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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26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26节

    稌鲧闻听柳菥入了书房,忙不迭起身三步趱作两步地往了书房这处赶来,只恨不能一头扎进书房中去。待行至书房外,又忙不迭停下脚步,伸头往房内偷觑一阵,隔着一个距离,只见一个生得粉雕玉砌的妙人儿,竟似神仙落劫。身着一袭碧色衣衫,虽是个葵心带病,然亦是素梨含香,正立在那案前凝眸伫望瓶中插着的几枝红梅。人花对照,竟说不出人比花美还是花较人艳。此番那稌鲧窥了一眼便已觉筋酥骨软、口涎三尺,热流直往下身而去,只觉自己从未见过这等妙人,京师双艳果真名不虚传,此番便是为这等绝色死了都值。随后又在门外整齐一番衣冠,方装模作样地踱进屋里。

    柳菥见人进了屋,瞧罢衣冠便料定此乃屋主稌鲧。只见这稌鲧身得体圆身阔、满脑肥肠,毫无军功习武世家的气度,遂心下更为不喜,惟叹家门不肖。然碍于此乃王爷世子,又是此地主人,只得先行向稌鲧躬身行礼。稌鲧见状忙不迭地上前,喜滋滋地携了柳菥之手扶他起身。柳菥见状当即秀眉倒竖,不客气地挣脱了稌鲧之手隔了个老远的地儿坐了。稌鲧倒也不以为意,挥手令房中伺候的小子退下,亦在椅上坐了,贼眉鼠眼地盯着柳菥目不转睛。柳菥只觉这稌鲧着实可恨,转过身来不愿对着他,口中只冷冷道些祝寿贺喜的套话。稌鲧问一句,方才回答一句,除此之外绝不多说。

    此番稌鲧坐着说了几句,便已是坐立难安,心下如猫挠一般急不可耐,随即便起身步至柳菥身侧与柳菥摩肩挨股地坐了。此举骇得柳菥忙不迭立起身,便欲往了一旁躲避。不料却为稌鲧伸手一把拉住,那稌鲧随即倾身上来,往柳菥脸上摸了一把,只觉触手的肌肤柔滑如脂,登时忘乎所以,不管不顾地搂着柳菥“宝贝儿、心肝儿”的一阵乱叫,柳菥死命挣扎,口里念道“世子请自重,何以如此无礼羞辱我”。稌鲧闻言不以为拒,反更觉可爱,心中更加喜爱。见柳菥腰上悬着梅花玉佩,便欲收买他。随即将自己腰上戴着的一只上等羊脂玉佩取下,手忙脚乱地强行往了柳菥腰上拴了。随后便欲拉了裤子干起来,柳菥又气又急,往稌鲧手臂上推搡捶打,奈何又比不过稌鲧力气。眼见裤子便要为稌鲧扯落,只得恨口气低头往稌鲧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稌鲧吃痛,一怒之下将柳菥使力一推,柳菥被那蛮力推倒在地,跌得头晕眼花,前额正巧搁在桌角上,被撞得青肿起来,额角已被跌破,流了满脸的血。那稌鲧见柳菥躺在地上似是难以动弹,只道是机会来了,舔着脸欺身上前,正摆弄着柳菥,不料柳菥拼着脑中仅剩的清明,勉力挣扎,还往了稌鲧下处踹了一脚,趁着稌鲧吃痛之际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起。稌鲧见状忙赶上来抓他,柳菥情急之下便欲寻了器物抵挡,便瞥见了墙上挂着的长剑,忙不迭从墙上扒下,便欲拉开剑鞘对抗,无奈素来手无缚鸡之力,扒拉半晌竟也拉不开。那稌鲧本见柳菥拔剑,骇得不敢近前,不料又见柳菥竟因力小拔不去剑鞘,登时乐得哈哈大笑。柳菥见罢只觉分外羞赧,便径直拿剑当棍往稌鲧身上招呼,稌鲧便满屋子地躲闪。追了两圈,柳菥已累得气喘吁吁,在书房门口停下,将手中长剑狠狠掷下,随后又将稌鲧硬塞与自己的羊脂玉佩扯了用力摔下,在地上跌了个粉碎,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去了。稌鲧见状恼得吹胡子瞪眼,又气又恨又心疼自己那玉,只道是那玉佩倒值上千两银子,然念起之前两人的一番纠缠,又觉妙趣横生。

    这边画梅正巧从偏厅出来寻地方便,便见柳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行来。大惊之下,亟亟地迎上前去扶住柳菥,见柳菥衣衫凌乱,面上有伤,便忙不迭询问发生何事。柳菥不答,惟有满面怒容,恨声说道:“走!离了这处!我一刻亦不欲立在这里!”

    画梅只得一面扶着柳菥往前走一面说道:“少爷且慢行,要走也需奴才叫人套了车再走,少爷先往一处歇歇……”

    奈何柳菥坚持不留在此处,执意往了大门外行去,此番又念起方才之事,心里委屈气恼一并涌来,强制按捺住心酸,嘴里方喃喃念着:“二哥,二哥你在哪里,快来救菥儿……”

    画梅无法,又不敢就此抛下柳菥前往吩咐张罗,只得随了柳菥往王府大门行去。刚行至王府门口,便见王府的家人在角门口下了马。柳菥恨透了这忠顺王府,只恨不得马上离开,遂便也不管不顾地夺了别人的缰绳马匹,便欲跨上马去。这家人见状很是不解,画梅只得从旁赔礼曰此乃王府的客人,此番借了王府马匹,半日后随即奉还。那家人闻说是客,便也不敢拦阻,任柳菥骑了。却说柳菥因了体弱未曾骑马,此番拼尽力气在画梅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背,便自顾自地拉了缰绳,发狠一挥马鞭,连一旁的画梅都不顾了,径直骑马狂奔而去,不过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儿,期间飞马撞翻多少货摊、撞倒多少行人皆不必细述。画梅见状无法,忙不迭向王府管事的再借了一匹马跟着追上前去,然已不见柳菥身影。正想着要往何处去寻这从未骑过马的大少爷,随即灵机一动,念起之前柳菥口中所道欲寻孝华,知晓此番孝华正在五王府,暗忖大抵柳菥会前往五王府。遂自己不若前往五王府等候,再沿途寻觅一番。

    待画梅急匆匆地骑马赶到五王府,却闻见柳菥尚未到来。画梅无法,只得命人通报孝华,将柳菥之事先行告知与他。孝华闻言亦是心急如焚,忙辞了五皇子,欲去寻觅柳菥。五皇子命稌永送孝华出府,一行人正于王府大门外登车,便见长街尽头柳菥骑马绝尘而来。此番只见柳菥整个人皆伏在马背上,虽知已到目的地,却因素昔不谙御马之术,此番亦是不知如何停下,手忙脚乱地拉紧缰绳,然飞马疾驰,便直往了孝华这方冲来。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幸亏稌永机敏兼了身手过人,跃上前去伸手拉了缰绳,方止住奔马。

    将柳菥从马背上扶下,见他形容狼狈,身上带伤,稌永便道不若他前往禀明王爷,请了太医来诊视一番。柳菥闻罢极力劝阻,只道是此事不欲令他人知晓。正不知如何是好,孝华方忆起之前贾珠离去之时道是他与煦玉正往了趣园去,又记起应麟正居于趣园,若是令应麟诊视一番,倒也不会为外人知晓,方说服柳菥,携了他一道往了趣园而来。

    ?

    ☆、第七十五回 小人得志公子受欺(三)

    ?  此番柳菥为孝华带往城外趣园寻应麟诊视。期间柳菥将事情经过简略讲述一回,此番应麟则谨听罢惟有叹息,尚未多言;孝华更是只如万箭攒心,珠玉二人闻言皆是忿忿不平,煦玉先道:“我尝见此人下作成性、出言无章,且耳目既狭,想必胸次亦小,未曾料想如今竟行出这等欺辱人之事,当真乃是人中之蠹。”

    贾珠冷笑说道:“这等畜生若是落了我手,断不可如文清那般便宜了他,定教他好好做人不可!……上回这畜生来我园里还垂涎公子来着,将芸儿也打了,自己手里有几个臭钱便仗势欺人,懒□□妄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成色!……”随后见孝华不言,便又转向孝华问道,“此番子卿有何打算?”

    孝华则道:“如今菥儿是这般状貌,亦不可就此送他回府,不若先行借了鸿仪此地休养两日,请先生代为疗治一回,命画梅先回柳府通报一声,再携了衣物前来,只道是菥儿与在下一道,令她莫要担心便是。不知先生鸿仪可愿成全?”

    应麟贾珠闻言皆无有不可的。

    贾珠见孝华似是无意理论稌鲧之事,方又问道,将话挑明了:“此番文清受了这等委屈,子卿欲如何理论这忠顺王世子?”

    不料此番却是应麟先道:“尔等莫要鲁莽行事,此番忠顺王正得势,若是开罪了他,尔等宦途皆休!”

    贾珠则道:“然这稌鲧亦是欺人太甚,上回来趣园撒野之事便令人气之不过,令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觉得我等乃是好欺负的?!”

    孝华闻言眸中神色明灭不定,径直出了一回神。却说孝华为人向来孤傲冷淡,惟冷眼观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道是人生不过大梦一场,万事万物不过镜花水月,皆为虚妄,人过一世顺其自然便可。惟待之后邂逅煦玉这一与己颇具缘法之人,煦玉为人但凭一腔意气,方唤起了孝华心中的求胜之心,欲与之一较高下,快意酣畅。而此番柳菥遭遇此事,若是换做他人,他大可不必理会。然实则柳菥乃是自己爱人,他为人欺辱,自己如何能坐视不理?此外还有他人所不知之事,众所周知柳菥与柳芷烟乃是双胞兄妹且容貌极为相似,芷烟又是孝华尚未过门之妻,此番稌鲧戏辱柳菥,竟似也间接将芷烟也一并欺辱了。一举而一并戏辱自己爱人与妻子,换作何人皆是忍无可忍。

    正如此念着,便见一旁贾珠拉着坐在炕上的则谨之手道:“……上回公子为那等畜生戏辱,累及公子身上之毒发作,这口气连带着文清的份珠儿定为公子讨回来!此番我定然饶不了此人!”

    则谨闻言则道:“无需如此,我无事。”

    孝华遂立起身来,对座上应麟长揖道:“这几日文清便累及先生顾看一番,待他伤好方送他回去。”应麟应下。随后孝华又转向贾珠作了一揖,问道:“不知鸿仪此番有何妙计?”

    贾珠见状忙不迭起身还礼,对曰:“子卿无需多礼,弟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子,不过欲恶惩这恶棍一番罢了,若是有甚能一举扳倒忠顺王一派的法子,那才叫大快人心!……”

    贾珠正说着,便忽闻一旁正倚靠在躺椅上的煦玉将手中摇着的撰扇啪的一声收了,说道:“若说扳倒忠顺王一派的法子,倒也并非没有……”

    众人闻言皆大感意外,均向煦玉望来。此番贾珠忙问:“玉哥快说,此话怎讲?”

    此番煦玉尚未答话,目光与孝华的相遇,二人沉默对视一回,孝华登时恍悟道:“难不成贤弟之意是!……”

    煦玉道曰:“仁兄莫要忘了自己近日方才升任了督察院副督御史,何以不恪尽职守?此番不好生参他一本,更待何时?”

