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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31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31节

    容晨来信,霍定恺没和江寒说。

    他没去参加慈善酒会,周六下午四点,他哪儿也没去,霍定恺把自己锁在琴房里,没完没了的拉大提琴——就因为给江寒拉过那一次,似乎唤醒了霍定恺往昔的热情,他又开始练习起来,虽然不再以任何比赛为目标。

    第二个周六,他仍旧呆在家里练琴,一整天没出门。

    再接下来的周六,仍旧如此。

    江寒对此很是高兴,他觉得霍定恺能弥补少年时期的遗憾,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如今也没有独/裁的父亲管着他了,更不用担心为了音乐事业而断送人生——即便霍定恺立即退休,钱也够他们用到下辈子的。

    只是江寒有一点感觉不大好,他在楼下听着霍定恺的琴声,只觉得每一首都很低沉,充满忧伤。

    虽然大提琴这种乐器本来就不是负责制造欢快的,但就连江寒这不懂音乐的人,也能从琴声里听出演奏者低沉忧郁的情绪。

    他是不是还在为容晨的事而烦心?江寒想。最近霍定恺似乎确实有偃旗息鼓的迹象,好像他已经闹够了,折腾累了,不再卯足劲和弟弟作对了。

    但是看这样子,和好如初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为此,江寒暗自高兴,他希望霍定恺和容晨从此分道扬镳,再也不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又是一个周六。

    那天江寒要回去看望父母,出门时,他问霍定恺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继续练琴。”

    江寒一听,来了劲,他怂恿霍定恺:“去参加国际大赛吧!说不定真的能成大师!”

    霍定恺笑起来:“丢了快三十年了,捡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你就觉得我可以成大师了?你这标准也太低了。”

    江寒也笑:“我对你有信心还不行啊?别光顾着练琴,记得到点吃饭。”

    送走江寒,霍定恺回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却觉得心浮气躁,心思完全不在书上。他索性放下书,去了琴房。

    今天他的练习效果不佳,好几次出了错,不得不停下来。

    霍定恺深深吸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午后三点。

    ……还有一个小时。

    窗外的天色不是太好,带着暮春的那种常见的阴沉沉,天空像刚抹上了石灰的墙,湿漉漉的苍白,内里隐约泛起浅浅的灰。

    江寒不在家,屋子里就显得寂寥冷清,女佣安嫂今天休息,苏锦纶在凌虎那边,家里就他一个人。霍定恺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玻璃的天光,被粗粗的窗棂分割后铺到面前的地板上,一块接着一块,泛着灰白色的浅晕。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继续拉那首罗蒂奴,但这曲子和他今天的心境很不配,或者说他今天这种心境,真是不适合拉任何曲子,于是没过多久,本来在琴弓上缠绵不去的西贝柳斯就停了下来。

    霍定恺气恼地放下琴弓,他站起身,满腹烦躁走到窗边。云层的灰色更加沉重,像是要下雨了。

    终于,他一拳砸在窗子上,狠狠咒骂了一句,然后飞快转过身,冲下了楼。

    开车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四点半了,霍定恺记得容晨说的那个地方,从玫瑰园过去,车程差不多也得一个小时。

    霍定恺把车开得飞快,一面开,他一面看手表。接近目的地时,距离六点还有一刻钟。然而就在即将到达的地方,霍定恺却慢慢把车速降了下来。

    我在干什么?他忽然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这个人一叫我,我就得过去?

    他终于,把车停了下来。

    这儿是一所中学的校门口,今天周六不上课,只有来补习的学生,三三两两从校园里走出来。

    霍定恺从车上下来,他凝视着校门,这是霍定恺和容晨的母校,他们都是在这儿念的高中。中学有百年历史,它的前身是一所教会学校,所以校园非常大,师资力量也很强。其实容晨当初文科不太好,本来不适合上这所高中,但他说什么也要来这儿上学,因为霍定恺是从这所高中毕业的。

    容晨就是这样,非要按着霍定恺走过的脚步往前走,霍定恺念什么学校,容晨就念什么学校,从幼儿园到大学,一个不漏。

    学校附近,有一家经营了很多年的巧克力商店,主打各种进口品牌巧克力,还有糖果点心。当年,霍定恺虽然被他父亲“迫害”得不再热衷糖果,但每周六放学回去,都会在这家店里买点巧克力,带回家给当时还在念小学的容晨,以至容晨一度认为霍定恺上的是“巧克力高中”,因为霍定恺骗他说,巧克力是学校统一发的,“只发给乖乖把饭吃完,把作业做完的好小孩”。

    这么多年了,巧克力商店依然在经营,招牌虽然显得有点陈旧,但店里看上去还是很热闹,附近有两三所学校,学生们都喜欢来这儿买巧克力,尤其霍定恺念的这所高中,家境优渥的学生比较多。

    巧克力店的斜对面,有一条窄窄的岔路口,那是个单行道,从这儿走过去,不多时就能看见一片碧绿的湖,种满樱花树的道路,直直把湖水分成两个半圆,那里就是容晨约定的地点。

    那条林荫道,霍定恺在高中三年步行走过无数无数次,从湖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然后再走回来。少年时代的他,心思过于敏感,有太多无法和人诉说的心事,除了背着沉重的书包,在这条路上没完没了的走来走去,他再找不到更好的排遣办法了。

