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43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43节
“什么?”江寒没听懂。
另一个就笑道:“江寒,你太勤快了,带得大家全都不敢偷懒,这次住院其实是被我们诅咒的,你歇一阵子,这样,我们也可以缓口气了。”
中午时分,看他打完了一瓶药,同事这才告辞离开。人都走了,江寒才在不断的轻声咳嗽中沉入睡眠,他确实太累了,太需要休息。跟来的同事挺会办事,他给江寒弄了个单人房间,门一关上,自成一个小世界。
江寒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黄昏。
当他睁开眼睛时,才感觉有点不对,昏暗的病床旁,站着一个人。
是霍定恺。
江寒吃惊不小!他慌忙坐起身来,刚想开口,却是一阵狂咳!
霍定恺望着他,眼神复杂,却不出声,看他那样子,也不知在病床前站了多久。
江寒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他弓着背,身子蜷得像只可怜的虾米。
“为什么?”霍定恺突然生硬地问。
好容易止住咳嗽,江寒又喘了一阵子,才哑声道:“没什么。国庆节着了点凉,一直拖到现在,结果就成这样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回来。”霍定恺盯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你没钱花了,你像乞丐一样来找我,但你真的只为了钱么?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这话,把江寒说得无端怅然。
他都有一年没见他了,现在,霍定恺跑到病床跟前,竟然开口就问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大概是觉得太荒谬,也太疲倦,江寒的话还没过脑子就出来了:“我是为了钱。我的目的是想挤进你的遗嘱里,继承你的遗产,你满意了吧?”
岂料霍定恺点点头:“我也觉得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你念念不忘我们的婚姻,就是因为不甘心,对么?你没能从中捞到足够的好处,你抓着这个不放,就是为了我的钱。说吧,想要多少?开个价。”
江寒被他说得愈发苦笑:“你小瞧了我,定恺,我的野心很大的。除了钱,我还想要你这个人呢。”
“是么?”霍定恺讽刺地抬抬眉毛,“觉得司徒明徵不能满足你?所以又回头来找我了?”
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没脸没皮了,江寒索性顺杆爬:“不管你信不信吧,定恺,到现在一看见你,我还是不自觉的就想岔开大腿。”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霍定恺冷冷道,“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
江寒慢慢躺倒在床上,他凝视着霍定恺,轻声道:“怎样才能让你感兴趣?告诉我。”
“有必要告诉你么?”霍定恺冷笑,“我已经说过了,交易结束了。”
又被那个词给刺痛到,但江寒却挣扎着笑道:“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定恺,你别那么死心眼……”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定恺忽然弯下腰来,凑近他:“你有没有拿镜子照照你自己?”
江寒顿住!
“你有没有看过你自己有多干瘪?多难看?你有没有观察过自己有多苍老?你还以为自己是七年前的那个江寒?你的五官都塌了,你现在丑得不堪入目!你拿什么来吸引我?还想让我抱你?你是想让我整夜做噩梦?”
霍定恺这番话,像一根根毒刺,直直扎进江寒的心!他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再度被扎得血肉模糊!
很满意看见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霍定恺微微笑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爱过你?没有,我对你从来就没有过一丝的爱情,那些话全都是骗你的。你只是我包养的酒童,明白么?”他慢条斯理地说,“如今别说包养一个,就算包养十个,我也负担得起。外面那么多漂亮水灵的男孩子,一个个赛过鲜桃。我为什么要选又老又丑的你?江寒,告诉我,理由何在?”
在夹杂着剧痛的呼吸中,江寒慢慢仰起脸来,看着他。
他忽然笑起来:“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也许外头那些男孩子比我漂亮,比我年轻,可他们不会懂你。我是没那么青春靓丽,可是定恺,说实话你也不年轻了,一晚上两次顶多了,一周来四个你就得累死。还弄那十来二十个的,你真的有精力去对付他们么?叫我看啊,与其费力淘神一个个去磨合、去挑选,不如你就找我吧,我的需求又不强烈。至少咱们这么熟了,可以省却磨合期。”
说这番话,江寒是彻底豁出去了,果然,霍定恺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你是真的不在乎了?你不怕我把你赶出盛铖?”
