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16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16节
霍定恺偏偏不这么做,曾经有记者问他,为什么从来没有任何“亲民”的举动?为什么在盛铖内部,他和员工永远泾渭分明?霍定恺笑了笑说,为什么要亲民?他没那个习惯,他又不是从业务员干起的。
他这回答相当不客气,因为很多老总,恰恰就是从业务员干起的。心胸狭窄的话,搞不好会觉得霍定恺是在讥讽自己。但奇怪的是,没人对他这回答表示不满。
更奇怪的是,霍定恺在员工眼中,普遍印象良好。包括他从不亲民的强硬态度。
有人说,亲什么民?假惺惺!多发工资是正经!一搞亲民举动,只会给马屁精们造机会,还不如像咱们总裁这样,就不搞那种虚伪的事,气死那些马屁精!
虽然不亲民,但霍定恺不苛待员工,在员工保障方面,盛铖反而比别的公司做得都好。他的理念是:在商言商,员工不是为了狗屁理想来给你干活的,员工需要的是钱,越多越好。如果你有才,如果你肯干,你的收获就比别人多,前程就比别人远大。在公司,他给你想要的回报,给你想要的发展空间,危难时按照章程能救急,这就够了。
“其实谁和谁是一家呢?”有员工说,“来上班就是来拿钱的,就算员工们有感情那也是员工的事,用不着高层进来插一脚、以示他有多和蔼亲切。霍定恺确实一点都不‘和蔼亲切’,可我又不是他老婆,他给钱,我干活,彼此清爽,怎么不好?”
就像霍定恺注重数字那样,他一贯注重的都是非常实际的东西,他给员工的也是非常实际的东西。于是这么一来,盛铖从上到下就形成同样一种实干风气:虚的,免谈;来点儿真料看看。
霍定恺就是这么干的,他就是以这种风格奠定了在地产业“帝王”的位置。因为他的个人风格太强烈,就算别人看不惯,他照样干得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在乎。
时间久了,大家也只好对此服膺于心。
28楼的专用餐厅,也是这样一个产物:它主要服务于以霍定恺为主的董事会成员,以及少数盛铖高层和来盛铖商谈的要客,普通员工是进不去的。那儿实在不像个公司食堂,更像个典雅的真正的餐厅:有黑色礼服的服务生,有缓慢轻柔的音乐,角落有观赏植物、还有木雕之类的艺术品,墙上也挂着油画,厨师则一律是名厨,外客想去吃饭得提前预约,这儿和外面那些高级餐厅没什么区别,而且也是堂堂正正的米其林三星。
不过霍定恺明白,如果那个色鬼容庭说来蹭饭,那就真的是来蹭饭的,但容霁说来蹭饭,多半是有要事相商。
俩人出来办公室,容霁忽然指了指对面的江寒:“把他也带上吧。”
霍定恺笑道:“大哥瞧着他很顺眼啊?”
“多一个人,吃饭热闹。”
于是霍定恺走过去,敲了敲玻璃门:“一块儿去吃饭?”
江寒从一本厚得像砖头的书里拔出脑袋,他摇摇头:“不去了,我得把这一章看完。”
霍定恺瞟了书皮一眼,似乎是证券方面的。
他摇摇头:“用功也不是这个时候用。不吃午饭,那你下午怎么办?”
“苏伯给我做了炸酥肉。”江寒龇牙一笑,从抽屉里拿出饭盒,还故意打开一条缝,用力闻了闻,“嗯……真香!”
霍定恺悻悻道:“他怎么光记得给你做?那我呢?”
“因为你有高级餐厅。”江寒像防贼一样,小心翼翼把饭盒放好,然后冲着霍定恺挥挥手,“去吧去吧!去吃你的三星米其林吧!我有炸酥肉,你没有!”
霍定恺和容霁从走廊出来,容霁噗嗤笑起来:“老苏给他做炸酥肉?老苏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家伙,竟然对江寒这么好?”
霍定恺也无可奈何:“你别问我,我还想找人问问呢。也不知什么缘故,老家伙们一个个爱死江寒,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他留着!再这么下去,他们就得把我给忘了!”
第62章 第 62 章
俩人到了28楼,彬彬有礼的餐厅领班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位置。容霁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容晨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左手抓着本书,一边阅读一边吃一碗海鲜炒饭。
很明显,容晨看见他们进来了,但他的神色丝毫没变,既没放下书,更不打算起身过来打招呼。
活像不认识。
容霁微微叹了口气:“像他这样,用这副嘴脸对着自己亲哥哥的,世上罕见啊!”
霍定恺回头瞧了瞧容晨。
“他不喜欢我们。”他淡淡地说,“分开来,或许还有点儿喜欢,咱俩凑一块儿,他就非常的见不惯了。”
“为什么见不惯?”