    如今正是暮春,花开得灿若云霞。想来那条路上肯定落英缤纷,粉红的樱花如雪,一阵风来,湖面花落如疾箭,而容晨此时就等在那片花雨里,像小时候等他回家一样,固执地守在那儿,等待着他……

    但霍定恺挪不动脚步。

    双脚像生出了无形的根,将他牢牢定在地面上,让他一步也不能向前挪动。他看得见巧克力商店里,悬在墙上的挂钟,距离六点还差三分钟。

    靠在车前,静静盯着那指针,直至它慢悠悠的挪到了正中间,霍定恺这才近乎痉挛的喘了口气。

    他觉得很绝望,但同时又很平静,他觉得自己摧毁了某些东西,某些一直在内心深处朝着他叫嚷的东西,像小孩子哭着伸出的小手掌。可他同时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去握住那手掌。

    他不能再那么做了。

    霍定恺转过身来,手按着车门要拉开,他一抬头,看见容晨正站在街对面。

    梦游似的,慢慢从街对面走过来,容晨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四哥。”

    霍定恺想把车门拉开,却觉得手指怎么都用不上力,他再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把车门打开,刚要上车,容晨却一把抓住了车门!

    “四哥……”

    他的声音里充满哀求。

    俩人僵持了片刻,霍定恺终于放弃,他关上车门,抬头平静地望着容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成么?”容晨说。

    “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霍定恺淡淡地说,“我还有事。”

    “有事还开一个钟头的车过来?”

    霍定恺冷冷看着他,转身又要去拉车门,容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四哥!”

    “松开。”霍定恺的声音变得更冷。

    容晨不松手,他咬着牙说:“你就当……就当这是最后一次,成不成?”

    霍定恺握着车门的手,终于松开,他转过身,一言不发朝着林荫道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沿着林荫道往前走,一直走到接近湖心的位置,霍定恺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着容晨:“有什么就说吧。”

    容晨望着他,他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今天他没戴眼镜,傍晚的风变得猛烈,他的头发被吹得有点乱,容晨的样子,看上去好像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终于哑声道:“你别怪容霁他们,他们都是被我给逼得没办法。”

    “我从来就没怪过他们。”霍定恺平静地说,“他们是你的亲哥哥,他们为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我还不至于愚蠢到以为血缘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四哥你别这么说!他们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外人,你这样说他们会伤心。”

    霍定恺点点头:“是,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外人,把我当外人的是你。你不希望我留在容家,在你眼里我这个同性恋也不配留在你们容家。不过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之所以总去探望你父亲,只是出于报恩的目的。一旦报恩完毕,关系立即就可以切断。”

    容晨的声音在发抖,他的颧骨用力往外突:“四哥这样说,爸爸如果听见了,该有多难过!”

    霍定恺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不会比你说的那些话更让他难过。”

    容晨看着他,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好像有点站不住。

    “四哥,你是不是……心里很恨我?”

    霍定恺静静的凝视着他,良久,才道:“这不正是你一贯所希望的么?”

    “我没有希望这个!”容晨颤声打断他,“那些话,并不是我说的!”

    霍定恺吃惊地扬了扬眉毛:“我想,在座那么多人,都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那些话,是我替珊珊说的!”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好久没有车辆驶过,湖面只剩澜澜的水声,还有啁啾鸟鸣。

    “你欺骗了她!四哥,她那么信任你,珊珊一直视你为容家唯一一个肯接纳她的人,可你骗了她!你根本就没有接纳过她!你恨她!而且最后你还害了她!你敢说你没有么!!”

    容晨那么激动,他浑身都在发抖,双眼血红,脸的样子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霍定恺的脸色,近似铁灰色。

    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所以你今天找我,只是为了翻旧账,是么?你是来找我为你妻子报仇的?”

    “为什么!四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呢?”霍定恺抬起迷惘的眼睛,他遥望着暮色渐深的湖面,“你问一个身处地狱的人,为什么要痛恨那些身处天堂的人?你想让一个在地狱里忍受火焰煎熬的囚徒,去安慰天堂的居民,给她做什么家族的依靠,像菩萨一样对她充满仁爱,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小晨,你有没有为这个囚徒考虑过?”

    “可她死了呀!”

    “是啊,她死了,”霍定恺的声音也变得嘶哑难听,“这结果我也没想到。我可以据理力争,向你证明这是意外,我根本没想过任时飞会警惕到那种程度,我没想到他在事情办妥后还不放心,提出换车换助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把许珊拉上那辆车。可当时预案已经撤不回来了,你都看见了,他的助理兜里揣着枪,就坐在我面前!只要我打电话终止预案,咱俩连同老高,全都得死!小晨,原计划里,我根本就没打算杀第三个!”

