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绚烂英豪IIII 作者:醉雨倾城
正文 第17节
绚烂英豪IIII 作者:醉雨倾城
第17节
凌寒一震,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努力用轻松的口气笑骂:“江扬那个家伙,哪里修来的这般好运气?”说着站起来,拍了拍程亦涵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鼓励:“我去现场,你放心在这里等着就好。另外,我很不满呢,这里出事了,对方甚至可能监听线路,电话都不能打,回去享福的指挥官抛弃了我们。”
程亦涵被他几乎逗笑:“我会想法通知他的。江扬向来有神通,你知道的。”
凌寒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摇着手指说:“只有你这种被江扬洗过脑的小弟弟才会这么认为。”
程亦涵真的笑起来:“回头我会报告给指挥官的,凌寒中校。”
凌寒笑着拍了拍程亦涵的肩膀,之后敛了笑意,握住了程亦涵的手,极严肃地说:“这时候我不说‘不要担心’,我只说……”
程亦涵抬头看着他。
凌寒清浅一笑,挑眉傲然道:“他会没事,我保证。”
程亦涵眼底涌起一股暖意,他拍了拍凌寒的手,低下头努力稳住声音:“谢谢。”
凌寒抽出自己的手,潇洒出门:“我去协助砚臣。”
程亦涵玩味地看着对方灵活的身影在面前消失,忽然失掉了所有在文件上努力的热情,只是空洞地看着门锁弹跳了一下,完美锁住。他一下下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深刻的疲惫,总以万能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程亦涵,能感到自己的情绪犹如暴风雨前的潮水,暗波汹涌。
站在灌木从后的凌寒其实不算飞豹团的直属军官,因此根本无法插手事情,只能在四周敏锐观察、分析。他扔掉了在办公室里揉着程亦涵脑袋叫
“小弟”的大哥哥形象,重新变成了那个英俊而略显冷漠的特工。凌寒注视着几个军官正在用手势指挥大楼里的无关人员撤离,不由地沉沉叹了口气。刚才开给程亦涵的玩笑,简直让他自己都笑不出来了:事关亲情友情爱情的生死,即使从来都被教导要雪藏感情的他,也觉得忧心忡忡。任何伤亡的最终核心都指向程亦涵,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公文的人,那个始终爱淡淡笑着的22岁的年轻人──同龄人只不过刚刚步入工作领域,肩上不会挑起这样沉重的担子。
觉得长久以来放在脚踝附近的微型配枪不太舒服,凌寒把它取出来,仔细地挂进肘内,并活动着胳膊调整细微的角度差异,以便让它能在关键时刻顺利地被握在手中。已经证实了那四个所谓在“野外信号屏蔽区”工作的武装直升机技术员其实就是江扬等人一直愤懑的“敌方”,此刻一定在大楼内部。且不说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弄到了天衣无缝的证件和批文,最让人头疼的是这伙人至今甚至还没有被帝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抓到影子。许久没见面的吴小京已经伤愈,用“首都直派技术员刚刚到场”为由,集合了8个高级工程师从那栋看起来平静、实则非常危险的大楼内离开。
44(预知的悲凉)
“江扬?”程亦涵的声音显得心事重重。他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窗前远眺训练场,“吃早餐了吗?”
“我正要打给你,什么事?”
