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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14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14节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四)

    ?  次日清晨,煦玉自是知会黛玉熙玉二人收拾一番物什,再携上从扬州带回的土仪,以备一并携了前往荣府请安。期间贾珠趁着煦玉忙于指挥府中众人无暇他顾之际,悄声出了书房,暗地里寻了执扇私下里将林府大管家林缙唤至林府花园的一角,并特意嘱咐千万避开府中闲杂之人,莫要令了煦玉知晓。

    而待林缙不明所以、满心疑惑地跟随在执扇身后前来,只不知此番贾珠专程唤来自己是所为何事,自贾珠头回踏入林府以来,还是第一次。

    待走近贾珠跟前,只见贾珠正面向他来的方向负手而立,林缙见状忙不迭地行礼,贾珠亦还了一礼随后只听贾珠率先开口说道:“百忙之中还请林大管家抽空来此真是万分抱歉,只是此番我有一些紧要之事实在是思量不明白,亟待林大管家与我排忧解惑……”

    林缙闻言忙地接上赔笑着答道:“珠大爷说哪里话,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贾珠听罢则道:“大总管既如此说,我便也直说了。”说着将之前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跟前,一手持着昨日在书房中看到的记录了林府春季收成地租的账本,且账本正翻到总收入那一项之上。随后又伸出另一手,其上则执着一张宣纸。这林缙定睛一看,只见其上书有“荣府xx年春季地租”几个大字,林缙见罢不禁眼皮一跳,随后又往下看,其中简单开列了几项名目之后,便是这一年荣府春季地租的总收入。林缙见罢此状,尚且不明此番贾珠为何会将荣府的地租收入视之与自己,正如此念着,又左右来回打量了一番,在扫过两府的收入总计之时神色大变,执着账本的双手禁不住发颤。

    贾珠见状嘴角微扬,知晓林缙已经明了,遂开口说道:“闻说林府的春秋两季租子均是大管家的二小子林士酉接手监管,由此我想林总管对这地租之事自是明了的,遂便将大总管请来请教一番。”

    林缙闻言忙不迭地赔笑道:“是是。”

    贾珠又道:“我府上的两季租子并了年终庄子上的进项都是我亲自接收,遂对于这些进项心中倒也有数。此番我只不晓两府土地在面积相差无几的情况之下为何总收成的数量却相差近一倍?当然我并不否认这些年荣府的土地庄子亦经由了些许变革,在水利、灌溉、栽培技术上有所革新,加之我遣往监管之人得力,遂较起一般土地的收成倒也高出一筹。只不想这林府的地租收成竟与了我府上的相差如此之大,是因了土地贫瘠、荒年遭灾、农民懈怠抑或是……”

    这林缙听罢这话顿时了悟,忙解释道:“大爷教训的是,这些年都是孽子在监管这两季收成,我因忙于府中事务,未曾多加留心土地上的事。此番亏得大爷提点,我即可便前去拿了孽子问讯,追究他监管不力之责!……”

    贾珠闻言笑曰:“大总管莫要心急,此番收成差距如此之大,只怕不单单是因了监管不力之故。我想大总管对于这府里管事之人的各种勾当内情较我更为清楚,此乃痼疾,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并非我一己之力便能去除。只不过大少爷为人大总管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眼中揉不得渣滓。大总管料理这林府多年,名声颇佳。令公子从这收租一事之中揩了多少油水姑且不论,此事一旦传入大少爷耳中,大总管怕就要晚节不保,多年所积累的名声与信用度也一并被二小子给带累坏了……”

    林缙亦非懵懂糊涂之人,一听这话便已了然,忙不迭说道:“此番多谢珠大爷提点成全!多谢珠大爷提点成全!我随后便回去教训那不肖的孽子!”

    贾珠又道:“其实此番我私下里令了执扇寻了大总管前来,除却你我并了执扇三人,并无第四人知晓。正是出于此顾虑,不欲此事为其他人知晓,我此番方才私下里将大总管唤来商议此事……或许林大总管在心里怨我不该多加干涉林府内部之事,只是总管亦是明白的,我与少爷从小一道长大,自小感情深笃,也是这府里的亲戚,也不情愿看着大少爷被蒙在鼓里不明不白的,由此我少不得……”

    林缙听罢便知贾珠是以此事为把柄威胁自己,然到底是自己小儿子出了茬子,落了话柄在人手中亦是无可奈何,只得迎头接下,忙对曰:“是是,小的明白,珠大爷自是不肯令了大少爷吃亏……小的在此恳请珠大爷网开一面,看在小的这张老脸的份上宽恕了小的那不成器的孽子这次,小的回去定令他好生反省,再不敢出这错……”

    贾珠又道:“此番我有一主意,还请林大总管思量。想必林家二小子在春季地租一事之上出了纰漏,亦是因了对监管土地收成一事有所生疏、力所不及之故。这般好了,我手下之人虽并非有甚过人之处,然在如何提高收成增加地租之事上却有些独到之处,若是林总管不嫌弃,我可将人派了来协助林二哥儿一番,保管明年收成大为提高,林大总管意下如何?”

    林缙闻言自是知晓贾珠唤人来哪是为了协助指导,分明便是为了派人来监视他家小子,以免他一家总揽此事从中徇私舞弊。林缙听罢只在心里慨叹真乃好深的心机城府,论这等制约人软硬皆施的手段,自家少爷十个怕也抵不上他一个。然处于落人口实的境地,他亦无法开口拒绝,遂只得答应下来,赔笑道:“如此便多谢珠大爷费心了。”随后又讪笑着说道,“珠大爷的大恩不言谢,今后大爷若是有甚差遣,尽管知会小的一声,小的定然义不容辞!……”

    贾珠一听这话正合他意,只在心中叹道果真是久谙此道的总管,行事应对果然伶俐,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遂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忽地忆起一事想请教总管一番,这林府内院的丫头下人,近年来可是都由你媳妇负责分派?”

    林缙虽不知贾珠此问何意,然亦是照实回答:“不瞒珠大爷,惯常这府里的下人除却主子们看中指定的,其余的都是由府里管事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再分派往府里各处。从前这府里的下人除了太太从娘家里带来的,便是这府里的家生家养的,此外便是从外头买来的。少爷小姐们屋里的人惯常都是由太太亲自挑选来再派去的。如今这府里老爷太太都仙去了,按理自是应由大少爷本人挑选安排……”

    贾珠听到此处则打断林缙之言说道:“如此说来,你夫妇二人尚且负责着这府里下人的采买之事?”

    林缙点头答道:“正如珠大爷所说。”

    贾珠闻言轻笑道:“如此甚好,此番我算是找对了人。你亦知晓,大少爷屋里的丫头已去了两个,如今少爷还欲将另二人也一并打发了。总归现在房里正是缺人伺候,待用之时总也寻不到人,亦不成世家贵胄的体统……”

    林缙听罢忙对曰:“大爷说的是,这大少爷房中无论如何是万不可短了人手的。我即刻便去禀明了少爷,再选了人送进来。”

    贾珠对此话点头首肯:“甚好,如此便不怕需要之时短了人手。”

    林缙又忙道:“不过新送来的人到底无法与了府里老人相较,少爷身边正缺大丫鬟,不若先将少爷身边那些素昔为人伶俐、手脚勤快的二等三等丫头派去供少爷使唤着,新来的便先行在屋里干些杂事,之后再选那合意的近身伺候少爷……”

    贾珠则道:“何必如此麻烦,这府里老人虽是熟悉府里事务,然到底因了年龄所限,指不定那一日就到了配小子的年纪而被拉了出去,如此少爷不是又需更换伺候之人。如此不若直接唤了年幼的丫头,令府里老人媳妇教导一阵,便也使得顺手了。若是令了那有些年纪的丫头,人大心大的,少爷惯常不在这内院里,没看到的地方,指不定就生出其他事端……”

    这林缙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贾珠说了这一大圈,目的便是不欲那年长的丫头贴身伺候煦玉,虽想不明白贾珠此举到底是出于何意,然转念又想如今这大少爷房里的大丫鬟雪莲翠莲初兰巧兰就要去了个干净,这大丫鬟便惟剩下当初这珠大爷送来的晴雯一人。珠大爷偏要寻了那年幼的丫鬟伺候,莫不是为了便于掌控?虽如此寻思着,嘴上亦答应道:“珠大爷既如此吩咐,小的便全按大爷吩咐的行事,令媳妇家的领了丫头子儿去少爷处供他挑选,选中的丫头便留下,今后便仰赖珠大爷并了晴雯姑娘教导栽培了。”

    贾珠听罢颔首,心下很是满意,说道:“如此甚好,一切拜托林大管家用心了。”

    林缙闻言再三再四地担保应承,行罢礼后便也去了。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五)

    ?  却说这林缙别了贾珠后便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回家中,将自己二小子林士酉唤来,再命人将房门关了,呵斥道:“孽畜跪下!”

    林士酉见状虽大为惊异,然只得依言跪下。

    家人见老爷归家是满面怒容、正待发难的模样,皆不知出了何事。一旁的林缙家的便忙问是怎么回事。林缙只怒气冲冲地指着地下跪着的林士酉说道:“你去问这个孽子,都是他干的好事!”

    林士酉则道:“孩儿不明白,此番爹是为了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是有小人在外乱嚼舌根,以至于爹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生出了误会?”

    林缙听罢怒道:“还说外人乱嚼舌根,要不是你这孽畜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会落下把柄在外人手里吗?!”

    林士酉心下一惊,只道是自己惯常所行之事怕是为人抖了出来,遂对曰:“敢情爹这是在外受了那干子小人撩拨,这会子就疑心是儿子做了什么,儿子惯常都在城外的庄子上,哪能在外兴什么风浪?……”

    林缙怒斥:“畜生!你以为我不知你素日里在外面干的好事?!仗着山高路远这府里的主子顾看不到,你在庄子上便也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如今便连府里的租子也惦记上了,我这老脸都被你这畜生丢尽了!”

    林士酉听罢这话已是方寸大乱,惊遽地问道:“爹是听了何人说的这话?”

