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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27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27节

    他放下手机,走到门厅那儿,呆呆盯着镜子里,还穿着礼服的自己,江寒不由再度想起早晨那一幕:霍定恺站在他身后,对他说的那些话。

    原来他弄错了,他不能依靠那堵墙,因为那堵墙自己都脆弱得可怜,不堪一击。

    走来走去,转得头都有些晕了,江寒只得噗通坐到沙发上。他垂着胳膊,耳畔仍旧响着容晨的那番话:什么他妈的美好家庭?!这个家,根本一点儿美好的东西都没有!……

    他哪来这么深刻的仇恨?江寒突然想,他为什么这么痛恨自己的家人?为什么要用那么肮脏的话来侮辱自己的义兄?

    他为什么这么恨霍定恺?

    有什么奇怪的思绪,像飞蛇,倏地窜入江寒的脑子,他突然想,这一切会不会与那只布谷鸟有关?

    容晨正是在接替他去萧竟那儿做人质之后,态度才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

    难道萧竟和他说了什么?

    第100章 第 100 章

    霍定恺的下落,很快就被探明:高建业告诉江寒,霍定恺去了机场。

    “他上了私人飞机,四爷去了碧浓岛。”

    江寒呆了呆,他想起来了,就是他和霍定恺去过的那个海岛!

    “我马上赶过去。”他急匆匆地说,“不能让四爷一个人呆在那儿!”

    “我也是这个意思。”高建业的声音有些疲惫,“等会儿有车直接送你去机场,江寒,到了那儿你千万得耐心,四爷可能有些……控制不住。”

    江寒沉声道:“我懂。高叔你放心。”

    “嗯,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有什么就打电话给我。现在容家这边也是一团糟,老太爷哮喘发作,送医院去了……”

    高建业没说太多,但江寒听得出来,他也很想骂人,此刻这种状态,没有人不想痛骂容晨。

    江寒搭乘客机,于深夜时分到达马来,在机场等待转机时,他接到了容霁的电话。

    容霁的声音和他一样,听起来充满疲倦和焦虑,他问江寒此刻在哪儿,有没有探听到霍定恺的下落。

    “四爷在碧浓岛,我现在在大马,等着转机过去。”江寒说着,看看手表,“估计天亮之前就能赶到。”

    容霁叹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也刚从医院出来……”

    江寒立即想起高建业的话,他慌忙问:“容老先生还好么?”

    “他没事,只是当时情绪太激动,现在有医生照料,不用担心。”容霁停了停,忽然笑了笑,“你看,全家像炸了马蜂窝,结果那个始作俑者竟然没事人儿似的走了。”

    想起白天的事,江寒一时气得身上发抖,手机都要握不住。

    他用尽全力遏制住怒气,低声问:“容主任,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没人知道。”容霁怅然道,“我弟弟从来就不按规矩出牌,其实我早就习惯他这样了,只不过今天,真是谁也没料到的事。”

    “但是四爷没有招他惹他!”

    “嗯,可是他变成这样,定恺也有一部分责任。这么多年,他没有什么事不依着小晨,小晨闯了祸,他永远第一个冲上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在爸妈面前拼命帮他遮掩,恨不得连挨打都要替他挨。不管我弟弟做得有多离谱,他从来没骂过他。定恺把小晨给惯坏了。他对小晨千般宠溺、万般疼爱,连最基本的底线都丧失了。他把这孩子纵容得无法无天,到头来,终于伤到了他自己。”

    可这不公平!江寒在心里叫,霍定恺对容晨这么好,为什么容晨却要恩将仇报?!

    “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帮容晨说话了。”容霁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冷的,“我爸已经发下话了,从今往后,容晨不再是我们容家的人了。”

    江寒心中暗自一惊,他没想到容晨这次大闹,后果竟然如此严重。

    原来白天江寒离场之后,不久容晨也愤然离去,等他走后,霍定恺的养父喘息着,对在座所有的人说,今天的事,不准任何人泄露出去。

    “……容家出了这种不孝子,是容家的耻辱。”老人沉重嘶哑的声音,在静若无人的大厅里回荡,他抬头望着屋里满满的人群,“在座各位,都是容家的人,至少也是和容家有关系的。我希望大家把刚才那个孽畜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出了这个门,不要和外人提一个字。谁敢传出去,那就是打我这张老脸。我可不会和他客气。”

    在场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他们明白,老人是希望养子不被外界流言所伤。

    “至于容晨,从今往后,容家就没有这个儿子了。”容晨的父亲淡淡地说,“想要站在他那边,那就是和我作对。各位,都听明白了么?”

