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第一版主小说网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17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17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17节

    江寒心头一阵发热,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了门口。

    一群人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竟然是容晨。

    江寒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容晨会出现在这种聚会里!他不是一贯都自我标榜清教徒风格,最鄙夷这种“低俗”的娱乐场所么?

    只见容晨快步进来,他也不看四周围的人,径自走到容霁面前,“咚”的一声,将一大叠文件砸在容霁面前。

    容霁仍旧抓着酒杯,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改变:“小晨,你这是干什么?”

    “需要我提醒你么?”容晨看着自己的兄长,他冷冷道,“这份文件送到你的办公室已经长达半个月了,当初你是答应签字的,可是直到此刻,上面还是空白!”

    容霁笑笑,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淡淡道:“你当初也没说特别急嘛。”

    “我是没说特别急,但我也没说你可以耽误公事耽误半个月。”容晨的声音更加尖锐难听,像利刃刷刷砍在腐朽的木头上,“把你喝酒的时间,挤出十分之一,你可以签一百个字!”

    容霁似乎完全不在意弟弟的指责,他看也不看弟弟一眼:“可是现在并非办公时间。再说了,百密终有一疏。”

    容晨死死盯着哥哥:“你不是疏忽,你是懒得签,别的事,你都办得好好的,只要事情和我沾上边了,你就百般推脱。但是对不起,这份文件你必须签,今晚十二点之前,如果拿不到这个批文,整个工程就得泡汤。”

    他说着,看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

    容霁仍旧一副懒懒的神色:“都说了,现在不是办公时间。”

    容晨那种神情,就好像要活活吞了容霁!

    终于,他点了点头:“好。那么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签字呢?容主任?”

    最后那三个字,充满讽刺。

    容霁这才微微一笑,他放下酒杯:“你留下来喝酒。”

    容晨身后,他的那些属下,脸上全都露出憎恶的神色,那样子就好像容霁是个妖魔,要用沾满污秽的邪恶爪子,玷污他们高洁神圣的上司。

    霍定恺只坐在一旁,平静地喝着酒,似乎全然不打算参与。

    容晨转过头来,他快速扫了一圈在场看热闹的众人,那眼神,就仿佛圣徒不得不路过索多玛城,除了满心的厌恶,再没有别的东西。

    但他终于拉了椅子,坐下来。

    “行,我留下来喝酒。”他说,“你这就签字!”

    容霁笑起来,他抓过笔,刷刷在文件上签了字。容晨将文件交给下属,又吩咐他们赶紧去办。

    闯入者离去,大厅里的气氛仍旧有点冻结,因为容晨留在了这儿,原本热闹的人群由于他的在场,也都纷纷收敛,不敢放肆喧哗。

    容霁对这种状况十分不满,他用力敲打着酒杯,叫人给弟弟倒酒,又高声催促刚才被打断的真心话大冒险,这么着,氛围才慢慢重新活跃起来。

    江寒有点心不在焉,他看出来了,自打容晨一出现,霍定恺的话就变少了。他心里不由巨浪翻滚,说来说去,霍定恺还是在意容晨!

    那边,真心话大冒险还在继续,容晨则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一杯杯喝着人家端过来的酒。坐庄的人似乎也对他发憷,所以本来轮流的游戏,到了容晨这儿,竟不自觉的绕开了他。

    这举动马上就被容霁发觉,他拿筷子一指:“少了一个!”

    众人都停下来,望着他!

    “干什么绕开他?”他笑道,“既然坐在这儿了,就得遵守规矩,一个也不能缺,我说了,酒令如军令!”