“官商勾结。”霍定恺指了指容霁,又指了指自己,“这里面的勾当,脏得很。”
容霁笑起来:“倒像是他自己活得多么清白。”
点完了单,霍定恺磕出一根烟,含在嘴上:“说吧,特意跑过来是为什么。”
容霁眨眨眼睛:“还是姚致敏的那件事。”
霍定恺一听,嗤了一声。
容霁拿下眼镜,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窝:“定恺,这不是多大的事儿,人家要的也不过是你一句寒暄——又没真让你上去嘘寒问暖,你说你和人没仇没怨的,干什么非要弄得这么僵?”
“没仇没怨?”霍定恺白了容霁一眼,“他不是瞧不起同性恋么?那我就不要凑上去恶心人家了呗!”
容霁大叹:“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人家不是瞧不起同性恋,人家是觉得你太清高,瞧不起人!姚致敏受了冷落,腹诽两句也很正常……”
“行啊,他腹诽呗,我又没不让他腹诽。”霍定恺淡淡道,“既然是腹诽,就憋在肚子里别拉出来!”
“你就非要得罪这个人?”
霍定恺语气一冷:“我还怕得罪人?”
容霁摇摇头:“他家老爷子和我们关系一向不错,你根本没必要得罪。不说别的,接下来盛铖在南方深入发展,你想完全绕开姚家,那不可能。”
“我有办法。”霍定恺哼了一声,“绕开他,我一样办事。”
“你这不是给自己设置障碍么?”容霁一脸郁闷,又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容晨,“你又不是那小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性格古怪,螃蟹生来横着走——你不是呀!就非得把姚致敏赶到任祖年那边去,你才开心?”
一听这三个字,霍定恺的脸色就变得糟糕起来。
容霁看出来了,但他没住嘴:“没叫你做什么负荆请罪的大事儿。只不过缓和一下关系。定恺,大局为重,姚家和咱们两代交好,不应该为了这点事情,毁了从前的交情。”
这时候,侍者开始上菜,霍定恺将雪白的餐巾挡住烤乳牛上炸开的油渍,他那动作很夸张,倒像是要挡住容霁无礼的要求。
“反正我见不惯他,我也不喜欢他。”他冷冷道,“别人,我还能装出笑脸去应付两句,他不行。我见着姚致敏那张脸就想吐!”
容霁突然把手里的刀叉,用力往桌上一扔。
“我知道你为什么反感他。”他也冷冷道,“他不就是说小晨那张脸难看、半夜撞上会吓死人么?哦,就为了这,你就把人恨上了?人家有说错么?小晨那张脸本来就难看!他本来就该整容!”
霍定恺闻言,勃然大怒:“再说一句你也给我出去!”
俩人的声音都有点儿大,餐厅里其余的客人,不由都往这边看。
容晨就好像没听见,饭吃完了,他将书卷起来放进包里,看也不看两个哥哥,径自扬长而去。
容霁默默看着霍定恺,然后他拿起餐刀,低头一声不响吃东西。
霍定恺恨恨瞪着他,赌气一样把餐巾一扔。
容霁轻轻叹了口气,他说:“你看你这样,和小孩儿有什么区别?人家只不过说他的脸不好看,你就发这么大的火,你是要全世界的人都昧着良心说你的小晨天下第一?”
“我没叫你们昧着良心说这种话。”霍定恺声音硬邦邦地说,“老话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这不是基本的礼貌么?街上看见瘸子,难道你们会跟在后面嘲笑人家腿瘸?小孩儿都懂的道理,怎么到他这儿就行不通了?有必要一口一个‘难看’、‘要整容’的挂在嘴边上?!”
容霁看着他:“你是要人家亲自上门给你道歉?”
“我可没那么说!”
“定恺,人家那边已经放出信号了,只要你做个缓和的姿态,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容霁又苦口婆心地劝,“人家把台阶都给你铺好了,恨不能帮你把鞋穿上,请你高抬贵脚!你还要人家做到哪一步啊?”
霍定恺默默抽着烟,不出声。
容霁点点头:“我知道,你拉不下这个脸,其实你也知道没什么,只不过就是不想开这个口。没关系,这事儿咱们找个中间人帮忙,帮你完成这个任务。”
霍定恺淡淡道:“你想找谁?”
“你身边那位小神仙。”
霍定恺一怔,他放下手里的烟:“你是说江寒?那怎么可能,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我可没见过这么老练的孩子。”容霁微微一笑,“就当试试手呗,我倒很想看看,这孩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那天吃过饭后,容霁独自去找江寒,他说这事儿他来和江寒谈。霍定恺坐在办公室里,想,容霁怎么会把这种事交给一个小孩子?
他仍旧觉得江寒是个小孩,顶多是个勤奋的、脑子够灵的小孩,但以他的年龄,怎么都不足以担当起这么重要的任务。
万一搞砸了……
搞砸就搞砸吧!霍定恺赌气地想,本来他就讨厌姚致敏,顶多就是更讨厌一些!