    老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场之人无不暗自震惊:这样一来,容晨不仅是被父亲赶出了家门,更是被整个容家,以及与之相关的各家族摈弃在外。

    他已经自绝于天下了。

    江寒赶到碧浓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别墅还在,厨师和名叫阿宝的土著佣人也在,他们还认识江寒,一见他来,俩人都显得惊慌失措。

    “霍先生呢?!”江寒从吉普车上一下来,就抓着佣人问,“他昨天到的对不对?他人呢!”

    “先生出海了。”阿宝说,“昨晚就出海了,我们劝不住。”

    “出海?!”江寒诧异地看看顶头的乌云,这种糟透的天气,霍定恺竟然夜晚出海!

    “他一个人?!”

    “是。”

    “哪儿来的船!”

    “有游艇。”

    他当然是有游艇的,江寒想,每个富商都有游艇。

    ……原来他那么急匆匆的坐了私人飞机过来,是为了出海。

    也对,此时此刻这种状态,他呆在哪里都无法逃脱他人的目光,也只有独自出海,能够获得一点清净。

    可是他怎么能在这种天气出海呢?!

    江寒焦虑地看看天,天色很不好。乌云更密了,边缘带着微微的亮,像压得很低的墨玉卷帘。大海掀起滔天浊浪,海水已经不是上次他来的时候,那种反射着光的透明蓝绿色,而变得墨黑墨黑的。

    这种样子,分明暴风雨就要来袭,他怎么单挑这种时候出海?!

    赌气也不该拿命开玩笑啊!

    江寒急了,他在门口转了两圈,试图找出解决办法。

    男佣又看了看江寒,试探着问:“您不吃点东西么?”

    “吃你个头啊!你们就让他一个人出海?!”江寒忍不住咆哮,“他这是玩儿命你懂么!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

    他一着急,英文说得稀烂,把阿宝听得一愣一愣的,江寒又连说带比划解释了两三次,对方才听懂了他的意思。

    “先生不许人跟着。一向如此。他从来都是独自出海,也没有固定的时间,只要有兴致就会驾艇出行。”

    江寒想起来了,上一次,他和霍定恺在海岛上大吵,那之后他独自回国,霍定恺也是一个人出海去了。

    似乎只要心情很坏,霍定恺就会一个人出海。

    “你们没法联系他么?游艇上有没有电话?”

    阿宝摇摇头。

    “那……如果出了事,怎么办?”江寒突然问。

    阿宝一愣:“先生有遗嘱……”

    兜头兜脑听了个“遗嘱”,江寒差点跳起来抽他!

    “你说什么!说什么!”他指着男佣的鼻子厉声道,“再敢说一遍!”

    被他这举止给吓着了,阿宝哆哆嗦嗦好半天,才小声道:“先生吩咐过,有遗嘱,我们不用怕。如果他出海七天还没回来,就通知国内方面,他留了联系人的。如果一个月还没消息,就不用想了,再往后的事,自然有遗嘱来做处理……”

    江寒呆呆望着阿宝:“……他真这么说的?”

    “是。”

    不报警,也不叫人出海救援,他什么都不准人做。虽然确实机会渺茫,可他连尝试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是这么绝情。

    他的每一次出海,都可能永远回不来。

    “先生以前出去过很多次?”江寒又问。

    阿宝点头:“很多次。”

    “从没超过七天?”

    “没有。”

    江寒点点头,他这才扔下手里的旅行包,走到走廊上,拖过一把沙滩椅来。他咔哒咔哒一直把椅子拖到车道旁,然后坐下来。

    阿宝慢慢走过来,试探着问:“您不进屋休息么?先生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没关系,我等着就是了。”江寒低声说,“我不想吃东西,你们先进屋去吧。”

    整个白天,江寒一动不动坐在车道旁,一言不发盯着大海。

    七天,都够创造一个世界了。江寒暗想,霍定恺,你是去创shi纪了么?你觉得现有的这个世界太糟糕,太令你痛苦,于是你要去重新创造一个?

    第一天,上帝说,要有光……

    可这世上并没有上帝,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像滚烫烙铁铸下的伤痕,无论它伤害霍定恺多少次,他终究还是得回来面对。

    除非,他去死。

    江寒坐在沙滩上,他哪儿也不去。彻夜未眠,又没吃东西,可他既不觉得干渴,也不觉得饥饿。他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又悲伤,又愤怒。

    这一切,全都是容晨的错!

    他父亲的处罚太轻了,何止是赶出家门,容晨应该被抓起来处以极刑!

    如果霍定恺再回不来,那这就是活活一条人命!

    是容晨逼死了霍定恺!

    期间厨师给江寒做了炒饭,但他的胃口很差,什么东西都只能吃一点点。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对面的大海上。

    白天飞逝,夜幕很快降临,海风带着不详的凉意,越吹越猛。江寒把躺椅拖回来,放在纱门里面,继续等,等到半夜他睡着了,睡到一半,江寒突然被巨响给惊醒,咕咚一下从椅子里翻到地上!