“嗯……”程亦涵欲语还休,“我说一件事,你要保持冷静。”
杯子里的果汁一晃,江扬挑眉。他的副官从来不这么说话,加上莫氏夫妇失踪的消息,江扬忽然生出了警惕,却装下去:“哦,好,你说。”
“穆少校的切片结果出来了,江扬,你的胃,情况不乐观。”
江扬沉默。
“长官……”程亦涵的声音似乎带着哽咽了,“请……”
“谢谢。谢谢你诚实地告诉我,亦涵。”分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曾请穆少校做任何检查,分明知道自己只是胃疼而不是绝症,江扬让自己的声音起来半分悲痛半分预知,边说着边穿军服,“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挂掉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出门。基地的司机惶急跟在身后,出于安全考虑,江扬颇为后怕地打量了熟识的司机一眼,顺手指了指空地上最不起眼的一辆小车说:“要它,去飞豹团。”
程亦涵狠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几乎可以断定,无论是谁,一定有人听见了这段谈话。至于他们怎么混进飞豹团,第一副官已经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么久以来的诸多事件都证明,这拨人有比江扬还灵的神通。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那也太不公平,江扬所处的永远是下风,而且越来越没有翻身的可能。他俯身向楼下望去,训练场上大家忙忙碌碌,似乎看不出异样,但是相隔不远的、父亲所在的大楼,一定已经充满了火药气息。
这是一个局。程亦涵捏着电话想,无论终究目的是什么,都躲不过血肉拼杀。“叔叔必死”,江扬曾经说。不幸的……程亦涵掐着自己手腕内侧薄薄的皮肤想,这就是一语成谶。
江扬花了不到2小时就到达了飞豹团驻地,技术极好的司机对这种违规的超速行驶也只能暗自皱眉头。到了飞豹团团部楼下,车刚刚停稳,林砚臣和苏朝宇已经一前一后地迎了出来。当老大的至少看上去仍然镇静从容,他边走边听林砚臣汇报关于飞豹团内部混入了内奸而程非中将已经失踪等等的事宜,听到最危急的状况也不过是挑挑眉,说:“好,我知道了。”然后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苏朝宇:“你立刻去看好慕昭白,另外调配一下穆少校的人手以及后勤接应事宜,做好最坏的准备。”
苏朝宇犹豫了一下,不肯定地叫:“长官……?”
“放心。”江扬破例停下来,安抚地拍了拍苏朝宇的背,用低低的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亲昵地说,“答应你的,我会尽力做到。”说完,又交待了几件事让林砚臣去办,自己大步跑进飞豹团的指挥大楼,直奔会议室。
程亦涵早已等在那里,随身的笔记本电脑连接着投影屏幕,各种高精尖的探测、窃听装备摆了一屋子,程亦涵正盯着电脑看数据分析。
江扬走进来,没等程亦涵反应过来就从后面搂住了小自己三岁的副官弟弟,程亦涵的身子一震,一面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一面强笑道:“才几天没见面而已,不用这么热情的表达你的思念,小心苏朝宇少校吃醋,虽然慑于你倒霉的家法,他不一定有这个胆子吧。”
“亦涵,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担心、紧张、难过的时候就会喋喋不休?”江扬更紧地拥住程亦涵,优美沈稳的声音有很强的安抚作用,“不要担心,不管对方是要零计划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他们。不要因此而觉得歉疚,保全生命是我的原则,一直是,永远是,决不会因你而破例,嗯?”
程亦涵艰难地转过头来,鼻尖几乎和江扬撞在一起:“你从来没怀疑过他?”
江扬微笑:“当然,我花了很久才能理解,父母永远不会背弃子女,你在这里,所以我无条件地相信程非中将的忠诚。”
程亦涵低头想了想,随即欺近一些,江扬反倒下意识地闪了一下,避免两个人的姿势太过暧昧,程亦涵纯黑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我觉得你仿佛知道什么了。”
“坏消息。”江扬回答。
“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请说,我的长官。”程亦涵离开江扬地怀抱,回到他的座位上,认真地拿了笔和纸准备记录。
“首都军部家属院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受害者是莫贝宁中校的家属,目前,莫中校的遗孀和幼子去向不明。”江扬随手把出事的大楼平面图调到大屏幕上,一面仔细观察一面告诉程亦涵,“我有充分地理由相信,那一大一小跟程非中将一起,被困在这里。程叔叔太重情义,对方胁迫了孤儿寡母,他哪里舍得不去?”他的手指气势恢宏地指向大楼的核心区域,潇洒地划了个圈。
程亦涵手里的笔掉在键盘上,又滚到桌子上去了,明知道江扬没有回头,他仍掩饰尴尬般端起杯子,抿了口水,说:“爆破班组已经开始工作,32个狙击手已经埋伏好了,如果你需要,武装直升机立刻出动。”
江扬把6层的平面图都研究过一遍,然后锁定了顶层正在细看,手指沿着消防的通道一寸一寸地研究,闻言一顿,转头看向程亦涵:“嗯?”