    “你没打算?!你没打算!可她死了!死了整整一车的人!”容晨的声音像狼在嘶吼。

    霍定恺呆呆看着他,他极为缓慢的,点了点头:“她是死了。我不否认我有过这样的愿望,在每个忍受不下去的夜晚,我都会有这样的愿望,我能听见我的心在咬牙切齿的诅咒她,也许她真的是因为我的诅咒太多而死的,也许我确实是杀你妻子的凶手。小晨,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四哥不是什么好人,别透过幻觉来看我。现在你更清楚了这是幻觉,对么?那么好吧,你想怎么复仇?”

    湖面的风变得凄厉,花瓣在他们面前飞扬,柔软的花瓣已经被春风漂得雪白,只在边缘处残留一抹苍红,那是无论怎样,都无法漂去的鲜艳痕迹,像哭尽了的血泪。

    很久之后,容晨才低声说:“我想让你答应我两个要求,如果你希望我复仇,那么,这就是我的复仇了。”

    “什么要求?”

    “第一个,和江寒有关。虽然四哥你说过,你可怜他,你不爱他,可我希望从今往后,你永远也别伤害他,别再犯上次安久的错误。江寒或许有做得不够的地方,或许也会有崩溃的时候,但你别放弃他,你要包容他。”

    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我已经和江寒结婚了,无论如何,我不会破坏自己的婚姻。”

    “那就好,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四哥,我想看着你们好好的,请你多爱江寒,让我亲眼看见你们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别再把心思放在对付我、对付金奕上。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希望四哥能答应我。”

    霍定恺点点头:“我答应你。”

    “第二,请你往后不要再针对涟涟,不要去碰她。四哥,我想让涟涟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血好像突然间被抽空,霍定恺的脸色白得出奇,冷得像无机质的岩石。

    “所以今天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为了她?”他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我宁可你像模像样的和我对抗,也不想看见你为了她,低声下气的来求我!”

    “四哥难道不肯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凭什么要答应!”霍定恺声嘶力竭地叫,“我委曲求全了半辈子!可我又得到了什么!如果你那么害怕我伤害她,那你干脆杀了我!”

    容晨那神色,像被魇在了梦中,他晃悠悠的,慢慢走过来,却紧紧抱住霍定恺。

    “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杀你和杀我自己没有区别,甚至杀我自己还更简单、更容易一些。”他哽咽着,轻声说,“如果你真的希望……那样,我可以,答应你。”

    那几个字,非常非常轻,如同耳语。霍定恺垂着的手,突然变得无比僵硬,他像化石一样立在那儿,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臂,仿佛是想推开容晨……但最终,他抱住了他。

    第116章 第 116 章

    江寒那晚上回到玫瑰园,他刚放下东西,却看见霍定恺从卫生间走出来,拿着一条干毛巾在擦头发。

    “咦?你今天出门了?”江寒留意到他还没来得急换的外套。

    霍定恺的声音有点模糊:“姚致敏回来了,我去他那儿有点事……”

    “什么事儿啊,雨这么大还出门。”江寒一面嘀咕着,没再留意他,只顾着把从家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霍定恺走过来,好奇地看了看那个砂锅罐:“是什么?”

    江寒十分得意地揭开盖子:“我妈做的牛肉,你尝尝。”

    霍定恺用手拈了一块,塞进嘴里。

    他扬了扬眉毛:“咦?味道怎么这么好?”

    江寒笑起来:“是我妈的独门绝技。上次我带给苏伯尝过,他也说做得好。”

    霍定恺笑道:“于是你就叫你妈妈做了这么多?也不怕累着她。”

    “不是我要求的。”江寒停了停,“我妈说,这是带给你的。”

    霍定恺有些吃惊:“真的?”

    江寒笑了笑,低头看看那一小罐砂锅牛肉:“她也没直说。给我的时候,只说,拿去一块儿吃。我还没听懂呢,就问她,和谁一块儿啊?结果我妈瞪了我一眼,说,你和谁住一块儿,就和谁一块儿吃!”

    霍定恺一时忍俊不禁:“怎么感觉我在你妈妈的眼中,是个随机的存在?”

    江寒把牛肉端去了厨房,交给苏锦纶,回头来又笑道:“其实她不是不知道你,她就是不好意思直说,老一辈的人,都这样。”

    最近这半年,江寒的父母有了很多改变,直接原因是搬进了新房子,和以前的邻居同事有了距离,耳边听不到那么多闲言碎语,二来,亲戚们众口一词夸江寒孝顺,说他毕业没两年就给父母买了这么好的房子,而且全部装修好,爹妈一分钱没掏、一分力气没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孩子?别家的儿子,还在指望父母掏婚房的首付呢。

    另外,也是因为江寒这几年的态度非常坚决,不允许父母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点点干涉,久而久之,老两口也就放弃,继而觉得儿子自己能做主,这也不坏。

    婚是结不成了,孙儿辈的也没指望了,但转念一想,如今离婚率那么高,放眼望去,婆媳关系恶劣的,小夫妻比着赛似的出轨的,经济条件差导致互相埋怨的,为了小孩子吵个没完的……糟糕的家庭比比皆是,所以这么一看,江寒的父母又觉得,儿子这样子真的谈不上有什么不好。

    虽然老两口没好意思直接和江寒探讨这件事,但是江寒也瞧见,他父亲的书柜里,攒了很多有关盛铖的报道。

    “他恨不得能和我讨论一下盛铖的管理风格呢。”江寒笑道,“我心想,您快歇着吧!”