    于是坐庄的人,只得向容晨提出盲选的要求。

    容晨倒是没有反抗,好像从坐下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放弃自主的权利,像被绑缚在高崖上的普罗米修斯,他任由这些可鄙的鹰隼来啄食他的肝脏。

    很自然的,容晨猜错了。

    庄家说:“容总,请选择真心话大冒险。”

    容晨想了想:“我选真心话。”

    庄家是个姿态格外老练的女性,似乎是霍定恺的熟人。

    于是她笑笑说:“好,那么我也效仿司徒,请三少说一件糗事。是关于你自己的。”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按照容晨的性格,很多人猜测他会冷冷一笑,推开酒杯,站起身走人。

    他就是这么一个根本不在乎别人的人。

    但是那天晚上,没有。

    容晨放下酒杯,他偏着头,仔细想了很久,终于慢慢道:“那年,我四岁。我们兄弟几个,被我妈送去外公那儿避暑。”

    容晨的外公那时候不住城里,老人特别讨厌喧闹,所以退下来以后,特意挑选了一处乡下的庄园,和几个老下属一起在那儿种葡萄酿酒。

    容晨他们兄弟四个,去的就是那所庄园。

    “那儿是完完全全的原生态,农村,庄园附近都是农户。农户家里养着各种牲畜。”容晨说着,笑了笑,“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活鸡。”

    别的牲畜,容晨不感兴趣,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附近农户家里养着的一只大白鹅。

    那只鹅很壮实,养了五六年了,高高的个头,雪白的羽毛,挺胸昂头,叫起来声音格外洪亮。

    “也许在座各位不知道,其实鹅这种东西非常凶猛,人家养鹅也不是为了吃鹅蛋,而是拿来看家的。那家的这只大白鹅,有打败黄狗的记录。”容晨停了停,“可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只鹅看上去很漂亮,就像……嗯,就像《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里,那只憨厚的白鹅,于是四岁的我,将这错误的印象罩在了这只鹅的头上。”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只鹅,一个午后,趁着外公还有保姆他们不注意,容晨一个人溜出庄园,想去找那只鹅。他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因为那只大白鹅正在家门口的路上逡巡,像个守护国家领土的将军。容晨发现了它,非常兴奋,冲上去就想抱那只鹅,大白鹅起初还以礼相待,左右躲避这个热情的小孩子,但很快它就不耐烦了……

    “它开始啄我,啄得我疼死了,我觉得被它啄的都要流血了。”容晨慢言细语地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不妙,我弄错了,这不是个友好的朋友。我放弃玩耍,掉头往回跑,但那只鹅不肯放过我,它把我当成了侵略者。”

    乡间的泥巴路上,四岁的容晨慌不择路,拼命逃跑,想躲开那只大白鹅的追击,但那家禽丝毫不肯放过,更可怕的是,它跑得比容晨还快,加上张开的翅膀,简直像开了外挂!

    “……当时,它抢跑到我前面,脖子弯着,头低低的,翅膀张到最大,就像一架战斗机,向我俯冲。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那只鹅给顶了起来!那一瞬我觉得自己飞起来了,其实那样子惨极了,但趴在鹅背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几乎和飞起来没区别。”容晨笑了笑,“然而不幸的是,我的这架‘飞行器’显然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飞起来还没三秒,它就不管不顾的着陆了。就听噗通一声,我和那只鹅一起,掉进了池塘里。”

    众人哄堂大笑。

    坐庄的女子忍笑道:“然后呢?您爬出来了么?”

    容晨摇摇头:“没有。那池塘非常深,又有淤泥,我那时才四岁,掉下去的一霎,我就知道完蛋了,水立即淹没了头顶,我的腿陷在淤泥里,蹬也蹬不动。我连发出喊叫的可能性都没有。就在我眼看要窒息的时候,有人跳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那人是我四哥。”

    客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但那时候他才九岁,也是个小孩,按理说他没可能救出我,很可能我们俩都得死在水塘里——关于这一点我一直无法理解。但事实上,我就是被我四哥给救上来的。他把我拖到水浅的地方,又大声呼救,附近的农户才跑出来人,把我们两个拽了上来。”

    江寒心绪复杂地看了霍定恺一眼,但霍定恺神色如常,只是靠在椅子里,默默喝着酒。

    容晨换了个坐姿,他笑笑,看看周围人:“还想继续听么?”

    庄家回过神,她笑道:“还有后续?”

