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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15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15节

    获知头上长辈应允,黛玉便回信与柳芷烟约定了面见之日即下月十五,择其天朗气清且柳菥身体尚佳之时,兄妹三人前来荣府拜访。彼时大观园中的众姊妹并了宝玉闻知亦是雀跃不已,黛玉见状便开口打趣宝玉道:“听闻那柳姐姐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绝色佳人,是京师双艳之一,想来你怕也是暗自仰慕许久、垂涎三尺了吧。之前听闻我们鱼雁往来,你还硬要将那信抢去看呢。可惜佳人早已名花有主,你便惟有息心罢。”

    宝玉听罢对曰:“这柳大姑娘确也是久负盛名,我倒也渴慕许久。只渴慕归了渴慕,心下一丝别样的心思却也没有。”

    黛玉闻言便只笑笑,沉默不言了。

    却说到了十四那日,府里又专程遣人进园中洒扫整理一番。至十五日清晨,又遣了媳妇进园往了各处吩咐丫鬟今日怕有爷们逛园,无事不要随处走动。而园中的各小姐以黛玉为首俱是精心打扮、巧妙着装,随后便一道前往贾母院中等候来客。彼时贾珠煦玉并了孝华于早朝散后便一道从翰林院乘车回到荣府,而柳氏兄妹则从理国公府乘车前来。

    话说当年的谢氏二姝各人分别陪嫁了“十蕊”的其中之五,如今自柳氏兄妹诞生后,柳太太便也效仿当年自家闺房之习,挑选了十个如花似玉、窈窕生姿的丫鬟分别以“香”字命名,分送与兄妹二人,一人五个。哥哥那五个分别唤作:惜香、醉香、盼香、友香、幻香,妹妹这五个则唤作:香兰、香菡、香筠、香璇、香凝。今日前来荣府,芷烟亦将那“五香”携了一道前来,柳菥则领着四个小厮画梅、访兰、问竹、听菊随行而来。兄妹二人各乘一车,哥哥在前,四小厮骑马跟随;妹妹在后,再后面一辆车坐了五香,一辆车做了家人仆妇。

    一行人行至荣府大门即分作两班,柳菥之车驶进贾珠院中。在院门口柳菥由孝华亲手扶着下车,贾珠煦玉一道将之迎入吟风赏月斋。随后便入内拜见贾政不提。这边厢,芷烟之车则驶进仪门内,芷烟由五香搀扶着下车后,再由肩舆抬进贾母院中。黛玉领着众姊妹在厅门前迎接。

    随后只听贾母院中的小丫头唤了声“柳姑娘到了”,之后一阵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咚声,只见一群貌美娇俏的丫鬟拥着一个宛如瑶池天女的美人进了院中,随后在门前下了轿。只见该美人即便是身在万花丛中,亦难掩其天生丽质。上穿一袭流彩飞花蹙金湘妃色通袖罗袍,下着金枝线洋红缎地绣花百蝶裙,腰里束着碧玉女带,衬得杨柳腰,有如细枝迎风舞,生一桃杏腮,好似海棠含宿雨。雾髻云鬟、黛蛾蝉鬓,浅淡妆容、略施薄粉,绝代丰神、国色天姿;行过处香风过境,吐纳间兰麝常飘。彼时京师第一才子尝口占一诗颂扬京师双艳,诗云:

    “玉容清腴梨花素,胭脂浅淡樱桃鲜。

    瘦沉腰肢弱不胜,弓马窄步已魂消。

    百样妍丽对菱花,千种风致难描画。

    一朝才美正相逢,恰似闺阁谪仙来。”

    这边荣府众人见状,犹是惊为天人。黛玉等迎上前去,彼此厮见礼毕,持手顾看,此番只听芷烟率先开口说道:“素闻林大才子的胞妹生得袅娜风流,与胞兄一般的超逸清绝,今日始见方知百闻不如一见之意。”

    却说在此之前黛玉便颇喜芷烟为人率直,遂听罢这话亦是笑着对曰:“柳姐姐何出此言?自己才是享誉京师的美人,我们早已如雷贯耳,见面不说自己只顾着说人家,端的令人没意思。”

    言毕,又与身侧众姊妹见礼,待介绍到一旁的宝玉之时,只见芷烟柳眉微蹙,惟淡淡与宝玉施了一礼。

    黛玉又道:“话说本是我邀请的柳姐姐,自是应该请姐姐往了京城林府里去。只因此番大哥哥道我们兄妹久未在府上居住,陋室未曾收拾打扫,只怕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加之姐姐此番前来亦是为了游览一番这府里的园子,遂只能借花献佛,借了客居之地招待姐姐。”

    芷烟闻言自是道了谢,又道何必为了招待自己令她兄妹回府麻烦一回。

    随后众人便一道入了厅中面见贾母。却说贾母一见芷烟,亦是止不住眼神一亮,只见芷烟先是娇娇俏俏地行了一礼,又令了跟来的五香对座上主人家的拜了。贾母见状是欢喜非常,忙不迭招手令了芷烟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芷烟的手说:“我老早就听你家老太太说起过你们兄妹两个,可是她心里的宝呢。一说起你们两个,就指着其他人说你们都没有我这般的福气,除了哥儿身子欠佳些,她也就没有遗憾了。今儿我总算见到了,她那话我算是信了,打从前我怎么也不肯信呢。一对双胞兄妹,年龄相当,儿女都有了,个个都生得那般标致,跟画里人儿似的,怎让人见了不心生喜欢呢?若不是念着你俩是你家老太太的宝,我都想认作干孙女了。我怎生没有那般福分,有一对儿年纪相当的儿女能常伴膝下呢?我这里年纪相当的,大的就属珠哥儿跟玉哥儿,可惜偏是一对哥儿,老早地下场做官去了,谁还顾得上我们老人家;小的便是这里的宝玉跟你林妹妹,也总是令我操不完的心……”

    闻罢这话芷烟自是谦虚了几句,随后便道老太太亦是福分不浅,身边有这许多哥儿姐儿在了膝下承欢,人多热闹。不似自己那府里,只有三个哥儿加两个姐儿,人少冷清些。哥儿们也是整日里不在那府里,便是跟前常伴的两个便有千般万般的好,久了也腻味了。

    这话说得贾母心花怒放,随后便又忆起了此番这作哥哥的也在府上作客。世人只道是这龙凤兄妹生得极像,便也欲见这哥哥一番,忙不迭地便寻了丫鬟来问:“这做哥哥的可是在珠哥儿房里?”

    丫鬟则答:“回老太太,珠大爷方才领着侯少爷柳少爷往老爷书房中去了。”

    贾母闻言便道:“去告诉珠哥儿一声,待客人在老爷处坐过,便请到我这屋里来见见。”

    丫鬟答应着去了。

    贾母又道:“从前听你家老太太说,你们兄妹二人因了是双生儿,你两个生下来彼此间就有一种感应,他的冷热病痛你也能感受得到?”

    这边芷烟闻言笑答:“我跟了三哥哥之间的确能彼此感知一二,不过若是事事皆有感知,却又是世人夸大其词了。我二人虽是双生兄妹,然体质却是千差万别,我生来倒也体质尚佳,奈何哥哥却是天生弱质。因而通常是我对他的感知要强烈一些,但也仅是在他有极为强烈的感受之时我才能略为觉察些许。”

    贾母闻罢叹道:“真是奇事啊。”说到这里便又笑着拍芷烟的手说道,“我今儿见了你心里便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知道你家里早为你定了亲,我便也乐得做一回媒人了。对了,听说你那门亲事还是你家太太跟了那侯家太太二人怀着你的时候一道定下的,以金钗为聘。”说着还抬头打量了一回芷烟头上所佩戴的惟一一支金步摇。

    闻说起自己的婚姻大事,芷烟方才流露出几许小女儿的羞赧,垂着头红了脸,不自觉地搅着手中丝帕,半晌方才轻微地颔首:“听家母言当年以为自己怀上的是一双姐儿,南安太妃做媒,与姨妈定下了婚约,只道是待孩子出生,将年长的姐姐嫁给侯家,之后姨妈取下自己的一支双凤衔珠鎏金穿花双喜金步摇作为聘仪给了家母。不料待孩子出生,才发现原来是一双兄妹,年长的是哥哥,因而只得将我……”

    贾母又笑问:“既如此你家高堂可有打算何时令你两个完婚?怕是你家老太太舍不得你吧。”

    芷烟则答:“老太太舍不得是其一,还因了这些年我们府里跟了侯府里又有几件白事,兼了哥哥常年身子欠佳,家人以为这时候不适宜嫁娶,所以……”

    贾母道:“话虽如此,这事也是快了,耽搁不了多久的。你家老太太总会忍下心的,毕竟是年轻人的终身大事。”

    说到这里便闻见院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在道:“大爷林少爷领着柳少爷侯少爷来了。”

    芷烟听罢立起身来,向贾母施礼,随后便与房中众姊妹一道回避了,从后厅出去往园中游玩。这边珠玉二人引着侯柳面见了一番贾母,贾母专程命鸳鸯将自己的眼镜取来戴上,很是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柳菥,惊道:“你们兄妹二人这脸蛋这眉目,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像极了。”之后又转向一旁的孝华道,“哥儿倒很像年轻时候的修国公爷,这眉眼,我一见都忆起多年前国公爷的模样了。”

    侯柳二人在贾母跟前又聊了几句,饮过两道茶,便告辞出来。又往了贾珠的房中坐了半日,方又出来往了园中游幸,此乃后话。

    ?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三)

    ?  却说黛玉并了众姊妹领着芷烟一道从贾母处出来,便往了园中游览。宝玉因了素昔常与姐妹们一道,遂此番当是跟随着黛玉等人一并往了园中去。众姊妹倒也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惟芷烟见状便也止不住疑惑地开口问道:“却说我方才便觉纳闷,只碍于在长辈跟前,怕失了礼数,遂不便提起。”说罢转向黛玉问道,却是意有所指,“贾二公子乃是外男,此番怎的不随了府里兄长一道,去那外间与我菥三哥哥华二哥哥应酬,难不成还怕我三哥哥二哥哥能委屈了贾二公子不成?偏是在府里姑娘们中间掺和,难合常理,却是何故?”