    “你妈妈真的没有埋怨过么?”霍定恺问,“比如想要孙子什么的。”

    “她倒是没提过这个。”江寒低着头,掩饰似的整理着衣服,“大概也有想法吧。可我不能为了给她填补空虚,就弄个孩子出来吧?那样对孩子自己的人生也不公平。毕竟谁也不是谁的心理工具,就算内疚,我一个人扛着就行了,拿孩子来平衡对父母的内疚,那算什么呀!再说,你不是不愿意要孩子么?”

    “嗯,不过我最近有点儿想通了……”

    江寒吃了一惊,抬头看着霍定恺:“怎么呢?”

    霍定恺扬着脸想了想,才说:“就是觉得,这么做也不坏吧。小孩子什么的,好像也不是特别讨厌的东西。”

    江寒笑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间……”

    霍定恺笑道:“我怎么了?”

    “好像特别高兴。”江寒仔细端详着他,“说是高兴吧,也不完全是。又好像有点儿难过——是怎么了?难道姚致敏和你说了什么?”

    霍定恺转了转眼珠:“是啊,说了好多。他向我表达了身为一个动漫饭,这么多年隐藏在一群无聊政客里的艰辛,以及各种被高达官方欺骗愚弄、付出金钱付出爱,却依然无怨无悔的人生。”

    江寒笑得要打滚。

    “我听得深受感动。”霍定恺故意道,“继而庆幸自己没掉进这么深的坑。”

    大概是和姚致敏谈了什么机密的事,江寒暗想,他看得出来,霍定恺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但变化仍旧是确凿的,江寒首先感觉到的是平和。最近这几个月,一直积郁在霍定恺心头的那股难过和愤怒,不知什么原因消失了,他的情绪变得好起来,尤其对江寒,关心也多了,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在江寒身上,不再像之前那样,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像个怨咒的精灵。

    江寒为此又愉快又不安,他弄不懂霍定恺是怎么一下子停止了怨恨,就仿佛他打算放容晨一马,不管他是去任祖年手底下开公司,还是要和任涟涟生小孩儿,都已经不关霍定恺的事了,他甚至宁可花一个下午给江寒挑选服饰,还一点都不觉得浪费时间。

    那天霍定恺又挑了件暗红格子磨绒衬衣,下面配着条芥末色的咔叽布长裤,他不用看实物,人家把大本的图片送到霍定恺面前,他指定中意的款式花样,给出尺寸。最后实物到货,江寒仔细一瞧,全都是格子衬衣:米色细格子,蓝色灰格子,红黑交错的格子……霍定恺对格子情有独钟,而且特别喜欢英伦风,他跟江寒说,细节决定品质,衬衫里最难做的是条纹衬衫,条纹衬衫里最难做精致的,是细条纹。所以一定得选手工名店。

    江寒自己对服饰没什么特殊要求,霍定恺喜欢他穿成什么样,他就穿成什么样,有时候他也是这副打扮去上班,还背着个简约风的草绿色帆布挎包,脚上再蹬一双板鞋,样子就更像个学生。弄得来面试的应届生以为他也是来应聘的,没头没脑的跟在他后面,结果一直跟进了总裁办公室。

    江寒拿着那件暗红格子衬衣瞧了瞧,他笑道:“现在我装一装学生还没什么,再过几年,你要还给我买这种风格的衣服,我可不穿。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初出茅庐的小孩一样,走在街上人家都会笑的。”

    “可我不喜欢你穿得太严肃。”霍定恺仔细端详着他,他伸手抚摸着江寒额前软软的黑发,“要是不适合学生风格了,那往后就换成嬉皮士风格……”

    “你怎么不给我换成非主流啊!穿得像个嬉皮士,我还怎么去上班!”

    霍定恺笑起来,他一把抱起他来,让江寒坐在他的腿上:“谁管得了呢?我愿意看你穿得鲜亮一点,谁要是觉得不妥,尽管上我这儿投诉好了。”

    这宠爱太明显了,江寒暗想,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很快乐,像小孩子得了满盒的糖果,想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吃,同时又很想让小伙伴们都瞧见,知道他有这么大一盒子糖。

    但他仍旧决定收敛一段时间,因为最近林秘书的心情不大好。

    林秘书和丈夫维持了十年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起因是男方出轨。当初林秘书的丈夫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把她追到手的,这么久的相处,最终还是抵不过新鲜感的殆尽。

    双方都痛快答应离婚,林秘书的丈夫甚至连点儿愧疚都没有,他指责林秘书花太多时间在工作上,不顾家——他几乎忘记了,房子的贷款一直是妻子一个人在担负,因为她的薪水更高。

    因为男方有过失,孩子和房子判给林秘书,往后她要做单身妈妈,生活自然更辛苦。公司里和她交好的,都担心她挺不住,郝林问她,要不要休个假,把家里事情处理妥当再上班,霍定恺也打算给她加薪,以弥补她独自带孩子的艰辛。但是林秘书什么都不要,她说她扛得住。

    “其实我弄不懂。”她和江寒说,“难道真的是我花太多时间在公司了,才导致婚姻失败的?就算当初我没有回来,一直在家带孩子,我的婚姻就一定不会解体么?当初不是他认为一个人养家,负担太重么?现在他又认为我只顾着自己的事业,丢下他和孩子不管……江寒,那到底要怎样才好?我怎可能又赚钱还贷,又在家照顾他和孩子?”