    容晨点点头:“有后续。回来后,外公的警卫员本打算把我送医院,但是外公不同意,他说,把身上泥冲一冲就行了,七月的天气又不会感冒,哪那么娇嫩,屁大点事儿就往医院送?我家没这么没出息的孩子!但是从那天起,我每晚做噩梦,就梦见那只鹅来啄我,我被它追着落入水中,水慢慢呛住我的肺……我从濒死的窒息里惊醒,不停的哭,一直哭到保姆赶过来。”

    容晨说到这儿,放下杯子,他淡淡一笑:“我外公是个性格特别硬的军人,最见不得男孩子哭哭啼啼。换作一个懂儿童心理的专家,或许会赶紧把我送回城去,好好做一番疏导。但我外公不懂这个,他只会说,这有什么好哭的!不是没淹死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我没看见后福在哪儿,有的只有每晚不间断的噩梦,不依不饶追着我,吓得我吃不进饭睡不着觉,就连看见白色的会动的东西,都会怕得哭,以为是那只鹅又要冲过来了。”

    庄家同情地看着他:“这么说,三少到现在都留有心理阴影?您还在害怕鹅这种生物?”

    容晨一笑,他摇摇头:“不怕了,而且也没什么心理阴影,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哦?”

    “就在我落水之后没多久,有一天,我四哥和我说,我不用再害怕了,那只鹅已经死了。”

    庄家一愣:“死了?”

    容晨点点头:“被人从脖子那儿,一刀斩成两截。鹅的脑袋也被砖头砸得稀烂。”

    全场死寂!

    “……鹅的主人抓着剩下的尸体,冲到和他有宿怨的村支书家大骂,他认定了鹅是支书杀的,因为只有孔武有力的成年人,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做成这种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浑身一抖!

    容晨微微笑起来,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孔,挤得这笑容更加诡异:“你们猜猜,那只鹅到底是谁杀的?”

    没有回答。

    就像在座所有人那样,江寒控制不住地转头望向霍定恺。

    而后者,只是静静的喝酒,他的脸,逐渐被一种旧日无可挽回的凄怆所浸没。

    第66章 第 66 章

    那晚的聚会,所有的人都喝醉了。

    到了后半场,绝大部分人酩酊大醉,极少数酒量特别好的,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理智。

    江寒被那个司徒给找上了,俩人不停拼酒,那架势,好像不把对方喝趴下就不死心。

    喝到中途,江寒抬头望了望大厅。

    喝醉了的人,横七竖八躺在沙发里、地板上。

    容霁不在,似乎和他的情妇相携上楼去了。客厅旁边的小房间,门都关着,里面偶尔传来女性低低的尖叫,醉鬼的哭喊。

    霍定恺也不在大厅。

    江寒这才回过神,他努力晃动了一下沉重的脑袋,却怎么都想不起霍定恺是什么时候走开的。

    “干嘛?要认输了?”司徒瞧着他笑。

    江寒摇摇头,他站起身,口齿不清道:“我……我要去找一下四爷。”

    “哦,刚才好像看见他去了那边的房间。”司徒随手一指,“东边最顶头那间。”

    江寒推开桌子,摇摇晃晃走过去,一直走到东边最顶头,他抓住门把手试了试,门没锁。

    旋开把手,屋里是黑的,江寒眨了眨眼睛,他喃喃道:“定恺?你在么?睡着了?”

    手按在墙壁上,江寒打开屋里的壁灯。

    最不愿见到的一幕,出现在江寒眼前。

    霍定恺在床上,他怀里正抱着一个cl着上身的男人,他在亲吻那个人。

    ……那个人,是容晨。

    有那么短暂的几秒,江寒不能动。

    那种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地雷给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却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但下一秒,江寒就狂叫起来!

