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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14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14节

    “你们董事会怎么会有那么多好玩的家伙?”他说,“我还以为全都是严肃得要命的老头子呢。”

    霍定恺笑了笑:“其实糟心的事儿也不少,幸亏有这些活宝们的存在,公司才不会死气沉沉。你别看这家伙在会上出这种洋相,他在政界的疏通能耐却是无人能及的。我当然不喜欢无能之辈,可惜事无两全,这世上有能耐的人,大多都有让人受不了的怪癖,若无怪癖呢,多半脾气又很烂,又有能耐又无怪癖,性格又好,简直比稀世的大珍珠还罕见。”

    江寒斟酌好半天,还是壮着胆子问:“那么,容总是这样的珍珠么?”

    他知道自己不该提这个人,上次就是为了容晨,他挨了霍定恺的耳光,导致俩人闹意气分别了两个月。但他忍不住,他想知道,心里又带着忿忿,他想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让霍定恺这样器重他。

    果然,被他提起容晨,霍定恺的脸上,再度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干嘛?你现在又对他感兴趣了?”

    “我只是随口问问……”江寒嘟囔道。

    “他么,差不多也算是这样的珍珠了。但有时候,他会把蚌壳给闭起来。”

    “什么意思?”

    “就是说,像死掉一样,闭得紧紧的。”霍定恺哼了一声,“不管你用什么钳子都撬不开。除了一榔头打碎它,再没别的办法了。”

    ……所以上次,你把人家的眼镜给打碎了。江寒想。为什么他都把蚌壳紧紧闭起来了,你还不肯停手,还要拼命去打破它?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他,离开他?

    这疑问,像一口咸腥的血,涌到江寒的喉头,却又不能吐出来。

    霍定恺似乎看出江寒的念头,他用拇指摩挲着江寒的额头:“不要去生他的气,小寒,你不明白他。未来进入盛铖,你也不要因为某些事情觉得他可恨。那个人,无论他做什么事,出发点都是为了盛铖,为了我。这一点你可以确信无疑。”

    他竟然这么信任这个人,江寒万分委屈地想,那家伙,真的值得他这么信任么?

    江寒痊愈后,正赶上元旦放假,霍定恺就带着他出去玩。这次他们没去什么风景名胜,也没去娱乐场所,上车后,霍定恺只吩咐了高建业两句,高建业就三绕两绕的,把车开进市内一个破败的菜场。

    “去哪儿?”江寒好奇地问。

    “别问了,跟我走就是。”霍定恺神秘一笑,“有好吃的给你。”

    车停在巷子口,巷子太窄进不去,于是霍定恺和江寒下车徒步向里走。今天天气很差,下着密密的雪珠。

    “到底是什么值得你钻进来?”江寒嘟囔道,“我们班那帮吃货最会钻了,哪儿有好吃的苍蝇馆子我比谁都清楚,这种地方,我来都没来过!”

    “这只能说明,你们班那帮吃货还赶不上我。”霍定恺忍笑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他们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江寒却突然停住了!

    只见巷子顶头,开着一家馆子,馆子的招牌叫“凌记鱼虾”,这没什么,让江寒吓一跳的是:馆子门口的泥地上,跪了七八个人!

    再定睛一瞧,跪着的那些人,个个穿着黑西服,剃了头,有的脸上还有文青,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帮黑道的人物!

    江寒被这古怪场景给震住,他转头望向霍定恺,期待他能给个说明。结果没想到,霍定恺也是一脸的吃惊。

    见有人走过来,为首那个抬起头,当看见他们时,那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羞愧起来。

    “……四爷。”他嗫嚅道。

    江寒心里吃惊更甚,此人竟然认识霍定恺!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人的左手包着白布,仿佛受伤了一样,他脸上的肌肉时不时抽动,很明显,是在忍受剧烈的疼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寒小声问霍定恺。

    后者轻轻叹了口气,一拍他的肩:“别问了,咱们先进去吧。”

    俩人收了伞,进来那间“凌记鱼虾”,店子不大,陈设简单,统共只有五条桌子,恐怕人多的时候,得把桌椅摆到门外去。

    江寒正想开口问老板在不在,却见一个壮汉突然举着菜刀从里间冲出来:“……叫你们滚你们不滚!非得我拿刀砍你们?!”

    江寒吓得腿都软了,他正想转头跑,却听身边霍定恺笑起来:“老虎,客人进屋你不欢迎,还想拿刀把人赶走么?”