    这问题,江寒也答不上来。

    最后林秘书自嘲地笑了笑:“万幸还有一份工作,要是当初留在家里带孩子,离了婚,我更完了。活都活不下去。”

    “那你就不敢离婚了。”江寒耸耸肩,“你会因为自己没有退路而忍气吞声。”

    林秘书点了点头:“也许他说对了,我确实没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可现在看来我没做错啊!事实再次证明,工作比婚姻可靠,四爷比老公可靠。”

    江寒本来听她发牢骚听得满腹惆怅,听到最后一句,险些笑起来。他心想,幸好霍定恺是个同性恋,林秘书的丈夫总算没把责任推到他头上,不然,他说不定还怀疑妻子和上司有暧昧呢。

    “往后,我也不找男人了。”林秘书半开玩笑似的说,“干脆,我也学你和四爷,找个女人得了——还能帮我一块儿疼孩子呢。”

    她将柠檬汁一口倒进嘴里,也不知是因为柠檬太酸,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秘书的眼中有泪光闪闪。

    林秘书离婚的事儿,让江寒挺难过的,虽然他觉得林秘书遇人不淑,本来就该离婚,但是一桩婚姻失败还是让他伤感。

    “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那个男人?”他问霍定恺。

    “据说是用了很多心思追求她,一开始光是送花就送了一个月。”霍定恺笑了笑,“我都瞧见了,每天一大捧,全都是玫瑰。那个时候她每天坐在办公室发光……”

    江寒笑得不行:“你说的是林秘书还是观音啊?”

    “真的,那时候我可嫉妒她了。”霍定恺低声笑着,他亲吻着江寒,“我那时候在发霉,她那时候在发光,嫉妒得我天天往她那办公室瞅,心想,老天爷怎么不把好运气匀给我一点儿?”

    江寒把脸贴着霍定恺,他忽然轻声说:“咱们往后,可别走这条路。”

    霍定恺轻轻叹了口气:“你啊,多少对我有点儿信心,成么?”

    “可我找来找去,看不到好的典范。”江寒想了想,道,“听说,郝林也有个三儿,是么?”

    “嗯。不光是他,邱睿离婚也是因为这。姚致敏何止是三?四五六恐怕都有呢,反正他老婆装聋作哑,天天跑巴黎去买买买,包括纪恒,你看看,换男朋友勤得跟换衬衣似的,闲的没事儿了还做做三儿,害得人家跑盛铖来闹,当众砸了他的车。想想也可笑,当年容晨居然还打算撮合我们……”

    “什么!”江寒惊叫起来,“有这种事?!”

    霍定恺摆了摆手:“别想歪了,根本没那可能。就纪恒这烂德性,做下属也罢了,做男朋友那得把我气死。而且彼此也没那个兴趣。董事会这些人就不提了,就连老高,二十年前也和他家老太婆闹过,女方拖着儿子跑我爸这儿大哭,闹得不成体统……整个过程,就有点像当初你爸出的那档子事儿。”

    “真的?!”

    霍定恺忍住笑,露出像小孩子讲大人坏话那种偷偷摸摸的神色:“老高自己不承认,那家伙早年当侦察兵的,间谍出身,还能让妻子逮住蛛丝马迹?只说,没那回事,是他老婆疑神疑鬼。到底他外头是不是有人呢?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

    江寒举起双手,做绝望状:“天哪!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像样的么!我明天简直不想去看那些家伙的脸了!”

    霍定恺笑起来:“倒是有一个,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认认真真、有情有义,自始至终不辜负自己妻子的。”

    江寒以为他说的是容晨,但又一想,容晨如今再娶,这究竟算不算辜负呢?

    “你说的是谁?”江寒困惑地问。

    “苏锦纶。”霍定恺叹了口气,“当初他杀人就是为了他老婆受辱,哦,那时候他老婆还没嫁给他,老苏进去了,女方就在外头等着他,本来他没希望出来的,女的就打算这么等他一辈子。后来我爸把他弄出来,俩人才结了婚,婚事也是我爸帮忙操办的。可惜他老婆死得太早了,连孩子都没给他留下——你没看出来?他到现在还想着他那个唱戏的老婆呢。”

    江寒忽然抱紧他,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语气郑重地说:“先说好了!我不会和你离婚的,不管发生什么,赖也要赖在你这儿!要是你敢找小三,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霍定恺笑起来:“喂喂,你好像抢了我的台词。”