    林缙顿了顿,长叹一口气答曰:“是那荣府的珠大爷。”

    林士酉闻言惊道:“这珠大爷怎的跟爹嚼这舌根子?这府里记录租子的账本都在大少爷手中,他是如何知道的?!”心下则暗忖“这一府外之人怎的知晓我暗地里干出的事”。

    林缙气急顿足道:“今日他将咱府里的租子与了他府里的收入相比,数目差距甚大,你这孽畜所做之事还不通通曝了光!真气杀我了!想我一家世世代代在这府里做事,当初林老太爷尚在姑苏未曾来京之时祖上便已随行侍奉,是这府中当之无愧的老仆,世代皆担任管家之职。如今这几代积累的名声都坏在了你这孽畜身上,更是落了把柄在府外的人手里,让我以什么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林士酉听罢亦是大惊失色,垂着头喃喃自语道:“……这几年府里老爷太太都离了京,少爷不理俗事,每年不过按例收租,收多收少亦不多问。儿子藏掖几分少爷亦不知情,所以这次心大了些,哪知却……”

    座上林缙听罢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跳起来一巴掌甩在林士酉面上怒斥:“畜生,还有脸说这话!素昔里这府里的主子对了咱家无不是恩重如山,便是因了对咱家信赖有加,离京之时老爷方才将大少爷并了京城的林府托付与我,千叮万嘱令我千万照料好大少爷并了这府里。如今你偏趁着府中主子离世、无暇他顾之时生出这等恶事,罔顾这府上主子对咱家之恩,令我生生成了忘恩负义之徒!……”

    “……”这林士酉听罢老父训斥,只得不住地磕头赔罪认错。

    林缙训了这许久总算将胸中怒气发泄了一二,随后便定下心神细细寻思一番。心下暗忖曰此事虽本是自家二小子有错在先,然若是按了这府里从前的主子,对了这等俗事怕也理论不到,但此番自家小子不过刚动了回手便立即为这珠大爷觉察,原本以为这珠大爷亦是如自己府上的少爷那般高旷自适、不惯俗务,不料却实在是个精明万分的主儿。可知当初盛传的这珠大爷掌管着那头府里的上下诸事所言非虚,更断非那府里的其他老爷那般只知享乐、易于糊弄了。思虑了片晌,遂开口对自家小子说道:“可知如今是今非昔比了,这府里自老爷太太南下扬州之后便惟有大少爷并了邵先生苏公子在了府里,大少爷更是时常不在这府里住,大少爷除却素日里申敕大伙儿莫要怠慢了先生公子之外,便也无甚在意之事,由此这府上的家人莫不懒散懈怠。因而家人放诞豪纵、藏掖揩油等事便也屡有发生。可如今这珠大爷不知为何似有帮衬大少爷之意,可知这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儿。听大小子说上回这珠大爷领着小少爷大姑娘前往扬州与大少爷会合,这扬州衙门里的内宅之中莫不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结果都被这珠大爷给一一降住了。那人平日里面上观来虽是一团和气,然内里却是个精明过人的主儿,在自家府上便混得风生水起,阖府称赞,难保今后不在咱府里使些手段……如今他虽保证不将此事告知与大少爷知晓,却也向我提议欲派自己之人前去庄子上协助你监管……”

    林士酉听罢惊道:“老爷,这、这分明便是监视!……”

    林缙颔首以示肯定:“不错,可如今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矮人一截,我又有什么办法!”说到此处心下又是来气,劈头盖脸地对座下林士酉诘斥一通,“……都是你这不成器的孽子!你若是能肖你长兄简哥儿半分,也能跟随在大少爷身边当差,让大少爷器重信任,我何苦担心至此!……”

    之后这父子二人统共又说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林缙方才将战战兢兢的林士酉放了出来。期间的谈话训诫,则不消赘述。

    却说这边贾珠目视着林缙远去的背影,心下冷笑道此番寻了那年幼的丫头贴身伺候煦玉,自是为了防止年纪大的有了别样心思,若是丫鬟中人人都做着成为大少爷姨娘的美梦,自己这名正言顺的原配还不成日间将那心思花在如何应对那丫鬟的狐媚子手段上。不若防患未然,寻些不谙人事的丫头,如此亦能省心些许。然转念一想,自己如此费尽心机地杜绝煦玉为其他女人逗引了去,是否太过多心敏感了?随后便又忆起当初在扬州之时,那胡姨娘百般作祟,煦玉仍然矢志不渝,由此贾珠便又觉自己低估了煦玉的意志与对自己的情意,遂只觉自己倒像是多此一举了。

    不过此番他能发觉林士酉贪墨一事,倒也算是大有收获了。虽说知晓这家人领着宫中支出的银子暗地里挪用些乃是无可避免的现象,但若均像林士酉这般贪法,一季的租子与荣府相较堪堪少了一半,长此以往,这林府宫中的银子还不够他一个人贪的。何况煦玉素昔便也不惯俗务,虽说家人这等行径落在他手里,他眼中揉不得渣滓的是绝不姑息。然到底尚需有人将府中之事监管打理着,否则这家人还不无法无天了。按例府中内务皆应由府中的太太一手掌管,但如今林府中贾夫人仙逝,煦玉又尚未娶妻,弟妹年幼,遂府中内院乏人,自是给了府中下人可乘之机。思及于此,贾珠冷笑一声,只道是别人如何他尚可忽视,然这偌大的林府上下皆是煦玉的财产,他又如何会姑息放任了那等吃里扒外的小人将这家财给败了?遂无论这府里家人对于他的介入有何不满,他亦是顾不得了。

    之后贾珠又寻思一番方才与林缙的谈话,依了方才林缙之言,今后选来伺候煦玉的丫头因了年幼生疏,且房中其他大丫鬟均去了,惟留下晴雯,只道是会令了晴雯带领教导着一干新晋的小丫头。念及于此,贾珠哑然失笑,心下暗忖可知晴雯素日里亦是掐尖要强,惯常对了小丫头婆子等趾高气昂,私下里不自觉地得罪了许多人。若是令了她领导支使一干丫头,还不闹得怨声载道。遂贾珠又忙不迭地命人将晴雯唤至跟前,耳提面命一番,告诫她莫要行那欺压他人之事,便也算是为自己积了功德,若是不知小心谨慎、行止间留个心眼儿,平日里广积人脉。有朝一日若是被人捡了漏子落人话柄,只会为人落井下石。届时大少爷一气之下发难,便是贾珠本人亦保不了她。晴雯本素聪明伶俐、锦口慧心之人,听罢亦记在了心里,答应着去了。

    此番刚打发了晴雯,这边煦玉便令人前来将贾珠唤去书房。贾珠闻讯前往,只见书房里煦玉正与寄居在林府的杜世铭商议。杜世铭见贾珠到来,忙地起身向贾珠行礼,称贾世兄,贾珠亦还了一礼。双方礼毕,各自落座,只见此番煦玉与杜世铭所谈之事正是近日里杜世铭将了老家的老母并了妻子以及一名十岁大小的女儿接到了京城,遂杜家全家如今是一道寄居在林府之中。而将杜家全家邀请到林府居住亦是煦玉授意,杜世铭再四婉拒道谢之后亦是首肯,即刻遣人南下扬州将家人接到京城。阖家刚至府中,杜世铭领着老太太、杜夫人并了杜姑娘并了众家下人等来到煦玉跟前拜见致谢。煦玉将林府东边的厢房一套五间房子供与杜世铭全家居住。此番因了煦玉需领着黛玉熙玉姐弟前往荣府居住一段时日,遂唤来杜世铭招呼吩咐一番,道是令其勿要拘束,尽管与家人一道居于此处,当成自家一般。若有要紧之事,可就近寻了应麟商议抑或遣人前往荣府。而杜世铭闻罢自是再三道谢,随后三人又闲话了几句,杜世铭便退下了。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六)

    ?  这边待煦玉领着黛玉熙玉两姐弟将诸行李并了需携往荣府的土仪礼物之类收拾妥当,随后一行人便坐车前往荣府请安。到了荣府,兄妹三人照例先入了贾母院中拜见贾母一番。贾母先是拉着煦玉的手上下打量一回,只道是煦玉此去又消瘦了,贾珠则打趣曰煦玉此去只差点便将性命交待了。众人闻言皆担心一番,只煦玉曰“无甚大事”。随后贾母便又搂着黛玉熙玉姐弟哭一阵。又吩咐兄妹三人就此留在这府里居住一阵,莫要急着回去了。彼时宝玉宝钗迎春等人皆在贾母房中,遂黛玉便将带来的纸笔等物赠与了他们。而一旁的宝玉在心中品度着黛玉,虽着一身素服,然数月不见,却是出落得越发超逸了,愈发酷肖其兄的气质。心下很是痴赏。遂暗地里叫住黛玉,将水溶所赠的鹡鸰香串珍重地取出,转赠黛玉。黛玉见状忙地回头瞥了煦玉的方向一眼,闻说这是北静王所赠,亦不接过,只将那珠串推回宝玉手中道句:“既是别人赠你的,你收着就好了,这会子给我做什么。”宝玉见黛玉不取,只得自行收着,暂且无话。

    见过贾母,黛玉又领着熙玉前往王夫人处拜见,贾珠则与煦玉前往外间面见贾政。王夫人面上虽无甚欣忭的神色,倒也和蔼客气。这边贾政见罢煦玉,心中很是快慰,彼此叙谈了一番,吩咐煦玉可好生在荣府与贾珠住上一阵等等,诸如此类,不消赘述。

    而贾珠虽人回了荣府,然仍是记得当初的承诺,即刻便指派了在千霜手下的一个老伙计,惯常精明细致之人前往跟随林士酉监管林府的土地地租一事,料想此番那林士酉即便胆儿再肥亦未尝敢在生人眼皮之下藏掖。

    随后未待贾珠在贾政处待上半刻,那小厮便来通报曰琏二爷并了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贾珠闻罢对贾政告了退先行去了。此番他三人前来不外乎是为商议修建园子等事,因了贾珠昨日里并未待在荣府,众人寻不到人,只得今日再行前来。遂贾珠又忙不迭地跟随他三人前往宁府商议诸事,一路上又闻说贾蔷将前往姑苏采买戏子一事,贾珠心下寻思这贾蔷为人倒还忠厚,对择了此人前往自己倒无甚意见。又闻说了会与他一道前往之人的名字,其中正有那赵嬷嬷的儿子赵天梁赵天栋二人,贾珠闻言便也明了,只一笑而过不置可否。

    而一旁贾琏便也笑着打趣贾蔷曰:“若非因了你是府里珍大哥举荐的,我便也另寻他人了。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求了我三四次了,想要谋个事儿管管,我这还没找到空缺呢。”贾蓉贾蔷听罢便也佯装歉意地对曰:“那可不好意思了哦琏二叔,侄儿捷足先登了。”