然而那天下班回去的路上,霍定恺还是忍不住问江寒,容霁和他谈了什么。
“和我谈你得罪人的事儿。”江寒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到底为什么要得罪那个姚致敏?”
这么说,容霁没和江寒说实情,霍定恺暗想,也对,如果说了实话,江寒搞不好就不肯帮忙了。
“反正就是讨厌他!”霍定恺恨恨道,“他长得丑,行不行啊!”
江寒更无奈,心里又有了点酸楚:霍定恺总嫌这个丑、那个怪,偏偏他把那个最难看的当宝贝,在心里又疼又爱。
到最后他说:“算了,这事儿我来办吧。”
霍定恺诧异地看看他:“你有办法?我可告诉你,姚致敏那人不好对付的,不是拿点儿钱、随便送点儿礼就能搞定的平庸之辈,那人很有两下子,再说姚家和我们这边关系深厚复杂,你出手不当,弄得人家不高兴,那就适得其反了。”
江寒更无奈:“所以说,这种人你又何苦非要去得罪?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做事情我可能做得不够好,人际方面呢我就是强项。顶多费点脑子,总能想出法子修复姚家和咱们的关系。”
霍定恺瞧着他,忽然笑起来:“我就特别愿意听你说‘咱们’。”
江寒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说错了。不是‘咱们’,是你们。”他幽幽道,“我是个外人,哪里配说什么‘咱们’?”
“谁把你当外人了?”霍定恺故意搂着他道,“你不是‘内人’么?”
江寒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霍定恺没发觉江寒在做什么,只是偶尔看见他在出神,似乎是冥思苦想。
这让霍定恺起了好奇心,他想看看,这个刚刚攀进此圈子的小孩子,到底要怎么搞定这件事。
但江寒似乎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一两次和他说,要出去玩,容霁邀约。
“去钓鱼,还有苏伯一起。”
霍定恺愕然:“那我呢?!”
“没你的份,你留下来看家。”江寒故意说。
容霁过来盛铖的半个月后,某天中午,霍定恺突然接到了姚致敏的电话。
“老四,你送的东西,我收到了。”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把霍定恺给弄愣了,但他是个多么机敏的人,没有追问“是什么东西”,反而只是笑笑。
“是么?还算喜欢吧?”
那边在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多谢你费的这番苦心。其实按着咱们老爷子的交情,你也用不着这么做。”
霍定恺淡淡一笑:“话不能这么说。老爷子的交情,是他们上一辈的事,咱们的交情是咱们自己的。”
那边仿佛被他这番话给说动容了,然后姚致敏说:“以前我总说你高傲,目中无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收回这话。往后盛铖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说。”
霍定恺放下电话,又惊愕,又好笑。
姚致敏这是吃错药了?到底江寒给他送了什么,把他弄得这么感天动地的?
他起身拉开门,去江寒的办公室,推门一瞧,那小子正咬着一块乳酪蛋糕。
见霍定恺进来,江寒像只护食的小狗,小心翼翼并且快速地把蛋糕盘子收起来,一脸警惕地盯着他:“是苏伯给我做的。”
霍定恺翻了个白眼:“他就想不起来多做点儿,也让我尝尝。”
江寒抹抹嘴,笑起来。
“姚致敏刚才来电话了。”霍定恺笑道,“说,感谢我给他送的礼物。”
江寒眼睛一亮:“起效了?!”
“非常见效。”霍定恺点点头,“他又说了一筐有的没的。看来盛铖这方面的障碍消失了——小寒,你到底送了他什么东西?别墅还是豪车?你哪来的钱?”
江寒脸上溢满得意的笑,他抓过鼠标,在电脑上点了点,然后把显示器转向霍定恺:“喏,就是这个。”
霍定恺定睛一看,是个机器人模样的手办,名称他也大致听说过,是高达的某一款。
“就是这个?”他诧异极了!
江寒点点头:“就是这个。”
霍定恺哭笑不得:“他都四十岁了!一把年纪的中年人,就为了个手办……”
“什么叫就为了个手办?”江寒狠狠瞪他,“这是高达官方推出的纪念性质的限量版!限量版你懂么!一共就一千个,全世界就只发售一千个!这玩意儿比你那宾利车还稀罕!”
霍定恺更吃惊:“你怎么知道姚致敏喜欢这种东西?我和他认识二十年了,我完全不知道!”
