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20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20节
“休假。”霍定恺搂住他的腰,他喃喃道,“咱们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两天。”
飞机降落在欧洲。
下了飞机,他们又坐了大半天的车,具体地点江寒抓着德语地图,抓耳挠腮看了好半天,才确认了德国和奥地利的位置。
目的地到了,霍定恺下车来,他抱着手臂,意气风发道:“就是这儿。”
江寒跌跌撞撞从车上下来,他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建筑。
……那是一座古堡!
“你的?”江寒猛然回头,瞧着霍定恺。
岂料,霍定恺摇摇头:“不是我的。”
江寒笑起来:“第一次听见你说这四个字!真稀罕,这世上还有不属于你的东西!”
霍定恺也笑:“是啊,所以我是应邀来这儿的——不能说应邀,因为我还不知道主人是否愿意邀请我。江寒,你愿意邀请我进去么?”
江寒一愣,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它是你的。”霍定恺笑眯眯地望着他,“用你的名义买下来的。小寒,这古堡的主人是你。”
仿佛坠入梦境之中,江寒大睁着眼睛,张着嘴,看着面前巍峨的古堡!
“它是我的?!它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了?!”
“上个月。”霍定恺笑了笑,“一直藏着,就想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古堡是一座雄伟华丽的大宅,优雅精致,一无瑕疵。
管家和戴白色帽子的女仆在气派非凡的大门口迎接他们,这让江寒有点儿着慌,他不适应这种场合,像电影布景,当他往古堡深处窥视时,如同一个麻瓜站在霍格沃茨学院门口。可他连台词都不知道是什么。
霍定恺笑了笑,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别慌。这是你的古堡,小寒,你该是最理直气壮走进来的人。”
古堡里,有一种安逸闲适的陈年气味,穹顶高得令人脖子发酸,楼梯上挂着肖像画,据说几百年前这儿是某欧洲大公的家。
女佣很快端来了滴着奶油的脆松饼和小甜蛋糕,还有滚烫的英式茶。壁炉燃起来之后,房间顿时温暖多了。江寒吃了点东西,缓过劲儿来之后,他耐不住了,扔下和管家商谈修缮事宜的霍定恺,开始像条欢乐的小狗一样,在橡木楼梯上跑上跑下。
古堡像济慈笔下的长诗,大而美,通往各个卧室的长过道看着简直像教堂。霍定恺带着玩笑意味警告他,要小心,不要独自去东边那些过于偏僻冷清的屋子,因为据说有密道,还有被谋杀的大公祖先的鬼魂。
“也许还关着一个疯女人。”江寒故意说,“你还找了个红脸嗜酒的肥胖女佣来看管她。”
霍定恺扬了扬眉毛:“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那个疯女人是你的妻子。”江寒眨了眨眼睛。
霍定恺朗声笑起来。
江寒没有听从警告,甚至他首先去的就是东边那一排房间。拉开猩红色的帷幔,推开窗子,江寒听见扑啦啦一阵喧嚣,是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他望了望远方,阴沉的灰云还堆在极为遥远的地方,没有挟裹着透骨的冷雨过来,所以此刻天色呈现一种淡玫瑰紫的柔弱光芒。其实东边那一溜房间恰恰是风景最美的,因为庭院外面是种满了木兰和紫丁香的花园,绒绒绿草坪再往前,山墙陡然消失,银色的一片海就出现在眼前。
真可惜,此刻是冬天,江寒想,如果是暮春,这儿一定会成为花的海洋。
那晚江寒怎么都睡不着,虽然他已经非常非常累了,但却不敢合眼。他很怕,怕睡了一觉醒过来,发觉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他到现在依然没什么实感。
霍定恺笑起来,他搂住他,低声道:“其实我早该把它给你的,那样一来,你也用不着去住那种廉价的筒子楼了。但是先说好,往后,可不许一生气就拎着包往这儿跑!这我追过来也太费劲了。”
江寒笑得前仰后合。
自己竟然有了一座古堡!他想,这多么神奇!
第75章 第 75 章
次日,恰恰是圣诞节。
他们在古堡内,度过了一个白色的圣诞,因为下雪了,除了炉火熊熊的客厅,外面到处白雪皑皑。
江寒趴在壁炉跟前的厚地毯上,读着一本十九世纪出版的英文,霍定恺坐在他身旁的安乐椅里,浏览着报纸。屋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雪花簌簌。
这感觉,像天荒地老,江寒想。
自从和霍定恺在一起,他的生活就像放电影,令人眼花缭乱。明明上一刻,俩人还在华北的穷乡僻壤,编着竹筐,写着识字卡片,这一刻,不知怎么就置身欧洲古堡,喝着热可可,和白人管家聊起卑斯麦来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江寒就看出霍定恺有点儿心神不定了,他时不时抓过手机,翻着页面,那不是在上网,那是在翻通讯录,但翻来翻去,他又没打任何电话,霍定恺的神色就好像很犹豫,在打和不打之间摇摆不定。
江寒突然觉得很难过,他终于合上手里的书,走过去说:“想打电话,就打好了。”
他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去隔壁的阅读室。
霍定恺苦笑起来:“不是的。你都想哪儿去了?我并不是要打什么见不得人的电话。”
可你就是想打电话给容晨,江寒在心里酸溜溜地想,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样心神不定呢?