    贾珠闻言亦是了悟,一拍大腿说道:“玉哥之言甚是,这忠顺王世子虽说近日因收复阿速部落之功甚为得势,然这事其实大有可参之处。之前我于五王府当值之时曾闻见殿下说过,殿下对此番忠顺王世子擅自与阿速议和之事大为不满,殿下是主战派的,与我道曰‘若是本王领兵,断不会允了阿速领兵南侵,当将其永远逐出中原方是。如何会成如今这般局势,竟令本朝倚靠女流之辈与了那胡虏妥协议和?’……”

    孝华听罢这话颔首以示明了。

    贾珠又道:“如今若说有谁最能上这参本,当是仁兄。何况这忠顺王府上自己亦不干净,怨不得他人拿了说事。便如上回我们在何仙阁中所道那事,忠顺王府的清客在外犯了事,大抵能拜托南安王爷查找一番刑部档案,怕是能寻它许多出来……”却说此番贾珠亦盼着孝华能一举扳倒忠顺王一派,不单只为则谨柳菥出气之故,还因了大抵忠顺王乃是贾府大敌,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之一并除了,倒也算是眼中拔钉,为自家减了宿敌。

    随后众人又一道商议一回,除却孝华借了御史之便呈上参本之外,贾珠的主意是自己定要好生修理那稌鲧一番,方能解了心头恶气。不日前正巧从剪纸口中得知稌鲧在城外万青楼中闹出一事。此番碍于汇星楼乃是五王爷移驾光降之处,遂稌鲧倒也不敢前往汇星楼闹事,便也择了别地。却说那万青楼乃是一京外人士近日里新开的,厨子很有几道拿手好菜,是京城里没有的。这稌鲧闻讯后便领着府中家人小子前往,期间饭未吃上,便为雅间之事与酒楼中人发生龃龉。那本先行占了雅间的官员乃是一翰林小官,畏惧稌鲧权势,遂自愿将雅间相让。不料在场客人中有那生性嫉恶如仇又兼喜好行侠仗义的江湖中人,人唤许老三,惯常便劫富济贫、打抱不平,见这稌鲧一行人仗势欺人,便瞧之不过,亦不管你稌鲧是什么来头,振臂一呼,叫上周遭一干弟兄便将这稌鲧并其随从家人胖揍了一顿,期间甚至将那稌鲧裤子亦扒了夺走,威胁稌鲧道这万青楼乃是他罩着,若是再敢来此撒野,他便将这裤子拿与全城人瞧去,逢人便说忠顺王世子被自己扒了裤子。说完一行人即刻便消失了踪影。那稌鲧气之不过,从小二那处花了二两银子买了条裤子权且穿上,方回了府里。事后稌鲧命人搜遍了京城各处亦未寻到许老三的踪影,欲往了万青楼出气,又忌惮许老三之言,当真怕许老三将裤子给人瞧了,虽万般不甘亦只得作罢,稌鲧惟有自认倒霉。

    正是这许老三之事为贾珠的计划提供了一个契机。

    之后的某一日,稌鲧领着家人从城外归来,当日稌鲧亦是玩至二更时分方才进城,照例先遣了亲信往城门处吩咐,道是留着城门,待世子进城。从前城门领皆是依言行事,尤其是五皇子南征离京期间而自家府里得势之后,更是如此。不料今日来了一个不长眼色的城门领,待了世子之人前往吩咐,那城门领只管说道:“城门日落而关,此乃阖城人等皆知之事,凭你天王老子来了,日落之后也甭想打门前过。”此番世子家人自是威胁曰“此乃世子之令,若是不从,明日便叫你革职滚蛋”。不料那城门领全然不为所动,只道是此乃奉了五王爷严令,下官等需严守城门开闭时日,不得延误了,亦不可徇情放了任何人出入。此番世子本人亦从轿中步出,立在那城门跟前凸肚叉腰站立,对着城门上官兵一阵谩骂威胁,道是:“你们这干狗胆包天的狗东西,把狗眼睁大了瞧清楚,你世子爷我要进城,还不将城门开了!”那城门领对曰:“城门已经关了,您若要进去,明日赶早。”稌鲧闻言恼得双目圆睁,还欲骂道:“岂、岂有此理!这等没有眼色的狗东西,气煞本世子也!……”

    这边正两方对峙,不料却从黑暗中忽地窜出一干黑衣蒙面之人,将稌鲧的随从轿夫跟班之类拿黑布套了头,一阵乱打驱赶。之后待众人见无人声儿了,方揭了头上黑布,却见世子连人带轿皆不见了。原来稌鲧被人蒙眼堵嘴地驱赶进轿中,抬到城外一里外的荒郊,随后被人从轿里拉出来,还未待稌鲧反应过来是何状况,便被一干人围着拳打脚踢,跪伏在地上抱着肚子□□。

    随后只见跟前行来一双靴子,拿了条裤子在他跟前晃了一阵说道:“这不是世子爷的裤子吗?世子爷可还记得小的?世子爷既然不长记性,我许老三今日再给世子爷长长记性,记得今后千万莫要欺辱良民!……”

    随后又闻见一阵脚步声,那稌鲧勉强抬起半个头,只见跟前又行来一人,跟前站了四只脚。之前那人又狠命踢了稌鲧一脚,正踢在腹部,说道:“快,给本大爷磕头,否则便将你仍在荒郊野外喂狼!”

    稌鲧闻言自是不肯,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尔、尔等贱民也、也配让本世子磕头?!……”

    那人听罢猛地又踢了稌鲧两脚,踢得稌鲧头晕眼花,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逼问道:“你磕不磕?”

    稌鲧已是痛得蜷成一团,方才迷迷瞪瞪地求饶道:“好汉、好汉饶命……我磕,我磕……”说罢磨磨蹭蹭地将身子撑起来,就是不肯磕下去。

    那人见状,又往稌鲧身上补了几脚,这几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踹在了稌鲧的命根子上,将稌鲧疼得满地打滚,说道:“你可是故意闹鬼,不肯老实磕头是吧。”

    稌鲧听罢不敢磨蹭,忙不迭只得忍辱磕了三个响头。只听似是跟前另一人说道:“略施薄惩便罢。”

    那人闻言仍不解气,又命人将稌鲧身上穿的裤子扒下,说道:“此番世子爷这裤子,我许老三收下了。若是再为我听见世子在外横行霸道、欺辱良民,本人便将这两条裤子挂在南门口示众!向全京城百姓讲述世子的丰功伟绩!”说罢又强行给稌鲧头上罩了个黑布,拿绳子捆了,方才领着众人扬长而去,不过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稌鲧费尽力气将头上的黑布罩子扯下,只见周遭漆黑一片,哪里寻得见半个人影,亦不知此乃何地。心中气恨羞辱交加,可又不敢就这般光着屁股前往寻人问路。半晌后忽地见到有人提了灯笼往这处寻来,稌鲧怕是山贼,忙不迭躲在路旁的草丛后。在灯光的映照下,方瞧清楚了来人正是自家随从,随后便不管不顾地光着屁股从草丛后蹿出,指着众家人破口大骂,埋怨众人不早些前来相救,令自己倍受一干毛贼贱民羞辱。然即便如此,此番城门已关,那新来的城门领说什么亦不开城门,遂稌鲧一干人等只得在左近寻了一户农家暂住,又花了银子从农户家买了一条裤子权且穿上。却说那户人家赤贫,连套像样的衣服皆无,那家家主见稌鲧家人递来五两银子道要买裤子,望着银子眼儿都绿了,翻箱倒柜地将自家最好的裤子搜罗出来,亦非那绫罗绸缎,只是粗布裤子,拿与稌鲧暂且穿上。稌鲧身上肉厚油多,穿那农户的裤子只觉紧小,磨着腿间的肌肤极为不适。在农户家里的炕上蜷了一夜,睡惯了自家暖炕锦榻的身子如何习惯这宛如石头般冷硬的冷炕,加之身上又有伤,遂此番不过躺在炕上翻腾了一夜罢了。待次日天明,便也急不可耐地唤了随从拿轿子抬进城去,回了自家府中。

    ?

    ☆、第七十五回 小人得志公子受欺(四)

    ?  却说这伙黑衣蒙面之人正是贾珠领着千霰执扇并一干颇具身手之人假扮的,借了之前与稌鲧结下梁子的许老三的名号。在拟定此次计划之后,贾珠专程前往拜见五皇子,将此间计划悉数告知与五皇子知晓,并请求五皇子相助。

    贾珠从一旁稌永手中接过薄胎瓷茶盏亲手奉上,五皇子接过茶盏,笑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番你有何言,直说便是。”

    贾珠方答,却是并未说明稌鲧之事,反倒是另起一言:“那日珣玉携琴前来与殿下斗乐,殿下且千万担待宽恕一二。他的性子殿下亦是知晓的,虽年长家中幼弟十余岁,然那任性孩子气,却较了幼弟长了十数倍不止,殿下却是莫要与他计较,在下代他向殿下赔不是……”说着作了一揖,随即又道,“不日前在下方才闻说他出任学差途中,正逢殿下派遣的丁将军护送干爹进京,丁将军于月宫中杀退众贼,救了珣玉一命,当真应向殿下道谢一回……”

    五皇子听罢贾珠之言笑道:“此乃本王与珣玉之事,珣玉如何作想尚且不论,何以你倒较了他更为在意?偏生辩白这许多话,却是唯恐本王拿了珣玉如何。”

    贾珠遂赔笑道:“殿下大人大量,当不会计较这许多,只恐了那外人借了此事,肆意生事抑或借题发挥,如此岂非平白为殿下添了乱子……”

    五皇子见贾珠一味往了闲事上提,却迟迟不肯言说正事,方将手中茶盏交与稌永,随后向贾珠挥挥手,令其近身前来,又一把拉了贾珠在自己膝上坐了,贾珠竟难得没有挣扎一回,遂说道:“你便是太过拐弯抹角,此番分明有事相求,却只顾拿话搪塞,不肯明言。”

    贾珠只得答道:“殿下英明,贾珠当是瞒不过殿下双目。”随后便将那日柳菥为忠顺王世子戏辱之事说了,又一并说了则谨亦遭其辱之事,道是自己欲为他二人出气。再加上之前五皇子曾取诺能令梁思问恢复神志之人重赏,遂此番贾珠倒也有那理由向五皇子寻求帮助。

    五皇子闻罢笑曰:“既如此你欲本王如何助你?”

    贾珠忙道:“此番倒也不敢太过劳烦殿下,不过请殿下届时对城门领下令,无论何人皆不许越时进出,令世子无法进城便是。此外便是向殿下借几位身手过人的侍卫相助,其余诸事皆由在下安排。”

    五皇子闻言倒也悉数答应,随后方意味深长地道句:“此番文清受辱,想必子卿不会善罢甘休。子卿为人惯常淡漠,然却绝非一味委曲求全之人。如他与珣玉这等文人才子,向来心性高气性大,素昔还是莫要招惹方是,否则后患无穷。虽说此番本王无意参与尔等行动,然却也乐见其成~”

    贾珠听罢此言虽疑惑,然知晓为明哲保身,倒是不知为妙,便也并未过问。随后贾珠点了五名侍卫随自己调遣,当夜又特意请则谨与自己一道行动,方导演了那一出好戏,恶惩捉弄了稌鲧一回。彼时稌鲧磕头赔礼之人正是则谨,只稌鲧自己全不知情罢了。

    却说此番回了王府,稌鲧便也不顾身上伤痛,令小子搀扶着前往忠顺王跟前哭诉。欲令父王为己做主报仇。不料待王爷闻罢稌鲧之言,非但未曾稍加宽慰,反倒将稌鲧严厉斥责一通,只道是素昔行事便无所顾忌,今日果真遭人算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吃了大亏,看日后还敢不收敛。稌鲧闻罢老父训斥,心下虽极为委屈,奈何在老父跟前不敢放肆,待父王训完,方战战兢兢地去了。随后忠顺王方宣了太医为稌鲧诊治,之前训斥之时虽是严厉,然稌鲧到底乃是自己亲生骨肉,见其受伤,倒也心疼,太医看过后亦是仔细询问一回小儿伤势,闻见太医道是皮外伤,方才稍微安下心来。然心里却难以有一丝一毫的轻松之感,忠顺王素昔老谋深算,活过大半辈子,无事不曾见过。此番他直觉敢做出这般大动作针对自家小儿之人,只怕来头不小。此事哪里是如自家小儿所道那般仅为江湖草莽胆大妄为以下犯上之举,此事背后分明有那权贵撑腰支持的迹象,惟有自家那无知小儿尚且毫不自知。由此此事忠顺王自当调查,只不过不可明面里大张旗鼓地追查,闹得人尽皆知便是。然他更为忧惧之事便是此事只怕不是结束,针对他家的行动怕是还有后续。