    那壮汉定睛一瞧,那张原本凶悍的脸,顿时喜形于色:“喲!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四爷竟然大驾光临!”

    霍定恺笑道:“所谓大驾光临,就是你举着刀来欢迎我啊?”

    那壮汉看上去比霍定恺年长,和苏锦纶差不多年龄,个头高壮如一面墙,眼眉上有一条斜长的刀疤,五官狞厉凶狠,身上的围裙沾着点点鲜血,他手上的刀看来是杀鱼用的,还挂着几片亮闪闪的鱼鳞。

    壮汉也笑起来,他放下刀:“四爷今天来得不巧,喏,门口那班畜生死活不肯走,我正要把他们赶出去——喲,您还带来个小朋友?”

    他盯着江寒看了两秒,眼神里,有了种说不出的复杂深意。

    第56章 第 56 章

    霍定恺却笑着对江寒道:“这是店主,叫凌虎,他做的鱼是天下第一美味。”

    凌虎哈哈一笑:“四爷这话,只能在我这儿说说,要是被老苏听见了,得活活气死!”

    霍定恺忍笑又和江寒说:“他和苏锦纶是兄弟,但是俩人谁也不肯承认对方厨艺比自己强。”

    他说完,又拉着江寒在一张桌前坐下来,这让江寒颇为意外,爱干净爱到有洁癖的霍定恺,竟然能在这种脏得可怖的馆子坐下来,可见他和店主的关系,必然不同寻常!

    转眼,凌虎从里面端出来两碗粥:“天太冷了,先喝口热粥吧!”

    江寒道了谢,他端起粥来喝了一口,不禁心内大赞!

    竟是他从未尝过的美味!

    只见那粥,看上去就是白米洒了点点葱花,没什么特别,恐怕是熬粥的汤别具一格,既不是人工鸡精那种令人作呕的鲜,也不是随便用点碎鱼烂虾弄出来的,细细再回味那唇齿间的鲜美,竟让人顿觉世间珍馐都没了滋味……

    他一边喝粥,一边听凌虎又问:“怎么三少没来呢?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他了。”

    江寒不由瞥了霍定恺一眼。

    霍定恺笑笑道:“他啊,公务在身,忙得很,哪有空来这里?”

    凌虎哈哈一笑:“对,赚钱是正经!”

    虽然他在笑,但江寒听得出那笑声有不满,那不满不是对着霍定恺,很明显是对着“大半年不来”、自顾着赚钱的容晨。

    “对了,门口那一排,是怎么回事?”霍定恺又问,“强子怎么跪在那儿?”

    凌虎哼了一声:“他发羊角风呢。我叫他找没人的犄角旮旯死去呗,他不去,非死乞白赖跪我这儿,妈的!欠抽!”

    他骂骂咧咧转进里间,江寒小声问:“你不劝劝?”

    霍定恺摇摇头:“人家内部的事,我不能多嘴。”

    “内部?”

    霍定恺笑了笑,低声道:“凌虎是统管黑道的,他有个很了不起的能耐:能够以一己之力,维持各大犯罪家族的利益平衡,所以他才有资格站在黑道的最顶端。此人操纵着本地最大最难对付的街头团伙。那就是一个危险之极的炸药桶。这家伙,是连警方见了都得绕道走的那种人。”

    江寒震惊得心砰砰跳!

    一个黑道魁首,竟然在这种拐弯抹角的巷子里开菜馆!

    “是你的兄弟?”江寒又问。

    霍定恺笑道:“确切地说,是苏锦纶的兄弟,凌虎喊我一声四爷,也是看在苏锦纶和我爹的面子上——他和苏锦纶是在监狱里认识的。”

    江寒吃了一大惊!

    “苏锦纶坐过牢?!”

    “四十年前的事儿了,重度杀人犯。”霍定恺忍笑道,“我就不告诉你他具体犯的什么案了,以免你再也吃不下他做的菜。”

    江寒差点没噎死!

    “你现在说的我已经吃不下了!“他压低声音咆哮,“我本来觉得他慈眉善目的!这下你叫我还怎么回去见他啊!”