    此番探春闻言率先替宝玉解释道:“柳姐姐莫要见怪,彼时贵妃下谕旨令府里姊妹们搬入园中,念及宝二爷自小跟了姊妹们亲近,遂便也命他一道住于园内。”

    芷烟听罢恍悟:“原来如此,不料此中尚有这等关节,此番且原谅了我少见多怪,不知贵府尚有这等特例。我只道是素来男女不同房,我在家中之时自家亲戚之间不回避些便也罢了,只不惯了在外男跟前也这般抛头露面的。”随后又问道,“只一事不明,这园中到底是女儿家们居住,贾二公子平素若是读书应酬,需与男人打交道之时,又当如何是好?”

    宝玉闻言心下暗忖平素最不喜与了外间男人打那交道,对谈应酬,惟待在园里跟了姐妹们一道最好。如此踌躇了半晌,方赌气答句:“外书房自是有的,然平日里便最不喜去了外间应酬,跟姊妹们并了女孩儿们有何不好?何必去碰那些个须眉浊物?”

    一旁芷烟闻言大为诧异,奇道:“听二公子这般说,难不成尚未步入仕途官场?这真是怪了,我闻说尊兄年仅十四便进士及第,以为二公子许是同了尊兄一道年轻有为,只不料是我多虑了。如此说来我倒是为我菥三哥哥可惜,当初三哥哥与二哥哥同年下场,只因了身体欠佳,勉力强撑着过了会试,不想下场过后却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次月的殿试便也无缘参加,乃是当年惟一一个会试通过而殿试落第之人,想来甚为遗憾。三哥哥自小便也潜心向学,明明弱质难支,亦攻读不止。便是我们从旁见了,亦是心疼难受,老太太更是常常责怪了父亲母亲将哥哥逼得太过……”说到这里不禁话锋一转,面上露出几丝调皮的神色接着道,“烟儿倒是很为我菥三哥哥抱不平,世人只道是‘神京状元冠群雄’,却不知我三哥哥亦是读书破万之人了,奈何跟了二哥哥一道,总归了谁的光辉都尽掩了……”

    却说芷烟此言一出,在场之人便也各怀心思。其他人倒还无可无不可,宝玉面上顿时便显出些不自在来,只道是在此之前以为既是京师第一美人,见识便也应较了寻常闺阁女子高了去,不料怎的竟为那外头的世俗经济学问之道给玷污了,竟还没有自家的女儿们纯净,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而一旁宝钗闻言却是正合己意,登时便将芷烟引为知己,暗忖此女子乃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有青云之志、负停机之德。探春虽并非有感于芷烟对于男子的评价,倒是为她言语中的豪情所感,只道是便是女子亦因有志向才智,不屈于凡尘方是。此番惟黛玉体恤了宝玉,忧心宝玉被方才之言打击得不自在,遂忙不迭地开口对芷烟打趣了一番,将那话题支开:“柳姐姐在我们跟前便只顾二哥哥长二哥哥短的,唯恐我们不晓自家夫君乃是京师第一才子,只存心令了我们这班闺阁女儿添堵,令我们眼馋羡慕。”

    一旁芷烟听罢顿时满面通红,羞赧不堪,转身追着黛玉一阵好打,一面打一面说道:“好个牙尖嘴利的林妹妹,刻意歪曲了人家的话,一张嘴好不令人难堪!还说我说二哥哥,你自己哥哥不也是京师第一的才子,见我不说便心下不忿,怕我不晓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边黛玉忙不迭地往了各姊妹身后闪躲,一面求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您千万高抬贵手!谁、谁不知姐姐身手过人,能百步穿杨,妹妹我身子弱禁不住姐姐施展!……”

    众姊妹见状自是上前拦了她两人,又好一阵劝,方才住了。随后一行人自是逛园不提。而因府里早便招呼过,将有外男进入,各屋的丫鬟均留在房中不出,园中各处便惟剩些妈妈媳妇应酬。此番芷烟亦是兴致颇佳,从大门进入一路从怡红院经了栊翠庵往了园子北面行去。而宝玉则因了受芷烟排揎一阵,心下很是不自在,遂只落在众姊妹之后,不与芷烟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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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四)

    ?  期间只听芷烟说道:“贵府这园子果真名不虚传,各处有各处的风景,我恨不能今日便将之逛一个遍。只可惜了此处山坳颇多,地势不甚平坦宽阔,否则便牵上一匹马来,我骑着跑上一圈也将这园子逛了个遍。”说到这里又转向黛玉道,“我们府在城外也有一个庄子,本是专供府里爷们遛马狩猎的,我平日里也去,换了骑马装,将庄子上的男人们赶尽,跟着府上众哥哥们一道骑马,倒也分外畅快。只可惜了三哥哥不能骑……这里我们说好了,我也邀请这府里众位姑娘一道前往游玩一番,让庄子上的男人都避出去了,只留婆子媳妇伺候,便也不担心被叨扰了……”

    湘云闻言率先赞同道:“那敢情好,我素来最为欣赏那大豪杰真名士,谁道是闺中女儿便要做那女儿之态,正需如此潇洒,柳姐姐好样的!”

    宝钗则从旁道:“云儿莫要那般性急,柳姐姐骑艺娴熟,当是无碍,你又不会骑艺,不及她,去了又有何用?”

    芷烟则道:“便是女儿家的不会骑术,亦可坐车遛几圈,庄子上也有房舍供了我们歇息停驻。”

    黛玉忽地插言道:“姐姐这么说,我倒是忆起了姐姐说过自己精于骑射、弓马娴熟,我想这里园子虽没有能令姐姐展示骑术之地,然园里空地还是有几处的。不若便令人在山坡下的空地上挂上一个箭鹄,令柳姐姐在此展示一番箭技如何?”

    身侧众姊妹闻言皆是雀跃赞同,亦不容芷烟拒绝。芷烟无法,只得转身向始作俑者的黛玉嗔道:“好个林丫头,净会胡说!我何时说过自己精于骑射,不过略会些罢了,便如此这般迫不及待地令我在此出丑!”

    黛玉则对曰:“好姐姐,原谅我罢,我知道姐姐乃是自谦。姐姐好歹大发慈悲一回,与我们姐妹见识一番,令我们能大开眼界罢。”

    芷烟拗之不过,只得同意。随后便吩咐人准备,对于射箭一事众姑娘小姐皆不熟识,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宝玉说道:“咱府里便属大哥哥自幼习武,他定知如何安排。此番咱们只管命人去外面告知大哥哥一声,待他派人安排妥当便是,再命人送来适宜的弓箭供了柳姐姐使用便可。”随后又再三再四吩咐那跑腿的媳妇曰“千万告诉大哥哥选那新的、未给男人用过的弓箭来供柳姐姐使用”。

    一旁芷烟闻罢宝玉这话,方才对宝玉有了几许刮目相待之感。

    随后黛玉领着芷烟就近前往凹晶溪馆更衣,五香则携了衣包随行前往伺候。

    这边跑腿的媳妇出了园后前往吟风赏月斋寻了贾珠,告知他园里姑娘们欲搭弓射箭之意。彼时煦玉孝华柳菥皆在,煦玉与柳菥正坐于炕上对弈,孝华则对贾珠书房中一干西洋器物并了并非属于该时代的自制器具颇有兴趣,正与贾珠一道探讨。此番闻罢该媳妇所言,柳菥笑道:“此番可是烟儿欲一试身手了吗?”随后又打趣道,“身为姑娘家的,在自家演习一番便可,何必显摆到别人府上了。”

    贾珠听罢忙问:“弓箭一事我亦知之不多,既是柳大姑娘有此意,我等自当竭力效劳。不知大姑娘惯常使用何种弓箭?”

    柳菥则答:“一般的木制弓箭便可。”

    贾珠闻言又将千霰唤来,千霰曾于京中严辰府上跟随学习过骑射,可谓熟识之人之中最为了解弓箭之人,遂贾珠就此事询问千霰,千霰忙不迭地取了严大爷赠予自己的一张崭新的万石弓,由紫檀木所制,质地坚硬却又轻巧,还尚未开过弓。贾珠见状便也分外满意,又命千霰备好箭矢。千霰只道是女子之间游玩一阵,莫要因不慎伤了人才是,遂准备了一袋去了箭头的骲头箭。不料一旁侯柳二人见状只浑不在意地说道:“便是狼牙箭亦可,她惯常在家也用,是断然不会失手射伤了人的。”

    千霰闻言便又准备了些许狼牙箭,只道是若是这班姑娘玩得兴起,想射个兔子小鹿什么的,这狼牙箭便也能派上用场了。一面准备一面暗地里对贾珠说道:“此番不瞒大爷的说,小的从未见过有娴于弓箭的女子,今日碰到,倒是很想见识一番该女子的神技。”

    贾珠听罢笑着对曰:“你且莫要抱有此等念头,莫说是你,便是你大爷我,也无缘得见。大姑娘若是为外男目见,只怕在座的这二位首先便不依了……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宝玉有幸能跟了姑娘们一道在园里游玩,能得以目见真容。你之后可自去询问宝玉。”