江寒笑了笑:“跟你我还要什么脸呢?我们两个连最羞耻的事都做过了,所以还是别装了吧。”
听他这么说,霍定恺的脸上,换上一副更加诧异的神色:“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么?江寒,我一直是把你当玩物的,你和那个梁安久一样,只是我喜欢的玩具而已。玩具碎了、旧了,那就再换个新的好了,不然你还想我怎么做呢?”
他这番话,比刚才那番话更令江寒觉得刺心!他平着一张面孔,不出声,却只觉得浑身血管都要裂开,血液要从他的七窍里涌出来了……
“和你说了,我没有爱过你。”见他这样,霍定恺愈发微笑,“我只是拿你当小晨的替身,你说对了,你只是一张创可贴,和梁安久一样。创可贴又能值几个大钱?用了不就用了么?脏了扔掉不就行了?哪有创可贴死皮赖脸非要粘上来的道理?”
江寒扭过头去,他望着窗外。
病房区被十几棵大叶杨树给覆盖着,此刻是暮秋,树叶黄透了却还未落尽,深蓝如翠的天底下,红色斜阳照在叶片上,缝隙中透出明灿而寒冷的亮金色,冷,而刺目。
“为什么不说话?”霍定恺还要继续“追杀”,“是不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理屈词穷了?”
江寒转过脸来,望着他,他平静地说:“打击我,让你感到愉快,是么?”
霍定恺笑而不语。
“你满腔的愤怒,你找不到罪魁,你非得找个打击的对象不可,因为你觉得有人该对此负责,你失去了你的小晨,有人该对这个局面负责。”
听见那个名字,霍定恺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
他冷冷道:“我警告你,不要再提他一个字。”
江寒却仿佛没听见这警告,他还继续说:“如果折磨我能够让他回来,那我宁可给你折磨!但他回不来了!定恺,他死了!”
霍定恺抬手想去打他,江寒往后一躲,桌上的水杯和物件被霍定恺撞到了地上!
他站在病床边,脸色铁青盯着江寒,那种神色,仿佛是要吃了他!
江寒还不肯住口:“可你不会反省,你不会去思考萧竟为什么会动手。定恺,最初触动机关的是你呀!是你做的那些伤害他人的事,引发了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果不是因为你杀了萧竟的弟弟,萧竟也不会来杀你弟弟!你也是把容晨送上死路的人!别自欺欺人了!霍定恺你这个傻瓜!你才是罪魁啊!是你杀了你的小晨!你最该打击报复的,其实就是你自己!”
江寒喊完了这些,他像哮喘发作一样缩在床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他也不动,也不躲闪,他等着来自霍定恺的下一个耳光。
然而,没有。
霍定恺只是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病房里的空气,僵固一样的凝滞!
然后他突然转身,飞快冲出病房,走廊上传来椅子被碰撞倒地的声音。
第158章 第 158 章
江寒近乎痉挛地蜷着身子,他两眼冒着金星,耳畔嗡嗡巨响。
他想,完了。
霍定恺一定会把他赶出盛铖。他的努力,又白费了。
可是江寒并不懊悔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再也不想欺骗自己了,更不想欺骗别人,那些话都是实话,他没有说错一个字,他知道没人会这样说给霍定恺听,所以他就更应该说,更应该让霍定恺听见这些实话。
人人都问他,为什么非要回来,其实江寒自己也不懂,世界那么大,他为什么非要再回到霍定恺身边。
现在,他懂了。
与其躲在天边,装作无事的麻木生活,不如回来,和这家伙真刀真枪的对着干,哪怕将彼此刺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只有这样才比较像活着。
他再当不成创可贴、去给霍定恺弥合伤口了,如今的他,变成了一把放脓血的手术刀,而这任务,只有他一个人办得到。
江寒住院的事,也传到苏锦纶的耳朵里,后来苏锦纶就说,别住那种廉价的出租屋了,赶紧搬出来,往后就住他的空屋子得了,反正他也不大回去住。
“如果嫌我那儿冷清,那就去老高那儿。”苏锦纶说,“他都和我说好了,只要你愿意,他马上腾出地方来。”
高建业的两个儿子都结婚了,如今家里只有他、老妻、还有因为年迈多病而牵过去给高夫人照顾的萨摩耶嘟嘟,他家地方大得很,多一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苏锦纶还说江寒一个人瞎对付、吃不好的,往后搬到高建业家,他每天过去给做些吃的,保证吃一个月就能养好。
江寒苦笑拒绝,他说,苏伯,本来四爷就看我不顺眼,我再搬你们那儿,你们又得挨他的刺,上次高叔开车顺路送我回家,被他知道了还挨了顿说呢。
岂料苏锦纶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突然说:“江寒,你也不要事事都对四爷那么忍让。有时候他做事情是太浑了。”
江寒有点困惑,苏锦纶听起来似乎很生气,这真罕见,以前他可从没听苏锦纶在别人面前批评过霍定恺。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出院不久,总监突然把江寒叫到办公室,他告诉江寒,人力那边刚刚来了通知。
江寒的心一沉。
自己在医院骂霍定恺的那件事,终于引发后果了!