“只是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霍定恺扔下手机,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点儿疲倦,“郝林这两天一直没给我消息,他三天前说是去南方看看……”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霍定恺抓过它来一瞧,皱起眉头。
“谁啊?”江寒忍不住问。
“姚致敏。”霍定恺也奇怪,“他来电话干什么?”
说着,他顺手接了电话。
才听了两句,霍定恺突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江寒被他吓了一跳!
就听霍定恺急促地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那边在简短说了两句之后,霍定恺立时抓起旁边的烟缸,狠狠砸在墙上:“……叫那边给我等着!我不会轻饶了这群混蛋!”
江寒心中暗自吃惊,他很少看见霍定恺气成这样,脸色发青,满眼的浓浓杀意,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直呲獠牙。
又说了几句,霍定恺这才挂了电话。
他看看江寒:“容晨出了事。”
容晨刚刚过去南方,还没固定居所,所以他一开始住在酒店里。
“……酒店着了火,是有人蓄意纵火。”霍定恺说,“死了一个随行的文职人员,容晨有轻微的烧伤。”
江寒吓得一哆嗦!
“是……是蓄意纵火?谁干的?!”
霍定恺阴沉地笑了笑:“你说是谁干的呢?除了我的老冤家任祖年,再不会有别人了。”
江寒的心一沉,他颤声问:“你有证据是他指使人纵火?”
“我不需要什么证据,我知道是他干的,他也不想掩饰这一点,或者说,任祖年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一点,不然烟火效果就白费了。”
“效果?”
“警告我的效果。”霍定恺冷冷道,“这次是小晨,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他是在敲打我,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要被打。”
江寒在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呆呆问:“那……怎么办?”
“可惜,我不是那种给了警告就乖乖听话的人。”霍定恺弯腰拾起地上的烟灰缸,将它放在桌上,“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姚致敏气疯了,南方是他们姚家的大本营,任祖年这是骑到他头上了,他当然忍不了这口气。”
姚致敏打电话给霍定恺,除了表示身为地主的歉意,他也咬牙放下话来,非得把这起纵火案端上餐盘,逼着任祖年活活吞回去。
但这样一来,霍定恺就得立即回国,他要去南方查看情况。
“你不用急,先在这儿住着。”他抚摸着江寒的脑瓜,温言道,“什么时候觉得无聊了,再飞回来。”
江寒叹道:“你都回国了,叫我一个人在这古堡里呆着,我能呆得住?”
“事情很棘手,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地方。”霍定恺轻拍他的肩膀,“不过放心好了,这些我都能处理。”
霍定恺在当天就离开了古堡,临行前他又嘱托管家照顾江寒,还不忘细致吩咐女仆,少给江寒甜点吃,最近江寒甜点吃得太多,胃口都坏了。
江寒心里十分不舍,他不想让霍定恺走,却知道这话不能说。盛铖在南方的拓展出了问题,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他这个总裁不在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还躲在欧洲和助理悠哉度假,谁都说不过去。
但容晨受伤的事,像一根刺,横在江寒心口,他无端地觉得,其实霍定恺是因为容晨受伤,才这么急着赶回去的。
但旋即他又告诉自己,别乱想!那是纵火案,事情很大的,就算受伤的是郝林,霍定恺也会着急,也会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可是霍定恺离开,似乎也把古堡的活力给带走了,江寒闷在图书室看了一天的书之后,终于想,他也得回去了。
就算不能在现场帮上霍定恺的忙,至少他可以在总部处理日常事务,他不能真的就赖在国外玩。
他该回去上班了。
霍定恺的飞机到了机场,来接他的是姚致敏,就他一个人,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奥迪。
接了霍定恺上车,姚致敏先把大致情况和他说了说,又埋怨自己防范不当,导致容晨受伤。
“这不是你的责任。”霍定恺淡淡地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家要下手,谁也防不住。”
按照姚致敏得到的信息,当晚住在酒店里的人不多,着火的就是容晨住的那一层,那个死亡的文职人员是被火光和浓烟吓坏了,慌不择路摔下了楼梯。其余的人,则因为容晨的及时疏导和得力指挥,幸免于难。
“小晨是最后一个走的,那时候火势已经相当猛烈了,他要再晚一步,就得葬身火海。”
姚致敏之所以恨得咬牙,还因为他的一个侄子那晚也在酒店,他是去找容晨接洽公事,碰巧就赶上了这场无妄之灾,他那侄儿刚毕业,很年轻,没经过事情,这次被吓得不轻,他回来后和姚致敏说,当时要不是容晨处理得当,跟几个人合力砸开上了锁的安全门,有条不紊地疏导大家离开,这一群人就都完了。
霍定恺静静听着,他的神色很淡漠:“小晨就是这么个性子。”
“那伙人做绝了,”姚致敏气得拍方向盘,“安全门被故意上了锁,小晨好容易才砸开,就因为这才耽误了功夫,害得他被烧伤。”
霍定恺不出声,只静静望着窗外,今年南方的冬天很暖,一下机场,那气息就湿漉漉、黏嗒嗒地粘在人的皮肤上,触手可及的物体全都蒙上了潮气,连道路两旁绿得发黑的植物,都像被抹上了一层水珠,令人觉得呼吸沉重,憋闷无比,高速路上,无数车辆如亮闪闪的银鱼,在这幽暗水草里摆尾游动。
姚致敏开着车,他的目光望着前方,忽然不动声色地说:“其实这事儿,小晨也有点责任。”
霍定恺一愣:“什么意思?”