“因为你不肯在他身上费心呗。”江寒叹了口气,他像打量小孩儿一样打量着霍定恺,“你只高兴人家在你身上费心,反过来的事,你是万万不肯做的。”
原来,江寒那两次跟着容霁出去玩,并非真的是去玩,他是趁机去接近姚致敏,打探“敌情”。结果三弄两弄的,还真让他打探到了。那次是在容霁的办公室,他恰巧遇上姚致敏,当时容霁有客来访,姚致敏在休息室玩电脑等候着。江寒在一边瞧着,他选了个不易察觉的角度,然后把手机的摄像头打开,对着姚致敏手里的笔记本。等回到盛铖,他把视频拿出来,重新处理数据,找技术人员把画面清晰化,结果江寒发现,姚致敏坐那儿半小时,页面搜索的全都是高达相关的东西。
原来,姚致敏是个高达饭。
霍定恺喃喃道:“竟然送个手办就通关了,这么简单……”
江寒被他说得气馁,他气呼呼地横了霍定恺一眼:“这不是普通的手办!都跟你说了是限量版限量版!这玩意儿相当不好找的!”
霍定恺更好奇:“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江寒得意而神秘地一笑:“我认识专家。”
原来江寒同学的表哥也是高达饭,而且那人是资深饭,在日本有熟人,手办就是对方帮忙排了三天三夜的队,辛辛苦苦买到的。
“花了很多钱?”霍定恺问。
江寒摇头:“钱不是问题,给的辛苦费我自己也能掏。我这哥们儿欠我人情,他的英语四级是我帮他考的。喏,你总说我不善于说no,看来关键时候,这也是个长处。”
霍定恺想了想,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姚致敏买不起么?”
“姚致敏也能买到,以他的财力势力,这算什么?重点不在于买不买得起,懂么?”江寒说到这儿,竟然摸了摸霍定恺的头发,语气充满了同情,“你这个不关心二次元的麻瓜是不会明白的,这是饭之间的感情,是来自懂他的人的一份心。姚致敏是个四十多的政客,他的社交圈,不会接纳这种非主流的趣味,其实以你察言观色的能耐,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是你们的来往平台限制了他这方面的表露。而且他性格清高这你也说了,清高的人,不肯拿自己的癖好做买卖,他又不缺这个钱。一般人,要是不问缘由就用这个来巴结他,他反而认为是一种污染,甚至会起疑心。但你和他已经认识二十年了,有了良好的基础。所以这礼物是个暗号,一个意料不到的惊喜,这里面的意思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懂你的’——当然啦,东西是以你的名义送出去的,姚致敏往后也只会对你推心置腹。”
霍定恺不由叹服,他问江寒,难道江寒也是动漫粉,很懂这些么?
江寒摇摇头:“我只知道皮毛,谈不上粉,更称不上什么资深。”
然后,他笑了一笑:“我只是善于洞察人情,知道人们内心真正的渴求。”
第63章 第 63 章
姚致敏这件事解决之后,容霁在霍定恺面前炫耀,他说,事实第一百零一次的证明,他的眼光永远都不会出错。
“都说了,这孩子是个小神仙,定恺你留着他,好好培养。再过十年肯定更不得了。”
霍定恺暗笑,表面却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真是搞不懂,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替他说好话?老苏也说他是个人才,值得培养——江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把你们都收买了。”
容霁也笑:“我也弄不懂,这大概是某种天赋,江寒就是那种让人见了就喜欢的孩子,一样的话,别人说了仿佛风过耳,他说了,你就会忍不住用心去听。就算最挑剔的人,也不可能讨厌他。定恺你知道么?上回我带着他去钓鱼,一块儿去的还有土地局的那个老赵,结果不到两个钟头,他就和江寒成了莫逆之交。”
霍定恺差点喷了!
“老赵那个老不死的都快六十了呀!江寒差了他四十岁,这俩是怎么闹一块儿的?!”
容霁更笑:“你忘了?老赵上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钓鱼的时候,他就说起胸口这一块儿不舒服,江寒好像挺懂的,他说他二伯也做了这个手术,如今班也没法上,哪儿都去不了,每天都觉得胸口很压抑,喘气不顺畅,像被硬物压迫。他还说他二伯近来用的一个什么食疗的方子,挺管用的……这么三说两说,老赵就拿他当了知己,说,我们都不懂他的痛苦,只有江寒懂。”
霍定恺哭笑不得:“连病友的交情都被他给攀上了?这小子!”
岂料容霁大叹:“什么病友?根本没那回事!回来我悄悄问江寒,他二伯真的得了这个病?结果他说他爸就一个哥哥,没有什么二伯。”
霍定恺愕然:“那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他在网上找的。”容霁眨了眨眼睛,“来之前,我顺嘴说了一句老赵的情况,他就记住了。”
霍定恺又笑又骂:“这个小骗子!”
容霁也笑:“就算是骗子,一般人也没这种能耐吧?不管怎样,他和老赵有了交情,你看,人家自己就能往上爬,都用不着你帮忙。”
霍定恺悻悻道:“看来我真得担忧了,再这么下去,你们全都围着他转去了!”