“你没法再在研发部干了。”总监掀了掀眼皮,“虽然我也对此感到遗憾,但毕竟是上面发来的命令。”
江寒心如死灰,他缓缓点头,低声道:“没关系……我已经料到了,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还有同事们的帮助,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他刚要站起身,却被总监叫住了。
“你收拾东西往哪儿去呀?”他一脸莫名其妙,“我都还没说完呢!”
江寒也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是被炒了么?”
总监噗嗤笑起来,但他马上又翻了个白眼:“谁说你被炒了?”
江寒更讶异:“不是被炒,那让我上哪儿?”
“你高升了。”总监带着点怜悯,又带着点好笑道,“回27楼。明白了么?江寒,从明天起,你又是总裁助理了。”
从总监办公室出来,江寒还站在走廊上发愣。
霍定恺没炒他?
不光没炒他鱿鱼,还把他拎回到27楼去了。
那家伙竟然又把他扔在了总助的位置上!
次日,梳洗整齐,又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一些,江寒按照指定时间到达总部27层,他见到了迎接他的林秘书。看他来,林秘书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伤感的微笑,他们就仿佛旧友重逢,一时间满腹的话,却不知从哪句说起。
但她仍不多话,只轻声说:“欢迎回来。四爷正等着你。”
总裁办公室的天光极亮,帘子全都拉起来了,露出落地玻璃。霍定恺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是逆光,江寒看不太清他的脸。
那一刻,江寒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做的梦: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自己变成灵魂,想去触碰霍定恺却怎么都不成功……
“坐。”霍定恺只说了一个字。
江寒回过神,他在霍定恺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霍定恺端详了他好半天,才开口道:“身体好了?”
江寒点点头:“已经没事了。”
“嗯,你如今在设计院可谓左右逢源,所有人都夸你,连总监都在替你说话。”
江寒被他说糊涂了:那个清高得要死的总监会替他说话?
霍定恺说到这儿,笑了笑:“我都忘了你是从什么地方起步的。俱乐部的人事关系可比公司的复杂很多。”
这话,狠狠扎了一下江寒!
一进来他就羞辱他,旧事重提,不过是在提醒江寒,你的底子可不干净,我可没忘记你的出身。
“没想到装可怜也能获得掌声。”霍定恺继续道,“对了,想起来了,装可怜就是你的强项。”
江寒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廖总不是个爱看人装可怜的人。当年他是你亲手挖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卑不亢。
霍定恺笑了笑,他翻了翻手中资料,这才慢悠悠道:“把你调回来,不要误会。过一段时间林秘书可能要请长假,我身边暂时缺人手,想马上找个新的又来不及,她百般苦劝,我才答应她把你调回来——但这只是暂时。”
他抬头瞧瞧江寒:“只要你有一点儿做得不好,就立马给我滚蛋,懂么?”
江寒一时心绪有些复杂,他也听说,自己走后,霍定恺连换了两个助理,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不满意,所以最近半年,其实是林秘书一人身兼数职。江寒没想到,她会苦劝霍定恺让自己回来……
“她为什么要请长假?”江寒不由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这和你无关。”霍定恺冷冰冰地说,“少操心别人的事,多专注自己的工作,你一向不安分,这我知道,你嘴上说穷,没钱花,我给了你工作,你拿着钱又大把大把往外扔,以前是救济杀人犯,这次又是塞给什么见不得人的烂货?”