    “就这么见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早就变了。”霍定恺笑道,“我家老头子有恩于他,也有恩于凌虎,自小我就知道这些,所以怕也怕不起来。”

    这家伙……

    江寒心里滋味复杂,霍定恺和警察总长是熟人,又与凌虎这种黑道头子有来往,黑白两道他全都占了,要是有谁真得罪了他,恐怕没有可逃的地方。

    正这时,高建业停好车从外头进来,他走到里间,冲着忙碌的凌虎道:“老虎,够了吧?强子他们还那儿跪着呢,你就不去搭理一下?”

    凌虎的暴喝从厨房传出来:“我搭理个屁!他自己要跪的!我还嫌他们碍事呢!”

    高建业摇摇头:“我刚才问了,他们从早上六点跪到现在,强子还受着伤,那样子怪可怜的。你要不出声,他们跪到半夜也不会走的。”

    江寒不禁骇然,那群人竟然跪了六七个钟头了!今天一直下着雪珠,就这种天气,他们跪在冰冷泥地里这么久……

    正想着,却见凌虎怒冲冲从里面出来,拎着杀鱼刀一直到了门口。

    “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一个个乌鸦似的堵在我的店门口!你们这样子,我还他妈做屁的生意呀!这都一点了!平时挤得满屋子人,今天倒好!门可罗雀!”

    他这么一骂,那为首的男人慌了神,赶紧连声道歉:“虎爷您教训得对,是我们错了!我这就叫他们去给您拉生意!”

    他手下几个小弟起身就往巷外跑,没过多久,竟连拉带拽的弄进来七八个人!

    江寒一瞧,差点没乐出声!

    被强拉来的“客人”,有一对畏畏缩缩的大学生情侣,有抱着幼儿的年轻妈妈,有一脸莫名惊诧的民工,还有拎着菜篮,惴惴不安的老大爷。那老大爷喃喃道:“我……我只带了点钱买青菜,我吃不起馆子……”

    那小弟则怒喝道:“坐着吃你的!不用你付钱!”

    被莫名其妙拉进来的客人们,个个脸色青黄,不知状况,那小弟指着他们说:“给我点菜!菜单上的尽管点!”

    气得凌虎要拿刀砍那家伙!

    江寒在旁,忍笑忍到内伤,他没想到会看见这么滑稽的一幕!

    那俩大学生情侣原本十分害怕,但是那男孩子忽然振作起来,他一挺胸:“好!管他的!阿燕,咱们今天豁出去了!吃顿好的!”

    凌虎一听,冲他一翘拇指:“嗯!是条汉子!”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吓得揪着妈妈的袖子直想哭,凌虎赶紧绕进厨房,端出一叠热腾腾的鱼糕,当妈妈的刚想喝止,女孩却抓起鱼糕填在嘴里。

    “让她吃就是了。”凌虎笑道,“小孩子,都喜欢吃鱼糕。”

    小姑娘塞了满嘴香甜的鱼糕,竟冲着凌虎咯咯笑起来。

    这么一来,原本冷清的小店这才恢复了热闹。霍定恺忍笑道:“老虎,强子他们被你吓破了胆,你不肯饶他们,他们明天还得来跪,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再这么耗下去,你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被霍定恺这样说了,凌虎才哼了一声,走到门口:“强子你过来。”

    那领头的手包着白布的人,赶紧起身来,一瘸一拐走上前。他又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双手捧到凌虎面前。

    江寒坐的位置靠门口,他随意一瞟,差点没吐出来!

    那是一根血糊糊的手指头!

    “这恶心玩意儿你赶紧给我拿走!”凌虎怒道,“还嫌我的客人不够害怕是怎么的?!”

    强子赶紧一脸惶惑收起手指,又哑声道:“虎爷饶咱几个这条贱命,往后,虎爷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虎冷冷道:“不是我有心要饶你们,今天你们撞了大运,赶上四爷在这儿,我也不好不给四爷一个面子。你呢,就甭在我跟前口灿莲花了,去给四爷道个谢吧。”

    强子又进来,唯唯诺诺给霍定恺道谢。霍定恺只摆摆手,那意思是叫他别放在心上。

    这样子,几个人才一身泥水,起身离去。

    凌虎转头进来,他摇头道:“管事的管出这种不肖玩意儿来,叫四爷见笑了。刚才耽误了四爷那么久的工夫,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去做鱼!”

    等凌虎走了,江寒轻声道:“至于么?犯了什么大事儿,要让人自斩手指?”