    随后,他弄出的响动就不仅是叫喊了,江寒疯了一样抓起旁边的台灯,往霍定恺身上砸过去!这还不够,他一把扯下厚重的窗帘,又从桌上抓起杯子往床上砸,把椅子往窗户上砸……

    江寒的手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可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疼,鲜血顺着手掌滴下来,他完全没察觉。霍定恺扑上来,死死勒住他的手臂,江寒仍旧拼命挣扎,他又踢又咬,高声怒骂,几乎连嗓子都叫哑了。

    霍定恺用力箍着他,他一个劲儿在江寒耳边叫:“冷静!冷静一下!江寒!你疯了!”

    “我他妈是疯了!我他妈就不该出现在这儿!”江寒奋力挣扎,“混蛋!霍定恺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好在,绝大多数人都烂醉如泥,甚至没人进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霍定恺用足力气,死死扣住江寒的手腕,他把江寒连拖带拽拖出走廊。

    江寒一路不停的骂:“霍定恺!我妈!”

    霍定恺把江寒的胳膊反扭到背后,用自己的髋部把江寒往外推,他一直将他拖拽到别墅外头,然后,叹了口气:“你操不了我妈,她都死了四十年了。”

    他的声音仍旧那么平静,缓和,通情达理。

    江寒忽然腿一软,他坐倒在地上,哭了起来。

    凌晨四点五十分,天际泛着一点模糊的灰白,空气里浮着他们打闹造成的灰尘味儿,雪季来临的冰冷水腥味儿,还有彼此身上浓重的酒精味儿。

    霍定恺略微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大衣没有拿,但他懒得再返回。站在别墅外面,他无言地望了望四周,一辆还没下夜班的的士,停在了他面前,司机睁着熬红的双眼,好奇地瞧了瞧霍定恺:“哥们儿,走么?”

    霍定恺没来得及打电话给高建业,他直接把江寒塞进出租车,回了玫瑰园别墅。

    一路上,江寒都在闹,他一面哭,一面又呕吐,害得司机不得不反复把车靠在路边。

    到了玫瑰园别墅,霍定恺叫醒睡眼朦胧的女佣,让她去付车费,自己则抱着江寒上了二楼。

    江寒此刻已经不闹了,也不哭,也不叫,他像个傻子一样任凭霍定恺抱着,到了浴室,打开喷头冲洗。

    给江寒从头到脚的冲洗,包扎了手上的伤口,霍定恺又把他裹起来,抱去了床上,盖好被子。

    他自己回到浴室,把身上清洗干净。从浴室出来,霍定恺到床边看了看,江寒没睡,他睁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霍定恺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去碰江寒,他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窗帘忘了拉严实,白色攒花的长纱窗帘,慢慢的,一点点透出天光来,那光也是有气无力的淡粉色。七点了,太阳出来了,它一点儿也不温暖的照在床边上,那弯曲的光线像蛇一样蜿蜒往上爬,终于,照在江寒那双毫无生气的,玻璃球一样的黑眼珠上。

    霍定恺忍不住将手伸进被子,他想去抚摸江寒的胳膊,但江寒用力挣脱开了。霍定恺再去尝试,江寒忽然翻过身,他抓住霍定恺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他咬得很疼,也许咬出血来了,但是霍定恺忍着,没有动。

    然后,他颤声说:“要是这样能让你消气……”

    江寒一把推开他,再度翻身回去,瞪着天花板。

    霍定恺忍耐着,他凑过去,轻声道:“小寒,这事儿是我不好,可我昨晚喝醉了……”

    “不,你没有。”

    说完这句话,江寒把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他哑声哭起来。

    江寒从玫瑰园别墅搬了出来。

    他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他把自己带来的书和洗漱品塞进包,其余的一概没拿。

    霍定恺气得发疯,他在屋里绕圈,一个劲儿咆哮。他冲着江寒吼,说什么都不许他搬出去。

    “我不想住在这儿了,”江寒淡淡地说,“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霍定恺怒道:“你连班也不想去上了么!”

    江寒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

    “我还会去上班,那是职责所在。”他平静地说,同时抬起头,看了看霍定恺,“如果你受不了,可以辞退我。我欢迎你那么做。”

    霍定恺再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江寒的行李包!