    再抬头一看,外面狂风呼啸,暴雨如注,涛声如雷,震耳欲聋!

    江寒挣扎着爬起来,呆呆望着面前几乎能吞噬房屋的海浪,忽然像个疯子一样,对着风浪破口大骂!

    “混蛋!王八蛋!!不许过来!给我退回去!给我把风停下来!我!我操……该死的!容晨!我操n八辈儿祖宗!!”

    江寒的大骂很快被狂澜的轰响给淹没,青色的闪电一道道劈下来,惨白的光芒落在他惨白的脸上,恍如死者。

    第101章 第 101 章

    风暴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才逐渐消退,江寒虚弱地靠在门口,长久注视着沙滩上的一片狼藉,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也被这场风暴给卷走了一多半。

    佣人和厨师在廊檐下听收音机,电视已经收不到信号了,带着巨大杂音的收音机里,女播音员在播报当地新闻,江寒听不清也听不懂,但他能看懂下人们的脸色。

    那是不太妙的脸色。

    不用气象部门告知,江寒也知道不妙,昨晚的可怕浪高,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十层楼恐怕都挡不住它们。飓风在屋顶发出的尖锐巨响能震破耳膜,差不多要把屋子给掀翻了。

    这还是在陆地上。

    一只游艇,在昨晚的风浪里,又会是何种模样?

    事到如今,江寒心里只剩了一个疑问:他该到哪里去打捞霍定恺的尸体?这么大的世界,无尽的海洋,他要到哪一片海里,才能找到霍定恺?

    风暴过去了三天,霍定恺还是没有消息。

    江寒在门口车道上一天天等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希望越来越渺茫,他怀疑,就算自己在这儿等到死,化为一尊石像,霍定恺都不会回到这个海滩上来。

    期间,他也考虑过通知大陆方面,他让阿宝拿来霍定恺当初留下的联络本,那上面是利落的钢笔字,写的英文,江寒一望便知是霍定恺的字迹:若有必要,请拨打以下号码。

    联系人为rong

    他留下的联系人,是容晨。

    江寒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霍定恺是因为被容晨重创,才满怀绝望、独自出海的,到头来他留下的唯一联络人,仍旧是容晨。

    第七天.

    从早上开始,江寒就拿着电话本,守在电话机前。

    他知道他该打电话了,就算不打给容晨,也该打给高建业或者容霁。他得通知他们,霍定恺出了事。

    其实他更想打给容晨,到时候电话通了,他就这么说:“三少,四爷已经在东南亚海面失踪多日,身后遗产方面的事,他交由您来办。四爷之所以会失踪,全都是因为您在那么多人面前,用那么恶毒的语言伤害了他。您毫不掩饰心中恶意,口口声声希望他去死,于是他真的就去死了,您那么恨他,您希望他再也不要活在这世上,现在,您满意了么?

    江寒不会饶恕容晨,如果霍定恺真的死了,容晨也别想继续活着!他也会像容晨之前说的那样,让他给他四哥陪葬!

    哪怕最后赔上他自己这条命,那也在所不惜!

    整个白天,江寒手里抓着本子,屈身蹲在电话机前,眼睛盯着廊檐下的日光。那一道明暗线在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慢慢向外移动。等它完全移出去的时候,就是正午了。

    正午过后,就是下午,下午过后,就是晚上。满打满算他还剩下十二个钟头,就算拖延到最后一分钟,他还是得打这个电话。

    但也许,霍定恺就在最后一分钟到达呢?这谁说得准?真要他打了电话,转头一看那家伙像海龟一样爬上了沙滩,岂不是给盛铖添乱?

    可是,如果他真的被洋流给送去了别处呢?像那个少年派一样,给带到了南美呢?那他要不要去哥斯达黎加那儿提前先等着?

    江寒知道自己的思维已接近不正常了,一来,他太累太累了,这些天几乎没认真合眼过,二来,他此刻的焦虑和绝望,早就达到了危险的最高值。他的行为早就不正常了,前两天,那个名叫雅拉卡的厨师,把男仆阿宝和他自己,浑身都涂上蓝莹莹的树漆,然后一块儿围着火堆跳一种滑稽的当地舞,据说是本地风俗,用来祈求出海者平安。后来江寒也加入了进去,他明明觉得这种舞挺傻逼的,猛一眼看上去,像成了精的五水硫酸铜在火焰前张牙舞爪。

    然后他就围着篝火不知疲倦地跳啊跳啊,又跟着厨师一块儿用土著语唱一首荒腔走板的歌,厨师那不停吧唧嘴的奇异歌唱方式,总让江寒想起在安徽乡下务农的祖母,等会儿,即便从海里跑出来一大群安徽白猪,他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多荒唐事儿,要是让以前的他看见,肯定会笑破肚皮。可江寒竟然一件件跟着干了。他心里明白,别说化妆成五水硫酸铜跳大神,就算让他绕着这海岛磕一年的长头,他都愿意。

    ……只要霍定恺能平安回来。

    光线移过那条线了,正午很快过去,正当江寒怔怔望着廊檐下的阴影时,阿宝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他回来了!回来了!”