江寒的心一沉:“……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用我说么?四五千的往外寄,自己住个破廉租屋,连房子都买不起,你充哪门子的冤大头?”
江寒愕然:“你在查我的个人隐私?”
“怎么?不行?”霍定恺扬扬眉毛,“一进盛铖,你就是没有隐私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我知道——如果不同意,尽管辞职,我不拦着你。”
江寒不出声。
“那人是谁?”霍定恺追问,“上个月寄出去五千多,你挺大方啊!”
江寒忍了忍,才道:“是狗蛋。他爹得了尿毒症。”
霍定恺一愣,片刻后,他点点头:“想起来了,那个只给你用电到八点半的房东。怎么?你们到现在还有联系?他爹得尿毒症,关你什么事?”
江寒沉默片刻,才道:“得那种病很惨的,狗蛋家没钱住院,现在他爹躺家里自己熬蒲公英水。”
“嗯,可你这点钱也无济于事。”霍定恺耸耸肩,“尿毒症不是一般的病,你救济的也只是杯水车薪。”
“能帮一点是一点。”江寒轻声说。
霍定恺端详着他,他点点头:“你喜欢做滥好人,管闲事。以前就有这毛病,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改不了。难怪这么没出息。”
江寒被他说得心潮翻滚,他冷冷道:“我怎么花钱,那是我的事。”
霍定恺笑了笑:“那确实是你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江寒,你有没有看见自己有多失败?”
“……”
“快三十了还是孑然一身,连房子都没买,住在几十个平米的廉租屋里,一辆破得掉渣的赛欧就是全部家当。我要是你,我羞愧也羞愧死了。”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江寒的胸口起伏不定。但他没反驳。
“我是挺失败的,我也不否认这一点。”他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霍定恺,“人家都是直线,就我不停绕弯,到现在绕回来,又是从零开始。也许这就是我的人生,可我乐意这么活着,这比自欺欺人强。”
霍定恺看着他,终于点点头:“行啊,反正我正闷得发慌。就以看你撞墙为娱乐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自己也常常想,到底是什么促使我犯抽,要写这种东西……结果我突然发现,第二篇的人物尿性依旧:“不是正在崩溃,就是走在通往崩溃的路上”。原先我设想他们不会像江、霍这样被唾弃,现在我又不敢这么笃定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唉,算鸟算鸟,食得咸鱼抵得渴,好歹最后是个he对不对?
第159章 第 159 章
因为回到霍定恺身边做助理,很多生活习惯,江寒也跟着调整回了当初的节奏,每天围着霍定恺团团转,除了不住在一块儿,他的日常工作,又开始以霍定恺为中心了。
这两年他们一直分开,现在再回到他身边,江寒才发觉,霍定恺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简单来说,他越来越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健身房,霍定恺去得极少,连以前的一半时间都不到,食量也大幅度下跌,而且完全素食化,一点肉类都不肯沾。娱乐场所则彻底杜绝,俱乐部那种地方,他连半步都不踏。
那么,多余出来的时间他干什么呢?
工作。
永远的工作,没完没了的工作,一年到头的工作。就好像除了工作,他再也没法对旁的事情产生兴趣。
发觉了这些变化,江寒心里很难过,他知道霍定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就是要把自己变成办公机器,把自己“机械化”,因为机器是没有感情的。没有了感情,也就不用去忍受情感的折磨。
然而江寒却不打算放任他这样下去。
因为回到27楼,江寒又从14楼的员工餐厅转移到28楼的专用餐厅。中午的时候,他能在餐厅里碰见好些熟人,郝林,邱睿他们,虽然没人公开过去和他打招呼,但江寒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欢迎自己的“回归”。
但是霍定恺不理他。
每天中午,他都是独自用餐,匆匆吃一点东西,就下楼钻回到办公室去,江寒坐在对过的角落,他看得见他桌上的餐盘:一点点西兰花,一碗奶油蘑菇汤,一小盏水果沙拉,两片全麦面包。
就这些。霍定恺中午就吃这么一点点。
他早餐吃得也不多,因为有一次高建业和江寒抱怨,说霍定恺早上不是粥就是面条,吃个馒头还得剩一半。
“一点儿荤腥都不肯沾,上顿青菜鸡蛋下顿青菜鸡蛋,有一回老苏做了素炒鳝糊,偷偷往里加了点肉酱,就骗他说是全素的,结果四爷吃了没几口就跑卫生间吐了。把老苏愁得没法。一口肉都不能吃,四爷这是要成仙啊?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会垮的!”