程亦涵扭头躲闪着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睛的探究,咬着嘴唇回答:“玉石俱焚有可能是牺牲最小而又最安全的方式,长官。整体爆破不会损坏存放在保险箱中的进度副本,零计划可以在两周内恢复,我确定。”
“但程叔叔和莫家的……”江扬往程亦涵的位置走过去,“我有时候觉得你比我还可恨。”
程亦涵没有拒绝那个兄弟般的拥抱,他被江扬环着,轻轻拍着,他努力呼吸,可最终仍然是忍不住回抱。江扬感觉到他的弟弟在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然后肩膀上一片温暖的湿润。
45(贸易谈判)
林砚臣撞开门冲进会议室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看见这种堪称“暧昧”的场面──神一样的老大江扬温柔地环着向来不苟言笑的副官程亦涵,而那个惯常像扑克牌一样没什么表情的程亦涵把脸埋在江扬怀里,偶尔还能听到几不可闻的抽泣。
林砚臣眨眨眼睛,悄无声息地退了半步。江扬放任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带上门,被撞门的声音吓了一跳的程亦涵推开江扬,低着头飞快地整理着情绪。隔了半分锺,飞豹团长堪比美声男高音般气若洪锺地喊“报告”时,向来利朗的副官已经抬起头,一切如常。
“进来。”江扬沈静地吩咐,他随意地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程亦涵的肩膀上,程亦涵抬头看了看,随即打掉他的手,低声道:“我没事了。谢谢。另外,请您在下属面前注意形象。”
江扬歪头看了看程亦涵的眼睛,确定他的副官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平静多了,才利落地跳下桌子,在会议室中间的位置坐下。林砚臣这回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瞄见端坐正中的江扬和坐在另一边敲着键盘的程亦涵才放心大胆地走进来,敬礼报告:“报告长官,大楼周围400米无关人员已经疏散,另外,三十分锺之前,大楼内部官兵56人已经按首长的命令撤出,飞豹团鹰眼特勤分队队员已将所有人隔离审查,目前证明无敌人渗入。”
江扬点点头。
林砚臣接着汇报:“爆破班组在十五分锺之前开始爆破准备,预计工作将在35分锺后完成。”
“程度?”江扬向来言简意赅,程亦涵暗自咬了一下嘴唇,却没有抬头,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4至7秒完成原地爆破,25秒内楼体粉碎式原地坍塌。”林砚臣回答,“50名防暴机枪手已经完成了直径30米的无死角包围。”
程亦涵仿佛没听见一样,瞪大眼睛,专注地敲着键盘,计算机却突然发出报错的声音,江扬看了他一眼,林砚臣也迟疑了一下。
“布置救生设施,不要贸然开枪。”江扬命令,“另外,叫凌寒在隔壁休息室等我。”
林砚臣踌躇了一下,忽然立正,刷得敬了个礼,报告说:“长官,请您不要……”
江扬看着林砚臣。
“凌寒中校过往不愉快的经历决定了他并不适和做我方的谈判代表,如果实在没有专门的谈判专家,林砚臣愿意替他去!”林砚臣飞快地说完,“请您允许!”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江扬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林砚臣说,“两年多了,你和我都很清楚,那件事始终在他心里。虽然过去我一直用极端的方式将他强行拖在泥沼之外,但那始终是表面的。眼前的事也许能帮他解开心结,我想给他一次机会,当然,会先征求他的同意。”
林砚臣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垂下眼睛,想了片刻,然后鼓起勇气直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说:“如果凌寒和苏朝宇异地而处,您会希望用这种可能会让伤害加倍、甚至可能威胁生命的方式解决问题么?”
“一样的,我会尽力保证手下的生命安全,同时建议他们解决自己内心的问题。”江扬微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想他们心里有颗不知何时就突然爆炸的炸弹。”
林砚臣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里,足足五分锺以后,他才敬礼回答:“请您……”
江扬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说:“放心,小寒做了十几年特工,我会告诉他,任何时候以保全自己生命为第一要务。若你真的不放心,我叫苏朝宇跟他一起去──陆战精英赛的冠军,虽说没有经验而且冲动,要拖小寒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砚臣难得眼圈一红,敬礼道:“是,长官。林砚臣明白了,让小寒自己选择,是最好的……我相信您,这是始终不变,深及灵魂的信任。”
林砚臣拉开门出去的时候,凌寒正好要推门进来,林砚臣担心的表情几乎写在脸上,凌寒只好偷偷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林砚臣回头征询地望向江扬,后者反倒大大方方地站起来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说:“小寒?我正要找你,砚臣也留下吧。”
“对不起,长官。”凌寒敬礼,“有紧急军情,我想立刻向您禀报。”
程亦涵抬起头,关心地望过来,江扬皱眉,做个手势让凌寒说下去。凌寒把手里的档案袋递给江扬:“半小时前对方递盘,已经查过,一等品。”
江扬拆开,里面只有两张一次成像的照片,一张是程亦涵的父亲、帝国股肱程非中将,另一张则是年轻的莫贝宁夫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人质前面都挡了一张早晨开始售卖的晨报。
“价钱开出来了?立刻调谈判专家。”江扬一面细看那两张照片,试图找出些许线索来一面吩咐,话音未落却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凌寒问:“你进去过了?”