    江寒一愣:“霍先生回来了?!”

    “对呀!看见船了,他在船头上呢!”

    江寒跟着男佣冲出屋子,往他手指的方向一望。

    是的,是一艘游艇,艇的前端站着一个人,虽然距离还有些远,但他也认出来了,确实是霍定恺。

    江寒拔足向着沙滩狂奔,他看见游艇靠岸,霍定恺从上面爬下来,他摇摇晃晃往别墅这边走,但是没走两步,就噗通栽倒在地上!

    江寒大惊失色,他疯了般飞奔过去,一把抱起霍定恺大叫:“定恺!定恺!”

    厨师也赶过来了,厨师低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霍定恺,然后很肯定地说:“是脱水了!肯定好多天没饮水!”

    厨师是个有力气的壮汉子,他一把背起霍定恺,就往别墅里跑。江寒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他只觉头晕眼花,浑身像虚脱了那样,双腿灌了铅般的沉重。

    他觉得自己也快晕过去了,可是江寒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许晕,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地上,只想大哭一场。

    进来别墅,厨师把霍定恺放在沙发上,阿宝取来瓶装矿泉水,俩人给霍定恺喂了两瓶进去。厨师又打电话给陆地医生,通知了霍定恺的情况。

    江寒摇摇晃晃走到霍定恺跟前,他跪下来,俯身仔细查看霍定恺的情况。霍定恺还在昏迷,他的脸又黑又干,好几处都有晒伤和脱皮,他的嘴唇干裂得像树皮,他的四肢蜷曲,一碰就往回缩——因为严重缺水,肢体会感觉到针扎一样的疼痛,就仿佛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水银。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漂亮到摧枯拉朽的霍定恺么?

    看他这样子,江寒再忍不住,出声的哭起来,他的眼泪落在霍定恺滚烫的皮肤上,很快就滑落无踪。

    江寒从来没想到,霍定恺会变成这副样子,在他的概念里,霍定恺应该是强者中的强者,是永远都不会被打败的,他甚至能在鲨鱼群里游泳!

    可如今他伤痕累累,才几日不见就瘦得成了这样,颧骨利如刀刃,青筋暴露,仿佛只有皮和骨没有血肉,他就像一只人皮风筝,在干燥的海风里被吹得飘飘摇摇。

    伤害霍定恺的不是暴风雨,不是游艇储备的缺乏,出海计划的不周。

    伤害他的是容晨,夺走他水源的是容晨,砍断他与陆地之间联系的是容晨。

    是容晨把他变成了这样子:像被放逐的小艇,靠不了任何一个岸头,除了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等死,再没别的事情好做。

    江寒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医生很快带着医疗设备赶到,他检查了霍定恺,说,情况大致还好,脱水虽严重,但总算还有的救。除了饮水,他也会给予输液补充。

    “再迟一些就没救了。”医生说,“再耽误个半天功夫,那他很可能会陷入谵妄,双目失明,肢体坏死——幸亏他还知道返航。”

    “是祈祷起了作用。”阿宝谦逊又自豪地说,“是先生听见了我们和江先生的呼唤。”

    他真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唤么?江寒拿不准,他从来就不相信五水硫酸铜家的神仙能帮什么忙。但霍定恺确实没有放任自己死在海面上,他竟然在身体和心理全面的崩溃中,还能把游艇开回到碧浓岛来……究竟是什么把他拽回来的呢?

    江寒把霍定恺平安回来的消息通知了高建业,他说,霍定恺现在这样子怕是走不了,他会在岛子上陪着霍定恺,直至他完全恢复过来。

    “我想,恐怕得要很长一段时间。”江寒低声说,“身体的问题不严重,关键是心理上……”

    霍定恺其实在次日就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守在床边的江寒。那种眼神,就仿佛他把一切都忘记了,既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儿,也不知道江寒是谁。

    但是慢慢的,那眼睛里就出现了人的气息,有了情绪,他开始记起事情的原委。

    但霍定恺不出声。

    无论江寒和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他张开嘴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来。就好像喉咙那一块的肌肉被抑制住了,声带突然不翼而飞。不管他有多想说话,就是说不出,于是他只能拿眼睛望着江寒,眼神充满悲哀。