    霍定恺皮笑肉不笑道:“一根手指很严重么?如果不断这根手指,不跪在这儿一上午,自己的命,全家老小的命,就都甭想保住了。孰轻孰重,强子自然知道。”

    江寒被他说得冷汗直冒。

    然而那天的鱼,竟是出奇的美味,江寒吃得赞不绝口,那种鲜到极点的滋味,差点让他咬掉舌头!

    “他到底是怎么做得这么好吃?”江寒追问道,“为什么这么好的馆子,我竟然没听说过?”

    霍定恺笑道:“一来,凌虎不爱打广告,他只招待这附近卖菜的贩子;二来,有报社记者想做宣传,稍稍一打听他的身份,人家就吓死了,沾都不敢沾。于是就只有‘养在深闺人未识’了。”

    那天江寒吃得肚皮溜圆还意犹未尽,临走时,凌虎问他哪道菜最好吃,江寒犹豫了片刻,才道:“我能说实话么?”

    凌虎和霍定恺俱是一愣,凌虎道:“当然,当然得说实话!”

    “虎爷您的鱼和虾全都做得很棒,但不知什么缘故……”江寒挠了挠头,“我觉得最好的是开头那碗粥。”

    凌虎和霍定恺对视了一眼,俩人竟半晌没说话!

    江寒慌了神,他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紧道:“我、我也不是说后面的鱼不好吃,我的意思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凌虎竟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起来!

    “好小子!厉害!确实厉害!”他说着,又问,“那你觉得,那碗粥里有什么?”

    江寒思索片刻,才道:“……鱼肯定是有的,也有虾和蟹,好像还有瑶柱的味道,还有……还有一个东西,我觉得很熟,但我想不起来……”

    他凝神两秒,忽然叫起来:“想起来了,是鹅!”

    凌虎不禁吃了一惊!

    “没错,熬汤时我用了一只鹅的胸脯肉,你是怎么尝出来的?!”

    江寒笑道:“我小时候特别爱吃烧鹅,可因为太贵了我妈不肯给我买,每次吃的时候,我都特别舍不得,都吃得特别仔细,所以那个味道我就记住了。”

    凌虎大叹了口气:“这碗粥是我这间店的精华,别的菜,反而都是这碗粥的‘下脚料’。可是没多少人能吃出它的好,大多数人都是一口倒进去然后急着点鱼点虾……四爷,这小子不得了,往后必是栋梁之才!”

    霍定恺忍笑道:“得了虎爷的垂青,江寒,你这辈子可以自傲了。”

    直至出来店里,江寒还羞得脸通红:“一个吃货,在他眼里就是栋梁之才了,他是不是在嘲笑我?”

    霍定恺笑道:“真的不是。小寒,他是真的高兴你赞扬他的那碗粥,一个厨子最得意的,就是食客懂得他的价值所在。再说,能有这么灵敏的味觉,这说明你不是个感觉粗糙的人,食物和人一样,都是要品鉴的,这世上真正有品鉴能力的人,不多。”

    江寒似懂非懂琢磨着他这话,霍定恺看他出神,笑了笑,也不多言,俩人慢慢往停车的地方走。

    就在刚刚走到车旁的一瞬,斜下里,忽然冲出一个人!

    “……小心!”

    江寒还没回过神,却被霍定恺一个趔趄推到车旁,站立不稳间,他眼睁睁看着那把刀,狠狠刺进了霍定恺的胸口!

    似乎一刀不解恨,那人拔出刀刃,又捅了霍定恺一刀!

    江寒大叫,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霍定恺,他能感觉热血喷涌出来,他的前襟都湿了,汩汩流淌的鲜血从霍定恺身上涌出来,他慌忙用手去堵,可是血依然从指缝流出来……

    “定恺!”江寒惨叫,他用力想扶住他,可是霍定恺沉重的身体一个劲儿往下滑,噗通一声,江寒抱着霍定恺跪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只剩一片血红。

    第57章 第 57 章

    江寒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浑身发抖。

    他身上抖得那么厉害,甚至能清晰听见牙齿发出咯咯响声。

    他们没有叫救护车,高建业直接开车到了医院,路上,他依稀听见高建业在打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通知医院,通知容晨,或者还有其他人……