    果不其然,此事未过多久,一封参本便已上达天听,正是孝华所写,洋洋万言,竟是镂金错彩,无愧于才子之笔。却说古来御史所参之事,皆是可大可小,可据实可臆测。此番孝华之本竟是虚实相生,言自成理。参本中言:

    “参劾违法不职武官,乞赐罢黜,弹压官邪,以正法纪,乃御史纠察之职也。……臣闻夷狄之祸,自古有之。汉之匈奴,唐之突厥,五代契丹乃至宋之大辽,至于我朝,北方胡虏犯顺,横行已非一日之患矣,然臣未闻国有良将强兵而外蒙夷狄之祸也。……征北将军稌鲧,素以纨绔膏粱,不学无术、滥冒武功,因凭祖荫,夤愿升职……今虏犯内地,携妻南下,稌鲧位列征北将军,竟慕位苟安,一筹莫展,纵虏深入,任胡虏诛戮百姓,肆虐山西一月有余;据闻一月之中,胡马掠十卫,三十八州县,杀戮男女二十余万,获牛马羊豕二百万,焚毁公私庐舍八万区,踩踏田禾数十万顷。罪行累累,擢发难数,令人发指……征北将军出征山西,未尝获一场之胜,惟靠夤缘钻刺、贿赂敌匪,与敌妇为谋,作自全之计,苟得一时之安;蒙蔽欺君、谬掌兵权,贬损国威、四海寒心,堪为误国之罪诛之……再者,臣闻病夫,心腹之疾己久,元气内消,风邪外入,四肢百骸,皆所难免,虽卢扁再世,亦莫之能救,焉能久乎?今朝中之势,正犹病夫羸弱之极矣。君乃元首,辅臣乃心腹而百官犹四肢也。陛下扛鼎于九重之上,百官庶政各尽职于下。元气内充,荣卫外扞,则如今何患之有?今如稌鲧之辈,大奸似忠,怯弱无能,行检不修、赃迹显著。其父忠顺王稌縆目视其行而听之任之,未尝教导规训,府中家下之人更屡有不法犯事之人,作奸犯科,罄竹难书,可谓上负圣恩,下愧父责……今臣若徒以目击奸臣误国,而不为圣上陈清实情,则上辜君父之恩,下负平生所学。伏乞宸断,将稌鲧一干罪臣人犯,依法处置,以正国法。则天意可回,人心畅快,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却说景治帝收到此参本之时着实大吃一惊,未曾料到这胡汉议和之事尚有这等内情,竟与国威廉耻相连。阅罢参本,忙不迭又寻了其余官员探查暗访,当真发觉这稌鲧臭名昭著。此外,孝华因是十六皇子的经学师傅,事前便专程进宫与了十六皇子陈情,恳请十六皇子在圣上跟前帮腔说话。这十六皇子稌貅素来敬重孝华人品学识,加之之前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宿怨,遂一口应下,愿助孝华一臂之力。遂待景治帝召集众臣商议之时,主战派便如死灰复燃一般,揪住稌鲧不放,皆一并检举上陈稌鲧之过,以五皇子为首,反对议和,道是胡虏猖獗,当一举逐出中原。

    而景治帝素昔对战与和之事不甚在意,然却最重名声德行之事,如今闻罢这议和之事中尚有这等“猫腻”,并非是胡虏乞降,乃是本朝官员委曲求全,堪堪是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心下顿生不满。何况议和之事乃是当初自己首肯,然议和一派官员竟是人人口诛笔伐、欲除之而后快之人,若是为人知晓自己竟倚重这等官员,自己岂非成了识人不清、用人不淑之君,反倒落了众官口实,毁己英名。念及于此,景治帝心下很是矛盾,若说是贞观纳谏之雅量,景治帝是没有的。遂此番既不欲承认当初的议和之举欠妥,亦不愿令了主战派诸人,尤其是五皇子得势。奈何这稌鲧触犯众怒,引得朝中诸官纷纷上奏附和参本之辞。而参本中隐含之意则是若是此奸臣不除,则上位者无以振朝纲。景治帝见状倒也不愿自己落了这等口实,遂想了一法,对外皆道是稌鲧有心藏奸,欺上瞒下;今得御史纠察检举,方显其恶,当惩恶而扬善,以匡视听。

    遂此番尽管忠顺王为其子百般求情担保,亦难以令圣上回心转意,到底此乃群心所向,忠顺王难以一力扭转。兼了稌鲧北征确实败绩累累,因战败而议和已是不争之事实,此事被侯孝华公之于众,主和派的议和使者光环便尽皆剥落,成了个战败乞降求和之将,主和一派亦颜面尽失。加之五皇子归京,正是军功显赫,倒将稌鲧衬得无地自容。由此主战一派自是气焰骤涨,对了稌鲧便也再难姑息。于是景治帝便也只得顺应众意,将稌鲧罚出京师,做了个云南省某府知府,便连忠顺王堪堪接任不久的领侍卫内大臣之职亦被一并革除了,当真可谓是祸不单行,倒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的俗话。

    见罢这等结果,贾珠倒也长吁口气,只道是如今贾府大敌忠顺王一派逢此大劫,惟有偃旗息鼓,想必此番大抵亦不会生出寻自家茬子的心思,倒也总算可以安枕几日了。

    此外来年会试将至,煦玉念及今年熙玉下场,唯恐自己被派了房官而迫使熙玉无法下场,方早一月便向吏部告了假。恰巧他与五皇子斗乐内伤之事人尽皆知,遂吏部便也干脆地放行,允其在家休养。而此番煦玉守在熙玉身畔,正可亲自辅导敦促,熙玉虽不免仍旧紧张难安,到底较起从前来底气更足。

    而在此期间却意外有原籍中子弟赶来京城,本已预先寄了信与贾政,然贾政因出任学差之故而未及理论。此番来人中有一人正是当初前来京城交接原籍各项事务的贾珰胞弟贾玑并了其表兄周光祖,此兄弟二人此番上京正是为参加今年的会试。他二人上届科考便已中了举人,不巧因了白事之故丁忧三载,遂只得延误至今年下场。

    二人还顺带捎来钦思南下金陵后写与贾珠之信,信中道金陵族人皆安置妥当,且吟诗颇具经济头脑,不仅未尝因战乱而匆忙将原籍土地贱价发卖,且将其他荒废之地以低价收购。而因马文梦叛乱之故,江宁府中诸多商铺店面皆无人经营,吟诗趁机将之尽皆收购,待王师收复江宁,再将之高价出售,便也很赚了一笔。如今吟诗已成为江宁地区小有名气的财主了。然吟诗倒也不忘贾家之恩,赚了银子,又自愿捐出一笔给贾家祭田并义庄,留待战后重建。惟遗憾之事便是之前因贾珠要求在原籍兴办的义学,所修书塾因战争之故遭到损毁。此前原籍子弟纷纷慷慨解囊,修建书塾,于战前已是颇具规模,族中子弟并了当地一些穷人子弟皆能入学读书,从中受益匪浅,包括此番来京赶考的贾玑与周光祖。除他二人之外,其中还有中了秀才的子弟。此番族中子弟各自为躲避战乱移居别处,暂且无法聚居一处读书,惟待战后将书塾重建。却说之前贾珠尚且忧心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原籍产业因一夕战乱而俱毁。未料吟诗竟是一细致忠厚之人,不但尽心料理经营,且尚能举一反三,寻获商机,倒也未曾白费自己的一番栽培。阅信之后,贾珠倒也收获颇多意外之喜,于煦玉跟前又痛赞了吟诗一回,煦玉亦刚阅罢吟诗托贾玑带与自己之信,闻罢贾珠之言,心下倒也更为快慰。

    闲话休述,二月会试开科,此番熙玉并了贾玑、周光祖三人一道下场。此番下场前夕,熙玉于家中将供奉的文曲像好生拜了一回。下场之时便只觉宛如神助,期间甚是得意,可谓是成竹在胸。待出榜那日,煦玉虽未在林府,然早已遣了家人回府告知曰待报信的来了之后将成绩名次拿了来荣府。遂熙玉待在府中可谓是觳觫难安,只道是之前哥哥早已下令,务必取在五魁之内,由此熙玉甚至不敢命人前往张榜处探视。孰不知荣府那处煦玉早已遣了家人往张榜处打探清楚了,熙玉正巧点了第五名,倒也算差强人意。此外同科的贾玑点了四十九名而周光祖则点了三十五名,对于他二人而言此番能中进士,皆是意外之喜,也不在意那名次,只待下月的殿试便可。此乃后话,此番且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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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一)

    ?  此回先从柳菥在趣园将养数日后归府说起。几日后,柳菥挨不过府里老太太太太隔三差五地遣人来唤,只得待面上淤青好得不大能瞧出,便忙不迭辞了应麟则谨回了城里。却说应麟素昔最是心仪那等与众不同、出类拔萃之人,膝下三名弟子无不是来历不凡之辈。柳菥较了他三人,虽说未必那般万中难挑其一,然亦是千伶百俐、超凡脱俗,遂应麟见了倒也喜欢。此番柳菥在趣园与自己一道住了几日,关于柳菥应麟心里有话,方将孝华单独唤来,师徒二人私下里聊了一回。

    此番应麟开口,竟直言道来,毫不婉曲:“华儿,为师有几句话欲对你道明。你与文清,你二人可是有那私情?”

    孝华虽知晓应麟乃是出尘脱俗之人,遂并未刻意隐瞒自己与柳菥之事,然亦未料到此番应麟竟对此事直言不讳,很是讶然,忙不迭解释道:“先生明察秋毫,学生自是不敢稍加隐瞒穿凿。此番确如先生所言,学生情难自禁,方与文清生出这等禁忌之恋;虽千般万般不该,奈何亦一去难返,皆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皆乃学生肺腑之言,亦是因了先生绝非那等凡俗浅薄之士,遂在先生跟前,学生当无需隐瞒……何况先生亦知珣玉鸿仪之事,大抵学生与文清之情,亦与他二人如出一辙……”

    应麟闻罢孝华之言,倒也明了此事非同寻常,寻常人等皆难以启齿,遂孝华欲寻了话来支吾剖白一阵,亦是人之常情,待他说罢,方对曰:“不错,珠玉二人之事,为师知晓,且正是为师许下的。他二人乃是前缘既定,方有此情劫。然他二人与你二人却是不尽相同……”

    孝华闻言惊道:“是何不同,还请先生明示!”

    应麟不答此话,却是反问一句:“此番依你之见,文清与谨儿相较,若何?”

    于孝华心中,柳菥便是万般的好,此番在应麟跟前,亦只得谦逊几句:“先生何出此言,公子这般独一无二、慧心独造之人,文清如何能与公子相提并论?”

    应麟听罢笑曰:“你莫要只管与为师戴那高帽,想必于你心里,文清方是那独一无二、慧心独造之人。”

    孝华:“……”

    此番应麟却是肃然道曰:“你莫要误会,此番为师乃是问你文清为人较了谨儿为人如何?”