江寒也担心起来:“鱼呢?海鲜呢?也不肯吃么?”
高建业摇摇头。
江寒想了想:“那我来试试吧。”
说到做到,第二天中午,他就把菜端到了霍定恺那张桌上。
霍定恺正吃着他的土豆沙拉,忽然间江寒大盘小盘都端到自己面前,这不由令他皱眉。
“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很冷。
“看你一个人吃饭太寂寞,我过来陪你。”江寒全不在乎地说,“想吃什么自己拿,喏,我点了很多……”
“回你那桌去!”霍定恺厉声道,“再来烦人,我就都给你扔掉!”
“你不能那么做。”江寒一点都不胆怯,继续埋头吃东西,“否则你会被列为不受欢迎的顾客——谁敢在餐厅吵闹就立即把他赶出去——定恺,这可是你自己定下的规矩。”
霍定恺气得脸都白了。
江寒抬头又看了看:“而且海事局的卢局长和纪恒正在那边吃饭。定恺,你真想闹出花儿来给外人看啊?”
霍定恺扔下叉子,他站起身拿过大衣,一言不发离席。
江寒看着满桌的菜,他叹了口气,初战折戟。
不过他一点儿都不气馁,第二天,还是老样子,他又把餐盘端到了霍定恺面前。
霍定恺火了,他扔下汤勺,厉声道:“你有完没完?!”
江寒一点儿都不生气,他指了指盘子:“吃点儿虾,怎么样?以前你不是挺喜欢海鲜的么?”
霍定恺死死盯着他,咬着牙轻声说:“你就不怕我辞退你?”
“怕。”江寒还是笑嘻嘻的,“吃点虾仁好么?要是愿意吃鱼……”
当啷一声,霍定恺把汤勺扔在江寒那碗海鲜汤里,汤汁溅了江寒一脸!
恨恨盯了他一眼,霍定恺又走了,桌上还有一口没动的面包。
好些人都往这边看,江寒苦笑,他拿了餐巾,把脸擦干净,然后一面吃一面想,明天得再琢磨个新法子……
等到第三天,霍定恺真的火了,他把整盘鱼倒扣在餐桌上,一口也没吃就走了。
林秘书看不下去,她起身过来,有些不忍地望着身上都是酱汁的江寒:“这样真的好么?你这么逼着他……”
江寒依然不介意,他擦了擦衣服,抬起头笑眯眯道:“难道我还跪着求他啊?我是惯孩子家长啊?他不吃他饿死活该!”
林秘书又好气又好笑,也明白了自己最好不插手。
第四天,霍定恺改变策略了,他装聋作哑,不驱赶江寒,也不回应他的任何提议,只埋头吃着自己的素食简餐。江寒看他这样,愈发大胆,他挑了块牛柳,小心翼翼放在霍定恺的蔬菜沙拉上。
“吃一点,怎么样?”
江寒以为他会光火,会跳起来把桌子掀翻,但是,没有。
霍定恺竟然也小心翼翼拈起那块牛肉,将它扔在旁边的骨碟里,然后又抽了消毒纸,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那双筷子。
江寒突然起了顽皮心,他又挑了一枚虾仁,放在蔬菜沙拉上。
霍定恺又把它拈起来,扔到骨碟里。
江寒想了想,他在自己的白斩鸡里找了找,然后夹起一大块鸡胸肉,把它扔进了霍定恺的玉米奶油汤里!
旁边一直盯着他们的林秘书和邱睿,脸绿得像两株菠菜!
霍定恺抬起头,冷冷看着江寒:“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江寒还笑嘻嘻地:“尝尝嘛,以前你是吃鸡肉的,对吧?”
霍定恺四下扫了一圈,本来盯着他们的餐厅其余人,齐刷刷低下头去!邱睿更是拽了拽林秘书,俩人赶紧起身走人——如果再不走,这么近的距离,霍定恺指不定会把汤泼到他们身上!