“是,对不起,长官。”凌寒立正敬礼,“情况危急,而您的预定到达时间是30分锺以后,我们等不起。”
江扬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砚臣,然后赞许地望着凌寒:“很好,情况?”
“中将安全,莫家遗孀幼子安全,对方有不止3人,精通狙击、巷战等,疑为相关方面专业谍报人员。另外,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已经掌握了大楼内的通讯、检查及自我防卫设施,强行突击必然威胁人质安全。”凌寒毫不犹豫地回答,“至于谈判方面,对方拒绝与除您以外的任何人沟通,并且威胁如果一小时内您不能给他们一个答复的话,他们将首先射杀莫夫人。”
46(军部的命令)
江扬皱了皱眉,林砚臣已经忍不住开口:“对方应该已经拿到了零计划和拥有启动密码的程中将,这个要求实在不合常理。”
“并不是解释不通,他们也许会怕我像程亦涵准备的那样不留余地,所以……无论如何,在这个地方,我才是最好的挡箭牌。”江扬摆摆手,示意林砚臣稍安毋躁,继续问凌寒,“我信你的分寸,据你观察,他们有几成可能真的做出极端的事情?”
凌寒沉默地脱下野战上衣,抬高左臂,惯常挂着微型枪的左肘内侧空无一物,他挽起袖子,房间内的三个人都看见,一道分明的灼痕烙在白皙的肌肤上,林砚臣心疼地吸了口气,险些立刻冲过去。
“仅仅是警告,他们一枪打断了枪套上的系带。”凌寒放下手臂,用一个眼神安抚了林砚臣,一面穿衣服一面回答江扬刚刚的提问,“所以我相信他们的决心和专业素养,也正因为如此,下官不建议指挥官亲自赴险。”
“可惜出题的不是你我。”江扬毫不犹豫地回答,可话没说完就被程亦涵打断了,22岁的年轻副官站起来挡在江扬面前:“但您必需选择伤害最小的选项,另外,您的级别,是没有随意选择亲自参与这种前线作战的权利的。”
“请示首都最高军事委员会。”江扬耸了耸肩膀,“这是纪律,我很清楚,电文必须详实明确说明零计划以及程中将目前的状况,立刻去办。”
程亦涵知道不可能说服江扬不管里面的三条人命,他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林砚臣和凌寒,还是柔软了声音,说:“江扬,事到如今,我倒越来越觉得你的怀疑……”
江扬用一个手势坚决制止了他说下去:“若是那样,我进去,程叔叔和莫家的一大一小还有一线生机。程亦涵中校,我命令你立刻替我请示首都,马上!”
林砚臣和凌寒都是冰雪聪明的人,几个人又合作多年,早已十分默契,此时也明白了大半,他们对看一眼,凌寒沈静开口:“江扬,朝宇怎么办?”
江扬靠坐在椅子上,面色依然平静沈稳:“我知道,他明白。砚臣,你现在立刻去为强攻做准备;小寒组织后援事宜,我想他们至少会要架飞机,在边境才敢动手吧?”