    孝华则道:“恕学生此番不明先生之意,于学生心里,他二人自是千差万别,难以将他二人相较。”

    应麟方道:“你如此说,倒也不无道理。若他二人单就皮相容貌,皆如神仙落劫,人间难寻万一。然若论性子为人,却又大相径庭。据为师观来,文清面上观来虽一派柔弱妍秀,然内里实则骨硬决绝,不计利害,亦能奋不顾身,乃是外柔而内刚之人,不同于谨儿外刚而内柔……他似是先天体弱,后天亦太过痴执,竟较玉儿更甚。然玉儿有仙缘庇佑,若是寻常人等又如何能够承受。恕为师直言,此非长寿之象,怕亦是福薄之人……若欲保文清日后安泰无恙,当需戒此执念痴迷方是,如你一般安于天命、顺其自然,方为养身之道。”

    孝华闻罢应麟之言,可谓不甚悦耳吉利,然亦知应麟乃是出于怜己之心方才道此逆耳之言,遂恭敬地受了,随后方辞了应麟则谨,携了柳菥回理国公府。

    且说柳菥遭稌鲧戏辱之事虽不算小,然回到柳府后,却也不敢向他人提起。柳老太太因此番柳菥擅自在外留宿而很是埋怨一阵,便连孝华亦一并怨上了,将他二人很是理论了一回,方才放了出来。待入了内院,芷烟方迎了出来。此番惟有此女细致审慎,之前出事那日,因了双胞兄妹之间天生有那感应,芷烟坐于忠顺王府内宅之中便只觉坐立难安,心慌意乱,然碍于是在他人府中作客,方不便表露。之后待柳芷烟辞了世子妃出来,正待命人往二门外唤柳菥的小厮,却为王府家人告知柳菥已于之前离开,芷烟闻言很是不解,只道是之前二人已是约好一道离开,此番柳菥不辞而别,怕正是有事发生。忧心忡忡地回了府里,却见柳菥并未回府,又闻画梅道曰柳菥欲与孝华于城外暂居几日。心下虽仍是担忧,然闻见柳菥与孝华一道,知晓孝华素来是个妥帖的,方又安心些许。

    此番闻说柳菥回府,芷烟忙遣了香兰来二门处询问,请哥哥们得空入内说话。柳菥孝华只得依言前往之言房中,途中又商量一阵,统一了口径,不将实情说出,以免妹妹忧心。另一边,却说那柳家庶出的二公子柳芬,因前日里闹小旦之事被谢夫人唤进房内训斥,此番因柳菥孝华进入内宅向谢夫人请安,方才罢了这通教训。遂这柳芬心下便也百般不快,又见柳菥孝华入内,谢夫人那是有多少心疼怜爱皆堆在了脸上,因了此乃柳菥出门数日方才归家,遂忙不迭嘘寒问暖,吩咐丫鬟往厨房取了新熬的银耳莲子汤,与他弟兄二人一人一碗。这柳芬见罢好不嫉恨,将心底里素昔积压隐忍许久的怨恨皆勾了出来。待柳菥孝华从谢夫人房中出来往了芷烟房中去,那柳芬便也跟着前往。

    入了芷烟房中,见那柳芬亦一并前来,芷烟一肚子的话便也不好问出口,只得先行按捺下来,一行人随意说些闲话。柳菥未免芷烟问起当日忠顺王府之事,便惟问些自己走了几日,府里老太太太太可有念着,府中诸人尚好之类,芷烟亦一一答了。随后柳菥见留在此处亦说不上几句梯己话,遂便欲与孝华一道告辞而出。

    不料正值此时,便闻一旁的柳芬开口说道:“我瞧三弟去了几日,归来之后怎的脸上就多出了几条新伤?三弟可需把细些,若是磕了碰了受了伤,这府里我们众人还不知会多心疼……”

    芷烟闻柳菥受了伤,忙不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哥哥怎会受伤?”

    柳菥见状心下颇为意外柳芬竟看出他面上所剩无几的痕迹,又埋怨柳芬竟多嘴道明,引人生疑,遂只得搪塞一句道:“二爷无需担心,这伤不过我不慎磕到的,无甚大碍。”

    柳芬见柳菥神色语气皆是冷淡,似是对了自己之言很是不以为然,遂心下恼怒,脱口而出道:“老三,你亦莫要摆出那副模样,人道外人跟前还要留几分面子呢,我好歹还是你兄弟,跟你一个姓,你犯得着这般明里暗里皆偏袒了外人去,只管拿了脸色对我……你莫以为我不晓,只怕这屋子里无人不晓,你跟了我甩脸子看且罢了,好歹一旁的大姑娘也是字了人的,是你道道地地的亲妹妹,你不留我面子,也该留大姑娘几分薄面方是……”

    柳菥闻言已是急了,既触动了心事,又怕芷烟猜出几分来,眼眶都红了,急得立起身来高声说道:“姑娘字了人又与我有何干?难不成我还碍着姑娘嫁人了?二爷莫要这般含沙射影、造谣生事!……”

    一旁孝华芷烟二人见状皆忙不迭地劝解。

    柳芬听罢亦是急了,索性豁出去了,亦不管不顾地高声对曰:“我何尝造了谣,通共皆是你自己行出之事!你跟了一旁的侯老二分明有私,还怕他人不晓,便是那外人皆瞒不过!……”

    随后只听一声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伴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正是柳菥一怒之下将案上一个白瓷花瓶摔至地上,已是气得浑身乱战。孝华见状忙不迭拉了柳菥,又对柳芬说道:“柳二哥且留了口德,话当不当讲,岂可胡乱开口?……”

    屋外早有那听见动静的丫鬟仆妇围在门边探视,另一边上房内柳老太太并了谢夫人亦闻见动静,各自皆遣了丫鬟来问。

    孝华芷烟恐此事闹到老太太处难以交待,忙两厢劝解。又对前来询问的丫头搪塞道:“无甚大不了的事,不过三哥哥失手摔了花瓶,命丫头进来收拾了便是,且去回了老太太太太,无需担心。”

    随后芷烟又转向柳芬道:“今日只怕三哥哥刚回了府里,心绪不佳,二哥哥且让三哥哥回屋歇下吧……”言毕又与孝华对了个眼神,孝华颔首,方扶了柳菥往外间自己书房去了。柳芬讨了个没趣,也只得随之去了。芷烟将一行人送至房门口,又将诸多瞧热闹的丫头仆妇打发了。屋里五香正指挥这小丫头收拾那白瓷碎片,芷烟见众人都散了,方才露出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香菡香筠两丫头从旁扶着芷烟坐下,二人嘴里还一面说道:“我看啊那芬二爷分明便是故意的,平日里何尝踏进过这屋里跟了姑娘三爷说话,今日不知怎的便起了性子跟了来,累及姑娘无法跟了三爷好生说句话……”

    两人虽于一旁试图开解芷烟,奈何芷烟却也听而不闻,只自顾自想着心事。却说方才的那声抽气声正是芷烟发出的,对于柳菥与孝华之间有些暧昧的传言,芷烟并非没有听过,然素昔只道是那家人仆妇随口搬弄是非之言,不可尽信,自己二位哥哥自小一道长大,又有同窗之谊,素得头上老太太、太太偏疼,遂引人侧目亦是在所难免,未尝放于心上。然可知女儿心海底针,到底细致些,对了心上人尤为在意。今次听来,却觉柳芬虽出言无状,所道之言却未必便是空穴来风,心里登时疑窦丛生。难不成自己哥哥与了自己未来夫婿之间,当真有着超乎兄弟之间的情愫,何况他二人还皆是男子。如此念着,芷烟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丝帕,只觉心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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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二)

    ?  另一边,孝华扶着柳菥往了外间柳菥书房而去。待他二人进了屋,画梅等人方自觉退了出去,又将房门掩上。

    此番柳菥因方才之事尚不解气,待入了书房,心里反而愈想愈气,见除了孝华四下无人,便也止不住地猛咳一阵,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孝华忙不迭倒了热茶来喂柳菥饮了,不料一口茶还未咽下,便为柳菥咳了出来,吐了一地的茶水,还呛了些进气管。孝华将茶盏放下,为柳菥拍背。柳菥从身上掏出丝帕捂了嘴,待咳够了方才将丝帕移开,只见帕上已沾上了血迹。

    孝华见状说道:“此番你又动了气,何苦为难自己身子。”

    柳菥则冷哼一声说道:“总归了我就是个短命福薄的,被人怨恨,如今只怕烟儿亦该盼着我早死了……”

    孝华闻言亟亟开口,打断柳菥之言道:“何苦这般诅咒自己,你与烟儿是何情份,与了柳二哥是何情份,二者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他心里对你有那怨恨,烟儿又如何会怨你?……”

    柳菥对曰:“我与你之事被芬二爷嚷了出来,怕是瞒不过烟儿了。此番她将作何之想?指不定便就此怨上了我,恨我夺了她心上人……”

    此番未及孝华作答,柳菥便已径自拥入孝华怀中说道:“即便如此,便是她恨我怨我也罢,我皆不会后悔与二哥生出这段情愫,便是后半生待着我的是宿怨、是孽障、是深渊、是万劫不复,我亦是无怨无悔……”说到这里又忽地改了口说道,竟如呼天抢地一般,“不,如何是无怨无悔?我虽无悔,然却也怨恨,我怨这命数何以这般不济!我怨我何以生得这男儿身,令我无法与二哥喜结连理,白首偕老!……”

    孝华说道:“虽说将你生成男儿之身是你之命,然你我彼此生了这情愫又何尝不是命?若说命数有所不公,然我亦不会埋怨这命数,令你我二人相爱。”

    柳菥闻言方转嗔为喜:“二哥所言甚是,上天虽令我投身为男子,然到底令我第一个遇见二哥。世人皆不信世上存在所谓一见钟情,两人未通款曲,未识心性,便已情愫渐生。待遇见二哥,我方知此乃真实存在之事。想来我不是邵先生之徒,大抵不入他老人家青目。不若珣玉鸿仪二人,你先生提起他二人无不舐犊情深,道他二人之情乃是前缘既定。孰不知我与了二哥,又何尝没有一个缘故因果在内的?”

    孝华听罢首肯:“我二人之间当是有那因缘在内,否则茫茫人海中,何以你我便生在一城之内而得以相遇,做了那兄弟?”

    柳菥颔首以示肯定,随即却又嗔道:“可恨当初太太怀我与烟儿之时分明便道我二人是一对姐儿,我应是那姐姐,与二哥结亲之人本应是我!奈何天理不公,却令我阴错阳差成了如今这般……然即便如此,二哥初遇之人是我,情之所钟,亦是我辈,便是烟儿,我之胞妹,亦不可从我处夺了你……”

    孝华遂宽解道:“烟儿何时与你相争?何况你我二人两心相许,除却夫妻名分,又有何处不似那夫妻?”

    柳菥闻言方笑道:“二哥所言甚是。”

    之后相拥入帐,一宵欢爱自是不在话下。

    说罢侯柳,此番且说珠玉。之前煦玉亦因斗乐内伤之故在趣园将养了数日,每日里跟随应麟则谨吃斋调养,被应麟耳提面命着念了几遍静心经,只差没就此受戒入道了。贾珠见状惟打趣曰:“不承望玉哥能就此改了性子,总归本具仙缘,又如此这般养身修道的,只怕性子未改便已羽化登仙了。”遂调息几日过后,内腑之伤损渐愈,又因贾母生辰渐近,二人方一道回了荣府。

    此番二人往了贾母处请安,只见贾母处是姊妹众多,珠环翠绕。遂二人请了安便欲出来,门外王夫人房里的玉钏又来唤贾珠前往面见一回王夫人,贾珠与煦玉便欲一道出来。不料座上贾母却唤住煦玉,令其留下,放贾珠前往王夫人院中。说罢又转头向身旁侍立的凤姐儿递了个眼色,凤姐见状明了,随即领了姑娘们一道回去园中不提。贾珠见状心下纳闷,不知贾母欲与煦玉说甚而特特将其一人留下。然碍于此乃贾母之意,自己不可违逆了,只得依言自行前往王夫人房中。

    门外周瑞家的见贾珠到来忙打了帘子令贾珠进入,贾珠对座上王夫人请了安,王夫人忙招贾珠往自己身侧炕上坐了,询问贾珠这几日在城外过得如何,煦玉身子不适可是好了,又唠叨一阵曰今后还是莫要在外住这许久,万事不便,家里人也放心不下,便是玉哥儿,也一并往了家里来住着,贾珠闻罢只得连声应下。待说了半晌闲话,王夫人方开口说了正事:“我见这几日老太太提起要寻了官媒,想来咱家适龄之人便是宝玉了,其余人老太太亦不会上心。只不知老太太要为宝玉说谁家的亲……”后一句虽是疑问,实则乃是王夫人的试探。

    贾珠闻言心下暗忖曰:“老太太的心思你这做媳妇的如何不晓,她欲撮合之人阖府皆知,何需来问了我。”如此念着贾珠亦不主动提起,只顾装傻,说道:“这几日儿子不在府里,亦不知老太太有何打算。”

    王夫人见贾珠不上这趟,遂只得出言挑明了:“老太太怕是欲撮合了宝玉跟黛丫头两个,老太太之意想是违逆不了。然珠儿亦知,这林家如今没个老爷太太做主,全凭玉哥儿一个说了算的。珠儿素昔皆与玉哥儿一道,可是知道哥儿心里有何打算?”