不料容霁轻轻一叹,他说傻子,你还看不出来么?江寒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
霍定恺看了容霁一眼,没说话。
那时候,俩人坐在湖边的木屋别墅前钓鱼,冬季来临,湖水还未冰封,但色泽变得更深,是一种幽远动人的靛青色,被周围雪白沙滩一围,像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在明丽的太阳下流光溢彩。
容霁不由想起久远的事。
很小的时候,他和容庭容晨还有霍定恺,最爱在这湖水里嬉戏,炽烈的阳光晒得他脱了皮,但他总觉得玩不够,因为二弟容庭只会狗刨,而游泳出色的霍定恺,又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尽情玩耍,更不肯和他比赛谁游得快。因为他得时刻看住容晨,免得他往水深的地方去……
但是后来长大了,容晨就不肯来这儿了,因为许珊不喜欢这种冷清的地方,她嫌这儿太原始,“像农村”,婚后唯一来的那次,大家闹得很不愉快,容晨为了她和容庭大吵,因为二哥瞧不起他妻子,自己坐在院子里,翘着二郎腿抽烟,却让她去洗番茄,“拿珊珊当佣人使唤”。
容庭不是要把弟媳当佣人,容霁知道,容庭生气,是因为弟弟弟媳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却把霍定恺丢在一边。
他是气不过这个。
容霁当时也很生气,但他脾气更沉稳,而且他也明白,幼弟两口子没什么可指责的:人家新婚燕尔,不时时刻刻黏在一起,难道要端茶倒水、分头伺候三个哥哥?
但他不忍看见霍定恺那种失落的表情,孤寂得像落了一层灰。那次霍定恺本不想来,是被容晨拉着拽着,才不得不跟了来。可是他来干什么呢?别墅就这么大,走哪儿都能撞见弟弟弟媳手牵着手,人前人后的秀恩爱。后来霍定恺索性不在屋里呆着,一大早就往前面老林子里逛,逛到天黑透了才回来,那时候还是初春,地上的雪都没化透,他就一个人,在那连鸟兽都还没露头的林子里没完没了的逛,回来连裤腿都是湿的……
看见霍定恺这样子,容霁就忍不住伤心,对幼弟以及他选中的那个女人,神色就更加冷淡。
容霁和容庭的恶劣态度,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容晨愤怒得像头狮子,他指责两个哥哥看不起自己的妻子,从她一过门就为难她,不把她当自己人。容庭说不过弟弟,气得要拿板凳砸他。
关键时刻,容庭的胳膊被霍定恺给一把抓住。
“别吵了。”他淡淡地说,“我今晚回城,老高在我爸那边。你们谁,车借给我用用。”
他们本来打算在这儿过一周的,结果还没三天就闹成这样。容庭扔下板凳,他冷冷道:“好,我也走!省得碍眼!”
容晨却冷笑起来:“好啊,我们今晚就走!四哥,你坐我的车!别求他们!”
容庭皮笑肉不笑道:“你四哥这两天腿不好,他高攀不上你那台沃尔沃!”
在他们差点又要打起来的时候,容霁拦住了弟弟们。
“定恺跟着我的车回去。”他淡淡道,“蓉蓉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蓉蓉有点发烧,我这就得赶回去。”
于是大家作鸟兽散,气呼呼地上了各自的车。
发动车辆的时候,容霁回头瞧了瞧窗子乌黑的别墅,忽然觉得难过,幼年让他们盼望的游乐场,如今却成了兄弟们不欢而散的地方。
或许此生,大家再也不会来这儿聚会了。
回城的路上,霍定恺去了后座,他说他很困,想睡一觉。
一路上,容霁默默开着车,路上车辆不多,四周非常安静,只能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
途中,他忽然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容霁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黑暗的车厢里,霍定恺蜷缩在后座上,那种姿态,卑微得像躲藏在草丛下的一片枯叶。
他的肩膀在抖。
他在哭。
容霁的心里,仿佛让大浪拍烂了的海堤!
他从来没见过霍定恺哭,从义弟上了小学,就没有在人跟前哭过。他知道霍定恺是个多么好面子的人,心里的疮,就算烂穿了,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
容霁忽然觉得难受,难受得他也几乎要哽咽。
霍定恺和容晨的事,他不是没有察觉,但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他早就习惯了霍定恺时刻照料容晨,把他当个宝,比他这个亲哥哥还要更爱护容晨,每次想起容晨,容霁总能想同时想起霍定恺,在他心里这两个人仿佛是一体的,他心里的这两个孩子,永远停留在很多年前,容晨还是两岁大,霍定恺抱着他,站在下雪的窗口,容晨很乖的把头靠在霍定恺肩上,洁白的雪光映照在他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小脸上,他在安静地吮吸着大拇指。霍定恺则很轻声的给他唱一首荒腔走板的英文歌:“没娘的小牛犊离开了……”
发现真相是在容晨结婚的前晚,霍定恺做伴郎,为了次日婚礼的方便,好久没回来住的霍定恺,重新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房间里。
那天容霁也在家里,他回来帮父母的忙,操办幼弟的婚事。也许是白天忙得太多,容霁一直睡不着,到了半夜,容霁起身,想去楼下阅读室找本书。他发现霍定恺的房间亮着灯。
……推门进屋的那一瞬,容霁几乎要被眼前的一幕吓瘫!