“老大!”林砚臣忍不住叫出声来。
江扬微微一笑:“不用担心,谁想要我这条命,也没那么容易。你们两个马上去,暂时……还是瞒着点苏朝宇吧。”
两个人都了解江扬的强硬,只能敬礼离开。一时间会议室里非常安静,只能听见各种机器微微的蜂鸣声,江扬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仅仅是发呆,手指下意识地把白金戒指从颈间拽了出来,轻轻抚摸。
打破这种诡异的寂静的并不是首都批示电报的滴滴声,而是江扬的私人电话,来电显示是“保密号码”。
“江扬。”江扬接起电话,语气恭谨,他的手机能让几乎全部保密级别的手机号码无所遁形,对方的身份可想而知。
“儿子!”布津帝国现任首相索菲罗兰8226;江夫人温柔又不失干练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江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看表,除非在国外,不然这个时间比父亲更忙碌的母亲绝不会有空给他打电话,他柔和了语气回答:“妈妈?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你爸爸也一样。”江夫人飞快地说,“军事委员会的命令连你父亲都无法阻止,你明白我的意思。”
江扬愣了一下,接着他就听见发报机滴滴地响了起来,他瞥见程亦涵站起来看了看那个纸条,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我有分寸,我会尽力,谢谢。”江扬甚至带着微笑回答,“请您放心。”
江夫人显然非常地不放心,江扬听到母亲的贴身秘书轻轻地催促:“对不起,夫人,内阁会议已经开始一分锺了……请您……”
“再见,我爱您……还有……爸爸……”江扬飞快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关机,然后用内线电话打给苏朝宇:“到团部会议室,立刻,马上。”
程亦涵递上字条,上面四个铅字触目惊心:“保零计划”。
“我已经调请军部下达正式命令,江扬,你知道不可能……”程亦涵被江扬镇静到极致的脸色吓住了,飞快地说,“军部根本不可能在20分锺内就召齐七大元帅、国安部长和陆军总司令做出这样的决定,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回的余地,江扬,你不需要……”
江扬只是笑着拍了拍程亦涵的手,带着强烈地安抚意味:“没有必要,我心里有数。”
“这不是开玩笑的,江扬!我必须说,你的个人英雄主义正在不恰当的时刻莫名发作!”程亦涵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把一摞文件狠狠地摔在江扬桌子上,“你进去了并不能保证把爸爸和莫家人救出来,只是平白多赔一条性命!”
江扬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直到苏朝宇在门口喊报告,才对程亦涵说:“替我给军部回电,就说……嗯,江扬誓死完成任务。”说完便站起来亲自去给苏朝宇开门。
苏朝宇反被长官情人异常温柔的举动吓了一跳,正拿不准是敬礼还是拥抱的时候,程亦涵在后面冷冷道:“苏朝宇少校,指挥官正打算跟你诀别。”苏朝宇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他们要你进去?”说完还没等江扬回答,苏朝宇已经一把抱住了他的情人,低声说:“生死相随,我跟你一起。”
“不,这次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替我做。”江扬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会尽力做到,不会轻易放弃……”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也因此变得非常温柔,琥珀凝视着海蓝:“我不会轻易放弃我的生命,以及,可以预知的,和你一起的幸福时光。”
苏朝宇一震,刚要说什么,程亦涵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片刻,便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江扬:“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在等您。”
47(绝版信任)
苏朝宇一震,刚要说什么,程亦涵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来听了片刻,便走过来把手机递给江扬:“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在等您。”
江扬放开苏朝宇,接过电话,恭谨地说:“老师?”
苏朝宇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否应该退出去,程亦涵拉住他,低声解释:“杨上将以前是江扬的战略老师,这时候打过来,大概也是为了眼前的事情,你在这里就好。”
刚满33岁的杨霆远一级上将是布津帝国的奇迹之一,他是真正的战场魔术师,最擅奇谋,参与的七次战役都获得了意料之外的完胜,其中三次甚至是以少胜多,和他交手过的敌军将领提起“杨霆远”这三个字,无不恨得牙痒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谋略。
此时最高军事委员会no6号私人休息室里,杨霆远以一种非常不像军人的姿态盘膝坐沙发上,直属于他的首都防御总指挥官华启轩少将靠窗站着,修长的双腿一屈一伸,手里端着热咖啡,看似悠闲,实际上却没有一刻不全神戒备。
杨霆远非常为难地捏着他的军帽:“江扬,元帅不方便出面,所以我必须打给你。”
江扬“嗯”了一声:“我明白,刚妈妈来过电话,我已经猜到了。我知道这是我的……”
杨霆远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江扬,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听任何关于‘责任’的牺牲宣言,我打给你也并不是为了帮你的父母记录遗嘱。”
江扬脸一红,他向来骄傲,真心实意佩服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这位有些不修边幅的哥哥般的老师恰巧是其中之一。杨霆远对他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却句句都敲在痛处,跟他用兵一样高效有力。
“我现在……并不像旁人想的那样镇静自若。”江扬沈吟了一下,用一种平日很难得见的非常坦诚而信任的语调低声说,苏朝宇和程亦涵都同时看了过来,江扬握住苏朝宇的手,接着说,“我也有我的舍不得,放不下。”
杨霆远轻声一笑:“做最正确的决策,你过去一直做的极好。这次……元帅和首相都不能出面,但还有我。”江扬身子一震,黑发的总司令官的声音非常温柔:“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弥补。许多事情,你不能不柔和,不能不糊涂……不能不妥协,江扬,我希望你能明白,并且做到。”
“可是……”此时的江扬彻底不像指挥官了,他微微前倾着身子,用请教的口气,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能拒绝的时候,只能接受,不是么?”