    随后命人将各色所需之物送到园中,宝玉则忙不迭地指手画脚地令了园中之人安置射箭之处,在那空地中央挂上一个二尺圆的五色箭鹄。待家人安置妥当尽数退下之后,一干小姐姑娘们方才聚集到空地上。随后只见更衣完毕的柳大姑娘在五香的簇拥之下珊珊而来。

    此番只见芷烟脚蹬一双小蛮靴,上身穿着件箭袖大镶大滚的桃红线绉对襟上衣,将身上的镂金白蝶穿花云缎裙系好,裙幅都插在腰带上,露出其下的镶花边的夹裤脚。去了手上钏环并了头上簪钗,惟留着那支金步摇。身旁另一丫鬟亦做类似的装扮。

    芷烟指着身畔的这一丫鬟说道:“这是香兰,最近刚学射箭不久,痴迷得很,此番亦欲试一番身手。”

    只见香兰从旁接过一支骲头箭,搭在弓上,调整瞄准后,对着空地中间的箭鹄就放了一箭,正射到第三层青圜上。一旁众姊妹见状皆是连声叫好,只道是“令了我们来射,只怕连弓都拉不开,香兰姑娘好身手”。

    随后香兰又接连射出两箭,第二箭恰巧射在第一个红圜与第二层绿圜之间,第三箭则正中第一个红圜。周遭众人见罢皆拍手称快,大为赞赏。

    一旁芷烟笑道:“难为她才学,还能有如此手段。想来我有一段时日没有上手,怕是手生了,比不得这丫头天天操练。只怕是我如今来射,断不能像她那般准的。”

    香兰听罢笑嗔道:“姑娘这又是在拿我取笑了,谁不晓咱姑娘射圃是百发百中的,偏拿人家作对比,说这话打趣人家。”

    芷烟闻言亦是不置可否,惟转头环视一番四周,随后便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梨子树说道:“我见那树上已结了不少梨子,距离也合适,看我射几个下来。”

    周遭姊妹听罢这话皆道:“这怕是不好射吧,太小了。”

    芷烟只笑而不答,从箭筒中取出三支骲头箭,瞄准枝头上呈一直线排列的三个梨子,只听呜的一声响,三箭齐发,皆正中目标。头两个梨子被一箭穿心,射得稀烂,从树上落了下来。第三个梨子之上则插着一支箭,摇摇欲坠。

    芷烟见状则道:“第三箭力道轻了,这箭去了头,便也不甚锋利了。”

    见罢此景,周围一干姑娘小姐丫鬟并了前来瞧热闹的媳妇婆子无不叫好喝彩。

    只听一旁香兰插言道:“咱家姑娘不独能射这些静的,便是那跑的跳的,也一并射得中。”

    芷烟则打断香兰的话说道:“香兰不得放肆,这是在别人府上,不比了自家府里可以无所顾忌。”

    宝玉闻言灵机一动,提议道:“园里这些跑的跳的,看在它们倒也活得自在、未曾碍着园里的众人的份上便也放过罢。”说着便指着空中飞过的一群老鸦道,“不若姑娘射那个罢。”

    芷烟听罢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对准了天上的鸦群,张弓满月,弓弦一声响,只见箭若流星划过半空,天上随即传来“呱”的一声,一只老鸦便应声而落。随后芷烟又发两箭,便又有两只坠了地。

    这边围观的众女子何尝见识过这等神技,皆已看得瞠目结舌,口不能言。芷烟将万石弓交与身侧之人,道句“是张好弓”便命人将箭筒一并退还。又对黛玉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接着逛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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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五)

    ?  此番一行人又一路来到大观楼下,又经由沁芳桥返回,过沁芳亭到潇|湘馆,如此一圈便也逛了有大半个园子。最后众姑娘们落脚在黛玉所住的潇|湘馆中,芷烟则进黛玉卧房中更衣,整理一番发饰簪环。随后众小姐们自是三三两两地聚在房中各处,迎春与惜春在窗边逗弄黛玉的鹦鹉,探春则翻看黛玉放在桌上的诗集,宝钗并了湘云则双双凑在一块赏玩黛玉做了一半的针线,期间忍不住还拾起来就着那花纹帮着缝了几针。另一边卧房中黛玉则与芷烟坐在一处聊些私房话,宝玉欲听却又被她二人撵去了别处。其余丫鬟则领着五香在那廊下玩耍。

    另一边,孝华柳菥在贾珠房中停留了半日,茶换过几回,又吃了一次贾珠亲手煮水冲泡的明前。期间煦玉与孝华还斗了一回盲棋,即彼此皆不可看棋盘棋局,全凭对棋盘与棋局的记忆与印象对弈,他二人口授落子位置,由贾珠和柳菥从旁帮他二人布子。最终两人仍是下了个旗鼓相当,竟下成了四劫连环棋局,成了和局。此局面可谓少之又少,却是围棋中的珍品,不料却为他二人无意中下成。

    之后四人只觉坐得腻了,决定进园中游览。贾珠忙遣了媳妇进园中招呼一番,令其间的女孩子避进屋子里,莫要随处走动。之后四人便也不带小子们,贾珠只唤了自己房中的两个媳妇跟随伺候。

    此番四人先行前往左近怡红院游览一番,因了此处是宝玉的住处,便也放心进入,亦不过在前厅坐了一阵,打量一番周遭陈设布置,入目之物皆是锦笼纱罩、金彩珠光,一旁孝华不禁笑道:“单看这房中物什,与之前鸿仪房中的陈设布置迥然不同,倒像个闺女小姐房间的布置。”柳菥闻言亦是首肯认同。坐了半刻便又出来,此番则往了潇|湘馆这处行来,只柳菥惯常不大徒步走这许多路,走进潇|湘馆便不愿再往前去,只道是潇|湘馆这处的景致倒合乎自己的情趣,今日览到这处便可。随后贾珠先行遣了媳妇进房中探视,出来回禀曰“姑娘们都在房中呢”。贾珠闻言便又令媳妇进去招呼姑娘们进里间回避,将宝玉留下招待房中一干男子。之后方才引着侯柳二人进了潇|湘馆,在前厅书房里落了座。

    却说侯柳二人入了书房,只见房中窗下案上设有笔砚,书架上又累着不少书,房中壁上更是悬挂不少书画辞赋。细细审视了一番,便又笑着调侃道:“这有不少竟是珣玉的大作呢!见此屋的陈设,莫不是林小少爷的住处?”

    煦玉闻言则答:“这是舍妹的住处,熙儿随我们住在外间。房中这些亦并非皆是我之作,还有些是邵先生的手笔,有些是他姐弟俩的先生杜世铭的诗文。”

    他二人听罢很是惊奇:“难以置信这竟是小姐的书房,笔墨书简当真不少。”

    贾珠则指着煦玉插言道:“这还算少的。你们不晓,他领着弟妹从扬州回京之时,单单书本籍册便运回来几大箱子,往他屋里累了几个架子。我那书房里的书一半是他留下的,另一半我的也没有他没看过的。之前搬园子,就从中拣了这些他看过的搬进来供妹妹打发时日。”

    柳菥又道:“我见你书房那阵仗,怕能有一部《古今图书集成》的规模了吧。话说这套书我只在修国公府见过,还是当初国公爷留下的,如今是二哥收着。”

    贾珠对曰:“可不是这样?年幼时我在先生那处见过零散的,待后来玉哥有了一套,这书装了整整五车,被他放在林府听雨轩里放了整整一层楼。”

    外边厢贾珠几人正说着,里边厢的一众姑娘们在贾珠等人进屋后便纷纷挤在那门边屏风后窥视,只众人看视的内容各不相同。芷烟是看贾珠煦玉生得何种模样,黛玉并了其余姑娘则探视这双胞胎兄妹可是如传闻中那般生得一模一样,顺带瞧上一番传闻中京师第一的才子是何方神圣。

    众人聚在那缝隙处觑了半晌,随后便也止不住发出许多感叹,芷烟先道:“我说这林丫头怎么生得如此风流婉转、袅娜多情,原是一脉相承,胞兄便是那般风流倜傥的谦谦君子,兄妹二人那气质怕是像了八成不止!”

    又听湘云说道:“柳姐姐,那穿石青花暗云纹锦袍的公子便是你哥哥吧,别的不说,就瞧那眉眼,兄妹二人果真同出一胞,很是相像呢。”

    探春则道:“若是下了妆,只怕还要像些。”

    一旁黛玉亦打趣道:“你们都忙着看那柳哥哥,只我看那侯大才子,只道是姐姐当真福分不浅,未来夫君真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学富五车、才贯二酉,前科状元、当朝‘文相’,真可谓是郎才女貌一对、才子佳人一双,姐姐将天下女子的福分好处都占了尽了~”

    芷烟听罢这话已是羞赧非常,唯恐这话为外间孝华等人听见,只佯怒着说道:“林丫头!今日我定要撕了你的嘴!没的说这些话令人难堪!等今后有了那妹夫,看我怎么打趣你!”说着便扯了黛玉扭作一团,挠黛玉的痒。黛玉拦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嚷着“好姐姐饶了我罢,快没命了”。

    却说黛玉这话一出口,其他诸人闻罢倒还尚可,惟一旁宝钗听了,却只如落入了她心坎上一般,重重一击,猛然便触动了她的心事。话说宝钗素日里面上观来虽是不声不响、装愚守拙,然心下却也着实不简单。往往这般看起来事事完美、色|色精细之人,往往最有心机。大观园中诸多女儿家尚还多多少少怀有几分小女儿的稚气憧憬,只宝钗将这人生人世看得通透,只任由命运随聚随分。一面因了看得通透而失却了意气之争的心思,但一面仍留着几分不服不平之心;任它纵是“轻薄”,仍要“不离不弃”,内心中尚存不灭的留有一份“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抱负与志向。

