何体统!我见你们都大了,我留不住你们,明日一早便命了林缙家的将你们妈唤来通通领了去!”
三个当事的丫头闻言呆愣了片晌,见此番煦玉乃是动了真怒,便忙不迭一道跪下哭着哀求,初兰巧兰先道:“少爷开恩!少爷开恩!我们不过是丫头之间闹架,也没料到少爷就在门外,扔剪子也是一时失手!我们再也不敢了,少爷要打要骂的只管发落,只不要就这样子让人出去了!我们打从太太还在这府里之时便被指派来伺候少爷,如今是多少年的情分了,从里到外又有哪里不是少爷的人?!除了少爷还能跟着谁?如今这会子给撵了出去,还拿什么脸见人?……”
一旁晴雯哭道:“我本来也是珠大爷送来伺候大少爷的,如今大少爷便是嫌我,想法设法地要打发了我,也求少爷把我退回珠大爷那处!……”
座上贾珠闻言忙地对身旁煦玉赔笑着说道:“总归了这晴雯是当年我要来送给大少爷的,纵然有错处,也请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珠儿的面上,宽恕了这次,教训一番便是,珠儿在这里替晴雯给少爷赔不是了……”
另一边煦玉心下亦知自己断不可就此将晴雯撵出府去,那不是明摆着给贾珠没脸。而贾珠既已如此说,更是给了自己台阶下,他自是乐得就此拾阶而下,遂对身旁贾珠道句:“既有珠儿求情,玉哥到底不能驳了珠儿面子。”言毕便转向晴雯说道:“此番你先下去,好生闭门反省!”
打发了晴雯,遂又转向地下跪着的初兰巧兰说道:“今日时候不早了,你二人亦先行下去,待到明日再行理论你二人。”说罢挥了挥手,欲将她二人也打发了。
而那初兰见煦玉并未当场发落了她二人,自诩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更触动了过往的心事,便忙不迭地扑身上前,一把抱住煦玉的双腿哭求道,声泪俱下:“此番还请大少爷开恩啊!这前不久才刚打发了雪莲翠莲她两个,说是年纪大了,放在这屋里也没能收了房,因而被赏给了小子们。如今不过剩下我们三个,少爷身边惯常用的人也不多,好歹留着我俩,念着我们年纪尚且不大,也是被少爷收用过的,看在这多年的情分上,留着我们伺候少爷!如今这府里老爷太太没了,就是大少爷一人做主,我们也找不到人替我们着想。我们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求少爷念在我们这些年都是尽心尽力服侍您的份上让我们留下,莫要打发了我们!……”
煦玉闻言,面上虽不动声色,然心下却很是不舍。一旁贾珠见状自是明了,只道是自己还未曾气量大到就此容了这两个丫头在煦玉房里,而但凡他二人今后有个甚小别长离的,指不定煦玉便为这两个丫头引逗了去。彼时的爷们何尝将与丫头行房当回事儿?更何况屋里又没有一个半个太太制约着,若是就此将丫头搞大了肚子,指不定就此收房上位,这屋里没有个太太,这些丫头做了姨娘后还不将自己当成了太太来做派!念及于此,贾珠心里很是挣扎,虽不欲如一个女人一般跟一帮小丫头争风吃醋,然亦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卧榻之上令了他人酣睡。遂兀自在心中挣扎了片晌,方才别别扭扭地开口说道:“玉哥既然一时亦是无法抉择,不若先打发下去歇了,待明日再行商议亦可。”
话说贾珠如此提议亦不过是以退为进,只道是此世间的男子莫不是男权至上,便是煦玉亦不例外,若是撒泼耍赖胡搅蛮缠只会令自己在对方心里好感全失。莫不如此番以柔克刚,先行展现自己的体贴大度,随后再慢慢计较,劝说煦玉将两个丫头打发了方是。正如此这般思量着,不料却忽闻身旁煦玉开口说道:“不必说了,你二人年纪不小,如今这屋里是藏得住人藏不住心,我成日间亦不在这屋里,放着你二人亦不过是白耽误了你二人,又会徒增‘房里人’的不快。你二人俱是家生子,便也由得这府里分配了。这样,上回林大总管与我道曰欲为他家简哥儿谋一门亲事,寻我商议讨要初兰,彼时我南下在即,遂无暇料理此事,如今得闲方才忆起,正可在此询问你之意……话说林大总管的简哥儿在他家兄弟之中资质最为出色,加之又与我年纪相当,正是适合……”
一旁贾珠听罢这话亦闭口不说了。
而座下初兰闻罢早已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止不住掩面哭泣:“原来少爷早就厌弃了我们姐妹二人,想法儿将我们俩打发了吗?便连去处都准备好了!……”
煦玉听罢打断初兰的话说道:“你莫要误会了,我并非厌弃了你二人,亦非因了今日之事临时起意欲将你二人打发了。实话与你二人道,我今生今世因与人有约,怕也收不了房娶不进人,你二人便是这辈子俱跟着我,亦不过是一丫头的名分,这辈子怕亦是守活寡的命。莫不如现下便寻一适宜的人家将终身大事托付了……那简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跟随着我做事。今后他老父林缙作了古,便是他继承这管家一职。之后我亦是寻了简哥儿来问,他答曰亦是属意于你。他既如此说,想必婚后亦不会苛待于你,由此我方才应允。若是换作别人,我亦不会就此允了此事……”
初兰听罢煦玉之言,心下只认定了煦玉是想法儿将自己打发了,遂心下绝望,万念俱灰,亦不听煦玉解释,亦不作他想,只木然地胡乱应承下来,拿丝帕捂着脸赌气地跑了出去。另一边巧兰则战战兢兢地问道:“初兰是这般下场,我的去处少爷莫不是也都安排好了?”