    “我真的是喝醉了啊!你亲眼看见的!一整瓶威士忌都被我一个人灌下去了!”他颤声哀求,“小寒,你不能因为我喝醉了、一时的行差踏错就这样判断我!”

    “喝醉了也好,没喝醉也罢,那都无关紧要了。”江寒淡淡看着他,“我搬出去,是因为我不愿意再见到你。我一想起那一幕,就会觉得恶心,继而忍不住恨你——又何必让我恨你呢?那多不好。所以你还是让我走吧。”

    霍定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的鼻翼急速翕动着,眼睛通红如血,他那样突兀地盯着江寒,直勾勾的盯着,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他的手像钳子,死死抓着行李包,就是不肯放。

    江寒用力拽了两下,没能从霍定恺手里抢过行李包,俩人僵持了片刻,江寒点点头:“好,我不要行李包了。”

    他弯下腰,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走进盥洗室,拿了牙刷,将它塞进大衣口袋。

    霍定恺拎着半空的行李包,呆呆站在那儿,他眼睁睁看着江寒抱着那堆书,头也不回的,一步步走下楼去了。

    江寒在外头租了间屋子。

    很小的房间,三十个平米,一室一厅。是那种九十年代的工厂宿舍房,所谓的客厅,小得放不下一套组合沙发。

    江寒对此很满意,他本来就不需要多大的空间。窄小一些,反而能让他有封闭的安全感。

    房子在一个印刷厂的职工宿舍里,印刷厂也已面临倒闭,有钱的居民大多搬了出去,留在这个小区的,都是被商品经济大潮所淘汰的老弱者。所以小区内部相当安静。

    然而这静谧的环境,完全无助于江寒的睡眠。

    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夜夜睁眼到天明。

    一合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那一幕画面,江寒就觉得,心被一根钢针使劲儿戳着那么疼,疼得他只能把身体蜷着,用力得像个胡桃。

    他以为他们已经断了。不,他以为他的种种努力是有效的,他以为他穷尽一切办法,想让霍定恺放弃对容晨的爱,他以为他不休不眠的做各种努力,是有用的。

    然而,上苍对他露出的一个冷冷的笑:你白费劲了。

    他还能做什么呢?江寒想不出来。

    不管他多么用功,多么刻苦,最终他能成为的,也不过是霍定恺身边一个非常优秀的助理,或者,好吧,被他填补心灵空缺的一块创可贴。

    那个晚上,霍定恺走过那条走廊,去找睡着的容晨时,他践踏的是江寒的心。他毫不在意的踩碎了他的心,他一步一步从上面踏过,去找他心爱的小晨……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毁了江寒所有的努力。

    江寒被独自困在了荒无人烟的海滩,放眼望去,海滩上到处洒满了碎玻璃。

    那天仍旧下班回家,江寒没开车,自从搬家,他就没再碰过那台宝马,而是每天坐公交上下班。

    上车没多久,前面有人频频回头瞧他,过了一会儿,那人索性起身,走到江寒身边的空位,坐下来。

    江寒仔细一瞧那人,怔住了,那人是司徒。

    “怎么这么巧?”司徒很惊讶地看着他,这话不是寒暄,是真的吃惊。

    江寒笑了一下,没说话。

    司徒瞧了瞧他手里的购物袋,里面装着牙膏和洗发水。

    “你下班了啊?”他又问。

    “是啊。”江寒含混地回答,“你怎么也坐这趟线?”

    “哦,我去看一个熟人。”司徒顿了顿,“是私事,所以没开警车。”

    江寒点点头。

    司徒那样子,像是欲言又止,但终于他还是问:“江寒,你没事吧?”