    遂此番闻罢方才黛玉与芷烟二人的调笑之言,思及黛玉目下虽无父无母,到底家中尚还有一入了朝堂的长兄可以倚仗,不似自己,除却家母尚在之外,长兄却是形同虚设,家中外事无力支持,待族中家长去世,便只能目视着家道中落。只这般,宝钗亦未放弃了,欲凭己之力求得平步青云。却说在那年代,女子若想出人头地,惟有两条途径,其一嫁人其一进宫。彼时元春入宫当差之事早已经由王夫人传入薛家之人耳中,宝钗闻知,自诩己我条件亦不在他人之下,便欲效仿此举,由此当初薛家方才赶在宝钗年限到时上京候选。只不料这算盘打得不错,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自家长兄薛大呆子名声在外,加之如今薛家家道中落,不比从前,遂便难入了那最重贤德的景治帝的青目,遂宝钗方才落了选。然进宫之路受了阻,宝钗便只得本分嫁人。她自是知晓自己母亲与姨妈两个的心思,欲令自己嫁了宝玉。虽说自己入住这荣府亦非短期之事,然这并非令她对宝玉多添了好感。宝钗向来心比天高,因而宝玉离她心中那理想的夫君人选可谓是相差甚远,只道是纵是她有那停机之德,亦需夫君有乐羊子那般的志向方是。奈何宝玉只任她百般劝说,却仍是不肯按她所愿那般走那仕途经济之道,令她大失所望。如今闻说芷烟的东床乃是仕途有望、前途似锦,此番亲眼目见,再思及自身,便是向来透彻明悟的心亦是生出几许酸涩。只道是嫁人乃是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若是所托非人,后半辈子当如何是好。如此念着,心下对宝玉便愈添了几分不满。

    ?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六)

    ?  外间坐着品茶的柳菥闻罢里间的嬉闹声,遂开口问道:“烟儿,你也在里面吗?”

    里间芷烟听罢方才住了打闹,答道:“三哥哥我在呢。”

    只听柳菥又吩咐道:“我们坐上片刻便走,你跟了这府里姑娘一道好生相处,莫要同在自家府里一般使性子。”

    芷烟对曰:“哥哥吩咐我自是不敢忘了。只哥哥自己亦需注重身体,莫要在外逛得太久,当心染了风寒。”

    孝华闻言则道:“且安了这心,有我看着他。”

    因了之前为众女儿打趣,芷烟听罢孝华的声音便有些羞赧,此番只怯怯地答道:“是了,有二哥哥在,自是可以放心。”

    又吩咐了两句,贾珠等四人只道是莫要扰了房中姑娘们的兴致,令她们好生放开玩乐一阵,便起身辞了这处,往了别处逛去。一边宝玉见身侧兄长皆离,只盼着能留在姊妹们这处,然却见落后的贾珠以目示意他,令他先行跟随离开这处,莫要令了侯柳二人知晓宝玉亦混迹在一干女儿之间。因了此乃长兄之令,宝玉虽万般不愿,只得依言离开不提。

    而方才躲在黛玉卧房中的一干姑娘们待他四人去了之后便纷纷从房中出来,黛玉命紫鹃雪雁在书房中安置桌案,摆上茶果,一时又有凤姐儿命丫鬟从外间送了精致的点心果蔬进来。黛玉请芷烟并众姊妹分宾主坐了,因了之前芷烟与孝华的一番对话,周遭姊妹便忙不迭将芷烟调笑打趣了个尽兴。倒是宝钗见众人闹个没完,开口拿话支开:“我见柳姐姐与了你哥哥感情是分外和睦深笃,真真羡煞旁人。”

    芷烟听罢这话对曰:“这原是有些原故的,我们府里老太太亦同这府里的老祖宗一般宠溺孙儿孙女,因而待我与哥哥出生之后,念及我们是一对双生儿,老太太便也格外疼宠,打小便将我与三哥哥一道养在身边,断不能离了身畔。彼时尚且年幼,我与哥哥年纪相仿,又未有太多男女之别,便也同吃同住,不分彼此,遂较起府中其余兄弟姊妹而言,感情更为深厚笃实。又因我与三哥哥一道读书习字,朝夕相伴,长此以往,难免相互影响。我若换了他的衣服作男子装扮,家中众人便也分不出我与他来。不过无论我们如何互换衣着装扮,却仍是瞒不过侯二哥哥,一次也未能瞒过他……侯二哥哥是五岁之时来我们府上作客的,因了侯姨妈跟了母亲是姊妹,遂我们府与了侯府自是关系密切,因而两家亲戚时常往来。后来闻说侯府为二哥哥聘了西席,三哥哥求学若渴,便也求了父母,定要前往与二哥哥一道习学。彼时祖母疼惜哥哥,虑其身子欠佳,恐其劳损,不欲他前去,后来仍是耐不住哥哥坚持,方才允了……只不料不过一载光阴,哥哥便因了先天弱质,难以支持而病倒了,只得回了府中将养。之后祖母并了父母惟允其在自家习学。府里原有西宾,子女中年龄相近的便是芬二哥并了我跟三哥哥以及云儿妹妹我们四个,便跟从了府里先生习学……”

    说到这里,湘云似是忆起一事,掩嘴笑了笑,打断芷烟的话说道:“你若穿那男装,只怕是令尊令堂亦是分不出你二人来呢。”

    芷烟闻言不解其故,一旁众姊妹忙地解释,乃是之前湘云穿了宝玉衣服被老太太错认为宝玉之事。

    芷烟听罢恍悟原来此中尚有这等关节,亦是掩嘴娇笑连连,随后便说道:“我私下里悄悄告诉你们一事,便当是我们女儿家的私房话,你们听了可莫要外传。”

    周遭众姊妹纷纷担保定不乱嚼那舌根子。

    芷烟见状方道:“去年南安王府在元宵那日悬花灯放花炮,邀请了咱府里三位哥哥并了侯府里二位哥哥前往赏灯。因了那府里花灯连接着府外的街市,由此王府便惟邀请了爷们外出观灯,女眷则皆聚于内院,从楼上远观罢了,未能从近处在街市上观看。彼时二哥哥三哥哥已赏了一日,夜里归来之时便向我极言那花灯之盛,我闻言心下亦很是歆羡,只遗憾我为女子,不能外出随同前往。然后我三哥哥便提议曰令我改穿他的服饰,扮作他的模样随二哥哥前往便也万无一失了。我于是卸了妆,该鬓为髻,束了冠,着了哥哥的衣着,蹬了朝靴,又模仿一番男子昂首阔步的姿态,之后便同二哥哥一道去了,府中家人见罢皆未能认出我来。到南安王府后赏了灯,我便跟随府中的丫鬟径直往了内院里去寻南安郡主,她素来与我亲厚。郡主乍见我无故闯入抱住她,骇得不轻,只道是我三哥哥举止失态,轻薄无礼。之后我脱冠解释一番,她方才认出是我,尽释前嫌,还将我拉至镜前打量,我二人均笑得直不起身。只道是我们兄妹二人当真生得是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了。只后来我询问与我同去的二哥哥,此番他百般护我,可有觉得像往常护着我三哥哥那般。不料二哥哥却答乃是因了我是女儿家,又是他妹妹,他当是需得护我。往常护着三哥哥则是三哥哥需要他相护,亦是因了他自己希欲有护于他。然他虽如此说,只在我看来,这其间倒也并无差别……”

    这厢众女儿闻罢芷烟的这等经历亦是大为惊奇,只道是此乃奇事,是闺中女儿想都不敢想的。宝钗只含蓄道句“有违礼仪且太过冒险”;黛玉则道若是自家哥哥应许了自己,携了自己一道前往,她倒也不惧;湘云自是其中最为赞赏此举之人,只道是闺阁中亦需这等豪气。众女儿此间亦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看法,只芷烟闻言不过一笑而过,亦未曾放在心上。

    随后姊妹们又打趣曰:“柳姐姐既精于骑射,又曾效男子在外抛头露面,只怕是胆识过人吧,此番可是一出手便能制住男子?”

    芷烟对曰:“这真真是谬论了,好歹我与诸位一样是那闺中女儿,怎可真外出与了男子纷争?还将我想象成代父从军的木兰抑或是杨门挂帅的桂英。”

    众女儿闻言哄笑不止,只听湘云说道:“是了是了,姐姐不想做那巾帼英雄,姐姐只欲着了那凤冠霞帔嫁给状元爷~届时正可令了她家三哥哥骑着白马送亲呢~”说着还特特地模仿了芷烟唤柳菥的口吻。

    一旁芷烟听罢亟亟地立起身来隔着黛玉敲打着湘云说道:“不想这云丫头的嘴也这般坏,看我不……”

    随后只见湘云绕着桌案转着圈躲避芷烟,累得气喘吁吁却依然叉了腰笑得前仰后合。终于二人闹够了,方又坐回了原位,只听芷烟说道:“那般说我三哥哥亦不合事实,哥哥因了素来体弱,家人便也从未令他习学骑术,所以他断不会骑马送亲,而且……”说到这里只见芷烟忽地顿了顿,轻咬樱唇。身侧众人只待她接着说道,不料却见她欲言又止,遂忙追问:“而且怎样?”

    未想此番芷烟却不说了,只摇首道句:“不,没什么。”

    众人不解其故,然见她闭口不言,便也不好追问,只得另言他事。却说芷烟方才止住不说乃是因了忽地忆起一事,便是某一次她与家人闲聊之时,不知谁提起她兄妹向来感情深笃,若是今后嫁了人,便也难得见面了。之后不知谁又多嘴道句“怕什么,到底待她出嫁之时三爷还能骑马送亲呢”。彼时柳菥亦在,闻言竟呕出一大口血,周遭众人见状大惊,只不知出了何事。惟记得柳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只道是自己旧疾再犯,随后便卧床静养月余方才好转。自此,她再未在柳菥跟前提起自己出嫁之事,便连自己亦不知其缘故。

    ?