“前两天,南边有人向我抱怨,说容家三少太激进,一过来就提要求,活像是把合同书拍在人家脸上,逼着人家签字。他这也太高傲了,不把人放在眼里。”姚致敏说着,轻轻咳了一声,“人家说,他在盛铖里面跋扈惯了,可这儿不是盛铖内部。老四,你多少劝劝他,别那么激进,他对自己人这样,没问题,大家知根知底,他要是对外人也这样,难保不触怒任祖年那伙人……”
“早晚也是要触怒的。”霍定恺平静地说,“就算做小伏低,隐忍收敛,任祖年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姚致敏听出霍定恺语气里,有为容晨说话的意思,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
车下了高速,霍定恺忽然回过神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助理也不跟着?”
“现在,我不信任任何人了。”姚致敏一脸疲倦道,“我不想让小晨住在医院里,所以把他弄这边来养着。以防万一,我没把这事儿告诉别人。”
不多时,车停在一处静谧的宅院,下来一看,却是一座园林式的建筑,粉白影壁,玲珑假山,镂雕的木窗,崇楼幽洞修廊迤俪,再加上盛放的香雪红梅,还有屋角依然碧青的绿竹,真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你的?”霍定恺很诧异,“我怎么没听说你买了这种宅子?”
姚致敏得意地笑了笑:“狡兔三窟,这地儿就你和小晨知道,我家老爷子我都瞒着呢。其实这边我也不常来。往后你和小晨说说,让他就住这儿算了。”
姚致敏没进去,他让霍定恺先住下来,他要回城里,继续和郝林商量接下来的事。
被护士领着,霍定恺走进卧室,他看见仍然在床上昏睡的容晨,他的头上,胳膊上,包扎着纱布。
护士离开,霍定恺悄声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容晨的神色憔悴,脸上还有新的伤痕,他微微皱着眉,似乎伤口还在疼痛。
霍定恺呆呆看着他,他又想起容晨调离那天的情景,践行晚会,几个副总都去了,只有霍定恺没去,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直坐到深夜,直至保安举着手电上楼来查看,这才起身。
容晨要调离的要求,霍定恺没有阻拦,他很快就在申请上签了字。容晨拿着那份文件,他自己反倒有点儿不置信,他以为霍定恺会大闹,会死活都不肯放他走——之前霍定恺就是这种反应。
“想走就走吧。”霍定恺也不看他,只淡淡地说,“你留在这儿,看着我也只会觉得恶心。那又是何必?”
容晨把文件攥成一团!
“是四哥不该那么做!”他厉声道,“首先,你就不该去容霁那个酒鬼那儿!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那家伙根本没救了!”
霍定恺点点头:“首先,我不该去大哥那儿喝酒,再首先,我就不该认识容霁这个人,再再首先呢?你是想说,四十年前,我就不该出现在容家,出现在你面前?”
他的脸倦怠而冷漠,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表情。
容晨望着他,颤声道:“你一喝多了酒,就失去理智,就会乱来。以前这种事出过多少次了?这你不是不知道。”
霍定恺点点头,他仍旧很平静:“在你眼里,我就得时刻保持理智,得分分秒秒维持清醒,我不能沾酒精,不能碰毒品,不能去夜店放荡……在你面前,我应该永远和蔼可亲,冷静而且懂分寸。我不该犯糊涂做蠢事,不该丧失神智,不该爱不能爱的人。好了,我都知道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快请吧。”
容晨没出去,他慢慢退到沙发前,坐下来。
“像以前那样生活,又有什么不好?”他忽然说,“像你二十二岁之前那样生活,又怎么不行!”
霍定恺冲着他笑了笑:“因为,我已经不是二十二岁了。”
“不对!”容晨打断他,他咬牙盯着霍定恺,“你被那家伙毁了,那个乔,我知道的!你被他污染了,他尽教给你坏东西,滥交、吸毒、发神经……”
“不要说死者的坏话。”霍定恺冷冷道,“再说,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本性恶劣呢?”