    而他,在后座弯腰抱着昏迷的霍定恺,试图用衣服堵住伤口涌出的血,他的外套很快湿透,他的手上,身上,脸上,全都是霍定恺的血。

    但这一片模糊中,他却偏偏记得行凶者的那张脸,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

    那个人是林颐。

    后来江寒想,其实那第一刀是冲着自己来的,很明显,那个角度就是对着自己的。但霍定恺把他推开了,接下来的一刀,只是林颐失控下的行动。要不是高建业从车上跳下来要去抓他,林颐恐怕还会继续行凶……

    江寒当时红了眼,他拾起刀要去追林颐,但被高建业一把抱住,他让江寒冷静下来,他们得赶紧送霍定恺去医院。

    到了医院,医护人员迅速把霍定恺送进急救室,江寒揸着两只手,一身是血站在急救室门口,像个傻子。

    霍定恺会死……

    这个念头像恶魔一样死死钳住江寒,让他无法呼吸。他浑身酸软,大口呼吸着,慢慢蹲下身,抱着头。

    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江寒抬头一瞧,七八个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容晨!

    他慌忙站起身,还没开口,却见容晨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二话不说,冲着他的脸狠狠打了一拳!

    江寒被他那一拳,打得倒退了好几步,他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上!饶是如此,容晨似乎还不解恨,他奔过去,一脚踹在江寒身上。

    江寒甚至来不及去抵挡,只痛得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的肋骨要断了!

    “三少!”高建业冲过来,一把拦住还想动手的容晨,“不是江寒的错!不是他的错!”

    江寒蜷缩在墙角,他捂着胸口,只觉半边脸都麻了,他的胸骨剧痛,他的鼻子在淌血,连耳朵也嗡嗡作响!

    一片血糊糊的金星乱窜中,他觉得自己的衣领被用力揪了起来,他听见容晨在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说完这话,容晨就像扔垃圾一样,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医生将容晨带过去,几个下属跟着离开,门口只剩下江寒和高建业。

    高建业叹了口气,把江寒从地上拉起来,他轻声说:“先去洗洗吧,把脸上的血洗干净。”

    被高建业推着,江寒踉跄着进了卫生间,他打开水龙头,慢慢冲洗着自己手上脸上的血。麻木中,他的耳畔偏偏回想着刚才容晨的那句话:他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江寒蹲在水池的瓷砖地上,放声大哭。

    手术持续了六七个钟头,期间江寒就守在手术室门外,他哪儿也不肯去,水也不喝,高建业递过来的面包也不吃,只像个木偶一样定在门口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高建业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劝,只得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寒,这事儿不怪你,人家蓄谋行凶,谁都料不到。”

    江寒不出声,寒冷的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像个黑暗的深窖,头顶有一盏日光灯出了毛病,一闪一闪的,发出滋滋的机械声。

    江寒忽然觉得,此刻此景,这世间冷漠得仿佛不在人间。

    “……四爷在地产界,得罪很多人,外头有不知其数的人恨他,也怪我当时没防范,没留意到周围动静。”

    “高叔,那人不是来杀四爷的。”江寒忽然哑声道,“他是来杀我的。四爷替我挡住了那一刀。”

    高建业震惊地看着他:“杀你?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

    江寒说不下去了,事情太复杂,说到底,还是因为林颐被盛铖给开除,才会怨恨报复。

    高建业叹了口气:“江寒,你也别怪刚才三少动手,他那是气急攻心。他跟着四爷一块儿长大,要说不着急那是假话。等到事情问清楚了,责任不在你身上,他会消气的。”

    “他不会的。”江寒喃喃说,“他恨我。”

    高建业叹了口气,他拍拍江寒的背,没说什么。

    手术结束,霍定恺的命保住了,但是他受伤太重,暂时没有醒过来。

    江寒松了口气,这时候,他见容晨走出来。

    江寒一见他出来,就不自觉往后退,他一直退到墙根,恐惧得把头都低下来了!

    但容晨没再说什么,他只是淡淡看了江寒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尽管低着头,江寒依然能感觉到那一眼里的含义:鄙夷,不齿,还有冷冰冰的愤怒。

    对方确实应该生气,林颐这档子事儿,就是他惹出来的,林颐要杀的目标也是他,霍定恺却白白做了替罪羊。

    江寒甚至还能从那一眼之中,品味出别的东西来。那是一种很复杂,很难以言明的感觉,就像他能从一碗淡淡的粥里,品出鹅肉的鲜美一样,他也能从容晨那短暂的目光里,品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是在说:怎么是你呢?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人世间,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造物存在?