    “可是这么一来,我都快没信心了。”江寒不由郁闷,“被这么多烂人给包围着,连个典范都找不到。”

    “没有典范,我们就自己来做典范。”霍定恺抚摸着他,又细细的亲吻他,“我们会比他们过得都好的。”

    第117章 第 117 章

    初秋的时候,容霁他们组织了一次郊游。

    地点就是容家在湖畔的那套木屋别墅,但是以前江寒没来过,这次他听说有自助烧烤,顿时兴趣大增,说什么也要拉着霍定恺参加。

    一同去的还有何益跟容庭,以及容庭的徒弟,一个新进医院的年轻男医师,因此一共六个人。

    别墅主要是夏天使用,温度一降下来,附近本就不多的几户人家就忙不迭搬回到城里去了,容霁先让佣人过去收拾了一趟,回来果然说,远近都没有人烟了,因为今年天气冷得早,出门时地上看得见白霜。

    一路上是霍定恺开车,开的江寒那辆红色宝马。霍定恺开车速度极快,高速路上那些大型冷冻卡车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长长的隧道接二连三,赶超大车时,江寒能听见耳畔传来短促的“轰”的空气低吼。

    他没劝霍定恺把车开慢一点,他知道这是霍定恺的习惯,江寒也没觉得怕,只要和霍定恺在一块儿他就不觉得怕,就算死在一块儿,那也是不错的事。

    开了两个小时才下的高速路,不多时,又开始盘山,偶尔江寒能听见溪流潺潺,他打开车窗,凉浸浸的空气带着清泉的味儿涌进来,四处可见红枫,披着一身迷人的光晕,在微风里摇来摇去。山林很深,看上去幽静幽静的,偶尔有棕色的松鼠站在树杈上,探头探脑瞧着他们,又开了一个小时,一大片银色的湖水出现在他们面前。江寒看见了两层的别墅,他也看见戴着红色棒球帽的何益正站在门口,等候着他们,看见他们的车,他摘下帽子,使劲儿挥动。

    容霁他们早就到了,正在屋里准备着,江寒下车来,兴奋地到处走,何益笑道:“先别逛了,进去帮忙,魏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

    “哪个魏医生?”

    “容医生带来的徒弟。”

    这次霍定恺他们什么都没带,一切食材和日用品全都是容庭的那个徒弟负责,他和容庭开了辆suv,从城里采买了一大堆东西。

    霍定恺那几个年长的坐在屋里休息喝茶,江寒他们则在后院准备等会儿的烧烤。容庭带来的那个医生人看着挺帅,温文有礼,一问年龄,比江寒他们大几岁。容庭管他叫“大魏”,因为据说这年轻人特别能吃。

    何益跟江寒都是性子活泛的类型,虽然大魏起初有点儿拘谨,是知道容霁和霍定恺的身份,不敢造次,但三个年轻人很快就混熟,互相开起玩笑来。大魏今天之所以“任劳任怨”跟着容庭过来帮忙,是因为“容医生答应给我介绍女孩子”。

    何益切了一声。

    “女孩子到底有什么好?”他不屑道,“男孩子比女孩子更好。”

    容庭捧着杯热腾腾的茶,晃悠悠走过来,曼声道:“何益,别把我们大魏给掰弯了。人爹妈还等着抱孙子呢。”

    何益故作姿态的一摆手:“容医生您说什么呀!我再怎么缺德,也不可能见谁就掰弯谁吧?”

    江寒忍笑道:“这可难说,你不是那著名的‘湾仔码头’么?”

    容庭笑得茶都喷出来了。

    何益也不恼,仍旧笑道:“我那是让他们迷途知返!明明是个弯的还不自知,不赶紧掰弯,把他拉进他应该进的圈子,否则送到社会上那不是害人家姑娘么?”

    霍定恺靠在门边上,听着他们说笑,他回头对容霁说:“听听,一张嘴就知道是谁的徒弟。何益跟着你,也是成日的舌灿莲花。”

    容霁笑道:“关我什么事?这小子天生就这么贫。”

    他说着,又遥遥看了看院子里三个说笑的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

    “人和人真是比出来的。先前我一直觉得何益长得挺不错的,可是放在你家江寒身边一比,愣是逊色一筹,包括老二带来的这个医生,按理说也是一表人才,无可挑剔。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怎么都没江寒好看,定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小子怎么这么会挑?”

    霍定恺但笑不语。

    江寒确实很出众,他天生就白,剑眉斜飞入鬓,就像拿炭笔在那花瓣似的干净肤色上勾画出来的,长睫毛下,那双眼睛尤其生得好看,灵动莹润,吃惊时会瞪起来,圆溜溜的炯炯有神。

    江寒的五官清秀,但并非是那种刺目的美。有些美少年在十几二十岁时,会美得夺目,但一跨入成熟的门槛,那刀锋般的美貌会迅速磨钝,变得平庸,令人不忍目睹——美人苍老比普通人苍老更加可怕。

    但江寒不是那一种,霍定恺早就看出来了,就算未来真正介入中年,江寒的容貌也会从清秀慢慢过渡为端庄俊逸,而且不会发生突兀的改变。

    因为他的美不具备冲击力,不是消耗性的,那是和性格杂糅在一起的,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能够包容,寻找和谐之道。这种人的体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丰富,变得越来越有魅力,在四十到五十岁时,达到巅峰。

    眼下江寒还远远没到巅峰年龄,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天真稚气,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像一颗珍珠那样,引人瞩目了。

    这是一种天资,也是江寒的命运。

    看着霍定恺在出神,容霁起身来,他半开玩笑的拍了拍霍定恺的肩膀:“往后,可得把宝贝藏好,别让人偷走了。”

    霍定恺回过神来,他笑了笑:“可不是,前些时我还有点儿担心呢。”

    容霁吃惊地抬了抬眉毛:“是么?”