    贾珠闻言自知此乃王夫人欲从她这处打听煦玉的意向,沉吟片晌,暗忖此事还是照实说了也好,遂答曰:“不瞒太太,太太的忧心儿子亦晓,我也不兜圈子了。现下玉哥正忙着理论熙哥儿下场之事,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大姑娘的亲事,他亦并未与我说过心里选定了何人。不过倒也说过这林家就大姑娘一个女儿,又说当年其父病重之际,亦将姑娘之事全权委托与他,他自是不敢怠慢了,此番自当为姑娘寻得一个好人家……”

    王夫人听罢这话兀自寻思一回,又道:“想来若是老太太欲撮合宝玉跟了他家大姑娘,定会寻了哥儿商议,依珠儿之见,哥儿会如何回复老太太?”

    贾珠则答:“想必哥儿会推说妹妹年纪尚小,现下言及亲事只怕为时尚早罢。”言罢这话,似为令王夫人安心一般忙加了一句,“想来咱家与了林家既是亲戚,关系颇近,若是哥儿有与咱家结亲之意,还不早做了打算,我这做哥哥的又岂会不知?然事到如今亦未曾闻他提起,只怕哥儿心中自有打算……”

    王夫人听罢倒觉此言在理,方安下心来。随后母子二人又闲话几句,贾珠方辞了出来。王夫人自知黛玉于宝玉婚事之上无甚威胁,待林家兄妹倒也更为和蔼可亲,此乃后话了。

    此番贾珠亦忧心煦玉在贾母跟前,会如何应付贾母,遂便也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往了贾母院里去。待行至屋外,贾珠见檐下正立着一溜儿丫鬟,其中还有个鸳鸯,正跟了小丫头子儿低声说话。贾珠向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悄声问鸳鸯道:“林少爷可还在屋里?”鸳鸯答:“还在呐。”贾珠闻言便蹑手蹑脚步至贾母房门前偷听,只听此番贾母倒也并未先行道出自己心中之言,反倒是拿了煦玉亲事说事儿。

    听屋里贾母道:“……这话本也不该我来说,只如今林家年长的只剩哥儿一个,哥儿自己不顾念着,又有何人代哥儿念着呢?如今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早应想着娶个媳妇……”

    屋外贾珠闻见贾母竟说起了令煦玉娶妻之事,登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贾母以长辈之资威逼,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贾母又道:“……听说当初你家老爷太太刚南下外任之时亦为你谋了一门亲事,只不想偏巧你母亲去的早,亦将你亲事耽搁了,你父亲隔得远了亦顾不上你……我倒是中意哥儿,只身边没个适龄的姑娘,否则我便为哥儿做这个媒,亦不会令你耽搁至今……”

    贾珠听到此处忍俊不禁,心下偷笑曰“谁道家里没个适龄的,实则还是现成的呢,哥儿亦早跟咱家结了亲了,还是‘入赘’的呢,只您老不晓罢了”。然贾珠亦知贾母此言虽明面上是理论煦玉,却又是意有所指,暗指自己欲为黛玉做媒之事。

    贾母接着道:“当初珠哥儿扶乩预判,道是不可娶亲,我这心里至今还过意不去,珠哥儿这般品貌,何愁不能娶个好人家的?如今成了这般,着实可惜,惟有看宝玉能否了却他哥哥这桩憾事。哥儿与珠儿一般年纪,此番不可再这般耽搁延误下去,且寻了合适的人家娶了亲。我倒是舍不得你们兄妹几个回了府里,今后将媳妇一并接了来咱府里一道同住,皆是使得的……”

    此番贾珠闻见贾母提起了自己,便忙不迭抬眼往屋内偷觑,想看看之前一直沉默不言的煦玉闻罢这话将作何反应,不料却见立于贾母跟前垂首听训的煦玉竟忽地跪下说道,竟是直言剖白心意:“此番玉儿实言相告,便是因之触怒了老祖宗,亦惟有任凭老祖宗打骂。玉儿此生已有心上人,除却此人,今生断不会再行娶亲!事到如今,便是责玉儿不孝也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罢,总归了今生难尽儿女孝道,未能得全人伦,惟有待入了地府,但凭父母责罚以赎前愆……”

    不提防屋里煦玉正说着,便闻见门外发出一声异响,贾母忙问了句:“外面是谁在哪儿?”

    却说该声响正是贾珠发出的,贾珠闻见煦玉竟直言自己不娶亲之事,胆敢触了长辈逆鳞,心急如焚,自顾自嗔道“这傻小子,你干嘛非说出来不可”,不提防间便在门上弄出了声响。竟被屋内贾母闻见。见贾母开口询问,贾珠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出了茬子,忙不迭对一旁的鸳鸯使了个眼色,鸳鸯见状会意,忙对屋内贾母回道:“老太太别担心,方才只是猫儿蹿上了屋顶。”

    贾母听罢方才不理论了,再度转向煦玉。却说贾母乍听煦玉这般剖白之言,大感意外,直疑是自己听错了抑或会错了意,又问了句:“哥儿可是说自己不会娶亲?”

    煦玉答是。

    贾母见状很是难以置信,只觉不可理喻。然贾母到底较了旁人活得更久,见了更多世面,并未就此将煦玉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反倒是唤煦玉起身,耐下性子谆谆劝诱:“哥儿这是什么话?哥儿既有了合意之人,不正是好事?择日聘了媒人前往说媒,不就成了?怎的又说出不娶亲这话?”

    煦玉则道:“玉儿与了那人不合时宜。”

    贾母闻言更是不解,兀自寻思一回,以为煦玉之意乃是因与了女家门第悬殊,遂道:“若说婚配当需门当户对,尤其是我们这等人家,规矩礼节皆是不可或缺的。那小门小家的女儿虽不失贤淑端方之辈,到底不若大家之女知书识礼、知情识趣。何况哥儿之家亦是书香簪缨之族,于娶亲一事之上如何能够含糊了?……”

    不料却闻煦玉对曰:“并非因了门第悬殊之故。”

    随后贾母又连声追问究竟是因了何故不可娶亲,煦玉则支吾搪塞了。贾母无法,只得将煦玉之事置于一旁,将此番心下真正欲说之事道出:“哥儿之事倒也罢了,到底如今哥儿乃是一家之主,自个儿亲事惟有自个儿做主。今日叫了哥儿来,倒也为了另一事。当年你父亲外任扬州之时我曾去信与他,商量大姑娘的亲事。我心里着实中意你家姑娘,模样性子都是没的挑的,想替我家宝玉和你说这个亲。如今他二人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将亲事定下,再过一二年便可正式成亲。林家便是你这长兄做主,此事如今也惟有寻了你商量。宝玉是你瞧着长大的,再熟悉不过。你与珠儿素来相好,宝玉又是珠儿唯一的兄弟,若是与大姑娘结了亲,你们岂不是亲上加亲?还有什么不妥的呢……”

    煦玉闻贾母提起黛玉亲事,方不若之前谈及自己亲事那般直率明确,惟推诿搪塞一阵,只道是黛丫头年纪尚小,现下谈论婚事为时过早,如今却也不急着字人,尚需留待家中,将那四德修习妥当。何况黛丫头惯常身子欠佳,若不调养妥当,岂不是既带累了自己亦连累了旁人。丫头小子两个他皆欲留在身边一阵,皆不欲就此许下亲事。

    贾母听煦玉如是说,虽不像是反对,倒也绝非是认同之意。心下很是意外,阖府里皆以为宝玉黛玉两个的亲事是十拿九稳的,这做哥哥的亦是常年住在这府里,对这府里还有甚不满的。念及于此,贾母便知从前以为万无一失之事只怕未有定论,其间尚有疑虑,今次亦无法就此说定,遂打算先行暗地里寻人打探一番方是。此番便也不再多言,惟与煦玉说了一通闲话,方放煦玉去了。

    ?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三)

    ?  此番煦玉刚步出房门,不提防竟从旁伸出一只手来将他嘴捂住了,一惊之下回过神来,只见正是贾珠,方安下心来。贾珠对煦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便亟亟地拉上煦玉一溜烟地奔出了贾母院,又出了二门拐进自己院里。待进了屋里,方放开了手,令小子们将书房门关上,又将人都遣出。二人一道摩肩挨股地往炕上坐了,贾珠先道:“方才我在老太太屋外,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到妹妹之事时你尚知寻了理由搪塞,何以说起自己之事时偏那般直言不讳,你便不惧老太太一怒之下动了家法,逼你娶妻啊?……”

    煦玉闻言笑答:“我并非贾家之人,老太太的家法奈何不了我。”

    贾珠听罢倒也不以为然,对曰:“好歹在长辈跟前婉曲一些,拿话搪塞一番,过个几年,谁还能奈何了你?何必这般直言说了,老太太即便管不了你,不也因了你这话添堵来着?”

    煦玉不答此话,惟垂首欲亲吻贾珠,贾珠头一回伸手止了煦玉动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告诉我,彼时你是作何之想?”