    那既不是贬低,也不是愤恨,单纯只是吃惊,就好像江寒这个人出现在这人世间,是一件特别让他震惊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江寒不禁喃喃自问,“为什么呢?”

    旁边的高建业看他这样,担心他伤心过头,神智受影响,于是赶紧牵着他的手道:“没事了,江寒,咱们先回去,回去睡一会儿,睡醒了再来。”

    等江寒再次来到医院,霍定恺已经苏醒过来了,他快步走到床边,握住霍定恺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先哗哗掉了下来。

    “别哭了。”霍定恺轻声道,“我这不是还活着么?”

    江寒哽咽道:“他是想杀我的,我知道,他那一刀是冲着我来的。要不是你推开了我,我就完了。”

    霍定恺费劲地笑了笑:“捅在你身上,我不一样得疼死么?”

    他说到这儿,又吃惊地问:“脸怎么了?”

    江寒的左眼是乌青的,嘴唇也是破的,半边脸因为容晨那一拳,肿得都变了形。

    他垂下眼帘:“……是容总打的。”

    霍定恺叹了口气:“他不该打你,回头我去骂他。”

    江寒忽然觉得万分委屈,他蹲下来,把脸埋在霍定恺的手心,小声哭起来。

    霍定恺只是轻轻用手心磨蹭着他的脸。

    那一刻,江寒在心里对何益说,就这样吧。

    他看见自己,伸手抹去了最后一丝改变的机会,因为自己的命运已经铸成了,他不会再逃了。

    他欠了霍定恺一条命,未来,只可能和这个人一同走下去。

    不久后,林颐就被抓住,并非是警方的功劳,而是凌虎的手下逮住了这个小子,然后将他交给了警方。

    因为霍定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事,甚至可以说,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险些丧命,凌虎感到万分的愧疚,所以他下令,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逮住凶手。

    霍定恺和江寒笑言,凌虎跑来医院负荆请罪,因为他这次太丢面子了。他还将一罐汤递给江寒说,这是凌虎特意送来的鸡汤。

    “拿去喝吧,你不是特别喜欢凌虎的厨艺么?”

    江寒却脸红,说这是人家送来给霍定恺滋补身体的,他怎么能喝呢?

    “算了吧,你以为你刚才咽口水我没看见?”霍定恺失笑,“趁热快喝了吧,我又不缺这点鸡汤。”

    江寒听他这么说,才接过汤罐,他埋头喝了两口,又抬头道:“给你留一半?”

    “你呢,就别做那幅样子。至于我嘛,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是什么?”江寒问。

    “卖凌虎一个人情。我会让外界知道,行凶的是盛铖员工,是盛铖的内部事务,与黑道无关,并非凌虎的控制不得力。”霍定恺微微一笑,“其实我早想笼络他,不过这人太高傲,你看他宁可在那种地方开苍蝇馆子就知道了。只是这次他欠我太多,这么一来,往后我和他的沟通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江寒听到“盛铖的员工”几个字,他停下手来。

    “林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哑声道,“他何至于恨我恨到这一步?”

    “人都是自私的,责怪他人是比什么都更容易的事。”霍定恺摸了摸他的头,“他认为是你毁掉了他在盛铖的前程,他在心中计划了好久的宏伟蓝图,就这么被撕毁了,他自然无法承受。”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杀我?既然他发觉自己杀错了……”

    “也许他也恨我。”霍定恺看着他,轻轻说,“在他心里,我是你的帮凶。”

    帮凶这个词,无端让江寒心头一颤。

    江寒看着他,悄声道:“现在,还疼?”

    霍定恺摇摇头,他握住江寒的手:“你在这儿,我就不疼。”

    江寒忽然一时情动,他俯下身去,深深吻着霍定恺。

    然后,霍定恺睁开眼睛,一皱眉:“一股鸡汤味儿。”

    江寒笑起来。

    次日下午,江寒又去医院探望霍定恺,但到了门口,他却站住了。

    容晨的几个属下,正站在门口,看见他,那几个人脸色都不大自然。

    江寒心中苦笑,他明白,这几个人是容晨的心腹,容晨那么憎恶自己,他的下属自然也不会把自己看成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碍于霍定恺的情面,不会当面表达出来而已。

    他走到门口,刚想伸手,一个下属拦住他:“请等一下。”

    江寒说:“我知道。我不进去,我只是看看。”