    ☆、第五十六回 京师双艳兄妹游园(七)

    ?  随后一众姑娘们又聊起别事,未想之前随贾珠等人离开的宝玉在陪伴兄长们逛了阵子之后便又返回□□馆。屋内的姑娘们见宝玉到来,便对宝玉戏谑道:“这里并没有你的位置,你来做什么。”

    宝玉闻言对曰:“好姐姐们,你们在说什么,也赏我听听吧。”之后自是硬要留在这处,姑娘们无法,碍于宝玉在旁,只得将之前聊着的女儿家的私房话都放下。一旁探春见众人皆有些不自在,遂提议道:“好歹咱们现在这么多人,不若便行个令吧,二哥哥也算一个人头。”

    宝玉听罢自是最为赞同,如此便也正可借此留在此处。

    芷烟则道道:“此言正是,我这里正有一个令,正是当初二哥哥三哥哥在北静王府所行的那个‘花月时’的令。我曾闻说我二位哥哥讲述当日之景,心下十分向往。如今我们亦可尝试一番。”

    一旁众人闻罢忙问是何令。

    宝玉因之前曾看过《静王府花月纪事》,知晓行令规则,遂率先答道:“据《花月纪事》言,‘花月时’令是带月的唐诗一句、带花的宋词一句、《西厢》曲牌并《牡丹》曲文飞觞。”

    芷烟颔首道:“正是此令。”

    周遭之人听罢,湘云则率先拍手赞同,只待以此令大展身手。黛玉不置可否,无可无不可。迎、探、惜三人闻之心下俱有些忐忑难安,唯恐令规繁琐自己难以施展。随后便闻见宝钗从旁说道:“此令好是好,只令规稍繁,若欲凑得合适只怕要费些工夫,不合咱姊妹在此行令不过消遣之意。何况此令已有前鉴在先,如今我们再行,怕是难以超越出彩,如此亦无甚意思。加之我们闺阁中人不过以针黹纺缉为业,少有以诗词文赋为长的。依我之见,不若行个令规简单些许的,正可令了众姊妹各展其才。”

    此话一出,迎、探、惜三人只觉正合己心,皆于心下暗暗感激宝钗体贴,将自己未道之言代为表达出来。

    而芷烟闻罢只道句:“此番薛妹妹是过谦了,之前从林妹妹信中得知这府里的众姊妹亦是常常吟诵诗词,如何是不以诗词见长?只怕是此番吝惜了己我之才,不肯令我们见识一番罢了。”倒也并未反对宝钗之言。

    宝钗见此番众人默许,方又道:“我知晓一令,掷数集句联诗。咱们掷色子,色子数是多少,就说一句对应数字的唐诗。想来在座的各位姊妹唐诗定也读了不少,各人肚子里都存了几句。由此这令倒也不算十分烦难了。”

    一旁芷烟则道:“此令可还限韵?若是不限,这同数字的诗倒也有不少。”

    宝钗答:“还是不限的好,限韵的话只怕谁运气不佳,掷到那生僻的数字,便也不好施展了。”

    芷烟又道:“此番韵可不限,然还需限定了主题,也好想些,否则便也太过宽泛了。”

    宝钗对曰:“这话在理。”说着寻思一番,则道,“不若题目便限定在闺阁中罢,想来在座的除却宝二爷之外都是女儿家,其他的知道得不多,对于闺阁词句定也还熟识。”

    众人闻言皆赞同,随后便按座为序,从芷烟起始,随后是黛玉宝钗湘云迎探惜姊妹,宝玉最后。黛玉只道是自己这处没有色子,宝玉闻言忙道自己屋里有,随后便令紫鹃前往怡红院去寻袭人,寻到骰盆与色子后送来。

    待所需之物备齐后,行令开始。先由芷烟投掷,共三个色子,第一回便骰了三个一,芷烟寻思片晌便起了一句:“儿生三月掌上珠。”

    众姊妹闻罢皆欣然叫好,湘云率先道:“看来这是从女儿家出生开始说起了,很合题目,后面也好接,起得好。”

    芷烟却蹙眉道:“这句并不十分好,犯了你家大哥哥的讳了。”

    之后轮到黛玉,只见黛玉骰了两个二一个三,七点,随即便接了一句:“初年七岁著彩衣。”

    将骰盆推给身旁的宝钗,只见此番宝钗骰了一个一一个二一个五,八点,想了想便接了句:“郑女八岁能弹筝。”

    众人道:“这七岁八岁意思上倒还连贯。”

    湘云待宝钗行完令,便忙不迭亲自伸手将骰盆挪到自己跟前,先行骰了一番,只见骰了两个一一个三,五点,随口便接着宝钗那句道:“彩凤斜飞入五弦。”

    黛玉听罢则道:“只云丫头虽将意思接上了,但也转折了,就看下面的如何接。”

    之后轮到迎春,闻罢湘云接的令,心下略为忐忑,小心翼翼地骰掷了番,只见骰了一个一两个二,仍是五点,迎春思索了半晌,方才接了句:“五陵公子怜文彩。”

    此番是探春,探春一面骰一面说道:“二姐姐这句意思倒也全转了,我又该如何接呢。”说着便见自己骰了一个一两个四,九点,倒并未费上许多工夫便接道:“应逐歌声入九重。”

    随后惜春接过骰盆,随手一掷,骰了两个三一个四,十点,亦是想了许久,方勉强接了句:“明珠十斛买娉婷。”

    最后便也轮到宝玉,却说宝玉正留心看着周遭众姊妹们联诗句,不提防此番便已轮到自己。正兀自出着神,便为黛玉从旁用手肘撞了一下,回过神来,见黛玉将骰盆挪到自己跟前,遂拾起色子掷了番,两个一一个六,八点,遂就着惜春方才联的“娉婷”二字随口接了句:“美人二八面如花。”

    众人皆道:“这句和上一句接得倒也合适。”

    此番联过一轮八人后,正巧可凑成两首绝句了,迎春说道:“我们姊妹三人不善行令,若勉力行之,恐耽误许多工夫。总归了行令一事不过游戏,不若此番便能者为上,你们擅长行令之人便行,这样也不会扰了客人的兴致。”

    惜春听罢迎春这话倒也首肯,只探春心下有些许不甘,不肯就此退出,奈何迎春已如此开口,她亦不好就此驳斥违逆了,只得默认随之退出。

    这边另几人闻言自是道了几声遗憾,又劝说一番,迎春自是谦让一回,之后剩下的五人便又接着投掷。

    从芷烟开始重新投掷,仍是接着之前的句子联下去。此番芷烟骰了两个一一个二,四点,只听芷烟笑道:“此番我有绝好的两句,皆合这四点,我便越矩一次联两句罢:‘两两红妆笑相向,双双素手剪不成。’诸位看可是合那规矩?”

    众人闻罢惊道:“原还可这般拆了数字再加起来合了便是,如此倒也省力不少,若是遇着那大的数字又不好寻了诗句的,皆可用了此法。”

    黛玉亦道:“亏得姐姐选了这两句,竟都合那四,且对得亦是工整。”

    黛玉言毕便也拾起骰盆骰了一番,见是一个一一个三一个五,九点,便接了句:“我还是接一句罢:香扇斜开九华照。”说罢似又忆起一事般掩嘴对身侧芷烟笑着道,“我亦是不小心,犯了你家二哥哥的讳了~”

    芷烟见状笑瞪了黛玉一眼,心下自是知晓此番黛玉乃是借机打趣自己,亦是莫可奈何。

    随后宝钗接过骰盆骰了两个一一个二,四点,接道:“艳彩朝含四宝言,算勉强合对了。”

    湘云见总算轮到自己,忙不迭抢去骰盆,骰了一个二点一个三点一个六点,十一点。周遭之人见状却是道:“此番不好接罢,这十一的诗句不多见呢。”

    湘云惟寻思了片晌,随后便道:“到君家舍五六年。如何,这可不正是十一。”

    宝钗笑赞:“此番云儿也是机灵。”

    之后自是跳过迎探惜三姊妹,黛玉将骰盆挪到宝玉跟前示意他行令,却说宝玉本从旁观看,只道是欣赏她们姊妹行令便也妙趣横生,何需自己再接令。只黛玉坚持,宝玉只得依言投掷一番,骰了两个一一个二,四点,随口接句:“永日垂帷绝四邻。”

    此言一出,一旁湘云便对曰:“二哥哥你快走开啦,我那诗都被你接成什么样了,白耽误了我。”说着又对一旁芷烟道句,“柳姐姐,这回便许我越序行一回罢。”

    芷烟听罢则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道句:“无妨,请。”

    湘云见状便将宝玉跟前的骰盆挪到自己前面,伸手抓起色子骰了,只见竟也骰了三个一,湘云随即说道:“这数难得,看我行个好的。”

    一旁宝钗黛玉见湘云只不开口,便打趣道:“云丫头之前巴巴地从别人手上抢了色子要行令,三的诗句亦是常见。此番该说时却又不说了,只不知又在捣什么鬼。”

    随后便见湘云径直大笑一阵,宝钗从旁推搡半晌方才勉强止了笑,说道:“此番我也想了两句合对也合数的,接了宝玉之前的那句:‘一二故人不复见,二三君子不相遗。’却是如何?”