容晨深吸一口气:“容霁、容庭那样子,才是真正的本性恶劣。可你不是的。四哥,你骗不了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就不同,你是家里唯一一个不会耍弄我,不会把我当傀儡指挥的人,他们甚至不愿履行做哥哥的义务。偷了我的裤子,让我在女孩儿面前当众出丑的是容庭,将我扔进结冰的水池里,拿球杆把我当球戳的人是容霁。连爸妈都没留意到这些,他们只会说,哥哥是逗你玩。唯有你把我从雪堆里拉起来,带着去火炉边上烤干衣服……你是唯一真正爱护我的人!”
“也许当时他们只是有些孩子气。”霍定恺和颜悦色道,“也许当时我只是过于老成,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姿态。出问题的是我,不是他们。”
容晨要抓狂:“他们对我,一件好事情都没做过!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自始至终的完蛋!”
霍定恺呆呆想了一遭,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的要求太高了,这是你的问题。小晨,当时他们还是孩子,孩子犯的错并非不可饶恕。”
“四哥!”
“至于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也没你想得那么伟大。”霍定恺安详地望着他,“而且我有性格缺陷,所谓的好哥哥,不过是一张伪装的皮。”
容晨抱着手臂冷笑:“你是要告诉我,你从五岁就开始伪装么?”
霍定恺向后靠在椅子里,他交握着双手,静静望着义弟:“所以,你想要的是一个从不吸毒不滥交,永远保持头脑清明,哪怕每天晚上在心里幻想一万遍,渴望和你在床上用后入式做ai,到了白天,嘴上却一个字都不会说出来的四哥?你喜欢这样虚伪的人?”
容晨勃然色变!
他跳起来,咬着牙扔下四个字:“不可救药!”
然后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第76章 第 76 章
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容晨慢慢睁开眼睛,他看见了霍定恺。
“四哥,我很疼……”他轻声说。
霍定恺凑过去,轻轻抱住他:“你放心,我一定让那群王八羔子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很后悔,当初不该逞一时的怒气,随随便便放容晨来南方,就为了赌这点气,他差点失去容晨。霍定恺已经想好了,等伤势痊愈,他就算把容晨装进笼子里,也要带他回去。
姚致敏特意请了医护人员在这边照顾,但是换药的时候,霍定恺却总是亲自动手,他生怕护士不够体贴,弄疼容晨。
容晨在火灾中吸进了烟气,嗓子都是哑的,霍定恺不让他多说话,他说大致情况他都知道了,接下来让他处理。
纵火案很快被警方找到了线索,嫌疑人是几个无赖,起初他们在警方那儿很硬气,坚称只是为了谋财,随便选定的目标。
姚致敏当然不会这么便宜放过他们,重重施压后,嫌疑人终于吐露了实情,是有人拿钱要他们做这件事的。
线索查来查去,就落在本地一个官僚的秘书头上,并且那个官僚确实是任祖年的人。然而再往下查,出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官僚在家中自尽了。
姚致敏和霍定恺都很吃惊,他们没想到任祖年下手这么狠,为了不牵连到自己,不惜结束手下的生命。
“两败俱伤。”姚致敏将警方送来的报告摔在桌上,“任祖年折损一员猛将,咱们也吃了亏。”
此刻他们是在容晨休养的那座宅邸,在场的还有从盛铖赶过来的郝林。
霍定恺靠在沙发里,他慢慢抽着烟,目光落在对面的乌木镂雕窗棂上。这庭院据说是明朝的,里面一切都保持原样,这样古朴雅意的窗子,常常旁边坐着一个簪花的妙龄女子。
没有缘故的,霍定恺想起了许珊。
嫁入容家,许珊收敛了很多,穿着打扮给人感觉非常精心,是那种刻意讨好的精心,她生怕人家提起她的过去:做过吧女,当过裸模,读书太少,男朋友太多……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外界仍旧有嘲讽之声,霍定恺还记得有家小报嘲笑她“披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下面配着一张许珊从新年酒会里出来,妆有点花了的疲惫照片。那次酒会来人很多,容家是主角,她和雍容华贵、出身名门的容霁妻子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给观众制造天然话题。
她在容家过得不快活,公婆都不喜欢她,虽然不是故意给难堪,但多年老佣人的女儿一下子变成了儿媳妇,容晨的父母很显然不适应这突变的角色。
唯一爱护她的就是容晨,不管外界扑来多大的风雨,他都努力替妻子挡着,如果有人抨击许珊,那他一定以百倍的力度抨击回去。那姿态常常让霍定恺无比的嫉妒,嫉妒得要发狂,甚至怨恨容晨从不曾这样卫护过他——他当然想不到,这女人需要面对的风雨比他多得多。
但许珊却始终感激他,因为她能嫁给容晨,是靠着霍定恺在公婆面前说好话,而且两个大伯子流露出有意无意的鄙夷时,霍定恺也从不落井下石。她甚至对丈夫说,容家,连容霁的女儿都瞧不起她,孩子们嘲笑她喜欢在开水里加白砂糖,觉得粗俗,笑她是个乡下大妈——容家唯一肯公平对待她的就只有霍定恺,所以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霍定恺的好。
这话从容晨那儿转述到霍定恺耳朵里,他只觉荒谬可笑,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痛恨许珊的了,到头来,痛恨的对象却拿他当天下第一大善人。
见他不出声,姚致敏以为霍定恺是在思索对策,于是他就说,任祖年蛰伏了这么些年,恐怕等着的就是今天,他想反扑,所以接下来,一场不见血的战争是免不了了。
“这事儿,关键不在任祖年。”霍定恺放下烟,突然淡淡地说,“这不太像他的性格,这样的壮士断腕。他以前不会做的,突然露出毒牙,恐怕是有恃无恐,他也不在乎折损什么猛将。”
姚致敏一愣:“老四,你的意思是?”