“我现在不想吃了。”霍定恺仍旧心平气和道,“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江寒看着他,他点了点头:“真正在做无聊事情的人是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罪恶感,所以由杀生害命得来的食物让你恶心。不,你不光是不吃肉,你还想自杀,给你的小晨殉情——可就算死,也得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死,对不对?”
一霎那,霍定恺的脸色变得那么可怕!
“还是多吃点东西吧,到时候,死也能死得体面一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定恺一耳光打过来,江寒早就预料到他会发难,他飞快举起手里厚厚的菜单!
霍定恺把菜单打飞了。桌上的汤和白斩鸡都被他给扫到了地上!
餐厅里,静若无人。
江寒叹了口气,他抬起头,望了望餐厅领班:“曲领班,有客人不顾礼仪在餐厅大闹,按照章程,你们该怎么办?”
餐厅领班正尴尬着,霍定恺却已飞速离去了。
第五天,霍定恺索性不去餐厅了,他叫苏锦纶给他做了盒饭,他就在办公室吃。而且为了防止江寒进来,他还把办公室的门给锁上了。
但连做了三天盒饭,苏锦纶也不干了,他说,天这么冷,吃什么盒饭?有地方吃现成的热乎乎的饭菜,为什么不去?
他说他罢工了。
于是霍定恺没辙,只得再次回到28楼餐厅。一进门,他就看见江寒正笑眯眯坐那儿等着他呢。
霍定恺尽量平了平心气,他这次主动走过去,坐在江寒面前。
江寒见他这样,更加高兴:“你总算不躲着我了!”
“因为我知道那样做只是徒劳。”霍定恺淡淡地说,“我一向对付不了蟑螂之类的生物。”
江寒也不生气,他赶紧抓过菜单:“今天好像特别饿!咱们多点些吃的吧。我想要鲱鱼。听说钱大厨做的奶酪烤鲱鱼特别棒,昨天还有人没吃上呢!”
霍定恺却不搭理他,只和侍者说:“蔬菜汤,玉米沙拉,再加一个水煮蛋。谢谢。”
江寒做了个吐气的金鱼表情。
“你这吃得连楼下的民工都不如啊!人家荷包蛋上面还有两块肥排骨呢!定恺,下午还有会,至少得开到六点!你看你吃的这是什么啊!连塞牙缝都不够!”
霍定恺不搭理他,蔬菜汤先上来,他小口喝着汤,好像面前的江寒是空气。
热腾腾、滋滋冒着香气的奶酪烤鲱鱼上来了,江寒馋得要流口水,但他停了停,看看霍定恺,突然插起一块鲱鱼,就要往霍定恺的蔬菜汤里扔!
霍定恺眼疾手快,抓起筷子狠狠敲在江寒的额头上!
江寒唉哟一声,伸手去捂额头,鲱鱼掉在盘子里,他的额头被筷子打出一个小红印!
餐厅里有人发出嗤嗤的低笑。
江寒一面抽着冷气,一面揉着脑门:“你不能光吃这些!真的,定恺,你多吃点东西吧!我再给你叫个清炒河虾,再配一小碗米饭,怎么样?”
霍定恺放下汤勺,他扬脸平静地看着江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消停?”
江寒看着他,眼睛都不眨:“就是我刚才说的,清炒河虾,再加一碗米饭。”
“我吃不下。”
江寒赶紧道:“没说非得一粒米不剩,吃几口算几口!”
霍定恺沉默片刻:“如果我做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今天我再不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说!”
霍定恺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叫侍者过来,加了清炒河虾和一小碗米饭。
江寒说到做到,从霍定恺点菜开始,他立即闭上嘴,一言不发。见他这样,霍定恺竟然开心起来。
“就该把你那张嘴贴上封条!哼,我知道是谁惯的,就是老苏他们!天天和你通电话,什么事儿都往你那儿漏!他们还做梦呢,还指望你能搬回来。我早就叫老苏死心了!我就是再领条狗回来,我也不会叫你踏进玫瑰园一步!”