霍定恺坐在桌前,他的身上,手臂上,地上,全都是血!
他在拿小刀,一点点割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
霍定恺的脸上,是一种几乎不能称之为表情的绝望。
很多年过去了,容霁一直忘不了霍定恺当时的表情,那是一种静静的、默默的绝望,像人陷入幽暗无声、不为人知的泥淖,而且丝毫没有挣扎,只任凭身体一点点没入黑暗之中。容霁明白,义弟不是自甘堕落,也不是没有努力过,但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白费,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游泳者,霍定恺任他的头沉入水中,让水呛满他的肺。
容霁为此,深恨容晨。
他和容庭一致认为,如果容晨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他就不该这样伤害霍定恺,就算他想拥有个人的幸福,也该躲得远远的,别在霍定恺面前晃来晃去。那意思就好像说,你从小到大都包容我,你都包容了百分之九十九了,为什么这么百分之一,你不肯给我?
可就是那百分之一,能生生要了霍定恺的命。
所以江寒的出现,让容霁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寒比小晨强,强太多了,他比之前那个梁安久也好得多。”他说,“定恺,你要珍惜。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这么好的人。”
霍定恺晃着鱼竿,似笑非笑望着他:“大哥你这话说得真让我心慌,你是个直的吧?”
容霁差点把他推到湖里去!
到最后他恨恨道:“不喜欢你的,你偏偏要去招惹,真心真意对你的,你又不当回事!我还告诉你,现在你不把江寒放在心上,等往后他心灰意冷,彻底对你死了心,有你哭的!”
霍定恺哈哈一笑:“那不会的。江寒不会离开我。”
容霁冷冷看着他:“难说。万一让他发觉你为什么选中他……”
“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啊?”
容霁一时语塞。
霍定恺抬起头,他遥望着远处的湖水,日光冽冽,水波微动,像碎了的蓝宝石。
“江寒和我是同类。”霍定恺轻声说,“我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不过,身不由己。”
第64章 第 64 章
后来,霍定恺说他后悔了,当初不该说什么教江寒贿选的话。
“你还用我教?这方面你根本是无师自通啊!”
江寒有点得意,才干被自己爱的人所肯定,这是一种很难得的珍贵感觉。
“容霁想栽培你,我看出来了。”霍定恺接着说,“但那家伙是个大魔头,你呢,往后跟他别太近,不然会变成小魔头。”
江寒很开心,但他还是有点不安地说,容晨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霍定恺淡淡哼了一声:“你如今怎么竟怕起他来了?”
江寒呆了呆,他一笑,笑得很苦涩:“我搞不定他。”
容晨一直不喜欢江寒,他刚进来时,容晨看他像看垃圾,这一年多,江寒如此努力,好歹没给容晨留下什么把柄,就连霍定恺那儿,容晨对江寒的抱怨也变少了,按照他的话来说,难得这小子这么用功,做的成绩也算差强人意,他就暂时放他一马。
霍定恺想到这儿,心里就有点替江寒抱屈,于是他笑道:“别管他,下个礼拜容霁那儿开聚会,他叫我捎带上你。”
江寒一听,更加不安:“我去?那……不好吧。我又不认识谁,也不是你们这一伙的。”
霍定恺亲热地搂住他:“你跟我是一伙的就行。而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聚会,容霁那种人,搞出的玩意儿高雅不到哪儿去。”
江寒笑起来,他想了想,又说:“容总经常说他哥哥是‘无良政客’,可我看着容主任真的挺好啊!怎么能说是无良呢?”
霍定恺大笑。
“又是一个被容霁那人模狗样的外表给骗了的!千万不要以貌取人,江寒,不然你会大失所望的。”
容霁是个酒鬼。
确切地说,是个瘾头很深,已经是酒精中毒的资深酒鬼。
“怎么可能!”江寒叫起来,“我看他非常正常啊!我见过酒鬼的!我大爷就是!每天都醉醺醺的过日子……”
霍定恺笑道:“好好想想,每次你见容霁的时间,是不是都在晚上九点之前,上午十点之后?”
江寒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这是个非常特别的酒鬼,他的人生会在每天晚上九点断开,成为黑白分明的两截。”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你是没见过我凌晨一点半钟接到电话,把浑身抽搐的容霁送去医院的样子。”
江寒被吓着了!
“怎么会那样?”他惊慌的小声叫道,“完全看不出来呀!”