“虎狼长出了新的牙齿。”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任时飞是他的第一副獠牙,但当年牙长歪了,开始往里剜肉了。他不得不把牙拔掉。不然这几年,他不会如此安静。”
一直没出声的郝林,这时候终于发话:“事情总能让四爷说个正着。老虎真的长出新牙了。”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资料,放在俩人面前:“这个,就是任祖年的新獠牙。”
霍定恺拿过资料,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张男人的照片。
是个而立之年的男性,刻板的发型,黑框眼镜,五官十分端正,但没有任何表情,因此脸孔看上去平板得很。那人浅黑的肤色,着装一丝不苟,鼻梁和眼睛的角度都堪称完美,但玻璃珠一样的瞳仁,透着一股冷冰冰无生气的感觉,让人没法喜欢。简而言之,此人一眼望去就是个政客,但和容霁那种政客不同,他并非是把虚伪的面具戴在脸上,而是,他本身就是虚伪。
霍定恺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是个“非人”,所以哪怕他张开嘴,从里面冒出布谷鸟的叫声,霍定恺都不会感到奇怪。
“这人是谁?”他好奇又厌恶地问。
“萧竟。”郝林说着,抽出里面的详细资料,“两年前,他开始担任任祖年的机要秘书。”
资料表明:萧竟是斯坦福毕业的高材生,回国后不久就被任祖年弄到身边,也有传言说,任祖年想把女儿嫁给他。
“什么背景?”
“平民出身,父母是矿业局退休工人,家世方面没什么可提的。但本人勤奋好学而且头脑相当不错,任祖年很器重他。”郝林顿了顿,“叫我说,纵火案的幕后策划就是他。”
屋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
姚致敏终于说:“反正对抗已经势不可免了,就算长出新的獠牙,咱们再给他拔牙就是了!”
霍定恺也点点头:“接下来,咱们都过不了轻省日子了,好在盛铖经历过那么多风波,也不忌惮再多一次。老姚,往后南方这边,你多担待。”
姚致敏立即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南边你就交给我好了。容晨往后再有事,我提头来见。”
霍定恺笑起来:“别别,真用不着那么夸张,而且我已经打算带小晨回去了。”
郝林犹豫道:“三少恐怕不会肯的吧?”
“我管他肯不肯!”霍定恺恨恨把烟头扔进烟灰缸,“刚来一个月就搞成这样,你叫我还怎么放心把他丢这儿?容晨性子过激,做事情莽撞,再留这儿,只会给老姚他们添乱。我还是换人过来,我想过了,就让邱睿顶替他。”
郝林不由苦笑。
“还有,这个萧竟。”霍定恺拿起那帧照片,“郝林,你再去查一查,我总觉得……”
“四爷是觉得哪里不对?”
霍定恺踌躇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也可能是错觉,有点面熟。”
“四爷见过?”
“不,我没见过。只是感觉上不对劲。”霍定恺停了停,继续道,“查得越细越好,尤其他父母那边,刨根问底的查!”
容晨的烧伤不严重,伤口结痂,疼痛变得轻微,他可以起身在院子里小范围的活动。没过两天,他就呆不住,嚷着要回去工作。
“包得像个木乃伊,就你这样子,怎么回去工作?”霍定恺讽刺他,“你想大家再分神来照顾你?”
容晨却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说:“好歹,也得出席追悼会吧?”