    众人皆道:“你厉害,这两句倒也都有‘三’了,也很对仗,只意思太悲了。”

    湘云对曰:“那可不怪我,偏巧是之前宝二哥哥对的那句对成了那般意思,我只得接下来。”湘云说罢便将骰盆又推回芷烟跟前。

    芷烟拾起色子骰了一次,只见正巧骰了三个三,众人皆是称奇,芷烟寻思片晌方才说道:“九月寒砧催下叶。”

    黛玉接过骰盆骰了一番一面笑曰:“这令的调子是愈发的悲凉了,我该如何接下去才是?”说着便见自己亦是掷了三个一,遂便也联了句:“再三抱此怅为别。”

    之后按序应是宝钗,只宝钗从旁瞥见湘云满目期待、跃跃欲试之状,遂笑推道:“瞧你模样,让你罢。”

    湘云接过,心下自是感激宝钗体恤,亦是喜不自胜,喜滋滋挪过骰盆骰了,只见恰巧骰了三个六,十八点,乃是三个色子所能投掷的最大数目。

    众人见状在啧啧称奇之余亦道:“云妹妹竟掷了最大的数目,不可谓不奇也。然十八的唐诗合乎题目的亦是不多,此番看她选哪一句接令了。”

    此番湘云亦是寻思了一番方才开口,只未联诗先启笑语,兀自捧腹笑了半晌,挨不住周遭姊妹们催促推搡,方才勉力止住了,联道:“三日四日五六日。你们看我这可是合那数字?”

    众人闻之亦是叹道:“好个云丫头,这般取巧的方式均被你寻到了,一句诗竟全取了数字,更出奇之处乃是这几个数凑起来竟正好是十八,不多不少。”

    又轮到芷烟,她接过骰盆骰掷了一番,只见亦是一个大数目,两个六一个五,十七点,此番湘云率先说道:“这十七却是较我方才那十八更为罕见呢。”

    芷烟则说道:“正亏了你方才联了句和日子相关的,此番我少不得亦需接上一句和数字相关的方才合适。”斟酌片刻道句,“一别通波十七年。”

    众人听罢大赞:“不料姐姐亦寻到一句刚巧合了数字的,又未尝如云儿那般讨巧,意思亦切合上句,对得很是。”

    随后是黛玉,黛玉则道:“如今你们都将那调子联得那般悲凉,又皆在年岁时日上做那工夫,我便是欲转折亦无法,少不得亦只能跟着接下去。”说罢亦骰了,只见是两个三一个四,正是十点:“未年三十生白发。已联了不少,下句轮到宝姐姐便结尾,结了此令罢。”

    众人闻罢皆赞同,只见宝钗接过色子掷了两个三一个六,十二点,遂接道:“十二层楼倚翠空。”

    一旁探春则将之前众人所联之诗尽数用工楷誊录,待宝钗联完,探春将所联之诗录毕,众人只见此番共联十一联,遂又品评一番,探春写罢先道:“此番联诗自是柳姐姐云妹妹的最奇,林姐姐宝姐姐的那一联最佳。”

    众人闻言深以为然,皆赞公正。随后芷烟从探春手中接过所录之诗从头览视一番,说道:“若说这开头六联尚可,色彩明丽,调子昂扬向上,只在这第七联便陡然直转而下了,真真令人遗憾。”

    一旁湘云闻言忆起第七联不正是自己所接的诗句,忙不迭地从芷烟手上接过了诗笺看视,随后说道:“这转折确从第七联开始,然却不是因了我那句,分明便是宝玉接出茬子,方才将这调子引得急转而下。”

    宝玉听罢亦不分辩,只对着湘云作了一揖道:“是是,原谅在下才疏学浅,耽误了各位姑娘尽展其才。”

    芷烟又道:“行令联诗乃是游戏行乐之事,这诗歌结得如此悲凉空尽,到底失于沉重悲伤,不若此番便舍了第六联之后的内容,另作明丽开朗的一联作结语罢。”说着亦不待众人之意,便伸手将那骰盆挪到跟前,自己又投掷了一番。只见此番骰了一个二一个三一个五,正是十点,随后思量片晌,只为作个好结,终道句:“‘寄哀云和五十丝,缀玉联珠六十年。’若将这两句接在那‘香扇斜开九华照,艳彩朝含四宝宫’之后,这诗便也算做了个完结了,不致落了个悲凉空尽之局。”

    众人闻言倒也首肯,无甚异议,皆赞高妙。芷烟见状亦是欣忭,只待与周遭众姊妹再行商议另寻一事作乐,却见贾母处遣了小丫鬟前来告知众姊妹前往上房用膳,这边厢众人闻罢只得住了,随后便一道出了园中前往贾母处。待用过了午饭,众姊妹在贾母房中说笑一阵,便闻家人来报理国公府上遣了人来接柳氏兄妹回府。兄妹三人闻知只得提出告辞,一道上车回府不提。

    ?

    ☆、第五十七回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一)

    ?  上回说到理国公府派人来接柳家兄妹二人,仪门处贾府众姊妹将芷烟送上了车,外边贾珠煦玉亦目视着侯柳二人上车去了。众姊妹方复回贾母房中,随后又见贾珠煦玉二人进了房中。众姊妹起身行礼,随后各自归座。

    期间众人自是谈起此次柳氏兄妹来访之事,黛玉问道:“大哥哥,你们与了那二位少爷出了潇|湘馆又逛了何处?”

    煦玉答曰:“之后并未再行前往别处,只在沁芳亭中坐着。虽说先前他兄弟二人道是欲来此游逛一番这园子,然到底因了体弱,文清只嫌了园子太大,他不耐烦逛上这许久,子卿便也由着他。离开潇|湘馆之后,我们便一直陪坐在那处。”

    贾珠则从旁问道:“你们如何?今日姑娘家的一道可是玩得尽兴?”

    黛玉则答:“今日倒也很是尽兴,柳姐姐较想象中更易相处,众姊妹向来不认生,由此今日虽是头回见面,然却如相识已久那般,很是畅快。”

    贾珠闻言顿感好奇,遂又问道:“这般说来我倒很是好奇,可知这侯二少爷跟了柳三少爷素日乃是清高绝俗之人,向来不好相与打发。只不料她妹妹竟能和你们处得如此融洽,真乃奇事。你们方才均在那屏风后窥视二位爷的容貌,如此依妹妹看来,这柳氏兄妹可是如传闻中那般相像,柳姑娘性子又如何?”

    黛玉听罢则沉吟着答道:“依我看来,既像又不像。”

    贾珠又问:“此话怎讲?”

    此番未及黛玉作答,便听探春从旁率先说道:“我倒很是欣赏柳姐姐的豪气呢。这般说罢,单就眉目而言,她跟那柳三少爷倒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柳少爷到底是男子,身子又弱些,容貌显得清腴疏淡,不及他妹妹那般芳姿华艳。若单就柳姐姐个人而言,她是既有宝姐姐的莹润雍容,又有林姐姐的袅娜风流,还有云妹妹的英气豪爽,可谓是才色兼备矣。”

    煦玉则道:“何以看出她胸有别才?”

    探春答曰:“便是之前我们在潇|湘馆中行令联诗,便知她是个不凡的。”

    煦玉闻言更是兴味顿生,将手中的撰扇猛地收拢,追问道:“方才你们亦曾行令联诗?快写与我瞧瞧。”

    一旁黛玉闻言只得率先起身将方才的联诗誊录下来,交与煦玉瞧了,只隐去了芷烟最后所作两句犯了珠玉二人名讳的诗句。煦玉阅罢,惟喜钗黛二人所联两句并了芷烟个人所作那一联句,其余便只道是平平,未有甚出彩之处。

    其余众人自是知晓林大才子眼高于顶,欲得他一赞乃是万分不易之事,遂闻罢此评价亦无甚在意。只探春听罢心下却暗暗不服,只因之前行令她因了迎春之言无法发挥,未尝尽兴,只道是自己之才未得进一步施展,很是遗憾。暗自忖度片晌,遂开口说道:“今日行令,我只觉咱园中众姊妹皆是巾帼不让须眉,便是较了宝哥哥亦不逊色了去。如今大伙儿搬入园中,园里风光正好,不若此番将大伙儿集结起来,咱们也在园中结个诗社,既能令众姊妹得以各显其才,又不令了园中楼台亭阁、风草月松虚费了,岂不是雅事一桩?”

    探春此言一出,煦玉便率先叫好。贾珠见状不禁哑然失笑,暗忖曰此番有煦玉从中掺合一阵,这姊妹们谁还敢任意施展。遂忙不迭说道:“此主意甚好,园中姊妹们再加上一个宝玉,正可近水楼台,玩得尽兴些。你们有甚难处尽可寻了我与你林哥哥相助,大可为你们提供资金技术的支持,为你们做个东道。”言毕又从煦玉身后对了探春并黛玉做那口型:放心,你们尽管自己玩个高兴,我负责将大才子带走,劝他莫要掺合。

    探春见罢倒也安下心来,遂说道:“如此便也讲好了,待我回去之后再给爷们姑娘发那帖子,选个日子邀请各位入社。”

    众人闻言皆是赞同。

    此事议毕,众姊妹又聊了几件别事,随后便各自归去不提。

    却说宝玉终日在园中与了姊妹相处,久而久之亦有腻味之时。他身边的贴身小厮茗烟见状,为令宝玉高兴,在外间书坊中买了许多古今传奇、、外传并艳史之类的闲书,供宝玉阅读解闷。宝玉从前何尝见过这些读本,此番见了,自是视为珍品,一见之下便爱不释手、欲罢不能。一旁茗烟千叮万嘱曰不可将这些书册带入园中,然宝玉哪里舍得不带进去,遂便挑了些不那般粗俗直露的几本带了进去。

    某一日用过早膳后,宝玉携了一本《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的桃树下坐着,将那书展开又重头细读。正读得如醉如痴,浑然忘我之时,不提防从头上忽地伸出一只手,手型优美,骨节分明,同时伴随着一个声音在道“在阅何书,与我看看”。宝玉乍闻这话,尚未回过神来,只浑浑噩噩地将头抬起,却见站在自己跟前之人正是贾珠与煦玉,方才询问自己之人乃是煦玉。宝玉见状已是大惊失色,亟亟地立起身,下意识地便忙不迭将手中书册往身后掩藏。然只见跟前二人一动不动地立于自己跟前,宝玉无法,自知糊弄不过,只得战战兢兢地将身后之书恭恭敬敬地交到煦玉伸到自己眼前的手上。煦玉接过一看,见是《会真记》,惟笑了笑,随后便掀衣往了宝玉先前所坐的石凳上坐了,随手翻看,一面问道:“读到何处了?”