    只这话倒是提醒了贾珠,观其行径,贾芸此人倒是一个孝顺忠义的汉子。可知贾府虽家大业大,最终败落之后真正愿为这个家冒险奔走之人并不多,然贾芸却正是其中之一。贾珠向来最为赏识那有情有义之人,遂此番便也动了将贾芸纳入自己麾下的念头。不过他并不欲就此简单利用荣府的当家之职赏给贾芸一个事做抑或如书中那般令其从事那在大观园中补栽树木的职务,只太过于大材小用。不过在委以重任以前,他自是会想法令那贾芸彻底为己所感,如此方能彻底为己效力。而说到贾芸,便也随之忆起林红玉,这亦是一个颇富远见卓识的丫头,惯常伶俐爽快,是一得力人选,和贾芸又是夫妻。如此事情便更有意思了。正如此思量,贾珠并了其他三人便已行至宁府大门跟前,遂一并进府商议不提。

    不知历时几何,省亲别墅终于宣告竣工。贾珠待贾敬贾赦赏过之后便前往禀告贾政,以便最终确认后好题写匾额对联之类。贾政闻言则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一旁清客在旁笑曰不若众人试拟了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

    贾政听罢便也同意,随后便念起此番京师第一的才子不正居于府中,若是能令他题写这对联匾额定能令那园中之景生色不少,遂忙不迭地欲贾珠前去将煦玉唤来。

    不料却闻贾珠如此说道:“老爷所言固然在理,以玉哥之才,题写对联之类自是无有不精妙绝伦的。只此番贵妃省亲,除却彰显天家威仪之外更旨在全了人伦之乐。玉哥虽为府上至亲,然毕竟并非贵妃的直系血缘,诗词虽妙,然却因了隔着亲疏,未尝便能令贵妃意忺。”

    贾政闻罢这话亦觉在理,遂一旁的清客众又提议曰既需至亲,何不就近便令哥儿一道前往题写便是,到底哥儿高中进士,这匾额对联等亦不在话下。

    贾政闻言亦是首肯,然贾珠心下只道是此事本是宝玉之事,他贾珠何必掺合其间,遂忙不迭地推却道:“众师爷之言甚是,珠儿虽尚能题写一二,只此番珠儿有更为适合之人选,还请老爷思量。想来贵妃尚在闺中之时便疼爱宝玉,宝玉幼年之时亦是倾心教导、亲授诗书,入了禁内之后亦不忘时时忧心宝玉习学之事。由此老爷何不借了这题写匾额对联之机令了宝玉展示一番,正可借此令贵妃能得见宝玉的功业进益,不更能令贵妃欣慰吗?”

    众清客听了这话莫不齐声称是,只贾政冷哼一声对曰:“那个孽子,能有什么进益?”

    贾珠忙从旁劝道:“老爷有所不知,前日里珠儿方才闻掌塾的太爷说宝玉虽不喜读书,然却专能对对联,颇有些歪才情。指不定此乃天意,专令宝玉成了此事。”

    贾政听罢这话亦是沉默了,思量片晌,又令贾珠待宝玉将对联牌匾拟出之后再寻了煦玉一道权衡商议,贾珠则说道:“此番老爷可千万莫要寻了玉哥商议,宁可待宝玉拟出之后留与贵妃亲自裁夺。可知以玉哥性子,便是咱家三个园子亦不够他一个人题写的,哪还肯令他人插手?若是告知与玉哥此事,令他知晓这等大事我们都未知会他令他大展身手,心下铁定不自在。莫若便先行瞒着他,待宝玉拟好之后,再由珠儿寻了时日慢慢从旁劝说,玉哥便也释怀了。”

    贾政听贾珠这话说得有理,便也认同了。随后便遣人前去将宝玉唤来。却说宝玉近日里因了秦钟之事忧戚不尽,遂贾母便命人领了宝玉前往园中玩耍。此番刚进园中,便见贾政的小厮前来召唤他,令他在园门口等待老爷大爷一行人随同逛园,唬得宝玉顿时七魄去了其六。在园门口战战兢兢地立着等候,一盏茶工夫便见贾政在贾珠的搀扶下领着一众清客浩浩荡荡前来。

    贾政行至园门口,此番贾珍已带领许多执事人侍立在旁。贾政亦不搭理宝玉,只令贾珍先将园门关上,待瞧了外面再进去。而贾珠则于贾政分心探视正门之时转向一旁的宝玉低声说道:“莫要惊慌,此番老爷只为逛园。之后若是令你题写对联匾额之类,你畅所欲言便是,尚有为兄为你说情,老爷便也断不会苛责于你。”

    宝玉一听这话,知晓平素老爷最是疼爱宠信兄长,对兄长之言无所不从,遂便也心下稍安。随后待贾政看完正门五间,便领着众人入了园。随后众人是如何品题赏玩,则不消赘述。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七)

    ?  在园中逛了大半日,将主要景物皆题了对联匾额,待到快出园之时,只见道路为大山所阻,只以为是迷了路,不料从山脚忽地一转,便是平坦开阔的大路,大门豁然在前。众人见状便也皆叹有趣。出了园子,贾政便领着众人回到书房,一旁宝玉因了贾政未曾吩咐,便也不敢擅自离开。贾珠见状从旁对贾政道句“既已题写完毕,恐屋里老太太挂念,不若便令宝玉先行回去。”

    宝玉闻罢贾珠之话只喜得浑身通泰,望着贾珠的眼光只如对着再生父母。贾政听罢亦不置可否,惟佯怒喝道:“逛了半日,老太太必悬挂着,杵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疼你也是白疼了。”。宝玉见状忙地行礼,方才退出。

    到了院外,正撞上贾政的一干小厮,众人围上前来将宝玉抱住,都道:“今儿亏我们,老爷才喜欢,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我们回说喜欢;不然,若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今儿哥儿得了这样的彩头,该赏我们了。”

    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

    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另一个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

    宝玉亦未制止,只打趣道:“你们便也只会在我跟前狂,怎不见你们去解我珠大哥哥的荷包扇囊呢?林哥哥的小厮执扇平日里那般张狂,怎的不像你们这般?”

    小厮则对曰:“我的好哥儿,这是什么话儿?谁不知珠大爷身上那荷包是当年贵妃未进宫之前亲手做的针黹,若是动了,哪还有命在?小的可是消受不起!那玉佩更是了不得,据说是叫什么‘冰彩玉髓’,便是将十个小的卖了也赔不起。”

    另一个小厮又道:“至于林少爷,哥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玉佩可是林家的传家之宝,那珠子听说是通灵的,就跟哥儿这宝玉一般,邪乎着呢,一般人怕是降不住……”

    宝玉听罢笑了:“越说越玄乎了。”

    一行人说笑着将宝玉送到二门前,众奶娘丫鬟又触拥着进去见过贾母。只见此番袭人黛玉等皆在贾母房中,黛玉手里正打着一络子。彼时袭人倒了茶来,见宝玉身上的饰物一件无存,便笑道:“带的东西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

    一旁黛玉闻见,抬头打量了一番宝玉周身,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打到一半的络子,出了一回神。

    宝玉见罢,便忙地步至黛玉身旁拾起她手中的络子打量一阵,说道:“上回你说林大哥哥玉佩上的络子旧了,便给他打了一条。今日这个又是给谁打的?”不待黛玉回答,便又腆着脸央道,“好妹妹,你还没有为我做过这些,如今我的荷包扇囊都给小子们解了去,你便将手中这络子送给我作个扇坠儿吧。”

    黛玉听罢则一把夺回那络子说道:“这可不成,我手中做的这个是给熙儿弟弟的香坠儿,才做了一半。”

    宝玉听罢老不自在,对曰:“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你动一回针线,好不容易做一回都是做给哥哥弟弟。好歹我也是你兄弟,怎的也不见你分点心在我身上……”

    黛玉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紫鹃刚好掀了帘子进了屋,正好闻见二人谈话,便笑着插言道:“便是兄弟也分个远近亲疏的不是?你也知道咱姑娘平日间难得动回手做这些,各个都要咱姑娘又如何赶得上都做?所以你也要的话得排着呢。何况你也不是每个姊姊妹妹的,何苦非歪缠我们姑娘不可。”

    这边黛玉又道:“如今我哥哥尚未娶亲,这女人家的活计又没屋里人给帮衬着个,便也惟有我这个做妹妹的留些心。待我打完了这根络子再一并将你大哥哥的络子打了,便与你做一根。”

    宝玉听罢心里便大添醋意,对曰:“你便是帮我大哥哥打的络子,也不替我打个。”

    黛玉则道:“你也莫恼,你哥哥那络子原便是与我哥哥那冰彩玉髓的络子是一对的,我想着帮我哥哥打,便也顺道打了一对儿。想来素昔我们兄妹三个不拘在这府里还是南下扬州,也多亏了珠大哥哥照料,帮着做些个针黹亦不是甚稀罕的事……何况便连贵妃娘娘也为你哥哥做过荷包,我这会子的活计又算个什么……”

    宝玉闻言便也不依,只再三再四地烦了黛玉为他做个,黛玉推托不过便也只得应下了。宝玉见状自是喜不自胜。

    之后一个王夫人屋里的小丫头子儿跑过来叫道:“太太那处来了好多女孩子。姑娘们都去瞧热闹去了。”屋里宝黛二人闻言便也忙不迭地往了王夫人上房中去了。

    ?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八)

    ?  此番林之孝家的正在王夫人跟前商议下帖聘请妙玉入园的事,待二人商议毕,林之孝家的正待出去,便见贾珠掀帘进了屋。王夫人虽在百忙之中,然见贾珠到了这处,亦忙不迭地招呼到自己身畔炕上坐下。而另一边宝钗见上房众人皆忙,亦顾不上他们,遂招呼了宝黛二人一道往了探春房中去了。

    而这边王夫人见了贾珠,复又忆起方才谈及的女孩子之事,遂道曰:“此番见珠儿来了,我记起咱园子新建成不久,园里各个房舍之中亦需着人看守打扫方是。正巧府里近日里亦采买了不少小子丫鬟,正待分配到府中各处,供了府里爷们姑娘使唤。从前珠儿房里那四个丫头加上从外间要来的晴雯统共五个,除了晴雯那妖精似的丫头我看不入眼之外,那四个都是我细心挑选的。好在晴雯被珠儿遣去了别处,后来迎荷冷荷两丫头又嫁了人,如今房中只剩下素云碧月两人了。这点子人手又如何够使唤的?加上如今玉哥儿也时常跟着珠儿一道住,人少了又如何施展得开?由此我思虑着再挑些丫鬟放在你那屋里。别处的丫头小子都分配好了,惟独珠儿你这处,还没有选好合适的丫头。好歹是咱府里的长公子,哪有身边无人使唤的道理?身边的小子丫头人数是断不能落了人后,否则便是失了府里的颜面,便是老太太见了也该抱怨不成体统了……”