霍定恺点点头:“完全看不出来,这就是他的能耐——虽然我觉得这更证明此人的精神有多分裂。等连你都看出来的那天,说不定他已经进了勒戒所……或是精神病院。”
江寒忽然觉得非常难过。
“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霍定恺摇摇头:“谁知道呢。隐痛吧,我想,每个人都有的那种东西,只不过容霁的隐痛特别严重,也特别隐蔽,甚至无迹可寻。”
“那……他这样子,还怎么过日子?妻子儿女怎么受得了?”
霍定恺叹了口气:“早分居了。我大嫂忍耐了他十年,最终还是忍不下去了,牵扯到各方面利益平衡,又不能离婚,只好带着仨孩子定居国外。眼下容霁这边,是他的情妇在照顾他。说是情妇,倒不如说陪床护士,就上次送医院那件事,我还不如她处理得麻利呢,要不是她把调羹塞进容霁的嘴里,防止他咬断舌头,或者被呕吐物给呛着,不等到医院容霁就得断气。”
江寒的眼前,浮现出上次见过的那个神色懒洋洋的年轻女子。
于是他更加难过,低声道:“他爸妈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我养父母不知道。”
江寒一怔,他愕然望着霍定恺:“不知道?!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所有人都瞒着他们。”霍定恺说着,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四个的习惯:发生任何事,兄弟们自行处理,有了麻烦互相帮忙。但绝不向老人提及。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徒增伤悲。”
霍定恺说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你看这家的四个孩子,一个酒鬼,一个色鬼,一个同性恋,还有一个性子古怪,人憎狗嫌……”
江寒慌忙抱住他,打断他的话:“别这么说!同性恋又不是性格缺陷!”
霍定恺笑起来:“好吧,那么就是,有性格缺陷的同性恋。”
江寒被他说得更加难过。他把脸贴在霍定恺的胸口,他柔软的毛衣带着熟悉的温度,还有霍定恺身上的味道。江寒的呼吸沉重而舒缓,像湿毛巾。
“伤心之家。”他轻声喃喃道,“简直像本外国。”
霍定恺无声地笑起来。
容霁搞的那个聚会,原本霍定恺是不愿意去的,他更不愿把江寒带去。但容霁却对他说,他不能总把江寒圈在身边。
“那孩子该多认识一些人,这对他未来事业有帮助。定恺,你别耽误人家远大前程。”
但霍定恺根本不相信他这一套。
去之前,他在路上就警告江寒,没有自己的允许,他不得擅自参加容霁搞的任何聚会。
江寒笑了:“你就那么怕我认识别人?”
“我不是怕你认识别人,我是怕你认识酒鬼!”霍定恺很严肃道,“譬如上次你跟着老苏他们去钓鱼,那没问题,只要是白天的活动,你去哪儿都可以,认识谁都不要紧。但是容霁在晚上搞的聚会,你最好躲远一点。那就是一屋子的酒精中毒!跟他们混在一块儿,早晚你也会变成酒鬼的!”
江寒嗤嗤笑起来,他牵过霍定恺的手说:“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酒鬼,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
“为什么?”
江寒瞧着他,他故意压低声音,以免前面的高建业听见:“我对你上瘾呗。和你比起来,酒精算个屁。”
聚会是在容霁城郊的别墅里举行的,一进客厅,江寒就被那高大如一面墙的酒柜给镇住了!
到处都是酒,各种酒,红酒白酒洋酒国酒……只要你想得出来的,这儿全都有。
今晚来的,都是和容霁关系密切的客人,男女都有。拿霍定恺的话来说,一群人模狗样的“成功人士”,披着上流社会高雅的皮,里面藏着的,是一副被酒精给泡得肿大了的肝脏。
霍定恺多年前就放弃了对酒精的迷恋,他也不常出现在这种聚会里,今天来,完全是为了监护江寒。结果开始没多会儿,霍定恺就暗自懊悔,因为他看见江寒两眼放光,对着那些美酒一个劲儿咽唾沫,分明是一副酒鬼上身的模样。
聚会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喝酒。但不是单纯的往里灌,喝的人,首先要盲选一瓶,然后打开,闭着眼睛喝。喝完了得说出这是什么酒,甚至包括年份,产地,品种……都得说出来。
说不出来的,就得玩真心话大冒险了。
因此这个聚会,就是给资深嗜酒之人量身打造的。
江寒开心死了。
他一直喜欢喝酒,不管什么酒他都喝得很开心。然而这一年多,因为工作繁忙,几乎没法敞开了喝,每次霍定恺带着他出去应酬,也决不许他贪杯。那家伙总以他还是个小孩子、酒精伤害身体发育这种笑死人的理由,挡住送到江寒面前的佳酿。
可是今天,这就是个酒的聚会,人人都得喝酒,而且大家都喝得格外开心,酒香弥漫,笑语喧哗,尤其是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过程,到了精彩之处,全场人叮叮当当的敲打酒杯,热闹极了。这样子霍定恺想拦也拦不住,他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喝了好几杯。
席间有一次,容霁输了,他选择了真心话。
坐庄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旁边人都喊他“司徒”,此人的容貌让江寒觉得眼熟,是那种带着点阴柔的美貌。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来了,这青年是他那次进警局的时候,给他端大麦茶醒酒的那个人!