    江寒却从不勉强他,他只是日夜守在霍定恺的床边,喂他水喝,给他端来食物吃。他不去催促霍定恺,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打算回去,或者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他什么都不提,只说那几天自己在沙滩上等他等得心焦,脑子里的那些电影一样的胡思乱想,高建业打了无数个电话,容霁甚至询问有无捕捞队——是的,他在慌乱中用了“捕捞队”这个错误的词汇,就仿佛霍定恺是一条迷失于汪洋的鱼。

    江寒自己说着,有时候笑,有时又会哽咽,因为没有回答,他这样子就仿佛自说自话。

    虽然说不出话来,但霍定恺会拥抱他,他会在江寒说到难过的地方,紧紧抱着他。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虽然是用尽全力的抱着,可是江寒却感觉像被一堆棉花给围拥着,霍定恺甚至没法下床走路。

    他的嗓音究竟去了哪里?江寒不禁胡思乱想,难道霍定恺真的遇上了海底的巫婆,于是把嗓音卖给了她?

    ……可是王子不爱小美人鱼,他承了美人鱼的救命之恩,却产生不了丝毫的爱情,他甚至万分痛恨这条缠住他的鱼。

    王子另有所爱,并且,就快结婚了。

    除了变成泡沫,小美人鱼还有别的办法么?

    第102章 第 102 章

    他们在碧浓岛上,又呆了一个星期。

    霍定恺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虽然走不了多远,他的脸色在充分的食物和饮水的照料下,一点点好起来。

    但他还是没法说话。

    在尝试了两三天之后,霍定恺放弃了,想要什么只用手点。要么就拿笔来写,然后让江寒去和厨师佣人说。他不见厨师和男佣阿宝,他只见江寒一个人,就仿佛江寒成了他和这整个世界的唯一的链接。

    他是把霍定恺这条孤舟系在码头上的,唯一一根细细的缆绳。

    江寒悄悄打电话给容庭,问他医学上这种现象如何解释,容庭说问题很复杂,这不是生理疾病,这是心理上受了重创,继而导致的失语。

    “慢慢来吧,别催促他。”容庭哑声道,“他受伤太重,既然不能说,总得用躯体化表达出来——其实如果能哭或者能发火,就不会淤积在心里。”

    但霍定恺绝不会那么做,江寒明白,他既不会哭,也不会去打骂容晨。

    然而一直没法说话,这也是个很大的难题。他们不能永远躲在这海岛上,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们早晚得回到陆地上,回国去。

    难道盛铖要迎回一个哑巴总裁?

    难道以后他开会全都用打键盘?霍定恺这样子怎么会客,怎么见那些合作伙伴呢?庄霖的并购在即,正忙得不可开交,那边分分钟等着回音呢,就霍定恺这状况,还怎么继续和人家谈?

    再这么下去,等不到换届,霍定恺就得递交辞呈。

    而一旦离开盛铖,赋闲在家,他的情绪只会更糟——不能说话的男人,他还能做什么工作?

    江寒心里暗自犯难,但他面上从不表现出来,他甚至和霍定恺说,没关系,没法说话就不说话,有什么事情,他来帮他说,要找什么人,他来帮他谈。他会帮霍定恺照料好一切的。

    “不要着急,你还有我呢,我嘴皮子利索,我帮你。”他像开玩笑似的和霍定恺说,“只是不能说话,小事一桩。你又不是相声演员,你可以不说话。管理企业只需要动脑子就行了。”

    每次江寒这么说的时候,霍定恺的脸上就会浮现出悲哀透顶的微笑,也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了徒劳的江寒。

    江寒记得,容庭说这是因为心理创伤,巨大的创伤会引发严重心理疾病,这让他更加担心霍定恺。

    为了不让他继续压抑下去,江寒尽量不让霍定恺呆在屋里,他总是把霍定恺拉出去晒太阳,吹海风。有时候夜幕降临,他就和霍定恺俩人一块儿坐在椰树下,遥望远处的海洋。

    此时,太阳只剩了小半个鸭蛋黄,西边天空还有一丝淡淡的紫霞,夜色突如其来地降临,把原本泛着紫红的海面渐渐洗淡,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深色翡翠。

    他们坐在沙滩上,久久凝视着那片柔和的蓝绿色海洋,不远处的天上,一弯新月仰面斜躺在深蓝色的夜空,仿佛在邀请着那些更远处的星星飞射下来,做她缱绻的情侣。

    “多美的世界啊!”江寒大叹,“比起自然,人类太渺小了,不过人类总是喜欢做些自大的事情,来彰显自己的存在。嗯,我决定现在我来做个沙雕,就做个城堡,看看能否留在这儿一晚上。”

    于是他趴在沙滩上,开始仔细堆砌城堡,低矮的城墙,圆形的墙壁,尖尖的屋角……

    就在这时,霍定恺忽然轻声说:“小寒……”

    江寒猝然回头!

    他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霍定恺依然望着海面,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寒的胸口,像承受了狠狠的一击!