煦玉听罢则眉间微蹙,一副尚未思量妥当的模样为难地对曰:“至于你我尚不知晓,抑或你自己有甚想法去处?……若是我这处,咏赋不日前娶了媳妇,剩下的作歌与诵词都到了合该娶亲的年纪,又是家生子,按府里的规矩倒是合适的……”
巧兰闻言冷笑一声,对曰:“原以为我们跟了少爷这么些年,少爷待我们姐妹会与别个不同,不料却仍是跟了府上其他奴才一般,有朝一日厌弃了我们,便也一并打发了,容不得我们多待一天……想来初兰还有一个去处,我巧兰却是连个像样的地儿都没有……”之后便哽噎着哭了,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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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三)
? 贾珠从旁见了遂道:“按理我不过是这府里一介亲戚外人,对于这内院之事本不该插话。然大少爷向来与我相好,这府里亦并未将我当作一外人对待,遂如今我少不得说一句,姑娘莫要嫌我多嘴。当初这府里老爷太太健在之时,姑娘或可指望了老爷太太从上令了少爷收房。而若是少爷真有意于你们,又大可求了老爷太太名正言顺地收了放在屋里,也省得家人在外乱嚼舌根。如今老爷太太去了,今非昔比,婚嫁之事不过听凭少爷自己做主。如今少爷是想谁进门抑或从此没人进门,都是一句话的事,无人能再行干涉……姑娘何苦钻那牛角尖,偏只以为待在这屋里才是唯一的出路?话说便是进了这内院,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不过亦是少爷一句话的事,届时又能仰仗了何人去?若是少爷不喜不愿,这在内宅中的日子亦不过是度日如年。而如今少爷尚能为你们安排个中,何不为自己寻一条出路?便如我房里的丫头,各个均是精打细算之辈,当初迎荷便拐带走了你家少爷最喜欢的吟诗,不日前吟诗来信告知大少爷说自己快当三个小孩的爹了;而另一边冷荷则嫁了我手下的千霜,请了大少爷这媒人去喝谢媒酒,直被我手下那一帮没上没下的小子灌得在家躺了两日。而我观新妇那气派,不亚于独门独户家的太太。我跟你家少爷也并非那等刻板不近情理之人,姑娘们有甚想法,但凡合理的,我们倒也尊重。由此我劝姑娘想开些,少爷绝非不念旧情之人,此番如此提议亦是为了你二人着想。若自己有甚打算,不妨就此拿定主意,说出来令少爷为你做主……”
却说这巧兰与了初兰不同,较了初兰更有些主见,亦非死性不改之人,听罢贾珠之言便也兀自寻思了一番,只道是这林府已是今非昔比,当初她二人被这府里的太太放在大少爷房中,默许她二人做了少爷房中人,那时是名正言顺,无论是谁都无话可说。便是有甚不顺心之处,还有头上太太可以代为做主。然如今这林府自是大少爷一人做主,即便被收房做了姨娘,少爷一个不顺心,自己不过仍是任人宰割的命。何况如今少爷便连收房的心都没有了,徒劳地呆在这处又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出了这门另寻出路的好……念及于此,巧兰勉力从地上立起身,胡乱用衣袖摸了一把眼泪,随后便告了退。
待将她三人俱打发了,又唤了别的丫头伺候着他二人洗漱。待众人退下后,贾珠与煦玉并肩躺在榻上相拥而眠,议起方才之事,贾珠率先说道:
“珠儿自是明了玉哥用意,便是既念我之情,又念那两丫头之情;既不欲那两丫头留在这屋里令了我为难,又想法设法为那两个丫头安排,希欲那两丫头有个好去处……”
煦玉听罢不言,似是默认。
贾珠又接着道:“事到如今,我亦不欲去管那两个丫头了,随她们留在何处……不过明日里玉哥便随我一道前往荣府,既是请安,我们又正可守在一处。近日里事多繁忙,那府里一日亦离不开我,我二人若是分在两地,不知何日方能重聚……”
煦玉闻言亦无甚反对之处,便也首肯:“三载丁忧在家,想来倒也得空不少,正可借此时机敦促熙儿好生勤学苦读,待三载孝期过后,正可赶上下一届的科考,以期能够一举成名。届时黛丫头亦到能谈婚论嫁的年纪,为她谋得一门适宜上佳的亲事,便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贾珠听罢笑曰:“有你这前科探花、京城第一才子倾力教导栽培,还怕熙哥儿没有那雁塔题名之日?”