原来这人是警察总长的儿子。
“请您说一件糗事。”那个司徒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关于您的,而是关于,四爷的。”
他把目光转向霍定恺。
于是全场掠过一片低低、带着些吃惊的笑声。
霍定恺不常来这种场合,他那出了名的冷酷的行事风格,也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印象,坊间流传的有关霍定恺的八卦,也都是以“此人多么残酷无情”为主题。
今晚,竟然有人向容霁提这样一个要求,大家自然非常感兴趣。
容霁笑起来,他看看霍定恺:“这,我得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不然明天我就得暴尸街头了。”
霍定恺咬着烟,闲闲笑道:“别那么蝎蝎螫螫的。既然司徒要求,大哥你就讲呗。”
容霁讲的是霍定恺三岁时候的一件往事。
“那时他还很小,这么高。”容霁比划了一下桌子边缘,“刚来没多久。小晨还没出生,他最小,全家把他当个宝。什么都得依着他。”
那年容霁还不到七岁,正是狗也嫌的年龄,他不知哪儿弄了一条红色的泡泡纱的裙子,骗霍定恺穿上,然后夸他说“看起来像跳新疆舞的小姑娘”。为了效果,容霁还弄了好些扫帚苗,粘在霍定恺的头发上,充当辫子。霍定恺被他捉弄得要哭,他为了哄霍定恺,把容庭也叫来,俩人一起骗霍定恺说,非常漂亮,儿童节的时候,大家一定让他上台跳舞。
“万万没想到,定恺会把这番话当真。”
信以为真的霍定恺,在吃晚饭的时候,跑到客厅当众跳新疆舞,而且逼着所有人不许动筷子,一定看完,看完了还一定得鼓掌,如果不鼓掌就说明他不漂亮、跳得不好。
“这下,包括女佣、保姆还有做饭的厨子,全家都跟着遭了罪,每天吃饭之前,必须看一段定恺的新疆舞,不看完不准动筷子。”容霁忍笑道,“就这样连续跳了一个礼拜,我爸终于受不了了,有次他就找了个借口,没回来吃晚饭。那天等我爸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摸进书房,刚把外套脱下来,就见这么小一个孩子,不声不响从柜子后面钻出来。我爸吓得魂飞魄散,他认出是定恺,也不敢开灯,他以为定恺在梦游,怕吓着他。于是我爸胆战心惊的,小声问:乖宝,你在这儿干什么?定恺没回答他,只是走到他跟前,默默的,给他跳了一段新疆舞。”
容霁说到这儿,全场爆笑,大家都笑得东倒西歪!
容霁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幽幽叹了口气:“从那之后,我爸再也不敢缺席家里的晚餐了。”
第65章 第 65 章
“你就那么喜欢跳新疆舞啊?”江寒边笑边问霍定恺,“回去也给我跳一个看看?”
霍定恺没好气道:“有完没完?那时候我才三岁。”
“这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江寒忍笑道,“你看你,需要被关注的习惯从那时候就养成了。对了,你的养父母管你叫乖宝?”
霍定恺淡淡一笑:“我妈这么叫我。后来她过世了,接到这边来住,养母怕我不习惯,也这么叫我。他们对容霁那几个都是直呼其名,就只有这么叫我。一直叫到我十六岁,那次终于把我惹怒了,说,谁再敢这么叫我,我和谁没完。”
江寒听得又是好笑,又是难过。
霍定恺神色怅然:“那时在叛逆期。现在想来,跟养母发那么大的火,实在不应该。我对我亲妈也没对她那么深的感情。她改不了口就改不了好了,又何必把她弄得那么尴尬?”
江寒默默握着霍定恺的手,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嫉妒。
霍定恺的过去,他一无所知,不曾参与丝毫,直至霍定恺四十多岁,他才突然从这男人的生命里冒出来。
他缺少了那么大一块时间!
如果他能像容霁,容晨他们那样,从一开始就在霍定恺身边,那该多好!
那天晚上,霍定恺也不幸抽中了一次,他没猜出酒的年份,于是被庄家要求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挑真心话。”霍定恺说。
庄家是个女性,就是容霁的那个情妇,她的问题是:“请四爷说出你和你所爱的人相见的场所,你们相见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
这提问,让江寒的心情顿时黯淡了。
霍定恺还记得容晨说的第一句话么?应该记得吧?或许忘了,但无论怎样,那一定是容晨对他一个人说的话。
岂料霍定恺微微一笑,他说:“当时我们站在一家俱乐部的二楼走廊上。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先生,吸烟区在顶头。”
江寒猛然回过头,惊讶万分地望着霍定恺!
但霍定恺只是微笑,双目含情望着他,暖暖握着他的手。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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