    半个月没开口说话了,霍定恺的口齿都不那么灵便了,语句听起来很模糊,嗓音也是哑的。他失语了半个月,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

    江寒踉跄着站起身,他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说:“……也许,有些人内心住着恶魔。定恺,无论你怎么对他好,那恶魔终有一天会出现。”

    “可你不会的,是不是?”霍定恺转过脸来,望着他慢慢说,“你心里不会生那种恶魔。我知道的。”

    江寒走过去,弯腰抱住他,他的手上还有细沙,它们簌簌从霍定恺的衣服上滑落,像无可挽回的崩塌世界。

    “是的,我不会。”他含着泪,哑声道,“定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三天之后,他们回到国内。

    在飞机上,江寒始终心里不安,他不知道霍定恺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去面对现实,但霍定恺只是微笑,他轻拍着江寒的手。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飞机抵达国内,霍定恺没回家,他直接去了盛铖,因为按照计划,他今天要去和庄霖那边谈并购的事,谈判不能再往后延了。江寒很担心,他既怕庄霖那边有人得知寿宴的事,面对霍定恺,难免露出古怪的神色,他也怕霍定恺一直在强撑,万一关键时刻撑不下去,那可就麻烦了……

    但是,没有。

    江寒担心的任何事情都没发生。

    谈判持续了五个钟头,期间霍定恺始终清醒冷静,却又不失温和的风度,就算谈到最艰难处,他也是微笑自如的,那样子仿佛他为这次谈判做足了一礼拜的功课,四五十个相关数据,齐齐储备在他的大脑里,没有一丝的错乱。

    庄霖那边的态度,比江寒预想的还要谨慎,没有人神情古怪,更没人提并购之外的话题,他们似乎全不知情,态度比霍定恺更加的紧张小心,生怕哪里弄错,导致并购失败。

    最终,双方敲定了协约。

    早已准备好的香槟,被邱睿打开,宾主举杯欢庆,江寒站在一旁,他望着手中举着小小杯盏,谈笑风生的霍定恺,忽然觉得又难过,又无比的钦佩。

    霍定恺是个天才,他暗想,这人天生就是驾驭企业,在商界驰骋的。做生意就好像是他的本能,不管个人被摧毁到什么程度,他永远都能让生意顺利进行下去,让他掌控的企业蓬勃发展。

    盛铖就是他的第二个生命,哪怕霍定恺自己像枯叶一样委顿于地,他的盛铖也照样能像春花一样灿烂盛开。

    正是他自身具备的这种奇妙魅力,才会吸引了那么多英才,不离不弃跟从在他身边。

    但是那晚,从谈判会场出来,笑容迅速从霍定恺的脸上绝迹。他一言不发钻进车里,样子疲惫又冷漠。只是手仍旧抓着江寒的手,始终不肯松开。

    那天晚上,霍定恺没有吃饭,他说他累得只想去睡觉,一点胃口都没有。

    “喝一小碗汤怎么样?”江寒很担心,他劝他,“喝点汤,暖暖肚子也好。”

    霍定恺摇头,嘶声道:“我喝不下去,我连水都喝不下去……”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进了卧室。

    江寒独自吃了晚饭,又把今天谈判的内容做了大致的整理,十一点的时候,他关上书房的灯,蹑手蹑脚回了卧室。

    没有开灯,江寒在黑暗中脱下外衣,掀开被子刚钻进去,霍定恺却忽然翻过身来,抱住他。

    “怎么?没睡着么?”江寒不由轻声问。

    霍定恺只是紧紧抱着他,他用极小的声音说:“你怎么才来?”

    这是一句不明含义的话,听起来,满含着凄凉的泪。江寒竟一时不能确定,霍定恺究竟是怪他回卧室太晚,还是去海岛接他去得太晚……

    又或者,是在他的人生中,出现得太晚。

    接下来的几天,霍定恺照常上班,白天,他看不出一点问题,处理公务没有丝毫的拖延。林秘书那几个虽然知道寿宴上发生了事情,但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郝总和我说,容总在寿宴上说了很难听的话。”她悄声说,“好像是骂了四爷,但具体骂了什么话,郝总自己也不知道。”

    江寒明白,容家老太爷的钳口令起效了,没人敢把寿宴的细节传出来,除了他,甚至连高建业都不清楚容晨当时究竟说了什么话。

    这让江寒多少松了口气,人言可畏,那么肮脏的辱骂若是流传到坊间,霍定恺恐怕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然而坏的影响,终究还是出现了。

    霍定恺开始一夜一夜的失眠。从海岛回来那天起,接下来他足足有一个礼拜没合眼。每晚他都是和江寒一同睡下,但是江寒总能被他反反复复的翻身给惊醒。

    他不由坐起身来,打开灯,低声问霍定恺:“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没有用的。”霍定恺疲倦地说,“安眠药都吃了。”

    霍定恺平日里睡眠就不怎么好,但以前他从来不用药,他怕服药成了习惯,离了药片就没法入睡。

    但是这次,他再熬不住了,只好找容庭给他开安眠药。普通的不行,得药效强的,大剂量的。弄得容庭很担心,一个劲儿叮咛江寒,让他注意霍定恺的用药安全。

    安眠药在最初一两天,起了些效果,它们不仅让霍定恺在夜晚入睡,就连白天都让他昏昏沉沉,脑子也变得迟钝了。

    “这样下去不行!”他咬牙道,“我快要变成傻瓜了!”