    煦玉听罢一面拉下贾珠之手,一面道句:“于我亲事之事,我所道皆是肺腑之言。”

    贾珠乍听此话尚且不以为意,随口对曰:“你那是什么真心话……”言至此处却忽地住了口。

    煦玉见状方知贾珠悟了,随即笑曰:“我道我除却一人,绝不另娶,又如何不是实言?此系你我二人终身大事,岂同儿戏?遂我惟有实言相告,不容半分戏言。兼了此事亦是我一人的主意,一人的抉择,当是无怨无悔亦无所畏惧。若说因此而节外生枝抑或引来他人责难,亦由我一力承担。”

    贾珠听罢此话思忖片晌,又幽咽着开口:“于你而言,爱我便是如此辛苦之事吗?竟令你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煦玉闻言敛下面上笑意,肃然答道:“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可谓不艰辛。然既心仪于你,前路便是刀山、是火海、是荆棘抑或是深渊,我皆是义无反顾。”

    贾珠听罢此肺腑之言已是心下大恸,将脸埋在煦玉胸口,喃喃自语道:“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我们不过是彼此相爱,何人又能责怪了我们……”

    随后他二人自是于炕上拥吻一阵,此番唇舌缠绵一回,便禁不住动了兴,亦等不及前往榻上,未曾脱衣便在这窗前的炕上暮雨行云。二人方才谈心说情,正是情炽爱浓之际,遂愈发兴致勃勃。煦玉倚在炕上,抱着贾珠令其坐在自己身上。煦玉纵情驰骋一回,宛如春笋经雷,猛窜狂突,又似浪蝶扑花,直捣蕊心。贾珠只觉仿佛身在狂风骤雨之间,亦是情满意酣、甘美异常,止不住遍体酥软,莺声连连。之后更是理智全无,口里胡哼乱嚷,将煦玉的名字唤了个遍,好哥哥、好夫君地求饶不迭。此番你贪我爱,直至二人皆热汗霪霪、筋酥骨软,方才雨霁云收。

    事毕,贾珠瘫软在煦玉怀里,二人便就势躺在这炕上。贾珠说道:“此番你将老太太结亲的话给挡了回去,今后她少不得寻了我来问。我需得知晓你心下到底如何打算,方好拿话回了老太太。”

    却说煦玉虽从未明言反对将黛玉嫁与宝玉之事,然贾珠倒也明了煦玉打心底不喜宝玉,无外乎因了宝玉惯常有些小女儿情态,偏爱混迹內帷,不喜仕途经济,不欲承担家族责任。

    不料此番却闻煦玉如此答道:“珠儿你与我是这般关系,宝玉又是你嫡亲弟弟,我亦不拿宝玉当外人看待。老太太欲撮合他与黛丫头,按理我不该反对才是。然我惟有这一个妹妹,难免有那私心。此事不成,你且莫要生气才是。”

    贾珠则打趣道:“只怕你见到宝玉之时,未必便念起我这兄长,惟有恨铁不成钢之感罢。宝玉素昔倒畏你如虎,若是换了你做他嫡亲哥哥,只怕宝玉也没有今日了。”

    煦玉闻言叹了回气,说道:“若是宝玉有五分酷肖你这兄长,我大抵亦不会反对。”

    贾珠则道:“五分似我,你这大舅子便满意了?我以为未来的妹夫至少需七八分似了你,你方才满意呢。”

    煦玉笑曰:“于我心里,珠儿自是好的,便是惟有五分像,亦是好的。至于那七八分像我之人,亦是好的……”

    贾珠听罢煦玉之言不禁心花怒放,抬首往煦玉唇上亲了一口,说道:“我的大才子,你不去寻那有七八分像你之人,我便谢天谢地了。你若要如此要求,只怕寻不到合意的妹夫。世上何人能七八分像你,便连熙哥儿也与你很不相像,惟有子卿之才与你倒有七八分相像。”

    煦玉闻言倒也不以为意,接着方才之言说道:“……我无法在老太太跟前应承下黛丫头婚事,还因了有人已来我跟前提亲。”

    贾珠闻罢这话大感意外,忙不迭追问道:“此话怎讲?”

    煦玉方答:“上回礼部侍郎李文俊猝尔来访,我尚且不知其来意,他道是来替人传话的。礼部尚书孙大人有为幼子结亲之意,闻知我有一妹,方托他前来联络。孙大人乃我会试座师,步入朝堂之后亦助我良多,想来日后我与他之间,往来亦是不少。遂此番既是出自他之意,又是侍郎大人来求,我亦不可贸然回绝了……”

    贾珠听罢此番乃是孙家鼐欲寻了煦玉联姻,登时忆起若干年前孙家欲将独女嫁与煦玉之事,心上顿时便添了几许醋意,只道是这孙家当真是将煦玉喜欢进了骨子里,当初嫁女不成,如今便是儿子亦欲千方百计与煦玉攀上关系。然待冷静下来,细想一回,方觉这桩亲事就政治利益而言,对了林家,倒是有那百般好处。煦玉入职礼部,与了那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关系自是不可谓不密切。兼了这孙家亦是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两家若是联络有亲,对了煦玉日后的宦途,自是大有裨益。随后又想,大抵黛玉心里还念着宝玉,这孙家少爷虽说较了宝玉,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家世也好,然或许这些在黛玉看来,并不那般在意。女儿家或许惟欲嫁个全心全意待自己好的丈夫罢。这既是为黛玉择夫,按了贾珠的观点,亦需询问黛玉一声,这不正是他自己曾生活的时代所提倡的婚姻自主?不过这也只可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他可不敢将之透露与煦玉知晓。

    贾珠方又问道:“如此你可是应下了?”

    煦玉则道:“并未应下,我虽熟识孙大人为人品性,对了他家公子,却一无所知。惟知该人名叫孙念祖,今年十八岁,正是本省优贡生,据闻为人正直敦厚,至于品貌才学,便也一无所知了。我道是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我见过这孙少爷,方好定下。”

    贾珠闻言嗔道:“这孙家打的一手好如意算盘,自家小子欲下场,便先行寻个礼部当大官的舅子仰仗着,好不精打细算。”

    煦玉笑曰:“若是如此只怕少不了麻烦,我若任了总裁房官,这孙少爷还不避嫌不迭,如何能下场?”

    贾珠认同:“说的也是。我记得他家老爷不也时常出任总裁?想必他家小子亦因此耽搁至今……不过好在我明了你有何打算,如此省得待老太太询问,我无话可说。如今在老太太之前,只道是有那咱开罪不起的大家寻了玉哥说亲,你已先行应下了,便也能推托一番。”

    煦玉首肯,随后两人又闲话一阵,搂着亲吻一番,方才整齐衣物,一并起身。

    却说彼时珠玉二人日间在书房窗下的炕上行云施雨,不提防那炕边的窗子未曾完全掩上,漏着条细缝,便也就此漏了些莺声燕语、花情月意的在外面。彼时因贾珠将小子们通共打发了,遂润笔泼墨执扇咏赋等人皆一溜烟自去了。惟千霰偶然打那窗外经过,正巧遇着珠玉二人行事。却说珠玉二人私定终身之事千霰俱是知情的,又充了他二人的媒人,对这云雨之事便也明了,见惯不怪。然此番从窗下经过之时,千霰闻见些儿声响,却鬼使神差地驻足停下,掌不住便拿眼从那窗缝间偷觑几眼,这不看不打紧,一见之下便如生了根般再挪不开去。

    且说煦玉体质羸弱乃是荣府上下皆知之事,千霰不日前方才闻听千霜的媳妇冷荷说自家隔壁的一户殷实人家的少爷死了,这少爷亦是读书之人,只素昔身子欠佳,弱不禁风。这少爷娶了媳妇,如今这媳妇子守了寡,闲来无事便往了千霜家串门,寻了冷荷闲磕牙。这媳妇向来口没遮拦,便将自家的內帷秘事告知与冷荷,说自己是家门不幸,嫁的男人是个没用的,身子不好,房事亦欠缺,往往行事便惟有十数下,嫁人这多年来,自己竟从不识人伦之妙是何滋味。此番千霰见罢煦玉,自是忆起了这桩典故,因了成见,便以为煦玉亦是个不能的。不料却见煦玉之物甚伟,自己这等习武之人与之相较竟不及远矣。贾珠坐在他怀里颠得如扶风之柳,花枝乱颤,大有不堪的趋势,口里“玉哥……珣玉……玉儿……阿玉……玉玉……我不行了,饶了我罢……”的乱嚷不迭。煦玉方扳过贾珠的面颊吻住他乱叫乱嚷的嘴,随后便传来一阵亲嘴咋舌声。只见二人脸偎着脸,正是玉色珠光的一双璧人,可谓是天上日星,人间鸾凤。千霰心下大奇,暗忖曰无怪乎人人皆爱少爷呢,这般风流体质与风月手段,便是那见惯风月场的粉头婊|子也很爱呢。随后又见贾珠是眸中带泪,眼角含春,软吟娇呻,声声入耳,与了平素见惯的冷静自矜的样子绝然不同。千霰更是惊叹自己跟随了大爷许多年,哪里想到过他竟有如此春|色撩人的一面。看得千霰浑身发涨,热流直往下涌。千霰唯恐自己漏了泄,只得忙不迭走开了。

    却说在此之后又引出多大的一桩事儿呢……

    ?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四)

    ?  此番千霰一面往外走,一面寻思一回,心里忆起一桩往事。有一回煦玉作画,贾珠领着众小子从旁研墨,还有人移案布纸。不料刚研了数下,便见贾政的小厮前来唤贾珠前往书房,贾珠见状便命正立于自己身旁的千霰接手,帮着研墨。彼时千霰接过墨锭,竟磨得格外漫不经心,不慎将墨砚打翻,砚中墨汁竟尽皆泼到煦玉身上。千霰见状忙不迭跪下磕头请罪,此番煦玉倒也并未理论千霰,不过命执扇等人伺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倒是执扇从旁对千霰道句“难得你竟有失手犯了这等过失的时候,到底因了何故心不在焉的”。千霰自知是自己过失,然心底竟意外生出几许幸灾乐祸之情,令自己很是不解赧然。

    这回再忆起此事,方恍然大悟,当初自己那幸灾乐祸之感皆是因了自己嫉妒,发了疯一般的嫉妒煦玉。不为其他,只因煦玉较了这世上哪个人皆要好命,赢得贾珠一片真心,贾珠待了煦玉真可谓是事事尽心,样样精细。想是换作了自己,怕是为此死了也甘愿。千霰随后转念一想,自嘲一般地冷哼一声,暗道:“这岂非正应了那句俗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竟喜欢上了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爷,当真荒唐,若是期盼这事能有个结果,只怕是做梦都梦不到的。”随后又忖度道,“或许自己当真是独身多年,有些欲求不满了。若是按哥哥说的,自己就此娶了媳妇,想必便也能就此绝了这般痴心妄想。”

    翌日,千霰便向贾珠告了假,领着自己的两名小子四儿五儿往了城中有名的花街柳巷韩家潭游逛,千霰令老鸨将自家最好的姑娘唤出来伺候。这老鸨是个势利眼,见千霰是个生面孔,又是白身,惟领着两个小子来,便有些瞧不上他。千霰见状,命四儿先递上二十两银子。那老鸨见状登时眼如饿狼泛着绿光,伸出双手接过,哆哆嗦嗦宛如痉挛。随后便换上那如花笑靥,如见再生父母一般殷勤。又转头一叠声儿唤来家里头牌,道是这位爷出手阔绰,且好生伺候。

    随后千霰只见应声而出的女子云髻雾鬟,打扮得娇娇俏俏,论那模样,与了贾珠房里的丫鬟相较亦未见长,不过举止风骚妖娆些罢了。千霰见罢心下倒有些失望,只道是那老鸨赚他的,不肯将上等姑娘唤出。那老鸨自是忙不迭赌咒发誓曰这唤作红霙的姑娘正是家里当之无愧的头牌,假的包换。

    千霰听罢随口问了句:“我听说倪幻玉享誉京师,你这处便没个像那样的?”

    那老鸨闻言摇着手中团扇笑得前仰后合,对曰:“爷这是说笑的来着?倪幻玉那丫头岂是家家都有的?那是能够几两银子便打发了的主儿?见她一面还不得一掷千金。何况她也不是人人都瞧得上的,那丫头眼睛可是长在头顶上呐!爷来了我们这里不就图个乐子,哪家姑娘伺候不是伺候?”言毕方对红霙道:“领了这位爷上楼伺候。”那红霙方依言挽着千霰往楼上去了。

    期间饮酒作乐之事倒也不必细述,千霰只觉意犹未尽,心上空落落的,如窟窿填不满那般。待行事毕,千霰便问这红霙,通常需给多少银子作筹。这红霙闻言心下警觉,暗忖这多少人完事后待要出那银子,无不是扣扣索索的,不添个四五回,是不成样子的。又见千霰打扮的倒像是哪家府里的家下人,惟衣服质地较了寻常白丁好上许多,便试探着说道:“我们这里的,不比那随处可见的暗娼。爷既踏进了此处,定不拿了我们作那下等人。陪人过夜,定少不了六两银子,今日爷只在这处停留了一时半会儿,我便少算爷一些,五两银子便罢。”

    千霰听罢对曰:“这样我与你十两罢。”

    这红霙见千霰不减反添,可谓是平生从未遇到的奇事,登时对了千霰刮目相待,忙问道:“不知爷在何处高就?较了那等穷官酸相要大方多了!”