    此番宝玉正面红耳赤心惊胆战地侍立在旁,闻罢这话只得头皮发麻地答道:“已、已通读过一遍。”

    只听煦玉又道:“那你将第四本第三折的《满庭芳》诵与我听听。”

    宝玉闻言大感意外,本以为自己为二位哥哥发现在此阅读闲书,免不了被训斥一通,不料此番林哥哥竟似欲考较自己那般,总归了比训斥强,好在自己倒也依稀记得些许。随后又偷偷瞥了眼煦玉手中翻到的书页,正是第二本的部分,未到第四本。一面寻思着,一面开口诵道:“想著你废寝忘餐,香消玉减,花开花谢……”

    只诵了两句,便见煦玉蹙了眉头,打断宝玉的话道:“此乃第四折的《甜水令》。《满庭芳》是‘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每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

    宝玉听罢大惊,只道是此番煦玉看的是前两本的内容,怎的便连后面的内容亦能一字不差地吟诵下来。不及细想,便闻见身旁的贾珠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哼哼,彼时三番四次地令你读那圣贤之书,你皆充耳不闻,再不理会。如今却在园中偷着读这些个传奇读得不亦说乎,看我不告诉了老爷,明日便命你挪出园子。”

    宝玉闻言已是骇得神不附体,只歪缠在贾珠身上扭股糖似的耍赖着求道,连声音均带上了哭腔:“好哥哥好哥哥,我再不敢了,明日便将这些书册尽数烧了去,再不读了。好哥哥,你千万饶了我这回罢,莫要告诉了老爷……”

    却说贾珠此举本只为逗弄宝玉一番,此番见罢宝玉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早已是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歪倒在身旁煦玉身上说道:“哈哈玉哥玉哥,你瞧瞧……”

    煦玉见状叹了口气,将手中书册递还到宝玉手中,道句:“珠儿你又何必打趣他。哥儿记忆力尚佳,若肯将心思用到那取试之上,不怕不成了。”

    宝玉听罢这话恍悟贾珠原只是打趣消遣自己,方才放下心来。随后又闻贾珠对自己说道:“你这两下子算个什么,我跟你林哥哥当初不过几岁大小,便将那杂剧传奇演义讲史偷着读了个遍。”说着又指着煦玉笑道,“就说这本《会真记》,我记得彼时正是院试下场归来,你林哥哥亦不温习旧书,只将此书当作那消遣来读,较谁都放松,彼时便能将该书倒背如流,也不怕将脑中那些圣贤书给挤了出去~”

    宝玉闻言只觉大为意外,大开眼界。

    贾珠又道:“我们再去别处逛逛,你自个儿谨慎些,将书收好,莫要被他人瞧见了才是。”

    宝玉听罢恭顺地应了。

    随后珠玉二人便一道起身,往别处行去。这厢宝玉待他二人走远了,方又坐下,展开书本接着读。此番心中尚还因了方才之事忐忑难安,一面庆幸自家兄长并未那般板直迂腐,因了自己读那闲书而加以苛责,一面又惊叹于兄弟们竟较了自己更早地接触阅读了这等非正经非圣贤之书,真真难以置信。

    宝玉正兀自出着神,未想又闻见一人在道:“我哥哥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宝玉闻言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正是黛玉。原来之前宝玉独坐桃花树下之时便为收拾落花的黛玉看见,正待前来招呼,却又见珠玉二人到来,自己不好就此前去,只得待他二人离去之后再行上去与宝玉招呼。

    宝玉见来人是黛玉,倒也安下心来,顺手将书阖上答道:“不过吩咐几句,并未说甚大事。”

    黛玉嗔道:“少糊弄人,我方才看见了。你赖在你哥哥身上‘好哥哥好哥哥’地求情呢,你定是做了什么事儿。快告诉我,不许弄鬼。”

    宝玉则答:“好妹妹,我哪有做什么,不过看书呢,真是好文章!我以为只我读呢,不想方才你哥哥跟我哥哥过来见了,你哥哥便拿书看了片晌,还考我呢,只不料他们竟较了我还早读那书呢……”

    黛玉闻言兴味顿生,忙问道:“是什么书,快与我看看!”

    宝玉对曰:“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与你看了,你好歹别告诉别人去。”说罢方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

    随后他二人自是并肩坐于那桃树下读那《会真记》,此番则按下不表。

    ?

    ☆、第五十七回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二)

    ?  却说宝黛二人读罢书,又一并往了园子犄角处葬花归来,便见袭人风风火火地跑来,道是那边屋里贾赦身上不好,贾母命宝玉前往请安,贾珠并了府里姑娘都已经去了。宝玉闻罢方跟随袭人一道回了怡红院更衣。

    宝玉换过衣服便往了贾母处来,随着鸳鸯到外边,人马皆已准备妥当。正欲上马,便见贾琏已请安回来了,正下马。他二人面对面问了两句,宝玉问道:“我哥哥可还在大老爷处?”

    贾琏则答:“你去的晚了,珠大哥哥跟了林哥哥已经代老太太请安回来了,我见他亦是忙着外出呢。”

    宝玉听罢颔首以示知晓,二人告别,宝玉正待上马,便见贾芸从边上转出来。贾芸前来本是为寻贾琏索件事务管管,正可从中赚上一笔以补贴家用。此番骤然撞见宝玉,知晓此乃这府里老太太最为疼宠之人,便也忙不迭地前来请安套近乎。宝玉见贾芸生得清秀,见之面善,自是心生好感。而贾芸素昔为人最是伶俐乖觉,自愿认宝玉做爹,哄得宝玉心花怒放,对贾芸吩咐曰待明儿闲了,自可去书房中寻他。言毕,便上马去见贾赦不提。这边贾芸送走宝玉,又进府面见贾琏,却闻知本来有一宗事儿为凤姐求去给了贾芹,心下便很是失望,只道是求了贾琏几回均无用处,可见琏二爷素昔亦并非是个有实权的。然亦是无法,只得复又出来。

    却说贾芸从贾琏处出来,经过门房之时,正好目见里面一个青年命小子抬来一张扶手椅,随后自己便大摇大摆地靠在椅背上坐了,还将那椅子前后摇晃着。该青年虽看着装扮像是这府里的随从,然衣着的用料并其上的花纹却较了其他随从的精细。而在这青年旁边,还立着一个小子为他摇着蒲扇,另一个小子则端了茶递到他手中。贾芸见状心下很是纳罕,忙地止了脚步,像门外立着的家人悄声打听:“请教小哥,那里头坐着的哥儿是什么来头?”

    那家人听罢往屋里瞅了一眼,随后便道:“那不是珠大爷跟前的郑哥儿吗?”

    贾芸闻言难以置信:“只是珠叔的小厮吗?便也这般耀武扬威的,还有小子使唤。”

    家人则答:“可不是,这郑哥儿原是珠大爷的奶兄,自小跟着大爷一道长大,原本便较了一般小子精贵些,又专管着大爷出行驾车,所以这会子才候在这处,那两个小子还不是咱府里的,是他自个儿买来伺候他的。这还不算,芸二爷没见过大爷跟前的千氏弟兄,瞧那打扮便跟其他府里的少爷没有两样了……总归了咱府里大爷跟前的人,就比别处的要神气!……”

    这边贾芸两人正说着,便忽地听见院里传来一声呼唤在道“珠大爷出来了”,随后便是一阵吵杂的脚步声。这边的郑文听罢忙将手中的茶盏塞给自家小子,随后便从门房中奔出,指挥小厮们将马车赶来,之后便殷勤地开了车门。

    而随着脚步声从长廊下走出来一行人,一干家人执事正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骨秀神清、宝气如珠的年轻公子哥儿,一面走一面吩咐:“执扇你跟咏赋两个注意,今日玉哥要查熙哥儿的书,你从旁看着些,多劝劝,令了熙哥儿自己看书,使园子里妹妹出面将玉哥唤进去逛逛,莫要令他对着熙哥儿发火儿……剪纸,你去告诉千霜,我不喜欢汇星楼一层大厅里的挂画,令他换成趣园的宣传广告;再催促一番那项老板,今日若是再不将我订购的那批兰草送来,我便不要了,将订金通通退回……对了,洗砚,你告知琏二爷一声,就说我说的,让那府里芹哥儿平日里当心些,别令我再撞见他跟了尼姑道士胡羼,否则我定不饶他……泼墨,你将之前别家送来的一盆白玉梅赶紧地打发了,不拘送给谁都好,要不令了婆子搬到园里去,玉哥最见不得梅花梅树,送花这人毫无眼光,亦不打听打听……还有,千霰,上回我让你打听的事儿你打听得如何了……”

    待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这大爷总算连珠炮似的吩咐完毕。而这边贾芸已看得目瞪口呆,口中喃喃自语道:“也难怪了那郑哥儿能那般颐指气使,便是这主子的气派,也够照得他身边的猫儿狗儿都升了天!”