    “那就别吃药了。”江寒劝他。他也很担心,觉得霍定恺快要被失眠症给弄疯了。

    霍定恺叹了口气:“不吃药我睡不着,一整晚不睡,白天我什么都干不了啊!”

    江寒心中酸楚,他明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可他却不能拿那家伙怎么办。他想去揍容晨一顿,把那家伙打得鼻青脸肿!

    可是就算把容晨打得皮开肉绽,也挽救不了霍定恺的睡眠质量。

    后来,江寒想了个办法,阅读。

    漫漫长夜,睡眠又迟迟不肯到来,江寒就让霍定恺躺在他身边,他则打开一盏台灯,拿过一本书来,念给霍定恺听。

    不过他不会念那些曲折跌宕的,江寒只念童话。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还有他们俩都很喜欢的鲍姆的《oz国历险记》,江寒曾经在霍定恺幼年的书架上看到过这本书,书页发黄,书皮因为翻阅太多次而破损不堪。

    江寒的嗓音清晰平稳,朗读起来十分悦耳。

    那些童话,江寒小时候已经念过很多遍了,虽然放下了十几年,再捡起来也并不觉得生疏。他很喜欢这些故事,江寒看得出来,霍定恺也同样喜欢。在他读这些书的时候,霍定恺会听得格外仔细,呼吸也比平时更平稳。

    “‘……但在这一年中,我站在这里,使我有时间去思考,我知道那最大的损失,是失去了我的心。当我在恋爱中,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但是,没人会爱一个没有心的人,所以我决意去请求奥芝给我一颗心。如果他给了,我将回到那芒奇金女子那儿,并且娶她做妻子。’”

    江寒念到这儿,停下来。

    霍定恺靠在他身边,忽然喃喃道:“没人会爱一个没有心的人……”

    然后,江寒继续念下去——

    “稻草人说:‘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得到脑子,而不是一颗心,因为一个蠢货即使有了一颗心,也不知道怎样去做。’‘我却要得到一颗心。’铁皮人回答,‘因为脑子不能使一个人快乐,快乐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江寒放下书,看看霍定恺,他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如果是你,你想要什么?”他俯下身,望着霍定恺,“是脑子,还是心?”

    “心。”霍定恺轻声说,“我想要一颗心。没人会爱一个没有心的人。可我的心被人弄坏了,扔掉了。小寒,我就是铁皮人。”

    江寒抱住霍定恺:“你有心的,你不是铁皮人。就算是铁皮人,他也并非没有心,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心罢了。”

    “我真的有么?”霍定恺望着江寒,“我怎么感觉不到?我只觉得麻木,小寒,或许我真的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真的有。”江寒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凝视着他,“如果感觉不到,那我就给你做一个,像奥芝给铁皮人做的那个一样:柔软的绸布,填上丝绵,再往里面塞只小青蛙,就可以一跳一跳的了。”

    霍定恺笑起来,他喃喃道:“你这个小骗子。”

    江寒心中微微一动,霍定恺脸上的那种柔光,他已经好久没看见了。

    “我不是骗子,我骗别人,可我从来不会骗你,定恺,我现在这颗心就是自己亲手做的。不信你听。”他把霍定恺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它在跳。你看,我这颗心有多么好!健康节能又环保,肯定没有心脏病。我也可以照样给你做一个。”

    霍定恺无声的笑,他搂住江寒,听着他的心脏,健康的跳动:噗通,噗通,噗通……

    “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江寒眼睛抬起来,仰望着他,轻声说,“我活着,你就能活着,定恺,我的心就是你的心,你可以拿来用它。”

    “我知道。”霍定恺抱紧他,“你一直在帮我活。”

    那一晚,他难得没有服用安眠药,也竟然平和入睡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不可避免的事,仍旧发生了:容晨递交了辞呈。

    从海岛返回的第二个礼拜,盛铖上下就开始出现流言,虽然容老爷子下了禁令,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大多数人不知道寿宴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听说了一件事:容晨当众侮辱了霍定恺。

    谁也无法理解容晨为什么要这样做,包括那些原本和他关系密切的公司高层。他们认为这简直是无道理的疯狂举止,尤其最近容晨和任祖年的女儿传了那么多绯闻,每个人都和容庭的想法一致:容晨之所以搭上任涟涟,其目的就是为了挑衅。

    事到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挑衅了,而是公然的背叛。

    “他问我,要不要一块儿走。”郝林后来在公司里,当着好些人的面这样冷冷的说,“我说,三少,如果您是为了四爷,为了盛铖,那您去哪儿我去哪儿,就算跳火坑我也在所不惜!如果你想把我从盛铖拉走,那么就算你要去的是天堂,我也不会跟着!”