    贾珠听罢这话,只得将本欲出口的“太太莫要费心,我身边的小子丫鬟尚且足够使唤,人太多了我亦顾看不过来”之类推托之言咽进肚里,默不作声。

    王夫人又道:“何况珠儿那处情势亦有所不同,绝不能令了那等娇俏轻薄的丫鬟进了那院子。那院子里的爷们儿本就多些,小子们也是进进出出的,若是轻薄的丫头,便也难保不会生出事端来。因此我想选些手脚勤快又不会耍心眼儿的老实丫头服侍便是……”

    贾珠只从旁听着王夫人的话,在方才进屋之时目见林之孝家的之时心下便有了主意,若王夫人执意欲往了他屋里添人,他便设法将林之孝家的红玉给要来,红玉这丫头聪明伶俐,头脑清晰,又很有一番见识主张,跟了那贾芸又是一对儿,若是能得了这夫妻俩相助,则较了他人更为得力。

    如此念着,又听王夫人对林之孝家的吩咐道:“你帮我留心着些,将小丫头子儿中年龄小过十一岁的选了来我这里,待我挑选过后再送到珠儿那处。”林之孝家的听罢答应着去了。

    贾珠听罢赔笑着说道:“此番太太亦莫要心急了这会儿,我那处亦不缺人,冷荷虽嫁了千霜,然好歹千霜还是我跟前的人呢,冷荷不也是那年轻媳妇,仍在我跟前做事。何况若是丫鬟不够使了外间还有一干小子们呢……”

    王夫人则道:“若非冷荷这丫头是我这些年一直看着的,为人还算老实本分,否则我也不放这等年轻媳妇在了珠儿房中了。珠儿这处是定然不可大意了,府上多少人看着呢,我即便如今精神短了不比从前,也不会照看不到珠儿那处。”

    贾珠闻言心下很是无语,只暗道“谁盼着您老人家顾看我那里不成?您管得如此之紧,往了那屋里塞这般多的丫鬟,人多口杂,届时只怕我还得费心打发支开,否则便是与煦玉行事亦添了许多不便”。如此想着便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太太此番既欲往了我那屋里添人,我提议一人可好?”

    王夫人听罢这话问道:“是什么人?”

    贾珠则答:“方才见了林家大娘,听闻她家丫头年龄够了,正待被府中分派下去,我估摸着他两口子在府里年岁也不短了,一对天聋地哑的,为人也老实,想必他家丫头也是本分的人,不如便将他丫头派到我那处使唤看看如何?”

    王夫人听罢沉思片刻说道:“他家的丫头,我怎的不知晓?”

    贾珠道:“他家丫头也不和别家丫头争,只任了府里分配,由此不太出挑,您怕也记不得。”

    王夫人便道:“如此便令那丫头到我这处来我让我瞧瞧再说。”说着便令金钏将红玉带来。总归了贾珠无法娶亲,王夫人便惟对了贾珠屋里的丫鬟之类督之甚严,唯恐丫鬟人大心大挑唆坏了爷们。遂即便王夫人素昔亦是疼溺贾珠,对他的要求便也尽相满足。然欲说服她允许自己将些伶俐清秀的丫头放进房中使唤亦并非是件容易之事。只盼着此番红玉能伶俐些,莫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正犯了王夫人的大忌才是。

    期间贾珠又与王夫人道曰莫要告知了红玉自己的意思,只令她从哪处来便还回哪处去,待今后自己慢慢考查,方才令她去往自己那处。

    而金钏径直前往园子里刚为宝玉命名为“红香绿玉”即后来的“怡红院”之处,将亦是刚被分派在此处看守屋子的红玉唤出。红玉见正是金钏来唤自己,心下很是不解。便询问此番太太召唤自己是所为何事。金钏只推说不知,又道是怕是有话欲询问她吧。这红玉自是聪明伶俐,知晓王夫人素日最厌那浓妆艳抹的丫头,忙将自己规整了一番,换了颜色素净的裙子,将头上的些金银珠钗大都卸了下来,将发髻打理妥当,方才随了金钏一道进了院里来。来到王夫人跟前,便也只顾着低头走路,做那呆愣木讷之状。

    王夫人见了红玉的衣饰装扮,倒觉这丫头看起来素净朴实,又命红玉抬起头来,只见面上生得倒也有几分容貌。之后便开口问道:“你是林之孝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红玉刚欲开口作答,便见王夫人身旁的贾珠从旁直对自己使那眼色,她见状便也心下明了,便也回避了自己的本名,避了宝玉的讳,答道:“回太太的话,我小名唤作红儿。今年刚满十六岁。”

    王夫人一听这红玉年纪亦是不小,已过了自己分配给贾珠的丫鬟的年龄期限,心下便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又问了些诸如在园子里做什么,怎的这般时候才进这府里,怎的不早些进来伺候人。红玉都一一作答了。随后王夫人只吩咐红玉好生在园中看守屋子,这地儿是府里万分重要之地,千万留意了等等,便将红玉打发了。而这红玉告退之后心下亦是疑惑不解,只不知这未曾与自己见过面的珠大爷方才为何会对自己使那眼色。除却提醒自己之外还有甚别的目的,也不明白此番王夫人巴巴地将自己叫了来吩咐几句有什么道理。只满腔疑惑地照旧往了园子里去。而这边王夫人见这红玉并不令人讨厌,便也同意令这丫头服侍贾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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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回 双园建成元妃省亲(九)

    ?  闲话休叙,却说荣府之中众人忙乱到十月之后,终于将园中诸事打点妥当,贾政见罢方略为宽慰安心。随后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于是贾政方择日题本,朱批准奏曰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自此贾府上下一发的日夜不得闲,年也不曾好生过的。

    却说总算到了正月十五省亲之日,期间阖府如何筹划整肃并了那贵妃仪仗排场是如何盛大辉煌自不消赘述。只说元春入园游幸了几处之后,众人方又出园入了贾母正室,此番惟有内眷允其在此。元春欲行家礼,贾母等自是跪止不迭。元春满眼满目垂泪,与了贾母王夫人厮见毕,三人皆在心中存了许多话,只是俱呜咽对泣着说不出。随后又逐个将府中众姊妹厮见一番,周遭众人又劝慰半日,元春方忍泪含笑,回了座上坐下,待东西两府的掌家执事等人并了媳妇丫鬟等行礼完毕,元春左右环视一番,便问起薛姨妈宝钗黛玉因何不见。随后又忙地命人去请,待三人入屋后礼毕,元春又上前各叙别后寒温。随后待母女姊妹话番别后之景并了家务私情,贾政领着贾珠又至帘外问安。

    此番贾政并了贾珠二人先于帘外跪行国礼,随后元春便含泪谓父,贾政则含泪跪启。之后元春又嘱咐曰虽以国事为重,然闲时亦需保养、切勿记念等话。贾政又启曰园中所有亭台轩馆皆系宝玉所题,若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请别赐名为幸。元春闻罢这话心内大喜过望,笑着叹道:“竟也能题写了,果进益了。”

    贾政禀毕,行礼后退至一旁,随后贾珠则上前行礼。此番帘内座上的元春见罢帘外的长兄,心下早已感慨万千,只道是幼时兄妹二人尚且居于同一屋檐之下,尚能并肩而立同堂对谈。然如今阔别相见,却惟能隔帘相望,一个坐闻一个跪启。念及于此不禁又满目含泪,从座上立起身,步至帘边,隔着帘子唤道:“哥哥。”嗓音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包含其间。

    正行礼的贾珠闻罢此声,礼毕直起身来,与了内里元春隔帘相望。

    此番元春率先说道:“哥哥看着较从前瘦削些了,虽国事为重、家事繁忙,然仍记得哥哥幼时体弱,遂恳请哥哥千万保重,且事事宽心,莫要操劳过度。”

    贾珠则回禀曰:“臣贾珠累及贵妃牵怀挂念,万分愧怍难当。臣等既受君之禄,自当担君之忧,殚精竭虑、肝胆披沥,以报君恩。乞请贵妃安心自珍,勿以愚兄为念,剪精损虑。亦请切记于禁内之时惟谨小慎微、朝思夕虑,求得自安为上。”

    却说贾珠元春两兄妹早自幼年之时彼此便也心生默契,此番又是久别重逢,遂在见面之时心下亦是积累了多少言语欲两厢倾诉。然碍于这等场合这等身份,俱是身不由己,遂只得捡些场面之言敷衍,而将那语中真意藏在那字面之外。元春闻罢自是明了,含泪郑重颔首以示知晓。随后又勉力按捺了心下悲苦强自笑道:“尚还记得离家之初,哥哥尝言‘归家亦有时’,起初未曾留意,不料时至今日竟也成了真,哥哥真乃料事如神。”

    贾珠则道:“当初臣之言惟一时凑巧,只当今圣上天恩浩荡,开方便之行,以全臣等寒门阖家团圆之念,可谓体恤万民、以彰孝道。”

    待贾珠言毕,元春又吩咐几句,随后贾珠行礼,与贾政一道退下。

    随后元春又打量一番姐妹中的钗黛二人,只觉二人与了自家姊妹相较则更为出类拔萃。见罢黛玉之时又询问一番其兄弟近况,黛玉皆一一恭顺回答。

    之后又念起宝玉,忙地询问宝玉因何不在。贾母答:“外男无职,无谕不敢擅入。”

    元春即命快引进来,随后小太监出去领着宝玉进来。宝玉先行国礼,随后元春命他近前。从旁太监打起帘子引宝玉进入,元春从座上伸手携了宝玉揽进怀里,上下打量一番,抚着头颈道:“比先竟长了好些,看起来竟比大哥哥还丰腴些。”一时亦是双目盈泪。

    未得述说几回,尤氏凤姐便上来启曰筵席齐备。元春随即起身,命宝玉导引,偕同诸人复回园中。开宴之后,元春命笔砚伺候。除亲题匾额对联赐名作诗之外,更命宝玉并了诸姊妹大展其才,分别为各景观题诗。