    江寒不出声。

    那晚他和霍定恺的争吵哭闹,应该都被司徒看见了,江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因为此事引起的痛苦感觉,比羞愧强烈得多。

    见他不出声,司徒挠了挠头发:“我那天也喝得迷迷瞪瞪的,情形大致都记不清了,所以……你别放在心上。”

    江寒心里一阵温暖,他听懂了司徒的意思。

    “我没事。”江寒笑了笑,“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司徒这才松了口气,他像是很费劲似的,终于又问:“下个礼拜,容主任他们要搞烧烤会。江寒,你来么?”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得脸都红了。

    说完,司徒又赶紧道:“是白天的聚会,不喝酒的。”

    江寒望着他,他看见了司徒眼中的期待。

    “我不会来的。”他站起身,又笑了笑,“到站了,我该下车了。”

    第67章 第 67 章

    虽然从玫瑰园搬了出来,但江寒没有辞职,他依然按时上下班。只不过除了公事之外的,他一句话都不会和霍定恺说。以前他都是和霍定恺一同到28楼的餐厅吃饭,现在他去14楼。他自己办了卡,跟着普通职工一起去普通餐厅。但没过两天,江寒就发觉自己的饭卡失效了,他去找总务,一个年轻的女干事带着歉意告诉他,江寒的饭卡被注销了,“好像是手续方面出了问题,得重新审核”。

    江寒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总务。

    他知道这是霍定恺干的,霍定恺生气他独自去14楼吃饭,于是索性叫人注销了他的饭卡。

    即便如此,江寒也不再去28楼,他每天都下楼,去外面吃午餐,随便找家脏兮兮的店,买个十块钱的盒饭,混在一群打工仔里面,就地解决。

    霍定恺每天在办公室里发火,他最近心情坏透,连林秘书都骂。但江寒完全不理他,被霍定恺打回来的报告,他一遍遍重写,哪怕重写十七次,也不会冲进总裁办公室责问霍定恺“你到底什么毛病”。

    他已经放弃了,甚至不怒,也不怨了。就算站在霍定恺面前,从前那种眼波流转的灵动也没有了,只剩空洞又机械的眼眸,随着指令转动。

    虽然没有主动提出辞职,但江寒觉得,这种状况下,霍定恺应该坚持不了多久,这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沮丧感,那个人不可能忍耐得下去。

    终于,那天下班后,霍定恺再忍不住,他一把拦住走出办公室的江寒。

    “你有完没完?!”他努力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江寒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我闹了什么呢?四爷?我做错什么事了?刚才会议上怎么不说?”

    “不用这儿给我打官腔!”霍定恺冷冷盯着他,“车特意给你停在楼下,钥匙放在你桌上,你不肯用,非要坐公交;林秘书把餐牌放在你桌上,提醒你位置订好了,你看都不看,非要下楼去吃十块钱的盒饭;高建业三番五次劝你回去,你一句都不肯听,非要去住那个贫民窟!江寒,你到底还要我做到哪一步?!跪下来求你么!”

    江寒的神色更惊讶:“四爷在说什么?我还需要四爷做什么呢?给的薪水够我用了,身为员工,我没有丝毫的不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霍定恺扬起手,差点要给他一个耳光!

    但那只手,在接近江寒的脸颊时,生生停在半空。

    江寒仍旧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像是完全不打算躲开。

    “殴打员工,这也是总裁的权利之一么?”

    霍定恺瞧着他,他慢慢放下手,笑了笑:“如果不服,你可以去告我,申请劳动仲裁。”

    “我不会那么做的。”江寒静静望着他,“员工和总裁为了一个耳光去打官司,这是个笑话。四爷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想找笑话看,这我能理解。然而我不打算奉陪。”

    说完,江寒转身往电梯间走。

    霍定恺跟着他往电梯间走。

    俩人在电梯跟前站着,全都不出声。等电梯来了,江寒进去,按了一楼,他又看看霍定恺:“四爷想去哪儿?”

    “一楼。”霍定恺皮笑肉不笑道。

    江寒也懒得理他。

    到了一楼大厅,他一直走出来了,却发现霍定恺还在跟着他。

    江寒看看他:“四爷想去哪儿?干嘛跟着我?”

    “我有跟着你么?”霍定恺翻了个白眼,“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爱上哪儿,你管得着么?”

    江寒冷笑,他点点头,也不理霍定恺,径自往公交站走。

    结果,那家伙还在跟着他!