    随后只见郑文又端来脚踏摆在车前,站在贾珠身旁最近的二人便一左一右地扶了贾珠上车,而贾芸不经意的一眼便瞥见贾珠那只正对着自己这边的手上戴着一个有着小拇指根大小、模样古怪的戒指,不禁脱口而出道:“好大一枚银戒指!”

    家人闻言哂笑道:“那才不是银戒指!”

    贾芸反问:“那种颜色,不是金的玉的,又怎会不是银的?”

    家人说:“听说那金叫什么白金,是洋人从那海外西洋国里带来的。”

    贾芸笑道:“我见那上面的石头倒像是香料铺里的冰片做的。”

    家人对曰:“冰片虽然也值些钱,但在这府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那石头可不是冰片,听说也只有那西洋国里才有。咱府里大爷跟了那林少爷一人一只,还是一对儿呢……”

    贾芸听罢则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隔壁东府里大办丧事之时我来过这边府里,虽曾闻听过,但那时尚未曾亲见过珠叔;又见琏二叔正管着府里的事务,以为求了琏二叔,便能谋得一事管管,只不料到现在也不闻一丝动静……”

    那家人听罢说道:“这便是二爷你不明了了。咱府里何尝是琏二爷管家的?宁府办丧事那会儿是因了珠大爷领着林府的哥儿小姐下扬州去了,才没在这府里,否则又如何轮到琏二爷掌家呢。通常是大爷总理府上事务而二爷只是管着府上几处当铺银号……我倒是希望能跟着大爷办事儿,如今跟着大爷的人没见不神气的……”

    贾芸又问:“还请哥儿你指教一番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家人则道:“二爷既问,我不瞒二爷的说,此番既想谋了事做,定要去求了珠大爷,那珠大爷虽不像了琏二爷那般好说话亲近,但只要他愿意派了你,让你跟着他,今后便也断然没有吃亏的理儿。二爷说可是如此?”

    贾芸听罢沉思默想了半晌,又寻思了一回方才看见的贾珠那会儿的排斥阵势,心下得了主意,只道是此番能想法贿赂他一番才是只是现下手中正缺银两,欲实现却很是不易,如此踌躇着,慢慢打角门边上出了门,走到街上去了。

    ?

    ☆、第五十七回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三)

    ?  却说贾芸一路上均在寻思如何接近贾珠,从而能入了贾珠之眼,进而谋得件事情管管。大抵这府里的管事之人若不与之以利,怕是难以从中求得甚好处的。只贾珠身为这府里管事的少爷,只怕是没有奇珍异宝未曾见过,稀松平常之物又如何能入了眼去?然他目下囊中羞涩,家中仅有两间屋、一亩田,又何来的闲钱去孝敬了大爷。念及于此,他忽地忆起自家母亲的兄弟卜世仁正是开香料铺的,乃是唯一靠近的手头有些本钱的亲戚。随即便寻到卜世仁家里,欲寻他赊些冰片麝香之类的名贵香料。不料这卜世仁不仅一毛不拔、一味道穷,而且口中头头是道,直怨贾芸作为贾府的旁亲,没个正经的事业,未没能如贾府其他亲戚那般谋得件事儿管管,将贾芸很是排揎了一阵。贾芸听罢心下很是没趣,随后便赌气起身告辞而去,亦不留下来吃饭。

    如此一来贾芸亦是无法,远近凑不到钱,亦只得闷闷不乐地回了家去。归了家,只见他母亲已吃了饭,正坐在炕上拈线,一面拈着一面直咳。贾芸见状忙坐在他妈身边劝道:“妈,你身体不好便不要做这些针线,多歇着罢。”随后又转向一旁唤小丫头来问他母亲吃药了没有,不料他母亲却说:“我见那药吃了这许久也不管用,便没不耐烦吃了。没让丫头再去抓药,还不如将这些钱剩下买些吃的穿的。”

    贾芸闻言亟亟打断他母亲的话说道:“这怎么行?!你这病也拖延了不少时日了,正因了惯常吃药吃得三不着两的,才没有痊愈。如今若是断了药,只不晓这病还要怎样沉重下去……”

    贾芸母亲却道:“若是我们家宽裕些,我也不怕吃药了,随你吃多少呢。”

    贾芸听罢急红了眼,在屋里来回踱步,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钱万事难。如今他手中既无一件正经事务,又寻不到亲朋相帮,如此又令他往何处凑钱?

    正值贾芸在房中急得手足无措来回踱步,尚且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便忽见一个小子急匆匆地进了屋,一面说道“大爷来了”。屋里贾芸见状尚未回过神来想明白谁是大爷,便见几个小厮样打扮的小子簇拥着一个青年公子进了屋,正是贾珠,说道:“此番不告而来,事先亦未知会一声,还望见谅。”

    贾芸并了贾芸母亲五嫂子见状忙不迭起身让座,令贾珠在炕上坐了。贾芸母亲又亲自斟了茶端来,随后便询问贾珠来意。

    贾珠命身侧跟着的润笔将一个包裹放在身侧案几上,又解释道:“之前我便闻说五嫂子身体欠佳,患有咳嗽气喘之症。只近日里手边务事繁杂,一直抽不开身,由此便也未曾前来探望一番。我只道是亲戚家的,彼此间本应相助。遂今日得闲,少不得命小子们备了些止咳平喘之药,嫂子看看能否派上用场。另外这里还有二十两银子,若不嫌少,便收了请大夫来看看或买些吃的补身子……”

    此番贾珠言毕,贾芸他母子二人早已呆立当场,只觉贾珠宛如菩萨再世,正当他们家走投无路之时,贾珠却忽地来临,接济他们。正可谓是雪中送炭、济困扶贫,只将那贾芸感动得几近热泪盈眶。随后只见贾芸噗通一声跪下,一面抹了把眼泪一面说道:“珠叔对侄儿一家的大恩大德,难以尽述,珠叔书读得比侄儿多,侄儿也不会说那漂亮话。此番侄儿只求能跟着珠叔做事,给珠叔瞧了侄儿的本事心意。不瞒珠叔说,在此之前侄儿也动过求珠叔给侄儿件事做的心,只未寻到机会。如今珠叔大驾光临,侄儿便也当面求了珠叔,让侄儿跟着珠叔,侄儿定当尽心尽力,不令了珠叔失望,便算是侄儿报答珠叔的大恩了……”

    贾珠闻言正中下怀,他自是知晓贾芸本是孝子,而如今自己偏选了他母亲生病最需银两药物之时伸出援手,无疑最能打动贾芸之心,令其从此以后全心全意效忠自己。

    随后贾珠亦不急于说明自己心中之意,只道:“跟了我做事亦并非不可,只我不知你有几分本事……”

    此番贾芸不待贾珠说完便打断贾珠之言对曰:“侄儿不敢夸到天上去,说自己有那天大的本事,只求尽心为珠叔办事便是。”

    贾珠听了这话方才颔首道句:“是个会说话识趣儿之人,如此我姑且相信你。我今日前来只为探望一番五嫂子,你若有心跟了我,明日来府里寻我,我再与你说道此事。”

    贾芸闻言大喜过望,喜得浑身发颤,不迭地叩头行礼。贾珠命他起来,又对一旁贾芸的母亲吩咐了几句诸如好生保养、多多歇息之类,随后便领着一干小厮告辞。贾芸并他母亲将人送出家门上了车,方才又返回屋中。此番母子二人皆未料到家中竟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皆是喜不自胜,在屋中亦是坐立难安。他母子二人又将方才之事讨论了番,五嫂子只吩咐贾芸定要好生做事,贾芸自是连声应下。随后他母亲又命小丫头将留的晚饭为贾芸端来,只因此番心中有事,只草草地吃了,随后收拾一番,他母子二人各自回房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贾芸自是起了个大早,将自个儿收拾齐整了,吃了早膳便往了荣府这处来。进了府中寻到贾珠院门处,此番贾芸是头回前来贾珠的吟风赏月斋,遂拿眼细细扫视了一番院落,只见院中安放了许多盆栽花草,品种多是兰草,檐下廊上亦悬着鸟雀吊兰。又见院中正有几个家人在清扫院子,又有几名小丫头子在为兰草浇水剪叶。人虽不少,却是一派清风雅静。

    随后贾芸便唤住一个小子问道:“麻烦通报一声,说芸儿来了。”

    小子闻言瞧了贾芸两眼,答道:“大爷老早便走了。”

    贾芸听罢忙追问:“可是何时会回来?”

    此番未及小子回答,便见从房中走出一名青年,亦是小厮的装扮,只衣着用料均较了寻常家下人更为讲究。先前那小子见状唤道:“洗砚哥。”

    洗砚步至贾芸跟前对贾芸行了一礼,随后说道:“芸二爷请进,大爷今日一早便往了北静王府去了,只怕是过了午膳方才回来。大爷吩咐若是芸二爷来了,便只管请进书房里候着。”

    贾芸闻见贾珠待到下午方才归来,只道是在此白耗着亦是无甚意思,又念起昨日宝玉所道令他明日闲暇可去外书房寻了自己说话之事,随后便对洗砚说道:“珠叔既不在,我先往别处去了,待午后再来这处寻他。”

    洗砚亦不多留,令贾芸自去。随后贾芸便拐到外间来,进了宝玉的绮霰斋中。此番只见茗烟锄药两个小厮在下象棋,另外引泉、扫花、挑云、扮鹤等四五个人则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走进院中,只见乱哄哄的一片,便把脚一跺,说道:“猴儿们淘气,我来了。”

    众小厮见贾芸进来了,方才一哄而散。

    贾芸进了书房,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宝二爷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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