    元春此举乃是大有用意,并非仅是应制尚雅抑或考查宝玉进益。却说在元春晋升为贤德妃后不久,景昌帝便退位做太上皇,由太子稌龙荣登大宝、承继大统,改年号为景治,当今即是景治帝。而虽说此番太子得以顺遂继位,期间并未有甚波折,然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帝位稳固、大权牢握。可知景昌帝虽已退位,然在那深宫之中仍然虎视眈眈,令太子只觉自己所行所决全然无法随心所欲,需得顾忌景昌帝之念。此外景昌帝在位时期的政局却丝毫未曾因其退位而发生实质性的改变。朝堂众臣虽亦曾山呼万岁以示效忠新皇,然而私下里朝臣之中仍是壁垒分明,势不两立。更为要紧之事便是景昌帝退位之前尚未将兵权收回,五皇子稌麟尚还掌任兵部尚书兼了步兵统领之职,可谓是一手掌了京畿之外的兵权。而领侍卫内大臣之职这等圣上贴身警卫的调度人仍是前朝老臣,如此这般又如何能令这刚继位不久的新帝能够在“龙椅”之上安寝?思及于此,景治帝惟有明面上维持前朝景昌帝的政局,暗地里则养精蓄锐,慢慢培植自己的亲信,从而待壮大己方势力之后再行翦除异己。

    由此景治帝在继位之后,首先大倡孝道,开省亲之例,便是为向了太上皇并了朝臣彰显自己贤孝德良之面。而元春作为在东宫服侍了多年之人,对于景治帝的这等心事又如何不知。何况当初自己亦是借由了尚为太子的景治帝的这等心思,投其所好,方才得以晋升为贤德妃。如今,为了巩固自己的既得之位,为自己并了家族谋得永恒之利,她自是需再接再厉。

    若论文才,元春自知自身不善题咏,诗才不及了诸姊妹并了宫里与自己平级的吴贵妃。由此便也大借自家姊妹之才,暗自强调自己书香门第的出身与尚才崇贤之名。由此此番省亲,元春可谓是深思熟虑,准备万全。先行由自己亲自题了正殿之匾曰“顾恩思义”并了其对联,定下了颂圣感恩的基调。除却指示宝玉所题之四处景致,其余几处由姐妹所题四字匾额无一不是紧扣了歌功颂德、倡孝扬贤的主题。反倒是宝玉所拟之四首,写了些闲情逸趣。随后将诗歌以彩笺誊录后传与外间贾政等人,贾政更是随之进献“归省颂”,元春见状更是欣忭,可谓正中己意,遂命随行前来的宫人收好届时一并携了回宫。

    题诗并了赏赐过后,太监便命贾蔷领着戏班登台。元春点了四出戏,听罢后意犹未尽,随后又命龄官不拘哪出只再唱两出。元春观罢甚喜,大加赏赐龄官后便命扯了筵席。随后又往了园中游玩,在佛寺中烧香拜佛,并又题一匾。半晌,太监启曰赏赐之物俱已齐备,之后便按贾府众人辈分地位颁发赏赐,只将宝玉之份与姊妹们一样而非按兄弟们的分利。众人接赏,一并谢恩。半时,执事太监启曰:“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这厢元春乍闻,顿时热泪盈眶,心下万分不舍就此辞别众亲而去,遂只得强自堆笑,拉着贾母王夫人又吩咐了两句,竟不忍松开。奈何皇家规矩违错不得,之后不得已,只得忍心上舆回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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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一)

    ?  却说上回元春省亲回宫,便将自己以及诸姊妹所做之诗并了贾政应制所题“省亲颂”整理一番,次日便见驾谢恩,并回禀省亲诸事,将了所题牌匾对联诗歌颂词等一并呈上。景治帝见状,亦是龙颜大悦。阅罢诸歌君颂德之辞,心下只道是虽然那出京查边的九省统制王子腾尚未表态,然至少其亲家贾家荣宁二府此举,倒也表达了对新晋继位的新君的拥戴之意,无论其间包含了多少忠心在内,到底面上观来令人心下忺足。遂景治帝自是赏赐贾政贾珠及各椒房等员许多内帑彩缎金银等物,自是无需赘述。

    另一边,荣宁二府为这省亲大事自是人人尽心竭力,遂十五之后可谓是人人力倦神疲,内里第一事忙之人自是凤姐,因了本性要强,自是事事不甘于人后,唯恐落人褒贬,遂别人尚可偷安拣懒的,她却是万般不能,有事亦是装作无事。而外间第一任重之人则是贾珠,自是因了此乃元春省亲,贾珠为其胞兄,责无旁贷;又因贾珠自幼与元春感情深笃、遂此番亦是事事躬亲,不肯假于人手。这几日下来,几近是日日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

    而相较之下,有事忙的便有闲暇的。内里宝玉自是无事最闲的,按理府中成年爷们无不应酬颇多、务事繁忙,统筹规划、监管安排之类无不事多任重。惟有宝玉无论筹备之时抑或事后收拾之际均派不上用场,又因期间贾政不查他的书,他更是乐得清闲,只终日于内院中各处闲逛辗转,亦无人管他。而外间最闲之人则莫过于煦玉了,只因煦玉仅为荣府之客,无论府上众人忙乱到何种境地,亦没有假手客人之理。何况便连煦玉素来最为擅长之事吟诗作对亦交与宝玉并了其余姊妹,未曾假手他这一外男。起初煦玉心下倒也很是愤懑不平了一番,之后经由贾珠从旁劝慰解释,方才有所释怀。待省亲那日夜里,惟跟随在贾府诸爷们之中随礼,之后待开宴之时方与贾府众爷们一道于外厢观礼。此番见黛玉在堂上赋诗,能夺得锋芒、力压群芳,自是心下大喜。然多日里只见贾珠早出晚归地奔波筹划,在省亲结束那日更是未及回房便靠在自己身上便睡了过去,心内便也大为疼惜。

    而贾珠因了前些日子太过劳累,以至于几日以来的困顿堆积,致使次日清晨到了往日起身的时辰亦未曾醒来。而身侧煦玉倒是醒了,只为不扰醒贾珠,令其多睡半刻,便也并不急着起身,只令了房中伺候的丫鬟取了书来,就势躺在榻上翻阅。而院门外又有家人按了往日的时辰前来回事,均被润笔等人拦在了院外。屋里冷荷听罢人声,掀帘而出制止了外间家人道曰:“大爷这阵子太过劳累,还在休息呢,你们不要吵嚷,无关紧要的事你们就过一个时辰再来。”

    却说这一日荣宁二府倒也无甚大事,惟有宁府那边贾珍过来请爷们去听戏看花灯。虽也跟府里的老爷们禀过一次,然老爷们都只在房中固守不出,便连宁府里贾敬也只顾在自己书房中跟了一波道人讲经论道,而任了贾珍贾蓉等人在那前院搭了戏台看戏。而这边贾珠待睡足之后方才起身,与煦玉穿戴洗漱一番,用过早膳之后拣了手边几件要紧的事处理了,二人便一道前往宁府听戏。而熙玉因了年幼,素昔又与宁府的亲戚不甚熟识,便不欲跟随兄长前往,惟愿留在荣府中跟随黛玉一道在贾母跟前承欢。

    此番宁府这处演的皆是热闹的戏文,嘈杂不堪。珠玉二人向来喜静不喜闹,又不惯与了贾珍等人猜枚行令,只敷衍了两回,亦不欲留在该处碍着他人行乐,坐了一阵便以外出闲逛为由告了退。这边宝玉见哥哥们走了,自己也忙随在后头去了,进里间内寻了尤氏并了丫鬟姬妾说笑。坐了一阵后又出了二门来,此番平素跟着自己的小厮们皆散了,惟剩他一人,遂只得一人百无聊赖地在宁府的花园中闲逛。

    在路过一处太湖石之际,忽闻从山石背后传来一阵说笑之声。宝玉循声望去,只见太湖石背后是一间凉亭,亭中摆着桌案,案上放着茶果。贾珠跟了煦玉正坐在那亭中说笑,跟着他二人的润笔执扇也抬了杌子脚凳坐在一旁吃着。宝玉见状笑叹自己这两个哥哥躲清静竟躲到这处来了。随后又忍不住偷觑两眼,只见此番自己大哥哥正坐在林哥哥双腿之上,一手搂着林哥哥的脖颈,另一手则将些果子点心喂与他吃。彼时这花园中再无他人,他两人便也心无旁骛,好不恩爱情浓。山石后的宝玉见罢此景自是惊得目瞪口呆,只道是自家大哥哥平素观来好不端方肃然,何尝有过如方才那般不拘形象姿态的一面?便是连惯常淡漠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春|色。而跟前抱着贾珠的煦玉因是背对着宝玉的方向,遂他的表情宝玉瞧不见,然亦能想象其定也是沉醉其间。

    只听煦玉在咽下口中之物后说道:“珠儿,将你上回唱的那曲儿再唱一遍与我听。”

    贾珠则嗔道:“当珠儿我是坊间卖唱的姐儿啊,我会唱什么曲儿?长这么大那曲虽听了无数回,无奈总也学不会。”

    煦玉对曰:“我说的是上回你在千霜家里唱的那个曲儿。”

    贾珠寻思片晌方说道:“千霜家那个?那时我不是喝醉了吗?醉鬼嘴里胡吣的能有什么词儿?何况那时你不也醉了吗?怎还记得我唱的是什么。”

    煦玉道:“珠儿莫要打岔,我当是记得,我最喜那曲儿头两联‘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天知晓’。”

    贾珠闻言似是恍悟:“原来是这个。若我当初是唱的《老鼠爱大米》,你怕也不会有兴趣了吧……”说着又换了一种语气嗔唤一句,“我说我的大才子,你怎么总能见之不忘?这回是闻之不忘了。”

    煦玉将之当作赞美收下:“过奖,唱一遍与我听听。”

    贾珠沉吟半刻说道:“那歌儿我亦是太久没听过了,亦不知当时喝醉了怎的便记起了。我如今惟记得几句,我只唱与你听。”

    煦玉闻言颔首:“嗯。”

    之后只听那轻渺的歌声从那石后传来,虽不甚嘹亮,那唱法也与了家里戏台上那曲儿全然不同,然宝玉只觉那歌声如真似幻,仿佛穿越了时空那般回响不绝。

    宝玉离开那凉亭之后又沿着宁府花园的小路往了二门外行去,脑中还一面回顾着方才在花园中见过的一幕,只道是素昔只见了自家大哥哥忙于那朝中府内的俗事,未尝见哪一回恁般“知情识趣”过。如今看来,他跟了林哥哥一道,他二人之间倒也颇有些情意在内。这世间果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人人皆有自己的情关宿命。如此想着便也浑浑噩噩兜兜转转地步至外间书房附近,就势撞破了正在该处行那云雨之事的茗烟与卍儿。宝玉将卍儿打发走了之后,正待向茗烟打听几句卍儿的事情,不料却忽地闻见从背后传来一句询问,在道:“宝玉,你二人在此处做甚?”