    下属犹豫片刻,才松开手。

    江寒没有推开门,门本身没关严实,还留着一条缝。

    透过那条缝,江寒能看见屋里的两个人,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坐着的那个,把头枕在霍定恺腿上,歪着脸和他说话,霍定恺则含笑望着他,他的手轻轻摸着容晨的头发。

    江寒呆了呆,他退了半步,然后转过身,慢慢走到墙跟前。

    刚才容晨那种姿态,和自己在霍定恺面前时,一模一样。

    刚才霍定恺那种姿态,和他在自己的面前时,一模一样。

    江寒愣愣望着医院的白墙,心如雪山崩溃。

    一股深深的绝望,渐渐从他内心最深处浮现上来。

    原来,他们并没有断。

    恰恰这时,身后一响,江寒慌忙回过头,容晨从病房里出来,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似乎刚才他是把眼镜取下来的。然而这一次,他没再看江寒,就好像他此刻,非常不愿让江寒进入视线范围,他只是背过身去,带着下属很快离去。

    在门外又呆愣了好半天,江寒这才慢吞吞推门进来。

    霍定恺见他进来,有点惊讶:“刚过来的?”

    江寒回过神来,才喃喃道:“没……等了一会儿,在门口碰到容总的下属。”

    他走到病床前,低着头,似乎不敢看霍定恺,只把苏锦纶炖的汤递给他。

    “小寒……”霍定恺的声音似有迟疑,仿佛里面又带着歉意。

    无缘无故的,江寒的心脏狠狠疼痛起来!

    “有件事,想和你说。”霍定恺低声道。

    江寒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什么事?”

    霍定恺犹豫片刻,才道:“林颐死了。”

    江寒瞪大眼睛!

    “他在看守所里,从高低床上跌了下来,肝脏破裂。”霍定恺说,“今早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江寒定定望着霍定恺,忽然间,他明白了。

    杀死林颐的,是容晨。

    第58章 第 58 章

    霍定恺又在医院里呆了一个月才出院。期间江寒跑得十分勤快,因为霍定恺不肯吃外头的饭菜,所以他就把苏锦纶在家里做的菜一次次送去医院。反正也放寒假了,他不怕耽误课。

    后来霍定恺看不过去了,他说你用不着一天跑两趟,随便派个人就行了。江寒却不肯。

    “又累不着我,又不是步行过来,怕什么?半年不到,你住了两次院,你以为眼下你们盛铖上上下下的,不恨我啊?”

    霍定恺笑起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儿也不是你惹出来的。”

    江寒低下头,他小声说:“……在容总看来,事儿就是我惹出来的。万一你出事,我也甭想活了。”

    霍定恺慢慢摸着他的头,安慰道:“那是关心则乱,他那天乱发脾气,是他的不对,你别放心上。”

    至于林颐这个名字,之后就从他们的话语里消失了,江寒不为林颐难过,他甚至曾经想亲手杀了他。但林颐的死,让他心里平添了一层寒意。

    那当然不是霍定恺的意志,只可能是容晨的自作主张。江寒对此一点都不怀疑,因为他始终记得容晨的那句话:他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他相信容晨做得出来:霍定恺如果丧命,他一定活不成。

    ……虽然一旦霍定恺死了,他也没活下去的意愿了。

    霍定恺出院之后,回到玫瑰园别墅,那晚江寒伏在他身上,仔细看他胸口的疤痕,他抚摸着伤疤,想象着那天,刀是如何刺入这具肉体的,那感觉令江寒不寒而栗。

    “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霍定恺笑道,“疼也只是瞬间,过了那个点,人就昏迷了,反而感觉不到疼。只是很严重的异样感,觉得和什么奇怪的东西连接在一起了……”

    事情没有霍定恺说得那么简单,江寒记得医生说过,如果刀再往上一点,刺破心脏,就没救了。

    “我一向命大,这一次都不算最严重的。”霍定恺摸着江寒的头,慢慢道,“而且这次还有你的玉佛在保佑我。有它在,我不会死。”

    那玉佛始终被霍定恺戴在脖子上,没取下来过。

    “这次不算最严重的?那最严重的是什么事?”江寒好奇地问。

    “很多年前的事了。”霍定恺的声音充满怀念,“就是那次我进警局,在取保候审之前,被同屋的几个人围攻,他们手里有刀片,有一个,划到了我的脖子……”

    江寒惊得一下子坐起来!