那天中午的清炒河虾,剩了三分之一,米饭剩了一半。
但至少,霍定恺开始吃蔬菜豆腐之外的东西了。
一周之后,他甚至可以吃一小碗鸡蛋牛肉羹。当然,这都是江寒坚持不懈和他斗智斗勇的结果。
28楼的餐厅,从此增添了一个新的“娱乐节目”,连那些本来没事儿的盛铖董事,都为了看热闹,特意大中午的跑来吃饭。
他们就是来观看“总助逼着总裁吃饭”的,因为这对那个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霍定恺而言,太罕见了。
第160章 第 160 章
江寒坐在办公桌前,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业务报告和月底财务报告。在那前面放着的是上半年的报告,以及去年的报告。翻着这些枯燥的资料,他能感觉到那些不太明显的变化。
霍定恺在放缓脚步。
多年来,霍定恺一直是集团主席兼任ceo,因他本身就是个出色的职业经理人,他太活跃,精力充沛过人,一晚只睡四个小时照样神采奕奕,所以身兼数职也不觉不妥,他在处理日常的事务性工作的同时,也能全面考虑企业战略和未来盛铖的发展。而且以前这么多年,还有容晨一直在旁大力协助。
霍定恺是个性格激进的人,论到挤占市场、扩大势力范围,他做得比任何一个同行都更彻底。容晨则是个比他更激进的人物,尤其在他离开盛铖之前那五年,几乎达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连霍定恺都要受不了。他身边的副总都是和他性格类似的人。霍定恺坚持自己的做法,就算董事会有不满或者担心,霍定恺也会采用各种手段压制下去:将董事们的造反之声掐灭在萌芽期,事后还摆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样子;或者干脆就允许他们造反,然后再用又狠又绝的手段一网打尽。
但近年来,霍定恺的行为有了改变。
在江寒看来,霍定恺的风格慢慢在趋向保守,前进的速度也放缓了。也许对霍定恺而言,他跑得太久,也太快,现在终于发现,就算继续跑下去,前方依然是一片空茫。
不光是霍定恺,江寒自己也有明显的变化,虽然同样是做总裁助理,虽然又回到几年前身处的办公室,但江寒明白,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这两年的种种打击和磨难,让他沉下心来,变得像一块坚硬的铁锚,他更能扛事儿了,能考虑更长远,不像以前,遇到闯不过去的地方就会想,不要紧,反正还有霍定恺。
那个未经过什么磨难,一直被霍定恺给照顾着的江寒,是体会不到他如今的感受的。
但是霍定恺却认为,这完全可见江寒的愚蠢。
“如果当年你没走,现在说不定早就去哪个分公司做顶梁柱了,再回来,进董事会都是有可能的。”霍定恺冷笑,“不过我看你现在做保姆做得挺开心,说不定董事会就不是你的目标。”
他说这种讽刺的话的时候,江寒就不出声。
最近江寒的生活环境好了些:搬出了廉租屋,找了一处白领公寓。破烂赛欧卖掉了,换了辆雷克萨斯,人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瘦,脸色强了许多。
其实这一切都是应霍定恺的要求。他不许江寒再住在那种地方,说他把蟑螂带进了公司,一走路,裤腿沿途播撒蟑螂卵。他还总斥责他的衣服霉味儿重,臭烘烘的。他甚至说江寒开那辆破烂赛欧招摇过市其实是想丢他的脸,所以必须换车。
不过江寒也不是一味承受打击,他会用特殊的方式回击霍定恺。有的周末,霍定恺没事干,非要跑来加班,江寒也屁颠儿屁颠儿的跟过来,到了中午,霍定恺推门出来一看,只有他一个人,林秘书没来。
他皱了皱眉:“怎么就你在?”
因为林秘书一向勤勉,霍定恺若是过来盛铖,那她怎么也得同时到场。
江寒掀了掀眼皮:“你没恋爱谈,人家可有恋爱谈。怎么?还不许人家和男朋友上街逛逛,非得一天到晚陪着你啊?”
霍定恺翻了个白眼,没理他,又钻回到办公室去了。
中午餐厅比工作日热闹,因为是周末,来了很多外客。当着外人的面,霍定恺更不好大吵大闹,今天他倒是很乖,除了把罗宋汤里的牛肉丁全都捞出来扔掉以外,没有和江寒对着干过。
江寒也没数落他,霍定恺往外扔,他就用筷子夹起来往嘴里塞,合着一点儿没浪费。
霍定恺瞪他:“你恶心不恶心?”
江寒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怎么捡我扔掉的东西吃?你是乞丐啊?”