    他二人忙不迭地回首一看,只见来人正是贾珠跟了煦玉,身后还领着润笔与执扇。宝玉知晓自家大哥哥素日治下谨严,此番心里有事,生怕被他撞破了茗烟之事,会责罚茗烟,心里着实唬了一跳,只忙不迭地行礼。而另一边的茗烟更因闹学堂之事曾被贾珠亲自责罚过,此番与宁府丫头发生苟且之事,心中正七上八下,更不敢面对贾珠,只不动声色地欲往宝玉身后闪躲。

    话说贾珠与煦玉从那太湖石后的凉亭出来,一路往了这外间行来,只待去了那爷们听戏处打声招呼便回去荣府,不料却在途中意外邂逅了宝玉。叫住宝玉之时贾珠尚未明了宝玉在此所谓何事,待见罢宝玉并了茗烟一副慌张躲闪的模样,顿时便也忆起了那书房中的儿女私情。随后嘴角轻扬,神色戏谑地瞅了茗烟一眼,亦未追究此事,只吩咐了句“你二人好生寻一地儿呆着,莫要去远了”,随后便与煦玉一道领着人去了。

    留在这处的宝玉待贾珠一行人去了,顿时只觉劫后余生。随后茗烟便道:“方才大爷不是吩咐二爷往一处呆着,如此不如我引爷去城外逛逛。”

    宝玉对曰:“不好,方才哥哥还道莫要去远了,当心被花子拐了去,一会儿被他们知道了,又要说了。”随后又转念一想袭人家就在不远之地,便提议去袭人家中看看。随后茗烟则拉了马,引着宝玉去了不提。

    ?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二)

    ?  这会子却说荣府,贾珠与煦玉一道前往宁府听戏那会儿,贾珠的奶嬷嬷郑嬷嬷令了小丫头子扶着,来到贾珠院里探望。彼时正值午后,正月里闺房忌讳做针线,遂屋内碧月素云只坐在窗边吃茶果闲磕牙,另外两个新被王夫人选来的丫头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桌边支着头打盹儿。

    坐在窗边的二人听罢院里的动静往了窗外一看,便望见了正往这处过来的郑嬷嬷,忙地起身迎将上前,将郑嬷嬷让进屋来在炕上坐了。又将瞌睡的二人唤醒,命她二人倒茶摆上果子。

    此番碧云便率先开口问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来了?这些年难得你老还记得进来瞧瞧我们大爷,大爷只道是你老忘了他呢。”

    郑嬷嬷则道:“珠哥儿是我奶大的,我哪一个时辰能忘了他?只这些年上了岁数,腿脚不方便,便也没法子常来哥儿这屋里坐坐。好在我家小子跟着哥儿办事,能常常跟我说道哥儿的状况令了我知道,我才放心些。只最近府里赶上这等大事,听说哥儿日日忙上忙下,我听说了就放心不下,便赶在府里忙完了这事后过来瞧瞧哥儿,顺道将这帖子送来。”说着命了小丫头从毡包里取出一张红贴。

    一旁碧月素云接过帖子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是要请大爷去做什么?”

    郑嬷嬷则答:“今日我来这屋,除了瞧一番哥儿,便是替我家小子送请帖来请了珠哥儿与林哥儿去我家喝喜酒。我家文小子下月初一娶媳妇,本来文小子跟在哥儿跟前当差,这帖子由他交给哥儿便可。不过我想我来瞧上一回哥儿,不如我亲自送来,这样也郑重一些,他这婚事也多亏了哥儿做主将他放了出府,否则指不定会被府里怎生安排的是。这次又千百回强调让我一定将林哥儿也一并请上。我来这屋之前已经去了老太太太太跟前请过安了,还和老太太闲磕了一阵子才过来的。这大过年的我也讨了个吉利,老太太太太都给了赏钱。”

    碧月听罢这话笑道:“妈妈你等着,指不定待我们大爷回来,还给你老发压岁钱,祝你长命百岁呢。”

    郑嬷嬷笑道:“可不是呢,哥儿为人向来大方,对家人仁慈慷慨,最是惜老怜贫的。不说我这奶妈子,便是我家那文小子,我也时常说他,这辈子能跟着哥儿办事,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府里那么多爷们小姐主子,哪个的奶哥哥能有文小子那般神气?我只跟文小子说,好好跟着大爷便是,总有你的好处。文小子说哥儿对他恩重如山,他这辈子只要哥儿不撵了他,他都跟着哥儿了……”

    素云说:“那是郑哥儿有福气,我们想一辈子跟着大爷还不成呢。”

    说到这里,郑嬷嬷想起了从前屋里的熟面孔怎的都不在眼前,遂问道:“冷荷那丫头呢?怎的不见她人?”

    碧月答道:“敢情你老是久了没来不知道呢,冷荷都当了管家媳妇了,嫁给千霜作了太太。今天早晨伺候大爷吃过早饭后大爷就放了她回家团年去了。”

    郑嬷嬷听罢恍悟:“嫁给了千霜,冷荷这丫头好福气啊!我说怎的赶这会子不见她呢?她爹妈都是这府里的,前阵子都死了,她能回哪儿去,不料却是嫁了人。这屋里你们几个大丫鬟都是我当年还在这屋里照顾哥儿的时候被太太挑了来伺候哥儿的,哪个不是经由我亲自调理出来的?你们几个的性子我也都知道,素日里也守规矩,手脚勤快,若不是如此,太太还能任了冷荷这般年纪了还待在了珠哥儿屋里?……想来珠哥儿这屋里不比了宝玉那处,自小仗着头上有老太太纵着,加上太太近些年来也不大管事儿,便也任了老太太送了人往了宝玉屋里去。想当初珠哥儿小的时候,太太何曾姑息了一点半点儿?……”

    说到此处又询问这新来的两个丫鬟是什么人,素云则答:“是太太念着这屋里人手不够,不久前方才选了送来的,一个叫忆风一个叫映雨。”

    随后那两丫头忙地赶过来对郑嬷嬷行礼,郑嬷嬷则问她俩几岁了,皆答刚满十岁。

    这郑嬷嬷听罢,沉思了片晌,又问:“你们那般年幼,是刚进府不久吧,有人带着吗?”

    两个丫头则答:“屋里老妈妈们、冷荷姐姐并了素云碧月姐姐都教我们规矩。”

    郑嬷嬷闻言颔首说道:“我看着不错,是两个守规矩的丫头。若不是我现在已经告了老,回家享清福,在这屋里还轮到我管教你们。”

    如此说着,郑嬷嬷的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案上放着的一碗酥酪,触动了方才的记忆,意有所指地说道:“这桌上放的酥酪是什么?我方才在宝玉屋里也见了这物。”

    素云答:“是今儿早晨贵妃赐的糖蒸酥酪,命人送来的,府里哥儿姑娘每人一碗,这屋里送了两晚,一碗赐给了大爷,一碗赐给了林少爷。大爷跟了林少爷早上起身的时候,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一共就吃了一碗,这一碗说是留到午时再吃。”

    郑嬷嬷听罢说道:“就是这个!方才我去了宝玉那屋里,我见宝玉那李嬷嬷也不是个肯安分的人,为了吃一碗酥酪,跟一波子小丫头闹得不可开交。那些小丫头也不管她,任她一个人嚷嚷,我适才还劝了她几句。自个也是个不知自重身份的,不过是仗着自己奶过宝玉,资格老,便随意排揎屋里的丫头,很把自个儿当回事呢……我扪心自问,在这屋里这些年从没有这样过,也从没有和这屋里的主子丫头奴才红过脸……”

    之后碧月为郑嬷嬷添了茶水,郑嬷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又接着道:“话说回来,这上梁不正下梁也正不了。我方才去了那屋里,大小丫头混作一道只顾作乐,地上磕了一地儿瓜子儿也没人收拾,奈何不得她李嬷嬷发火儿。就因了宝玉这主子素日不理论,由着她们闹,只将丫头们纵得是越发的没规没矩,想来珠哥儿屋里什么时候是这般模样……”

    这边碧月素云两个听了彼此对视一眼,笑道:“还真和妈妈说的一样。上回宝玉来了大爷这屋里,彼时大爷跟了大少爷都不在,只有小少爷在那边屋里读书。宝玉来了见大爷不在便也自在了些,往了那屋里看小少爷读的是什么书,听说是在做什么诗文还是时文的,立马便将那脸拉了老长。从了那屋里出来,说屋里不清净。之后见了泼墨洗砚进了书房,又说什么这屋连地都是不干净的,都是些污泥浊物啥的。我们在后边屋里听见了都纳闷,这屋里不拘地上地下案台柜橱都常常打扫,哪里是不干净的。何况这屋里不拘大爷还是大少爷哪个不是爱干净的,不是在屋里看书就是画画儿,什么时候又不清静了。也不和他那屋里一样主子丫头的闹成一团……”

    三人正如此说着,便听院门外小子们叫道“大爷回来了”,屋内聊着的几个人闻声立起身来,忙不迭迎了出去。贾珠闻说自己乳母来了,忙地上前招呼问好。随后一行人进了屋中坐下,煦玉则将手中揣着的手炉将给丫头们换了新的炭来,又命将暖炉搬到他身边。另一边贾珠与乳母叙了些寒温,问起郑嬷嬷的来意,郑嬷嬷便将郑文娶亲一事说了一遍,邀请珠玉二人参加。他二人自是应承下了,随后又闲谈一番,叙些家长里短的事,临别之时又将十两银子做了压岁钱赠予了郑嬷嬷,此番则不消赘述。

    ?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三)

    ?  却说那一日,宝玉正与宝钗在一屋里说笑,忽地闻见有人道:“史大姑娘来了。”宝玉听罢抬腿就走,宝钗从旁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瞧瞧她去。”说着,便下了炕,两人一道往贾母屋里行来。还未进屋,便听见湘云正大说大笑的。见他两个进了屋,湘云忙不迭地厮见问好,又说道:“二哥哥、宝姐姐,我好不容易来一回,你们怎的这时才来见我?”