霍定恺知道,他说的是那名罹难的员工。
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他把声音放缓和:“那不是你的责任,那是意外。你不是神,救不了所有的人。”
容晨呆了呆,好半天,他才缓缓点头:“是啊,其实我谁都救不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是想起了旧事。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霍定恺找来一套围棋,这是他们小时候最爱玩的东西。
春日,气温回升,院子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俩人在老梅树底下,摆了桌子手谈。霍定恺的棋艺比容晨强很多,也是出了名的强手,那些爱棋的老总们,大都和霍定恺有过厮杀,纵横商界这么多年,霍定恺输棋的次数屈指可数。
面对一个永远赢不了的对手,谁都会觉得气馁,偏偏容晨乐此不疲,他可以一连输半个月,却不会因此就不肯再玩。
今天霍定恺仍旧执白子,起初容晨总是坐得很端正,就像那种真正在世界大赛上拼杀的棋手,身体会离棋盘较远,要特意伸长手才能下子,那姿态,像身后就摆着描金松鹤屏风的大国手。
可是下着下着,他就会忘却周围,一心铺在棋盘上,特别是棋局进入收宫阶段,容晨就会浑不顾外界,紧张得把头埋得低低的,眼睛死死盯住棋盘,身体不断慢慢前倾,头发都快碰到霍定恺的衣服了,几乎整个儿压在棋盘上……小时候,有一次他没坐稳,咣当一头栽倒在棋盘上,逗得旁边围观的容霁他们大笑。
虽然是面对最疼爱的弟弟,霍定恺下棋的态度永远认真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他知道,故意输棋会惹容晨生气,就算再巧妙的让步,都能让那小子瞧出来,那会导致容晨更愤怒,因为他觉得被霍定恺小觑了。
但是霍定恺也从不做那种非得把容晨逼得丢盔卸甲、片瓦不留的事,虽然方圆纹抨是一个残酷的胜负场,围棋的和局概率大约是几千分之一,输或赢就如同黑子和白子一样冷峻分明、无余地可言,但每次俩人下了几个小时,容晨的输势已成定局,再加上那小子开始哧溜哧溜的吸鼻子,分明是在使劲儿忍着泪,这种时候,霍定恺就会笑笑,站起身说:“哎呀这么晚了,算了不下了。”
今天仍旧是如此,下到一半,黑子的颓势就开始显露,霍定恺瞧着容晨咬着牙,好像牵动了纱布底下的伤口,他忍不住懊悔道:“算了不下了,外头风太凉……”
“我要下!”容晨抬起头,气哼哼盯了他一眼,“输也要输个明白!”
然后,他一把抓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霍定恺定睛一瞧,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容晨刚刚落下的那枚子,竟然放在了一块已经被白棋围得水泄不通的黑棋中!
这一大块黑棋原本看来还有一丝活气,虽然白棋随时都可以把它吃干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顾及,那总还有一线生机,尚可苦苦挣扎一番。可是容晨这么一招,却将自己的黑棋吃了,明白是自杀的行径。
霍定恺一时骇笑:“你气糊涂了?”
岂料容晨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瞧着他:“谁生气了?”
那之后他的举动,更让霍定恺困惑不已,只见他又取过一枚黑子,下在剔去了刚才那片黑子后显出的空位上。
这下,霍定恺的眉头拢紧了。
刚刚容晨那步棋,看上去虽无异于自杀,但是它也带来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在被去掉了大片自己的棋子后,黑棋劣势尽管依然存在,但白棋在这一下子豁然开朗后,却蓦然显出些许致命的缺口!
而黑棋,虽然仍没能改变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局面,但在风云变化之下,却隐隐透出一股亡命反扑的凶狠气势。
会出现这个局面,这是霍定恺没想到的。
容晨稍稍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他抿住嘴,有点得意的着看着低头沉思的霍定恺。
霍定恺的心头,莫名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
“你啊,总是这么干。”他轻叹,“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牺牲。”
“为什么不行?”容晨盯着他,他双眼晶晶亮,“只要赢棋就行了呗,牺牲算什么?”
这也是容晨的习惯,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剑走偏锋,出其不意,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他也照干不误。
霍定恺凝神盯着棋盘,忽然笑起来:“真能赢么?”
接下来,霍定恺飞快用了几步,就把那个缺口给补齐了。
容晨愕然望着棋盘:“你到底是怎么下的?”
霍定恺忍俊不禁:“我可没作弊,在你眼皮子底下落的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容晨追问,“你好像预先就知道我会这么干……”
“我不知道。”霍定恺安详地说,“我只是不着急,慢慢打基础,有些东西碰巧用得着,有些也许到最后也用不着,可是我这样做,保险。小晨,是你太着急了。太急了漏洞多,就容易输。”
“胡说!没输!才没有!”容晨还兀自强辩,指着棋盘,“明明走哪一步都是细棋!”
霍定恺忍笑道:“好好,是细棋,你慢慢下。”
午后薄云流转,天色更清朗,阳光如瀑奔泻,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有一种浑不着力的绵绵之感。
容晨把一枚黑子按在下巴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按着纯黑玉石,指尖滑润如那黑玉棋子,霍定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觉得身上那股绵软之意,更加强烈,他的喉头开始发干,小腹那儿,像有一千只蚂蚁在乱爬,一时间他心猿意马,几乎无法再专注于棋盘。
救了他俩的是护士,她走过来提醒容晨,该去打针了。
容晨不情不愿起身,还指着棋盘嚷嚷:“其实我就要赢了!喏,这还差两个子……顶多再有五个子!今天我一定赢!”