    千霰倒也不以为意,答曰:“这不算什么,加上方才与你妈妈的钱,合算不过三十两银子,在我们家里酒楼吃上一顿,左右也不过这个价钱。念你们姑娘家出来伺候人也不容易。”

    红霙听罢更是惊为天人,只道是哪里的酒楼,吃上一顿需花上三十两银子。又听千霰这般说,倒是个体恤人的,心下估摸这人大抵是个商家的少爷,家里有钱,便也出手阔绰。且说世上何人不爱钱,这红霙见罢十两银子,便也眉开眼笑,对千霰唠叨个没完:“奴家最是欣赏少爷这等阔绰大方之人,不比那小家子气的穷官,还是老爷呢,给个二两银子还拉扯个没完,玩人的时候使出吃奶的劲儿,让他高升些,也需争上半晌,加上半天……身上没个几两银子也敢来逛这窑子,几两银子的事扣扣索索,也不怕失了自己老爷的身份……”

    千霰听这媳妇唠叨许久的世俗经济、黄白市价,斤斤计较之态宛如市井逐臭之夫,俗不可耐,只道是自家兄长千霜虽替珠大爷经营着酒楼并了几处生意,亦并非这等惟利是图之人。念及于此,千霰只觉这红霙好生令人厌烦,心下暗忖那倪幻玉想必绝非这等庸脂俗粉,否则以煦玉那般清高绝俗的性子,一开口便听人谈市价、论黄白,还不头回进门便避之不迭了。

    领着人从这韩家潭出来,千霰心下好不沮丧,只道是谁说这地儿是销金窟、温柔乡?分明花钱买了不自在。难得今日向贾珠告假一日,领了小子像模像样地出门享乐一番,不料竟也白耗了半日。之后千霰正踟蹰不知往了何处去,便见身后跟着的四儿凑近前来说道:“这戏园子也在城外,就在附近,此番二爷不若便前往戏园子里听戏罢。”

    千霰听罢对曰:“戏园子有甚好的?我见平日里珠大爷与林少爷都不去的,只在家里听戏。”

    这四儿分外伶俐,听千霰如此说,忙凑趣道:“大爷少爷不去,那是他俩风雅。何况我听说平日里少爷是格外不喜喧闹,最是怕吵的,听戏只看那小旦唱的昆腔,其余热闹的都不喜欢。而我们不过是些俗人,有那不爱凑热闹的?”

    千霰听罢倒也不置可否,令了两小子引路,一道去了。此番前往戏园,只见里面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头。而戏园楼上的雅座,则皆是些身着官服的达官贵人,千霰见状心下则道原来这做官的皆爱听戏,自家大爷少爷从不逛这戏园子,反倒成了异类了。千霰领着小子在人群里挤了半晌,方才寻到一个空位。因此番他并非是专程前来听戏,便也并未携带坐垫之类,戏园里看座的见罢方拿了垫子铺上。只见今日的戏亦不是自己在荣府里见惯的,都是些唱作念打的热闹戏文。千霰听了半晌的戏,心下倒也无甚兴味,反倒是身旁跟来的两个小子听得是津津有味。待唱过了几出之后,便有相公从楼上下来寻了官客陪酒吃饭,以从中赚得小费。

    千霰身旁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生得四肢粗壮,面色黝黑,像是这戏园子的常客,座前桌上摆满了水烟袋、瓜子、茶壶茶盏之类。彼时便有四名相公前来围着这中年人,口里韩大爷、韩大爷的唤。因人多挤挤挨挨的,那韩大爷生得又胖,将座位占了好大些,千霰只得往了一旁让着些。只见那四名相公中有一个最为年幼且生得矮小的,似是刚入行不久,闻见那韩大爷今日只欲领了两人上外面馆子,那生得矮小的相公争不赢其余两人,正一脸哭相,悒悒然而返。

    千霰见那相公眉目间带着几分贾珠的影子,登时心生怜悯,方出声唤住那相公道:“你今日可有空陪我上馆子吗?”

    那相公听罢上下打量千霰一阵,道句:“我们陪酒总要五吊钱的。”

    此番千霰尚未开口,一旁的两个小子便率先有了气,嗔道:“小兔儿这是什么话?我们二爷便是替你出师的钱皆能现拿出,何况叫你陪酒!”

    那相公方转了个脸,随即眉开眼笑,迎上前来挽着千霰献媚奉承道:“我在这里有些日子了,还没有见过二爷,二爷贵居何处?”

    千霰则答:“我是头回上这戏园子,平日里都住城里。惯常跟着府里大爷办事,今日才得空告了假出来。”

    说罢千霰令小子四儿将看戏的钱付了,随后便领着那相公坐车上了馆子。途中千霰与那相公同坐车内,令四儿五儿赶车,闻那相公名唤春秀,遂说道:“今日我还领着你进城去,我们家人上馆子都去自家的酒楼。”

    那春秀忙问:“是城里哪家酒楼?”

    千霰答:“汇星楼。”

    春秀闻言满眼里皆是惊艳,追问道:“汇星楼,可是五王爷听戏的那间酒楼?”

    千霰颔首道:“正是。”

    春秀道:“原是汇星楼的少爷,失敬失敬!”

    千霰答:“我不是汇星楼的老板,老板是我哥哥。”

    正说着,马车已到汇星楼下,千霰领了人进入,门口走堂的见罢忙不迭点头哈腰地问好,口里直呼“千二爷,您来啦,难得您今日未跟随大爷一道”。千霰则答“今日向大爷告了假”,随后只见掌柜的不是千霜,便问道:“我哥哥怎的不在?”

    那掌柜道:“今日珠大爷往银庄查账,千爷赶去伺候。似是银庄掌柜的出了一点子事,被大爷觉察了,很是理论了一通。”随即又压低了嗓音道句,“咱家大爷当真精明过人!什么也瞒不过他老人家法眼。”

    千霰闻言笑笑,对曰:“可不是?”

    跟随在旁的春秀闻罢这一番谈话,倒也细心地将那话里一干大爷二爷记下了。

    随后千霰便问道:“现下格竹厅可有客人?”

    那掌柜的道:“二爷当真好运,今日格竹厅本为工部尚书谭大人订下了,因了临时有事,刚遣了家人来将日子改到明日。现下正空着。”随后便招手示意方才那走堂的将千霰一行人领往格竹厅。

    待上了三楼,方见跟前最大的雅间前的门斗上写着“格竹厅”三个大字,笔力遒劲,潇洒恣肆。待进入其间,只见满屋墙上皆贴了半面竹筒,正面墙上的竹筒上则密密麻麻地写满墨字。右手东面墙边则立着一架大型玻璃围屏,其上画的也是墨竹。那春秀头回见罢这般布置的雅间华厅,便凑近那写字的墙壁跟前瞧了番,只见那竹筒之上皆漆了清漆,似是为保存墨字之故。只见最右写着三个字“格竹赋”,遂道句:“难怪叫格竹厅。”随后又往下看,结果通篇不认识的字较了认识的字还多,便喃喃埋怨道:“这写的是什么?怎的连字也那般繁难。”直接往文末看了,只见文末题着“瑜君醉笔”,又道:“这四字认得,这瑜君是谁?”

    此番未及千霰回答,便闻见一旁走堂的一脸自豪地开口对曰:“这瑜君正是我家大少爷,现任内阁学士,人称京师第一才子,这《格竹赋》是少爷亲笔所写。若非是自家酒楼,少爷也不肯在此题写了。”

    春秀亟亟打断那走堂的之言问道:“京师第一才子,现任内阁学士,可是林煦玉林大人?我见那二楼大厅里摆着的檀木屏风里那联诗里写着‘珣玉子卿联诗’,知道大人字珣玉,不想这瑜君亦是他。”

    千霰答:“瑜君是少爷的号。”

    春秀又道:“东面那屏风上的《墨竹图》是谁之作?我见那上面写着‘和瑜君格竹赋,试作墨竹图一幅,庾斋试笔’。庾斋又是谁的号?”

    走堂的忙答:“庾斋是与少爷并称的京师第一才子,亦是我家少爷的盟兄,现任督察院副督御史的侯二少爷。据说二位才子义结金兰,方为彼此互赠了别号。”

    春秀闻言方恍悟:“得京师两大才子题字赠画,无怪乎这格竹厅这般出名……”

    屋内几人正说着,便忽见一衣衫褴褛的儒生冒冒失失地闯将进来。那走堂的见状忙喝止道:“这位爷寻谁?怎的就闯了进来?”

    那儒生见走堂的毫不客气的拦阻,心生怯意,方迟疑着说道:“据闻这家酒楼有侯林二位大人的大作,小生方慕名前来,欲瞻仰一番人玉。”

    那走堂的见那儒生穿着寒碜,方瞧他不起,遂道句:“爷可有事先预订这格竹厅?”

    那儒生答:“不、不成。”

    走堂的闻言遂道:“如此对不住,本店这格竹厅也不是人人皆能使用的,使用需预订,使用半日三十两,超过半日加收二十两。”

    那儒生忙道:“小生不用,小生不用,小生只为看看题字题画。”

    走堂的嗔道:“看看?才子之笔是人人都能看的?少爷题诗,可是一字百金!”

    儒生踌躇对曰:“看看皆要银子……若小生给了银子,能否得见一回?”

    走堂的遂随口问道:“你有多少银子?”

    那儒生搜遍全身上下,方寻出了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一共五两,捧在手中对走堂的道:“小生有的就这些。”

    走堂的见状哪里瞧得上,傲然说道:“五两银子便是在楼下大厅里吃杯茶亦不够,爷还请‘另谋高就’……”

    儒生道:“这、这如何是好……”

    屋内千霰见状瞧之不过,方止了走堂的道:“少爷大作也只是欲给能赏识的人看,若是给了那惟识黄白,胸无点墨的俗人来了这格竹厅,也是平白浪费了这满室珠玑。这位爷想必是个识货的,这里只有我在,亦碍不着旁人,便令他进来瞧瞧罢,想必少爷闻知亦不会不高兴。”

    走堂的闻见此乃千霰之意,便也不情不愿地放了那儒生进入。那儒生是近视眼,进了屋内将身子皆伏在那正墙上一字一字阅读那《格竹赋》,赏鉴了半日,方才抬起身子,已然绝倒拜服,口里喃喃说道:“久闻林大人乃文星照命,具惊天之才,此番得见,我等后辈惟有望其项背。”说罢便见格竹厅中摆了笔墨,那儒生忙不迭持笔沾墨,便欲往那墙上题字。那走堂的见状三步趱作两步地跨上前来拦住那儒生道:“爷这是做甚?这屋里可不是其他人能题字的地方!”此番便连千霰亦来制止,说道:“爷若欲题字,可题在他处,这墙上是万万不能的,被少爷见了可是要恼的。”

    那儒生忙致歉:“小生孟浪了。小生只欲题首赞诗与大人。”走堂的闻言倒也不以为意,随手拾了张宣纸递与儒生,令其题写。那儒生留下首七绝,末尾署名“姑苏贡士李文田拙作,谨呈尊训”。随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自去了。却说这李文田正是与熙玉同科的状元,彼时会试过后,知晓殿试无忧,方来汇星楼寻访才子笔墨。而事后煦玉亦读到李文田留下的绝句,心下倒也浑不在意,见此人是个贡士,便将这人名字记住了,待今年殿试金榜揭晓,却见这李文田高居榜首,便也感叹一回,真可谓是奇事一桩了。而贾珠则就势瞧见商机,将这李文田之诗裱了,令千霜悬挂在汇星楼一楼大厅,借其状元之名作了广告。本届考生闻罢,皆慕名前来瞻仰,由此汇星楼的生意自是愈加兴隆。此乃后话,此番则按下不表。

    ?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五)

    ?  (火大,前面的全部略了,老地方)

    千霰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句:“是啊,的确是爱得紧,爱得死去活来……”说罢径自出了一回神,半晌方回过神来,对春秀说道:“你方才说的出师是什么?”