    那边黛玉听罢率先笑着调侃一句:“这不是因了正和宝姐姐在一块儿吗,要是一个人,还不飞着赶过来。”

    宝玉忙解释道:“并不是这样,方才是在宝姐姐家里,一听见你来了,便忙赶了过来,并没有一句假话,不相信可以问宝姐姐。”

    黛玉闻言心下顿时泛起一丝不自在,便也默不作声了。

    另一边湘云则问道:“二哥哥宝姐姐,你们在一块儿玩什么呢,也告诉了我。”

    此番黛玉未待他二人答话,便插言戏谑了湘云一句:“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这二哥哥也叫不出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着你闹‘幺爱三四五’了。”

    宝玉笑道:“你学惯了她,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

    却说湘云闻罢黛玉打趣,顿时触动了心事,心下很是无趣。只道是这荣府的亲戚中,她本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儿,在薛林二人进这府里之前,老太太便也只管着疼爱自己。亦是同了宝玉自小一块儿长大,终日里是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只不料待这林丫头入了府,便是林家在京里本有宅邸,老太太亦是百般挽留,定要将这林丫头养在身边才是。如今来到这府里,只见老太太对这林丫头更是偏爱有加,便是新来的宝姐姐无事无妥帖的,也未见得到老太太的另眼相待。加之如今林丫头虽亦如自己那般无父无母,然她到底上有官至四品的长兄,下有亟待下场的幼弟,在荣府这处又有老祖宗护着,可谓是万事无忧。不似了自己,上无高堂督护下无亲戚庇佑,只如寄人篱下般被人视作了累赘,想来便也心酸含泪。如此这般想着,又如何能令湘云不对了黛玉心生芥蒂。

    随后只听湘云回嗔一句道:“她再不放人一点儿,专挑人的不好。你自己便比世人好,也犯不着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一个人来,你敢挑她,我便服你。”

    黛玉听罢忙问是谁。

    湘云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好的。我算不如你,我只不明白她怎么不及你呢。”

    黛玉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她。我哪里敢挑她呢。”

    这边宝玉未等话说完便忙地拿话支开。

    湘云见状心下甚是解气,笑道:“我一辈子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让你听那‘爱厄’去。阿弥陀佛,那时才现在我眼里!”

    众人听罢都一笑,一旁湘云早脚底抹油地一溜烟跑了。这边黛玉闻言则怄得跺了跺脚,只待赶上去抓住湘云一阵好打。一面赶一面说道:“好个云丫头,自己有了亲事,就、就将什么‘姐夫’挂在嘴上给别人添堵,好不害臊!……”

    待黛玉赶至门边,宝玉则拦着,笑劝道:“饶了她这一遭吧。”

    黛玉则扳着手说道:“我要饶过云儿,再不活着。”

    湘云见黛玉被宝玉拦着,料她不能出来,便也停下脚说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

    适时宝钗也来到湘云身后,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在宝兄弟的分上都丢开了手吧。”

    黛玉见宝钗帮湘云说话,又带上宝玉,便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当是互相帮腔,都戏弄我不成。”

    宝玉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她,她焉敢说你。”

    四人正难解难分,有人来请吃饭,方才住了。

    之后到了二十一日宝钗十五岁生日,自是贾母出头,要为宝钗庆生。当日便在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又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席间光景自不消赘述,只说期间自是因了湘云心直口快的一句玩笑曰小旦“倒像林妹妹的模样”惹出许多风波。湘云见宝玉向自己使那眼色告诫自己,只道是黛玉便是一句玩笑亦是打趣不得,无意间更是触动了心下为黛玉比下去的心思,便也更加气恼,直嚷嚷着要走。而这边黛玉见宝玉对湘云使眼色,又听宝玉劝说湘云莫要直言直语地令了自己着恼,心下便很是不快,只埋怨宝玉不能理解维护自己。

    宝玉本意是为两厢劝解,只不料她两人心下本就有些过节,如今倒是落得两头不讨好的局面,心下便很是没趣。闷闷地回了屋里,心中只是委屈,只道是自己本也是好意,奈何两厢皆不领情。原以为自己与了姊妹们能一道同喜同乐,不分彼此,只不料在如今自己的一片好心便也无人理解,更忆起《寄生草》中那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只道是不如就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去自在,方能两厢不挂念,倒也省得两厢误会、自讨没趣,如此想着不禁落了一回泪。自此,宝玉心中的出世之念倒也不知不觉地又深了几许。

    ?

    ☆、第五十五回 荣府儿女欢度正月(四)

    ?  却说宝玉等四人闹过一阵后自是又和好如初。宫里元春自省亲一事受到圣上大加赞许之后,心下很有些得意。遂忙不迭又传令探春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均用恭楷抄录妥当后,亲自编次,评其优劣,并命在大观园中勒石刻之,以为千古风流雅事。此外又赶在正月未过之际,题写了一首灯谜诗制成一盏四角平头红纱灯,命太监送到荣府来,命众姊妹猜谜。

    彼时贾珠煦玉亦在贾母房中请安,闻说是贵妃题写的灯谜,贾珠因了早知谜面谜底,便也无甚新奇之感;只煦玉闻罢便很是好奇,忙不迭地拉上贾珠凑近前往一视,只见不过是一首七言绝句,且诗技平平,谜面单纯,顿时便兴致全无,拉下脸来。贾珠从旁见状,心下哑然失笑,忙地拉了煦玉劝道:“这灯谜不过应时而作,贵妃旨在令了家中姊妹乐呵一阵罢了,你又何必较了真。”煦玉闻言亦是沉默不置可否。

    而这边小太监则道:“众小姐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

    宝玉宝钗黛玉等人闻见,近前看了,心中一猜便着,口中却只说难猜,故意做出难解之状,随后各自则暗暗地写了半日。随后又将贾环熙玉一并唤来,一道将了心中所猜谜底写在纸上。之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在灯上。太监携了自去不提。

    这边贾珠见煦玉对那灯谜毫无兴致,便灵机一动,开口提议道:“如此闲着亦是无趣,若玉哥不嫌了珠儿之诗难登大雅之堂,珠儿现下便作一诗谜供你猜猜如何?权作打发时日。”

    一旁煦玉闻言大为好奇,只道是贾珠向来难得吟风颂雅,今日少见的竟有这般好兴致,遂忙对曰:“珠儿何出此言,还不快快写来令我瞧上一瞧。”

    身侧众姊妹闻说纷纷围上前来探视,宝玉贾环更是从旁研墨润毫,随后贾珠接笔写道,只见亦是一首七绝:

    “小忆去年觅封侯,瘦影孤栖守残冬。

    屈指五月望归日,青丝未老苦全消。”

    写毕,贾珠解释道:“此诗四句共含八种草药名,每句两种。”

    言罢只见身前的煦玉拾起贾珠所作之诗蹙眉寻思,又打量一番周遭众人,只见宝玉等人只左顾右盼地推说难猜、毫无头绪,随后便作壁上观。贾珠见状心下冷笑道:“你们这帮人小鬼大的,谁知你们真正猜着没有,便也一味只装不知。”

    正想着,便见跟前煦玉一手捋了番云袖,一手持起方才贾珠掷下的墨迹未干的湖笔,就着这页诗作后面的空白写道。一旁熙玉见了忙上前帮煦玉执了云袖,另一边黛玉则忙不迭地展纸移砚。此番只见煦玉在诗后共批十六字:

    “细辛远志|独活忍冬|半夏当归|首乌甘遂”

    写毕,放下笔说道:“珠儿且看,谜底可是此八物?”

    贾珠见罢长叹一声对曰:“我的大才子,我要如何说你呢?这世间还有何诗能难倒你。此番这谜底全对,竟无一星半点儿的错!想来先生亦未尝传授你医术药经,怎的亦能熟知这许多药名?”

    煦玉闻言笑答:“虽未有幸得先生亲传医术,然诸如《本草》、《本经》、《内经》之类的医药典籍亦曾涉猎。”

    贾珠听罢讪笑:“不愧是文星,腹中自带书橱的。”

    周遭众姊妹闻罢俱是啧啧称奇,赞叹不已,既赞贾珠诗谜出得巧妙,又赞煦玉才思敏捷。此番未待贾珠向众人解释一番谜面谜底,便忽闻一丫鬟进来道:“老爷唤大爷去梦坡斋。”

    贾珠听罢不知贾政唤自己所为何事,只得忙向贾母禀明一声,随后自去不提。

    却说另一边,凤姐房中,贾琏夫妇俩正在商议。

    只听凤姐说道:“老爷要将园中一班十二个小沙弥并十二个小道士挪出园来,说是想打发到各庙里去。那后街上住的周嫂子听说了之后便想谋一个事务给他家芹小子管管,于是坐了轿子过来求我。我见她通常也不拿腔作调的,便也依许了。我方才还跟了太太说,莫要将这些小和尚小道士就此打发了,一时娘娘出来需要承应,倘若散了伙,再要用时,又要费一番功夫了。不若依我的主意,就近送到咱们家庙铁槛寺去,每月不过派一个人拿几两银子去买柴米就完了。说声用时派人叫来,一点儿都不费事。太太听了又回禀了老爷,老爷便也允了,只待唤人去吩咐呢。若之后老爷唤了你去,你便按我说的那般办,举荐芹小子做这事儿。”

    贾琏闻罢嗤之以鼻:“枉自你素日那般精明的,今儿怎的也净说瞎话?这事便是老爷寻了我去还能是问我的意见?你当咱现在还跟一年前镇山太岁走了一样的状况吗?便是要寻人商量,也先寻了大哥哥不是。他手下素来求事的人多,到时候还轮得到我说话吗?”