    “大哥你不知道吧?司徒的儿子追求过江寒。”

    容霁更加吃惊:“真的?你是说司徒明徵?那后来呢?”

    “没后来。”霍定恺淡淡地说,“小寒就为了这,和他掰了,也不和他见面了。”

    容霁看着霍定恺,他的眼神十分复杂,最后,他才说:“你啊,我真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烧了什么高香,找到了江寒,而且他对你还这么死心塌地。这是老天爷补偿你,定恺,或许真是这样,你在小晨那儿吃亏太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这才给你送来一个江寒。叫我看哪,小晨当年最出众的时候,也比不过江寒。”

    霍定恺心里一动,正想说什么,却见容庭冲着他们嚷:“肉烤上了,过来自己动手翻!”

    那天六个人在院子里吃了很多烧烤,又喝了好些啤酒,大家有说有笑,十分开心。结果吃完东西回到屋里,容霁伸手按了一下客厅电灯开关,灯没亮。

    “坏了?”何益抬头看看,又去按电视机开关,还是没亮。

    江寒去了厨房,他发现电冰箱也是黑的。

    “早上还是有电的。”容霁嘀咕着。“我去屋后看看电闸。”

    他转身出去,不多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

    江寒他们都吓坏了,赶紧往屋外跑,却见容霁一脸沮丧地回来:“……电闸好像烧了。”

    六个人面面相觑。

    “那怎么办?”何益问,“今晚还住在这儿?”

    “当然得住这儿。”霍定恺说,“咱们都喝了酒,一上路全都是酒驾。至少也得在这儿过一夜才行——大哥,不能叫人来修修么?”

    “我打了电话的,人家说明天才能过来,今天太晚了,管理处下班了。”

    “没电就没电吧。”容庭不在意道,“也就看不成电视而已,反正你们也不看那玩意儿。”

    霍定恺问:“取暖怎么办?空调用不成了。”

    容霁说:“客厅有壁炉,炭已经准备好了。晚上实在不行,多盖两床被子。”

    “喝水怎么办?洗澡怎么办?”

    “自己烧呗。”容庭指了指屋后,“煤炉子还在,我看了,还有几块蜂窝煤。”

    霍定恺翻了个白眼:“你会生炉子啊?”

    容庭艰难地说:“我知道步骤:先生火,再放柴……”

    “废话!我还知道往上浇汽油呢!”

    大魏赶紧道:“对了!我记得晚上要封炉门,不然明天早上会熄的。”

    容霁叹道:“你们谁,会生炉子?”

    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为难。

    江寒在一旁笑起来,他说:“我来吧。我会用这玩意儿。”

    结果六个人只有江寒会生炉子,知道怎么引火点燃劈柴,再往炉子里放蜂窝煤。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忙碌,其余五个在旁围观,大家一时叹为观止。

    何益很诧异:“为什么他连炉子都会生?”

    霍定恺在一旁不无骄傲地说:“我家小寒什么都会!”

    江寒忍笑道:“不是我什么都会,而是你们什么都不会!”

    容庭叹道:“幸亏把江寒带来了,不然咱连口热茶都喝不上。”

    总共就一个又小又旧的煤炉子,无法大量提供热水,于是大家只能省着点用,要喝开水就从唯一的热水瓶里倒。澡肯定没法洗了,各自勉强把手脸洗了,又轮流把脚烫了烫,这就差不多九点半了。今晚没电,甚至连蜡烛都没有,为了不至于把手机电脑的电池耗尽,他们只能早早上床。别墅有三间卧室,霍定恺江寒一间,容霁容庭兄弟一间,何益跟大魏一间。

    “小心不要被何益霸王硬上弓。”容霁开玩笑似的对大魏说,“他要是敢欺负你,你马上过来。”

    何益一脸委屈:“主任,我是那么靠不住的人么?”