江寒耸耸肩:“这牛肉丁你碰都没碰呢。再说了,你的口水我都不知吃过多少次了,这算什么?”
霍定恺的脸色更难看。江寒闷着头一个劲儿乐,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加不可在公共场合谈论的事。
吃了午饭,俩人下楼来,江寒貌似无意似的突然说:“对了,下午高叔不过来了。”
霍定恺一愣:“为什么?”
“你忘了?他的小孙子今天过十岁生日,他得给小寿星过寿——上礼拜你还送了礼的。”
霍定恺这才想起来,他皱皱眉:“那我怎么回去?”
“我送你回去。”江寒马上说,“我和高叔说好了。”
霍定恺冷冷盯着他:“我没有说过你可以回玫瑰园。”
“我不回玫瑰园,我只把车开回去。”江寒耸耸肩,“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走进那座屋子。”
霍定恺这才没有抗议。
结果,到了下午五半点,江寒就敲门进了总裁办公室。
“我要下班了。”他笑眯眯地说。
霍定恺愕然万分地望着他:“可我这儿还没弄完呢!”
“可我马上要下班了。”江寒还是笑眯眯的,“今天本来就是加班时间,就算是工作日,现在也到了下班时间。”
霍定恺更加错愕:“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回去!”
“所以啦,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跟我一起走。二,你自己打的回去——忠告你一声,这边打的很难,除非你扛到夜里十一点。哦对了,甭想打电话给高叔,他们全家去凤凰岛玩儿去了,明天才能回来。也别给苏伯打电话,他和凌虎钓鱼去了,怕惊扰鱼群没带手机。”
霍定恺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我手头的事情才做了一半!”
“明天再做也来得及。”江寒一点儿都不着急,微笑望着他,“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
霍定恺盯着他!
江寒看看手表:“五点三十三分了。还有七分钟。”
霍定恺想把手里的文件夹狠狠砸过去!
江寒叹了口气:“你今天原本就不该来。定恺,你都连续加班一个月了,没有人能扛得住这么高强度的劳动。这样下去你会得心肌炎……”
霍定恺冷笑:“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
江寒沉默片刻:“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关心你。活着的和没能活着的,有很多,你别让他们不安。”
他这最后半句话,终于起了效用。霍定恺看了他一眼,开始慢慢收拾东西。
从盛铖总部出来,霍定恺几乎是纡尊降贵的,坐进了江寒那辆二手的雷克萨斯里。
“破车!”他关上车门,恨恨地骂了一句。
江寒在前面听见,叹了口气:“坐人家的车,还要骂人家的车破,像你这样的真是天下罕见。”
“本来就是破车!破烂!”
“雷克萨斯不算差啦,而且我这辆才跑了一万六……”
“垃圾!破铜烂铁!丢人!”
“那你把宝马还给我……”
“做梦!”
江寒忍住笑,也不再和他吵,只专注开车。霍定恺被他气得也不想说话了,只靠在车里闭着眼睛打盹。
可是半个小时后,他睁开眼睛,却发现不对劲!
“喂!你这是往哪儿开啊?”他用力敲了敲座椅后背,“这不是回玫瑰园的路!”
“是啊,因为在那之前我想去个地方……”
“我要回家!”
“好啦,先去我想去的地方,然后咱们再回家……”
“我现在就要回家!”
霍定恺愤怒极了,他屈起手指,一个劲儿敲江寒的后脑勺!
“不要敲了!”江寒也忍不住叫起来,“你再打我,会出车祸的!”
霍定恺气得要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鉴于此刻他坐在人家的车里,外头又不知道是开到了哪个地方,他又不敢擅自跳车,于是只好憋着气坐在车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着牙,黑眼睛冒着火星,“我要炒你的鱿鱼!我礼拜一一上班就通知人力,叫你卷铺盖滚蛋!”
“好啊,没问题。”江寒轻轻松松地开着车,“但是在那之前,此时此刻,你还是坐在我的车里。”
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楼前,霍定恺抬头看了看,他认出来了,这是他过去常来的健身馆,他在这儿有一套单独的房间,也有单独的教练。
“下车吧。”江寒打开车门,“我和李教练打了招呼,我说你今天下午要过来的,衣服鞋子我都替你带过来了。”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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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