    凤姐闻言一时语塞,亦不知如何作答。

    贾琏又道:“还有便是你以为只有别人求你的吗?我告你,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来求了我两三遭,要个事情管管,我依了,叫他等着。好容易出来这件事,你又夺了去。”

    凤姐笑道:“你放心。园子东北角上,娘娘说了还叫种些花草等物。这件事出来,我保管叫芸儿管这件工程。”

    贾琏道:“果然这样,也罢了。”

    之后贾琏凤姐又谈起了别事,此番则按下不表。

    而此番贾政唤了贾珠前往正是为吩咐小和尚之事,只令贾珠寻人照管这帮和尚道士一番,每月包管吃食接送便可。贾珠应下后,出来便命人将贾琏唤来,令他指派一人专管此事。贾琏闻言自是大喜过望,不知贾珠此番竟会寻了自己商议此事,便忙不迭地依了凤姐的主意提议了贾芹专管此事。

    贾珠闻言惟笑了笑,心下自是知晓这贾琏凤姐夫妇在盘算甚主意,未置可否,只命人将贾芹唤至自己跟前说道:“此番琏二爷说你如今是出息了,很是举荐了你一番,我方才应许了将此事交与你接管。”如此他亦能卖给贾琏凤姐并了贾芹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跟前贾芹并了贾琏闻罢皆是喜不自胜,忙不迭打躬作揖地道谢:“多谢大爷成全,多谢大爷成全。”

    随后只听贾珠话锋一转,恩威并施:“只咱丑话需说在前面,这府里熟识我之人皆知,我用人做事素来喜欢试用并了竞争上岗,即是一个人得到一职务并非意味着便是永远得到。若一经我发现除你之外拥有更好的人选,便也莫怪我不认得这亲戚颜面,届时不管是有脸没脸的我一并除之。话已至此,该如何行事,你且好自为之。”

    这贾芹闻言便也知晓贾珠厉害,只道是这荣府第一外当家果真名不虚传,这气度这手段,与传闻中的铁面无私、冷面菩萨无出其右。两府里其余爷儿们又有何人能及!心下亦是大意不得,便也忙不迭再三再四地担保曰自己定能监管好此事,绝不令了大爷二爷没脸。

    贾珠听罢颔首,随后领字批票画押,登时又发了对牌出去,令其先行往了银库上支领一个月的供给来,贾珠只道是每月前来领票,每月一百两。若是一经察觉期间有误,下月便换人监管。而一旁贾琏自是因了此事乃是贾珠亲自接手,便也万不敢再行作情劝说多支领几个月的银钱。

    之后贾琏回了房中,将此事原封不动地告知与凤姐知晓,凤姐闻言亦是无法,只道是府中管事之人欲从他珠大爷手中讨得半点便宜,真不是件容易之事。凤姐又命人告知周氏,贾芹亦前往贾琏凤姐夫妇跟前道谢。他夫妇二人只得劝勉一句曰:“芹儿此番只管按了大爷说的好生做事,大爷也并非那等不讲情面之人,话虽说得不中听,到底还是自家亲戚,哪能这般剥人颜面……”

    贾芹闻罢答应着去了。随后拿钱雇了几辆车,来到荣府角门前,唤出二十四个人来,坐了车一并前往城外铁槛寺去了。

    ?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一)

    ?  此番且说元春自编辑过大观园题咏之后,颇受圣上赏识。每每忆起当日自己游园之景,心下亦很是怀念。只道是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叨扰,如此岂不寥落。此番家中又有几个能诗会文的姊妹亲戚,不若便令其入内居住,正可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又想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令其一道进去园中居住,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亦添了贾母王夫人的愁绪。亦需令他一道进园才是。念及于此,元春遣了太监夏守忠前往荣府下了一道谕旨,命宝玉并众姊妹进入园中居住读书,不可将园子禁约封锢了。

    贾政王夫人接谕后忙命人进园打扫收拾、安设帘幔床帐。他人闻罢此信倒还尚可,惟宝玉是喜不自胜,在贾母跟前盘算要这个索那个。正说着,便闻丫鬟说道:“老爷叫宝玉。”

    宝玉闻罢顿时便也偃旗息鼓了,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只腻在贾母身畔扭股儿糖似的只不愿前往。

    贾母便止住丫鬟问道:“老爷唤宝玉去是为什么事?”

    丫鬟则答:“并不知是为什么,只知老爷现在太太房里,将几位爷并了姑娘们都叫去了,刚还专程唤人去外面将大爷也叫了去。”

    贾母听罢则笑着安慰宝玉道:“看来不是为了理论你,好宝贝,你尽管去,委屈不了你。只是吩咐你几句话罢了,不过令你不在里头淘气。何况还有你哥哥在呢。”

    宝玉闻言只得前往,贾母又唤两个老嬷嬷陪着他去。宝玉慢挪缓移地蹭到王夫人处,只见此番那处廊下正站着许多丫头,只宝玉心下忐忑难安、吓得不轻,便连素日里调笑的心也去了个一干二净,忙抓住个丫头问道:“我大哥哥也在里面?”闻见丫头肯定,方略略安下心来。只道是自家老爹素昔只听头上哥哥的话,由此便也盼着若是老爷发狠哥哥能帮着自己说话。

    随后赵姨娘从旁打起帘子,宝玉只得躬身进去。只见此番贾政与了王夫人正面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上则一溜烟地排了四张椅子,分了迎、探、惜并了贾环坐着,惟哥哥贾珠坐在贾政身边的炕沿上。见了宝玉进屋后,探春惜春并了贾环则立起身来,而宝玉亦忙不迭向座上三人行礼。礼毕站直身子,便闻见贾政叱道:“偏是你累及我们大伙儿等着!依了我说,他就合该跟了珠儿一道念书,进什么园子!”

    宝玉听罢这话顿时七魄骇去其六,头皮发麻地垂首等着贾政继续训话。

    一旁贾珠劝道:“老爷且息怒,娘娘亦是知晓宝玉素昔与了姊妹们最是合意,由此方才特意命他进去,亦是为了能令他安心读书。如此正可令他老实待在园中以免胡思乱想生出别事。”

    宝玉闻罢座上贾珠之言,心下登时只觉喜极而泣,看贾珠只如再生父母一般。

    只见贾政听了这话亦未出声,随后打量宝玉一番,念及宝玉平素的行径,顽劣异常、不喜读书,而一旁贾珠在宝玉这般年纪之时早已科场成名,顿时便将素日对宝玉的厌恶之情增大至十分;正于心中暗骂几句“同胞兄弟亦出不肖之子”,眼光便又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的贾环,只见这最为年幼之子因了疏于管教而形状萎蕤、举止荒疏,而跟前宝玉却是神彩飘逸、秀色夺人,便觉宝玉虽比上不足,到底比下尚有余。思及到底自家长子成器,王夫人贾母偏溺幼子些许倒也无甚可计较之事了,遂那嫌恶之意便又随之淡下些许。

    半晌,贾政便又开口说道:“此番因了是娘娘吩咐,令你同姊妹们在园里读书写字,你可好生用心习学。若再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

    宝玉闻言方才安下心来,口中自是连连答应了好几个“是”。随后王夫人便拉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其余姊弟三人依旧坐下。

    王夫人从旁照旧问些宝玉的日间状况,不料待话题谈至袭人之时又引来贾政的质疑呼喝,直怨宝玉素日里不务正业,专在浓词艳赋之上做工夫。说罢一怒之下便又将宝玉喝退了。宝玉闻言自是告退去了,心下只如劫后余生,出门之后便像脱缰的野马一般领着跟来的老嬷嬷一溜烟去了不在话下。

    这边贾政王夫人尚未有散了的意思,此番提起袭人,又令贾政忆起其他丫头之事,遂又忙地询问王夫人之前曾说为贾珠房中再增添几个丫鬟之事,此番可有安排妥当。夫妇二人一谈及贾珠之事便也格外心齐意合,王夫人只连声答曰自己早已安排妥当,又解释一番自己是如何选人、选了何人等等,总归了就是选那年龄小的,看着老实本分的,没有那起歪心邪念的丫头。贾政听罢倒也甚为满意,之后便又转向身旁的贾珠和颜悦色地吩咐了几句,又对地上一干姊妹等交代一番令其在了园中读书写字,断不可与了宝玉一道胡闹生事。随后便将众人一并打发了,众人行礼后告退不提。

    却说宝玉从王夫人处踱回了贾母房中,一路上皆是心情颇佳。此番回到贾母处,回明原委。见煦玉兄妹俱在,煦玉闻说宝玉正从老爷太太处来,便问贾珠可是出来了,宝玉则答彼时哥哥尚在老爷太太处问话,未曾放了人出来。

    随后宝玉便又转向一旁的黛玉:“你住哪一处好?”

    彼时黛玉亦在心中盘算着此事,心中有了主意,碍于长兄在旁,亦不好随意开口了,便转向煦玉问道:“此番大哥哥觉得哪里好?”

    煦玉闻言将手中展开的折扇合上,下意识地敲着掌心答道:“我素喜潇|湘馆那处,碧树修竹,绿庭绮合;曲槛横栏,斑驳缠护,倒也颇为幽静雅趣。你若住那处,离了园门颇近,今后亦方便了我入内探视。”

    黛玉听罢很是遂意,忙赞同:“哥哥说的很是,我心里也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的更觉幽静,很有些像京城咱府里花园那光景。我当初见了就喜欢。”

    宝玉听了却是正合己意,然碍于煦玉在旁不敢太过放肆了,只笑道:“正和我的主意一样。你若住那处,我便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很清幽。”

    这边正说着,便见贾珠进了屋。屋内宝玉黛玉见罢忙起身向贾珠行礼,贾珠见状摆摆手,随后对贾母并屋内众人说道:“老爷吩咐二月二十二日子好,令宝玉并了姊妹们正好搬进去。”安排既定,之后自是遣人入园分派收拾,园中住人之处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却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此番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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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二)

    ?  此番先说另一事。却说因了煦玉贾珠二人早先便与了孝华柳菥两兄弟相识,且来往从密,遂对柳菥的同胞妹妹、京师第一美人的柳大小姐柳芷烟亦是早有耳闻。由此煦玉便令黛玉出面,与柳大姑娘成了笔墨金兰之交。二女时常两厢通信换笺,至今虽未曾得以面见,然心下却早已思慕契合。此番因了贵妃省亲之事得到圣上大加赞许颂扬,元春又乘势进献《幸园颂》,以至于京中贵胄之间无人不知大观园之名。这柳姑娘闻知亦是心生渴慕,欲慕名前来一视。恰值又听说贵妃下谕令了阖府姊妹尽皆入住园中,未将别墅就此封禁,遂提出欲前来贾府拜见黛玉一番,顺带游览大观园。

    这边黛玉接信心下倒也很是欣忭,随即便将此事告知与煦玉并贾珠,又前往贾母跟前将自己与柳姑娘结识之事并了她将与孝华柳菥两兄弟一道前来府上拜访一事回禀与贾母知晓。贾母闻知亦是欢悦,只道是自己亦是早已耳闻理国公府蒋老太君膝下最为引以为豪的一双同胞孙子孙女,素昔与一干诰命见面之时便也常常提起,可谓如雷贯耳,只百闻不得一见。遂柳姑娘此番前来拜访,正可好生请了来面见一番。随后贾珠又将此事告知与贾政王夫人,与了公侯世家往来本便是自家分内之事,遂他夫妇二人倒也无甚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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