煦玉则道:“如今我尚且有闲,只恐届时熙儿顾念杜兄之情,不肯长期随在我跟前习学。”
贾珠说道:“便是这等小事皆要顾虑,你这做兄长的还真是劳心劳力~”
煦玉对曰:“此亦系无可奈何之事,府里高堂俱离,他姐弟二人可仰仗之人便惟有我这一兄长。他二人年纪尚小,老爷临去之前亦是千叮万嘱,令我千万照料好他二人,我自是责无旁贷……不若珠儿你那府上,到底还有老爷太太为其下儿女做主呢……”
贾珠闻言嘟囔一句:“我倒情愿没有老爷太太做主,如此还能自个儿为自个儿做主!……”
煦玉听罢不甚明了,正待再行细问此言之意,然贾珠却不欲再谈。之后二人径直厮磨缠绵一阵,芙蓉帐中,香焚兰麝,恁的是柔情蜜意、恩爱情浓。情满意酣之后,煦玉命小丫头打水进来,他二人简单清洗一番,随后便相拥抵足而眠,此间一夜无话。
另一边,却说待那巧兰后初兰一步回到外间屋里丫鬟上夜之处,便见初兰正歪倒在榻上垂泪饮泣。巧兰见状随即步至初兰身侧,于炕沿边坐下,劝慰道:“你现在哭也没用,这少爷决定之事,岂是你哭一阵子就能改变的?你好歹冷静下来想想,你到底还好过我,少爷将你配给了林家的小子,好歹今后他还是这府里的管家,你也能做个管家娘子,也不用出了这府。而天知道我今后的下场会如何,被送去跟了少爷手下的小厮还算好的……”
初兰闻罢只不理,照旧自个儿哭着。
巧兰便又说道:“你莫要这般想不开,方才我晚你一步出来,在大少爷房里,听大少爷说了些话,我才觉得少爷是为我们考虑的,毕竟不是所有丫头都能成为姨娘仰仗着少爷过一辈子的。而且珠大爷也说了一些话,我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初兰闻说一旁巧兰提起贾珠,骤然抬起头说道:“你还提他!谁不知道当初就是他将晴雯那小蹄子送到这屋里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大少爷不清不白的,不知道在屋里干什么,素日里少不得在少爷耳边吹风嚼舌根,这才令少爷如今疏远了我们这些正经的屋里人,想打发了我们!……”
巧兰对曰:“话是这样说,但若是少爷铁了心要打发了我们,我们也不能不寻思一个去处。好在少爷现在愿意放了我们,听从我们的意愿,而不是强制领了去配小子。若是我们不愿,想来亦不会强迫了我们。”
然初兰则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个什么意思,你当初进这屋的时候,可有想过有一天会出了这个门?”
这话一出,巧兰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出了一回神,方才支吾着说道:“我当初也是没料到会这样,只当是几年后等少爷年纪大些,房里要人的时候太太自是会令我们做了房中人……谁知太太去的早,现在这屋里只少爷一人做主,我们又如何能再和从前一样,少不得要自个做主!”
初兰听罢道句“我只当是我终身都在这里了,没有其他念头”,之后便将身子转向里间,不再吭声。
外面巧兰见了,心下没趣,只得不去理睬初兰,胡乱地洗漱了一番便也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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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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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