    江寒朝前走,霍定恺则晃晃悠悠跟在他身边,俩人就这么隔着一米半的距离。

    走了十多分钟,俩人来到公交车站。

    江寒冷冷打量着霍定恺:“您是打算纡尊降贵,来坐平民公交么?”

    霍定恺微微一笑:“你能坐,我为什么不能坐?”

    江寒被他气得乐了。

    “行啊,等会儿就看您能不能坐了。”

    不多时,公交车来了,大家排队上车,江寒在前面,他拿出公交卡滴了一声,然后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最后一个上车的是霍定恺,他刚上来,正想去江寒身边那个空位,司机突然伸手一拦。

    “投币。”司机看着他。

    霍定恺一怔,这才想起上车得买票!他赶紧摸出钱包,这才发觉:里面只有各种ka,却没有一分钱的现金!

    他想了想,抽出一张来,在刷卡机的地方碰了碰,自然是没听见任何响动。

    司机也困惑了,他探过头来:“你在干嘛?喂!你拿的什么呀就在那儿刷来刷去的!那yhk怎么能刷呢!”

    “pos机在哪儿?”霍定恺不耐烦道,“我也觉得这东西长得不像。”

    司机脸发青:“你说什么?!”

    霍定恺举着手里的yhk,诧异道:“你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刷的?为什么我刷不响?”

    一车人爆笑,大家都以为遇上一个神经病!

    包括江寒,也笑得东倒西歪,他其实早知道霍定恺的钱包里没有现金,因为霍定恺很少有用到现金的地方,他买什么都是网上转账或者刷卡,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处理这些琐事,想要什么,和秘书或者助理说一声,马上就送到眼跟前来,偶尔钱包也有现金,但都很少,也是江寒在有需要的情况下,才会帮他去提款——但是他都半个月没搭理霍定恺了,怎么可能帮他去提现金?

    这种情况下,他的钱包里当然一分现金都没有。

    司机气急败坏,他用力挥手,想把霍定恺给赶下车:“滚滚滚!老子上班忙得很,少拿老子寻开心!”

    霍定恺也火了,他冷冷道:“我有钱!是你不让我刷卡的!”

    司机火冒三丈!

    “脑子有病就去治!这儿是公交车!不是你妈的疯人院!没钱就不要上来坐车!”

    车上乘客开始窃窃私语,还有脾气不好的,干脆直着嗓门嚷起来:“没钱就下去!装什么装!司机!快开车!我还得赶着上夜班呢!”

    “听见没有!”司机开始吼霍定恺,“叫你下车!怎么?非得我赶你?!”

    霍定恺站在车门口,他听见满车的人都在嘲笑自己,脸色难堪到极点!那双眼睛里,就渐渐浮现出凶悍之意,再被司机这么一骂,他干脆一把抓住司机的手,冷冷道:“小子,说话当心点!”

    司机这下火了,也跳起来:“想打架?!”

    江寒再坐不住,慌忙奔过去:“别动手!师傅你先别动手!他的票我来买!”

    然后他赶紧拿过公交卡,在卡机上刷了一下。

    霍定恺松开手,这才冷冷哼了一声。江寒怨恨地看了他一眼:“过来坐吧。”

    完全无视满车人那不屑的眼神,霍定恺跟着江寒走到后排,和他并肩坐下来。

    江寒心里这个郁闷!

    他干嘛要帮这个忙呢?这下好,这家伙像牛皮糖,粘上他了!

    晃晃荡荡坐了五站路,期间俩人谁也不搭理谁,倒像是互不相识。

    下了车,江寒终于耐不住,他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霍定恺。

    “自己打车回去,别跟着我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了?”霍定恺还在笑,“只不过顺路!”

    江寒怒极反笑,他点点头:“行啊!你最能耐!那你也别指望我再帮你刷公交卡了!”

    然后他走到公交站牌下等着,等到要坐的车来了,江寒也不看霍定恺,自己先上车刷了卡。

    看他怎么办!江寒恨恨想,这次再不帮他刷卡了!