霍定恺忍笑,也不和他辩驳。
等容晨回屋,霍定恺站起身来,走到刚才他坐的位置跟前,坐下。
他盯着棋盘,良久,弯下腰,找到了刚才那枚棋子。
那枚被容晨的指尖按在下颚上好半天的棋子。
霍定恺把那棋子拾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还记得刚才,容晨将这黑色的棋按在下巴上的模样。
然后,他闭上眼睛,把这枚棋子轻轻按在了嘴唇上。
第77章 第 77 章
容晨终于还是去了办公楼,那天,他先去遇难职工的遗像跟前鞠躬。
盛铖内部也给了死难者优厚的抚恤。大家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气息。虽然遭遇坎坷,但灾难却起了反作用,把他们更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霍定恺不高兴容晨这么快就回去工作,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有时候伤口会被衣料摩擦得剧痛,疼起来脸色都发白。霍定恺说,容晨这是在惩罚自己,为了根本不归他的责任而自我惩罚。
“再说你还忙什么?我已经想过了,这一趟,你就跟着我回去,南方这边,让邱睿来接手。”
霍定恺这么一提,容晨吃了一大惊。
“为什么要我回去,我刚来才一个月啊!”
“就是因为来的时间还不长,回去也没关系。”霍定恺说,“你放心,邱睿那人挺可靠的,你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
“我不走!”容晨很不高兴地把文件摔在桌上,“谁也别想把我拉回去!”
“你得跟着我回去。”霍定恺不为所动,神情仍旧平静,“你不适合呆在南方。”
容晨望着他,倒笑了:“我不适合呆在南方?你从哪儿看出我不适合的?”
“姚致敏和我说了,你行动太激进。”霍定恺淡淡地说,“盛铖是要往南方拓展没错,但也不是急于一时,我没叫你今年之内就在这儿打下天下。”
容晨讽刺地笑起来:“太激进?是他们自己惰性太严重!难不成,还得哄着拍着,让那些老爷们舒坦了再起身干活儿?再说干活的是我,他们能做什么?只不过点个头签个字,哪来那么多名堂!”
霍定恺不由苦笑:“姚致敏说你把这儿当盛铖内部,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如此。换了别人,我会说他不懂事,没经历过官场,可你就是在这里面长大的!你还能不懂么?这也怪我,在家什么都让着你,爸妈大哥他们也让着你,所以你养成了习惯……”
“我没那么天真!”容晨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姚致敏他们不习惯,那就慢慢习惯,要是真挑出我的错,他们就明说。”
霍定恺静静望着他,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看来还是得换邱睿,我今晚就打电话。”
容晨气急了,他叫道:“我比邱睿差哪儿了?!”
“我没说你比邱睿差。”霍定恺只好安慰他,“但你得承认,邱睿的性子比你活泛,对不对?你过来这一个月,弄得剑拔弩张……”
容晨坐下来,他笑笑:“总之,你就是想把我弄回去,你就是不想让我自个儿做点事情,就非得把我拴在你身边,像嘟嘟那样,成天跟着你寸步不离,你才开心。你不是有江寒了么?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
霍定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他的声音却依然平稳:“如果你不是这么冒失,我也不会让邱睿来替代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过来就大张旗鼓的得罪人,弄得声势浩大,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任祖年。”
容晨突然不出声了,他望着霍定恺的目光,冷而灼亮。
“你想报仇,想替许珊报仇。”霍定恺靠在椅子上,交握着手,淡淡地说,“别这么瞧着我。你瞒得过姚致敏,瞒不过我。你千方百计挑衅任祖年,逼着他出手,就是为了这个。所以别拿盛铖来说事儿,更别拿我来说事儿。”
兄弟俩把话说得都很难听,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仿佛无人。
很长时间之后,容晨慢慢点头:“这么说,是我拖累了盛铖。也行,如果四哥受不了,我可以辞职。”
霍定恺的声音立即变得尖锐:“然后呢?然后你就单枪匹马的去找任祖年?就算变成杀人犯你也不在乎?!你在盛铖里面东敲西打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就是想我受不了舆论,不得不把你赶出去,于是你就可以脱离盛铖去报仇,对不对!”
容晨咬着牙,抬头看着他:“他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四哥你忍得了,我忍不了!”
“所以你为了给许珊报仇,就连你自己的性命也不顾。”霍定恺轻声问,他的目光变得迷惘,“所以爸妈,大哥他们,包括……我,对你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容晨慢慢缩回到柔软的沙发里,绣着细碎兰花的墨绿色沙发布套,像一张深色的网,容晨深深陷入其中,他的脸色那么苍白,已经有点长的头发遮住那张歪歪斜斜的脸孔,那种细骨伶什的样子,像沾在蛛网上,拼命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的可怜的小虫子。
“我不能当做一切没发生,我办不到。”他终于抬起头来,容晨的双眼通红,“我只有一个许珊。然后呢?她被人杀了!这世上再没有她了!珊珊是我的妻子!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我的骨肉!在她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人,在她之后,我也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霍定恺突然觉得,心脏那块儿,好像被活活穿了个洞!