    “那次要是割断气管,我就完了。”霍定恺笑了笑,“幸好凌虎派了人进来保护我,否则,我活不到保释。”

    “是谁?谁要杀你?”

    霍定恺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而复杂。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江寒,有个名字,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他叫任祖年。”

    江寒点点头:“听谁提起过,大官。”

    “这个人,是我的宿敌。”霍定恺慢慢道,“盛铖当年出事,与他有关。”

    江寒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外面都说,他的那个远房侄儿,任时飞,是你杀的。”

    霍定恺一愣,却笑起来。

    “你觉得呢?”他看着江寒,还是笑笑的,好像真的不在乎他怎么想。

    江寒犹豫片刻,才道:“我觉得,就算真的是你下的手,我也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后,霍定恺就和江寒说起往事。

    那次从警局出来,霍定恺等于从头开始,盛铖只剩了个空壳,积攒的资本一扫而空。不到三十岁的霍定恺,在众人的耻笑和落井下石中艰难起步,就这样困苦地坚持了三五年,公司渐渐从谷底爬了出来,恢复了元气,之后更是越变越强,令人瞩目。与此同时,他的敌人们也并未放松警惕,始终盯着他和盛铖。这危机让霍定恺日夜担忧,不敢有一点点懈怠。

    然而令霍定恺没想到的是,十年过去了,昔日的敌人们,居然有一个打算向他投诚。

    “这件事,我完全不知底细,是容晨一个人的努力。他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和任时飞沟通,他们的私人来往,长达两年。”霍定恺说,“本来我听他一说就怒不可遏,十年前,就是此人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怎么可能再去相信他?所以我和容晨说,我绝不和任家和谈,一个字都休想!但容晨非常坚持,他劝我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管怎样,我们得尽力把站在盛铖对立面的人减少,眼下是关键时刻,能拉过来一个是一个。”

    “于是你就同意了?”江寒问。

    霍定恺点点头:“关键是,容晨告诉我,任时飞的这次投诚,将会带过来大量机密。”

    “关于谁的?!”

    “他的老东家,任祖年。”霍定恺微微一笑。

    “和谈安排得非常隐秘,在双方都很放心的一个地方举行。”霍定恺说,“整个会谈过程,只有我、容晨夫妇、任时飞夫妇这几个人在场。连当天开车的高建业,都不清楚我要去见谁。”

    “然后呢?”江寒睁大眼睛,“会面的过程如何?”

    “我扛了一枚火箭炮过去……”

    “什么!”

    霍定恺大笑:“骗你的!怎么可能?难道我会做那么蠢的事?”

    江寒又气又乐:“对!你就最会骗人了!”

    “嗯,我确实很会伪装。”霍定恺竟然点头供认不讳,“至少,任时飞很满意会面过程。他原本以为我会把旧仇牢牢记在心里。但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江寒怀疑地看着他。

    霍定恺拍拍他的肩膀:“那次是家宴,到场的只有我们这几个。是容晨夫妇竭力安排的,就算我再恨他,我也不能当面给容晨没脸。”

    那是,江寒黯然地想,你当然不会给你的小晨没脸。

    “席间,容晨自然是煞费苦心,我也做到了仁至义尽,我答应任时飞,过往不究,未来我仍旧让他回盛铖,席间我还将一笔非常可观的资金注入到他的公司,以取得他的信任。最后双方都同意抛弃旧恨,一致对外。”

    “对外?对付任祖年?”

    霍定恺点点头:“他之所以要背叛任祖年,是因为任祖年越来越不信任他了,甚至好几次想杀他灭口,因为他掌握了太多这位远房堂叔的机密,任祖年不放心他。因此他为了活命,未来,将把任祖年的机密带过来,有了这些东西,盛铖再也不会惧怕这个人,我们就能一下子把任祖年给扳倒。小寒,你真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我可以用一切代价,去换取盛铖这个心腹大患的解除——只可惜,任时飞的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

    “什么意思?”江寒紧张地盯着他。

    “他们夫妇告辞后,就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事。”霍定恺淡淡地说,“司机,包括我的一个机要助理,一车的人都没了。同车的还有容晨的妻子。”

    江寒只觉得肩胛骨上,渗出冷汗。

    不会是霍定恺下的手!绝不会!他在心里喊,他这样做毫无意义!

    “谁干的?”江寒小声问。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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