    大魏却浑不在意,他笑道:“还不知道今晚谁欺负谁呢。”

    容庭在一边忍笑,拍了拍何益:“今晚你要倒霉了。”

    第118章 第 118 章

    然而等躺下来了,江寒才发觉问题:屋子非常冷,薄薄的棉被根本无法御寒。那本来是配着温暖的空调使用的,昨天佣人准备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把冬天的厚被子带过来。

    别墅处于山坳里,本来温度就比城里低,这几天降温又降得厉害,中午虽然温暖,可是到了晚上,就冷得禁不住打哆嗦。

    江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被子像是也结冰了,被角贴在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一丝热乎气都没有。他这么烙饼似的翻身,霍定恺自然也没法睡。

    “到我这边来吧。”他说,“我搂着你。”

    江寒像得了圣旨,赶紧钻进他的被子。

    “我觉得我们好惨。”他低低的笑起来,“像两个交不起取暖费的穷鬼。”

    霍定恺也笑:“都怪容霁那个混蛋。”

    “电闸炸了,不关他的事。”

    霍定恺哼了一声:“你不知道,那家伙有能让电器坏掉的体质,从小就这样,什么东西一经他的手,绝无修好的可能,不知道掰坏了我多少电子玩具。而且一开始明明没爆炸声,对吧?是他过去掰了电闸,电闸才炸的。”

    江寒忍笑道:“你现在再去埋怨他也没用了。”

    霍定恺翻了个身,他也不由叹道:“好冷啊……”

    江寒觉得好笑,他和霍定恺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就连在乡村支教的那一夜,都没冷到这个程度——狗蛋家的屋子好歹有烧炕。

    他坐起来:“电视柜里有个空酒瓶,我去灌点开水给你抱着?”

    霍定恺也坐起身,他干脆掀开棉被:“别麻烦了,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抱着被子跟我下来。”

    俩人摸黑来到客厅,霍定恺找来打火机,把客厅壁炉燃起来,火光熊熊,屋里顿时不冷了。

    “你今晚就睡沙发吧。”他对江寒说,“这儿可比卧室暖和多了。”

    江寒看看沙发,疑惑地说:“那你睡哪儿?”

    “我本来就不困。”霍定恺笑道,“你快睡吧,我坐这儿烤烤火就挺舒服的。等烤得差不多了我再上楼去睡。”

    江寒这才躺下,霍定恺给他盖好了薄被,炉火很温暖,遍布周身的寒冷很快褪去,没多一会儿江寒就睡着了。

    但心里终究惦记着霍定恺,江寒睡得不太踏实,一觉醒来,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有人隐约在说话。

    “老爷子前几天还跟我打听这事儿呢,也不知他上哪儿听来的。”

    江寒听出那是容庭的声音,原来他也下来了。

    “他怎么想起问这个?”霍定恺的声音很低,大概是怕吵醒江寒。

    容庭笑了笑,也低声说:“谁知道?前面二十年从来没问过,现在倒想起来了,大概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这事儿了。我说,你是有这打算来着,不过具体还得再看,毕竟找另一方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江寒有点好奇,他没动,只静静听着。

    停了一会儿,容庭压低声音:“定恺,你真的考虑好了?”

    “不然我还能找你说这事儿?”

    “你啊,怎么就那么坚决不肯给自己留后代?”容庭叹道,“你爸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

    “我还管他怎么想?”霍定恺嗤之以鼻,“还有,你好意思说这话么?咱们不是半斤八两么?”

    容庭不出声了。

    霍定恺淡淡地说:“我不打算遗传自己的基因,我也实在不觉得自己这套基因有什么值得传给后代的。我这种人,最好是绝种。反正只要是个孩子就行,管它是谁的基因呢?”

    江寒一怔,他听懂了,霍定恺在和容庭谈人工授精的事!

    原来他真的打算要个孩子……

    “你也别把自己说得这么烂。”容庭说着,忽然笑起来,“不过说起来,我也觉得江寒的基因应该保留,这么漂亮却没后代,对社会是多么大的浪费。”

    江寒心里一惊!

    “可不是。”霍定恺也嗤嗤笑起来,“我就打这主意呢。弄个迷你型的江寒,多好玩儿!”

    江寒一时,又气又乐!

    “可是定恺,就算向外界隐瞒真相,说这孩子是你的亲骨肉,那也只能瞒住一时。过不了两年,脸越长越像江寒,到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亲爹是谁!”

    “那又怕什么?”霍定恺笑道,“我死活不改口,不就行了?我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孩子,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所以说这是何必呢!”容庭苦笑,“你又不愿意让自己的种子留下来,又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孩子是江寒的……”

    “真的不能让外界知道。不然倒霉的是这孩子。你想想,光是霍家那些三姑六婆,坏起来能满肚子流黑水。他们能轻饶了这孩子?到时候肯定百般阻挠,不准这孩子继承霍家的家业,再不济,也得冷嘲热讽、想方设法离间我和孩子。钱财是小事,孩子从小被人冷言冷语的伤害,心理怎么健康得起来?但是只要我一口咬定是亲生的,那他们就没话说了——总不能把我和孩子送去检验dna吧?”

    “脸越长越像江寒,你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啊!我让孕妇天天看着江寒的照片,结果孩子一生下来就成这样了。”

    容庭笑骂道:“你就胡扯吧你!”

    江寒听着,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好笑。

    他万万没想到,霍定恺竟想弄个他的孩子,先头他们谈起的时候,江寒还一直默认孩子必然是霍定恺的。

    然后他听见容庭又问:“听这意思,你是打算连江寒一块儿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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