他的脸变得像他身上的白衬衣那样惨白,他觉得腮帮的肌肉僵硬,无法挪动。浑身的血液从心脏冲击到身体各处,像奔肆的洪暴,那动静简直大得惊人,像是要从每一根血管里喷涌出来!
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容晨面前,突然轻声道:“为什么我就不行?”
容晨怔怔望着他!
“为什么我不能取代她?”霍定恺继续问,“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对她那样对我?”
容晨一把抱住头,他惨叫起来:“不要说了!你为什么非要说这些!你的脑子里怎么会生出这种肮脏透顶的念头来!”
“我到底哪里不好?”霍定恺还在兀自喃喃,“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就因为她是女的?其实没太大区别呀,孩子什么的,找人代孕也不是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尝试一下我呢?”
容晨再听不下去,他跳起来,抓过旁边茶盘的杯子,就往霍定恺身上砸!茶盘里有五六个空杯子,容晨不住手地砸,有的杯子砸在霍定恺身上,有的砸在他的肩膀上,还有的干脆就砸在他的脸上,霍定恺抬手想挡没挡住,那杯子正正砸在他鼻梁上,把霍定恺砸得整个身子往后仰,差点跌倒,他支撑着站稳,鼻子那儿,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
“你够了没有啊!到底够了没有!”容晨像疯子一样嘶吼,“你是我哥哥!别这么变态!别再说这些恶心的话了!我不会爱你,永远都不会!”
杯子都砸光了,容晨砸无可砸,他终于停下手来。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霍定恺的鼻血止不住的往下淌,滴在下巴上,滴在衣服上,地板上。那样子看起来凄惨极了,活像个无辜遭了暴打的小孩子,他被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
容晨依然满脸暴怒,他像一头虚脱的狮子,虽然没了力气,但鬃毛依然竖着。
霍定恺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在下雨,晚来风雨袭击着花树,早开的花朵经不起摧残,落红遍地。连绵不断的雨水,被一阵经久不息的凄凄寒风驱赶着,毫不留情狂驰而过……
霍定恺在冷风中不知呆立了多久,这才哆哆嗦嗦把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了手机。
手指上都是鼻血,手机屏幕被他弄得滑唧唧的,一不小心,手机从手里滑落下来。
霍定恺半跪在地上,他抖着手指抓起手机,瑟瑟翻到通讯录上,因为一手的血,粘黏不堪,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按通了通话键。
“郝林?”
“四爷,有事么?”
“帮我订一张机票回去。”霍定恺轻声说,“今晚的。”
“就一张?四爷一个人么?”
“对,一个人。”
回到玫瑰园的时候,霍定恺发现,江寒已经在家里等候他了。
接过大衣,江寒诧异地端详了一下霍定恺:“这儿怎么了?”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霍定恺的脸,那是被容晨的杯子砸出的淤青。
“没什么。”霍定恺哑声说着,握住江寒的手,把它贴在脸上。
“情况很不好么?”江寒担心地看着他,“容总的烧伤怎么样?”
霍定恺努力笑了笑:“他没事,已经处理妥当了。”
但是江寒能感觉出来,霍定恺没说实话,他看起来情绪非常差,但这不是坐飞机造成的。
那晚霍定恺紧紧抱着江寒,江寒能感觉到,他需要安慰,很多的安慰。于是他也抱住霍定恺,慢慢摩挲着他的背部。
“小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霍定恺突然,轻声问。
江寒一怔:“干什么这么说?”
霍定恺只是望着他微笑,但那微笑充满了悲哀,叫人心里难过。
江寒轻轻叹了口气:“明白了,容晨又欺负你了,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和他说了什么?你又去找他告白了?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他伤害得你还不够么!”
霍定恺仍旧不出声,他只是不断吻着江寒。
良久,他很轻声地说:“小寒,我们结婚,好不好?”
江寒呆了呆,笑起来:“你怎么了?也没喝酒啊?”
“我说真的。”霍定恺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结婚,去国外注册——这事儿我已经问过薇薇安了,纽约就承认同性婚姻,她能帮我们办。”
“你这,算是求婚?”江寒不自然地笑问,他觉得他非得用力的笑不可,否则,很可能会控制不住而哭出来。
“你可以把它当做求婚,你有一段时间慢慢考虑。”霍定恺一面吻他,一面轻声道,“国内不允许,我们就去国外,教堂不允许,我们就去政府机构,上帝不允许,我们就去找撒旦。别的对我而言都不是障碍。小寒,只要你愿意。”
江寒觉得自己全身被激荡的情绪给冲击着,像湍急河流里的一片树叶,他想说“我愿意”,可是大脑里,有太多痛苦和快乐交萃的叫喊,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
“小寒,你愿不愿意?愿不愿和我结婚?”霍定恺的黑眼睛,浸润着无限悲哀的渴望。
第2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