    霍定恺最后一个慢悠悠上了车,然后,他掏出刚才江寒给他的那张百元钞票,塞进投币箱!

    全车的人,包括司机,全都呆了!

    “……这太大了,找不开的!”司机说。

    霍定恺摆摆手:“不用找。”

    然后,他在车厢里看了一圈,走到江寒身边,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嘴里哼着小调。

    他的面色颇为得意。

    江寒气昏了!

    刚才干嘛要给他那张钞票!那家伙,有的是钱,有的是能耐!把他丢在荒野里他都死不了!

    因为心里有气,江寒干脆提前两站下了车,他心里打了主意:故意绕弯,再多坐一辆车!

    这次看他怎么办!

    果然,第三辆公交车来了,江寒自己上去,找了位置坐下,然后他就看见人群陆陆续续上了车,唯有霍定恺一个人,站在下面。

    人都上来了,司机看看他,困惑道:“你到底上不上车?”

    霍定恺不看他,他站在车门口,却只望着江寒。

    他的眼睛盯着江寒,一言不发。

    江寒只得把头扭过去,眼睛盯着窗外,装作不认识他。

    司机不耐烦了,又问了一遍。

    良久,江寒听见霍定恺低低的声音:“不上。”

    司机骂骂咧咧关上车门,江寒不由转过脸来,望着站在车外的霍定恺。

    霍定恺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扬着脸,静静望着他,神情茫然而安静,安静之极,近似绝望。

    他就这样扬着脸,一声不响看着江寒坐的公交车发动了引擎,向前驶去……

    那个被抛下的身影,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向了江寒的心脏!

    他忽然跳起来大叫:“等一下!司机!还有人没上来!”

    司机极为不悦地刹住车。

    江寒奔到车门口,冲着霍定恺叫道:“过来!”

    霍定恺诧异地望着他,还不动。

    江寒咬咬牙:“过来呀!”

    霍定恺终于醒悟,他快步跑过去,上了车。江寒给他刷了公交卡。

    “这演什么苦情戏?”公交司机嘀嘀咕咕。

    两个人低着头,躲过乘客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找到后排的座位坐下来。

    霍定恺笑起来,他更加得意了。

    江寒没好气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再不会帮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有这种屏蔽词?!百思不得其解!

    第68章 第 68 章

    下了车,江寒走得飞快,霍定恺则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仍旧是一米五的距离。

    冲进单元楼,江寒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这时候,身后的霍定恺终于发觉不妙,他也加快步伐……然而已经迟了,江寒飞快扭开门锁,转身进去,旋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他握着钥匙,站在玄关处,一个劲儿喘。不多时,江寒就听见敲门声。

    “小寒,让我进去。”是霍定恺的声音。

    江寒咬着牙,不做声,他走进房间,将钥匙扔到桌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水开得很大,哗哗的,但在这么大的嘈杂里,他仍旧听见门外那个人在敲门。

    “小寒?把门打开。”

    江寒仍旧不出声。他关上水龙头,靠在水池边用毛巾狠狠揉着脸,他用那么大的力气,揉得脸都快破了。

    门外的声音仍在继续:“小寒,你把门打开。”

    不停的敲,不停的请求,江寒慢慢走到客厅,在那张破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他能听见内心那个声音在叫:“去呀!去开门呀!你还要他在门外敲多久?!”

    但他咬着牙,手死死攥着毛巾,就是不肯起身。

    门外的敲门声持续着,但请求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小寒,把门打开,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如果你不开门,我就走。”

    江寒心里一动,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停了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江寒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他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瞧了瞧,没人。

    他走了?!

    江寒想了想,他小心翼翼放下门栓,将门拉开一条缝。

    就在那一霎,一只手从门外伸进来,牢牢抓住铁门!

    江寒气坏了!

    他用力把霍定恺往外推,一面气得直着嗓子叫:“你不是说最后一次么!你不是走了么!骗子!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将霍定恺再度推出门去,咣当锁上铁门!

    第17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