    春秀则答:“就是给我师傅三千五千两银子,从此我便是自由身了,再不用跟随师傅,受他差遣打骂。”说着又半开玩笑地补充一句,“听说咱城里最红的小旦琪官,便是北静王出了五千两银子,替他出的师。他本被他师傅傅庆明安排在忠顺王爷跟前伺候,结果北静王爷替他出了师,他便再不唱戏了,也因此北静王与忠顺王之间闹得很是不愉快……不过如果二爷替我出师的话,我便是二爷的人了,从此跟着二爷,伺候二爷。”

    千霰问道:“与你师傅银子便可?我替你出罢,需花多少银子?”

    春秀听罢忙问道:“二爷说的可是真心话?”

    千霰道:“绝不赚人。”

    春秀则道:“我见我们班里的春兰出师通共花了两千两银子。”

    千霰对曰:“若说是两千两,我倒也出得起。想我们少爷娶亲之时,单就那聘金,通共出了三千两黄金。”

    春秀闻言心道:“这千爷真乃一仗义阔绰的爷们,不过是荣府里的家人,竟也这般阔气,这荣府还不知怎样的炊金爨玉呐,看来我跟着他是个有前途的。”于是方开口说道:“依了我看,我们且莫要如此这般向师傅说这出师的事儿。师傅素来未从我身上赚到大价钱,此番听闻有人为我出师,还不开口漫天要价,趁机赚上最后一笔。不若便事先不要告知他,这几日我先回去,二爷亦不要遣四哥五哥来寻,我也在家里呆着不去陪酒。我对师傅说二爷已经厌了我了,师傅见我没有生意上门,便当没人要我。我便对师傅说我在家里也没有个生意,还赖师傅吃喝,不若索性花上几吊钱出了师,将我一并打发了,还能赚钱。这样一来,包管三千吊钱便能出师。”

    千霰闻言颔首,心下知晓春秀此举是为自己省钱,便也很是感激春秀体恤,体贴善意之处颇有贾珠之风。遂二人议定,春秀便又坐车自去。

    随后千霰独坐屋中,脑中将春秀出师之事寻思一回,随后又立起身来在屋内踱了一阵。待目见案上新作的一套深衣直缀,便拾来换上,又拾了案上一柄竹撰扇,步至那玻璃试衣镜前显摆了几下。忽地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登时将那撰扇扔了老远,冷哼一声啐道:“呸,以为穿了长衫便是读书人了,不过识得几个字,书还没念上几本呐。”之后又情不自禁地抬起两只手在眼前打量一番,只见因长年劳作之故,自己手指生得短黑粗苯,脑中忆起惯常所见煦玉的手,生得骨节分明,手型极佳,顿时又气馁地掷下双手。

    从试衣镜前转回来,便见千霜进了屋。千霜见罢忙不迭迎上前去,询问千霜来意。千霜见千霰换了衣服,方问道:“好端端的,怎又换了衣服?”

    千霰闻言忙拿话支吾:“没、没什么,见新制的衣服,便试试看合不合身。”

    千霜则道:“你也奇怪,当初怎的便命裁缝制了这身衣服,这直缀也不合我们的身份。”

    千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千霜又道:“我方才进来,见那春秀的车正出去,敢情你又唤了相公?”

    千霰只得点头,说道:“哥可是不允?”

    千霜听罢摇首道:“这招兔是个耗钱的行当,若说在寻常人家,怕也花销不起。在我家倒也不愁这几两银子,只是你这个却是……”

    千霰:“……”

    千霜却换了话题道:“上回你跟随大爷出征之时我便向大爷说了,待你归来,便请大爷做主替你寻门亲事。不料大爷此番归来竟也不得闲,常常的不在府里。我只道是这事迟早得办,不若现下便求了大爷,请大爷赐你一个丫鬟也好。大爷身边的丫鬟不比别房里的,都是清白身子,大爷自个儿没碰过不说,便是少爷亦未收用过……”

    不料却闻千霰道句:“哥,弟还不想娶媳妇。想来只要我不说娶媳妇的事,大爷是不会理论的,大爷的小子润笔跟了执扇两个,都是‘煎烧饼’的……”

    千霜道:“你莫说润笔执扇两个,你不是不知上回少爷还因了这事拿执扇开涮呐……”

    千霰闻言,方忆起不久前的一事。那一日,贾珠外院里本没有人,贾珠外出,煦玉进园中探望黛玉,午后众小子皆各自散去。执扇跟了润笔两人皆是府里家生的小子,自小便跟随伺候贾珠,遂感情很是深笃。最初两人只是嬉笑玩闹,不料烙饼竟烙出了感情,成了个生死相许的。当日午后见四下无人,便在那书房一侧的茶屋子里偷着云雨了一回。不提防煦玉竟碰巧回了书房,见周遭无人,只得亲自往了茶屋子里寻那茶壶去。便就此撞破了执扇润笔二人的私事。

    煦玉知晓此事如何肯善罢甘休,润笔是贾珠的小子,煦玉不好理论,只得拿了执扇出气。先命执扇在跟前跪了,将执扇理论一通,只道是:“何以行出此等违理背德、寡廉鲜耻之事?”

    执扇心下暗道“当初跟在大爷身边伺候的时候,自己跟了润笔的事,大爷俱是知情的,也未曾理论过,只道是顺应本心便可。奈何如今少爷知晓竟然不依不饶”,随后辩解曰自己跟了润笔两个是自小相知相许的,断不是只为戏耍捉弄。

    煦玉则道:“娶妻生子皆乃人之常情,尔等既有父母在上,何以摒弃人伦,步入这等绝途,成了对上愧对父母,对下赧于弟兄之人?”

    执扇心内虽道“您老不也正走这条路”,然面上不敢挑明,随后又转念一想,大抵少爷心里亦是疼惜了自己跟润笔,方才不愿自己步其后尘,这不伦之恋的辛苦,世间只怕无人能较了自家少爷更为清楚。为了自己这条不归路,不知吐了多少回血。

    执扇待煦玉训毕,面上还撅嘴倔着,道是“自己大抵无可救药,只得一条路走到黑”。煦玉闻言大怒,命小子们将执扇杖责二十大板。众小子们见状心下知晓这不过多大的事,不过是少爷素昔眼里揉不得渣滓,拿了执扇使气罢了。遂板子虽打,其实下手根本不重,反倒是执扇使了吃奶的劲儿鬼哭狼嚎,一面假装痛呼一面对挥板子的咏赋挤眉弄眼、小声嘀咕:“赋哥儿,轻点儿,轻点儿。少爷不是真生气呢。”

    随后执扇又对跟前座上的煦玉说道:“哎哟、哎哟!……少爷、少爷,您请大发慈悲饶了扇儿罢,打折扇儿事小,您老离不开扇儿,若是因此累及扇儿伺候少爷之时不周到、出了茬子,受罪的岂不是少爷您?……”

    一旁咏赋瞧不下去,踢了执扇一脚,嗔道:“你鬼嚎个啥?皮厚肉糙的,这点板子能破了你的皮?素昔少爷教的规矩都喂了狗了,白日宣淫、胡混乱搞,你还有理了。敢情这里就你金贵,是那打不得的?我们这里谁不是自小被少爷打着骂着来的?从前我们在少爷跟前背书,背不了就跪,背错就打。那早去了的吟诗,是挨打受骂最多的,哪日没被少爷骂一回?便是小少爷,也挨着大少爷的打。打板子不说,这两下子根本不疼,被少爷亲自拿戒尺打手心儿,更痛上十倍……”

    执扇闻言白了咏赋一眼,喝道:“去去去,你这是官报私仇,一边去,别给哥添乱。”

    待噼里啪啦将板子打完,煦玉仍不解气,命执扇顶着一套朱子全书在院里跪着反省。润笔见状终是心下不忍,在煦玉跟前道是“既是与执扇约定终身、休戚与共,少爷惩罚执扇,润笔便也与他感同身受,一道受罚罢”,言毕自己也拾了套书顶着,跪在执扇身侧。

    执扇见状说道:“心肝,你是个好的。只少爷拿我出气呐,你来凑什么热闹?”

    润笔则答:“大抵少爷见了我们两个同心,便开恩放过我们。”

    执扇闻言暗地里对润笔做了个赞许的眼色,随后便又对着屋内的煦玉贫道:“少爷,扇儿知晓您是因了那日之事心下正恼着呐。那日您领着我们几个跟了众爷们一道集会,席间静王爷令我们众小子对诗,彼时惟有扇儿学艺不精,文不对题,取了最末,给您出了丑,您心下不快,借此罚扇儿哩……”

    屋内煦玉听罢此言忍俊不禁,放下手中书册,忆起那日之事,方说道:“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也。你素昔贫嘴的工夫倒有,对诗时便胸无点墨,别人出‘鹰’字,你偏对个‘兔’字;别人出‘人’子,你偏对‘龟’字;别人出‘九凤’,你偏对‘三鸡’;别人出了句‘上天饮宴回’,你却对句‘下地放粪去’,句句不通得很,我还能为你辩解个甚?……”

    执扇尚还狡辩道:“那是因了乃少爷与侯少爷作了令官,眼光太高,才将扇儿的句子叉了又叉,别人的华而不实,扇儿就会说些俗言,不会雅句,典虽不典,切倒很切……”

    煦玉闻言,被怄得哭笑不得,却又拿执扇无法。半晌煦玉长叹一声,似是认命一般,放了执扇起身,此事方就此揭过,未再理论。

    ?

    ☆、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六)

    ?  千霰还在脑中兀自寻思当日润笔与执扇之事,便又闻千霜说道:“林少爷素昔见不得这等事,饶是最疼爱的执扇,遇着这事儿,亦少不得打了骂了。幸而执扇原是大爷的小厮,惯常最得主子之心,方才打了算了。若是换做其他人,还不被少爷一发地打死了……你自己养兔儿的事,便敢明目张胆地令了大爷少爷知晓?何况便是你替那春秀出了师,收在身边,你亦不敢带出门去,更不敢带去府里,要是被人瞧见,引来多少是非侧目……”

    千霰不答。

    千霜又道:“何况那春秀我也见过,彼时我瞧得不仔细,还是春秀进里间在你嫂子跟前谢恩之时,被她瞧出来的。说这春秀生得面善,看着有几分像珠大爷,我才知道你那心思,不想你跟随在大爷身边伺候,竟怀了这等非分之想……”

    千霰忙剖白道:“弟并没有妄想什么,只是心里喜欢罢了……”

    千霜对曰:“便是心里喜欢,这心思也见不得人。那头上少爷是什么人,若是知晓你心里这般作想,还能容了你去?不久前方才在五王爷府里闹出斗琴的事,那五王爷不过令大爷在自己府里住上一阵,少爷便也不依不饶的……”

    千霰:“……”

    千霜见千霰不言,知晓千霰性子倔强,不是个能轻易说动的,只得长叹一声道:“这事怎样做,你自己想清楚了……”说罢负手去了,千霰将之送至门口,方返回。

    之后几日,春秀倒也成天待在家里,也不去陪酒,他师傅气不过,也打了骂了,春秀倒也咬牙忍耐,绝不屈服。过了几日,这师傅夜里吃酒令春秀服侍,春秀故意将他师傅灌醉。他师傅见春秀实则是冥顽不灵,便借着酒意随口道句“白吃白喝的,谁能一直像供菩萨似的供着你,若是有谁愿拿了银子替你出师,便是两千吊钱我也愿意。”

    那春秀见他师傅入了套,忙又为他师傅满了杯酒,手持酒杯递至他师傅嘴边,喂他饮了,方试探道:“师傅这话可是当真?若是有人愿出银子,您可愿放了我?”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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