    不只是郝林,很多人都非常生气,他们既困惑又愤怒,他们搞不懂容晨为什么要做这种“捅自家人刀子”的事。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像郝林那样,公然表达立场,但心里和郝林想得一样的,绝不是少数。有一次江寒偶然听见邱睿和林秘书说,他对容晨相当的失望。

    “离开盛铖,他能有什么前途?到他老丈人手底下谋职?还是在任祖年的荫庇下,开间公司做大老板?他在盛铖难道还不是大老板么?四爷什么时候违逆过他的心意?”

    当时江寒抱着文件夹,站在走廊外没有进去。邱睿这人一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性格非常低调,而且自带“功劳橡皮擦”——这种人,上司办完了事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等有事儿了才又会想起他来,就算是这样,他也绝不会上前和人争。所以前面十年,邱睿在盛铖里升职很慢,要不是霍定恺慧眼识珠,把他从人力部那堆成山的文书里捞出来,邱睿可能就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中层干部。

    连这么低调不惹事的邱睿,刚才那番话里都带着强烈的怨愤,可想而知容晨的举措,多么不得人心。

    然而说来奇怪,就算公司里充斥着此类讥讽和厌憎,容晨依然故我,他既没为自己过分的言行,向霍定恺道一句歉,也没有因为昔日同僚的排斥,而产生半分的惶恐。就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周一,他从南方回来,到盛铖总部,亲自将辞呈递交给霍定恺。

    霍定恺将辞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容晨提出的理由竟然是“不适合盛铖的管理风格”——但他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就拿起笔,在辞呈上签了字。

    然后,霍定恺搁下钢笔,抬起头来:“你可以出去了。”

    声音平而冷,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东西。

    容晨昂着脸,望着霍定恺,他站立的姿势像一枚剑,有一点点生锈,但锋刃不改。

    然后他转身往门外走,但是走到门口,停下来。

    容晨转过身来,看着霍定恺:“四哥。”

    这是寿宴之后这么久,他第一次喊霍定恺四哥,连刚刚进来的时候,他的称呼都是董事长。

    霍定恺静静望着他。

    “我想问问,关于许珊的事,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容晨说,“关于她的死因。”

    有极小却极为浓烈的沉默,笼罩在房间里,空气重得像是要在地板上砸出坑来!

    良久,霍定恺抬起头来:“没有。”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他的表情丝毫未变。

    看着他,容晨慢慢点头:“好。”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容晨从盛铖“净身出户”。

    昔日他的部下,竟然没有一个跟着他离开。通常这种高层离职,总会带走个把心腹,盛铖的离职率不高,但照样免不了这种人才流失。

    然而像容晨这样,走的时候一个跟着的都没有,这也算是业界奇观了。

    “容总问了他们的,没有人答应。”林秘书后来悄悄和江寒说,“他当众说,跟过去的就能做副总,可是在场一个出声的都没有。场面非常难堪呢。”

    江寒想了想,才道:“或许是因为公开场合,就算有人想,也不好意思。”

    “不是因为那。”林秘书摇摇头,“真有想跟着走的,事后可以悄悄离职呀!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连那些跟了他十多年的都没动。我听说,好些人伤心极了,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心血错付。”

    本来这对于盛铖是好事情,站在江寒的立场,他应该是对此喜闻乐见的。

    但他一点都没觉得高兴,却反而觉得悲哀: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容晨他到底在追求什么呢?

    如邱睿所言,容晨确实有下家:是任祖年势力之下的一家地产公司,新成立还没多少年,容晨空降过去,直接做总裁。

    霍定恺这数十年在商界,行事冷酷,得罪了不少人。这次被他亲如同胞的义弟给捅了一刀,按理说,应该有人看笑话,趁机落井下石。

    然而奇妙的很,舆论成了一边倒:没有人站在容晨那边。

    普遍的论调是:霍定恺固然冷酷可恨,但容晨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和自家仇人的女儿结婚,就好像他忘了早年任祖年对他父亲、对他们容家做了什么,而且他还伤害自小呵护他的义兄,毫无道理的从义兄的公司里叛逃,更糟糕的是,他去做什么不好,偏偏也是做地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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