“不完全是。”杨霆远从来都如此有耐心,语调听起来让人觉得莫名安心,“这个过程里,有人学会逆来顺受,却也有人破茧而出。当然,我必须得承认,有时候,运气也非常关键。”
“我真的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哪,老师。”虽然说了很悲观的话,江扬却已经稍稍轻松。杨霆远此时带给他的,不止是安慰和鼓励,更多的是勇气。25岁的年轻指挥官知道,身为陆军总司令的杨霆远其实是自己的直属上司,掌管一线的指挥调度,也只有他敢在这样有去无回的场景之下,跟人坦然地谈到运气──这种让每一个战斗人员都觉得非常不靠谱的词汇。
杨霆远挠了挠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说:“没关系,你周围大概会有一两个非常幸运的人吧,比如……嗯,成绩很好,又一帆风顺?”
“唔……有……”江扬怀疑地看了看苏朝宇,心里却在想,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师是如何得知的?
“气场很重要,江扬。我们都彼此依靠着才生活下去,深及灵魂的信任并不是能轻易得来──既然你们做到了,那就放大它,用它。这是一个机会,巩固你们的信任,都学着坚韧一些。”杨霆远下意识地和华启轩会了个眼神,对方举起咖啡杯,在空气中微笑一碰。
江扬一愣,思索了片刻,仿佛在语音停顿里找到了杨的真正用意,因而试探着问:“如果这信任绝版了呢?”
“跟书籍一样,要绝版的都很贵。”
杨霆远竟然轻声笑了笑,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不移的、甚至类似命令的感觉,“我的价值观里,生命、深及灵魂的信任都是比技术图纸更宝贵的东西,江扬,我始终说,你一直知道如何做最好的选择,这一次也一样。”
江扬难得地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马上要开会,我得挂了。”电话那头有勤务兵过来催促的声音,杨霆远飞快地说,“听说边境的蜜瓜非常不错,如果价格合理,带两个给我吧。就这样,好吗?”
“谢谢您。”江扬站起来,声音有点激动,“老师再见。”
程亦涵和苏朝宇紧紧盯着他们的指挥官,看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挂掉电话,沈吟良久。房间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苏朝宇回握江扬的手,意外地发现,他的情人的指尖温暖而柔软。
“江扬,”苏朝宇担心地说下去,“你不可以……”
“没有不可以。”江扬回味了一下刚才的电话,浅笑,“我的小兵,我需要一个拥抱,你能提供么?”
“当然。”苏朝宇哽咽了,张开双臂,把琥珀色眸子的情人紧紧搂在胸前。他发现自己在发抖,不被控制,觉得分外难堪,因为害怕自己的柔软让对方更进退两难。
最终,江扬站起来,在苏朝宇的耳垂上轻轻一啄:“跟我看看首都的正式军令,然后,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没过五分锺,程亦涵就从传真机里抽出了清晰新鲜的首都军部直达命令。七大元帅里,坐第一把交椅的江翰韬决不会容忍自己再次把儿子送入虎口、却碍于高位重权,因此一个“弃权”写得惊心动魄;国安部长凌易的另一个“弃权”跟随其后,隔一栏,便是一串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同意”──只有一个笔锋坚定字形飘逸的“反对”醒目地落在最右边,孤独却不屈,下面是那个让江扬在此刻的痛苦里挣扎着找到了一丝光亮的名字:杨霆远。
48(一生挚爱)
程非中将坐在靠近门边的角落里,对面坐着带着庞大的耳机、紧紧盯着大型监听仪器的孟帆,两边各有一名黑衣人持着枪警戒着,而莫贝宁的夫人小张抱着孩子,由另一名黑衣人挟持着,堵在房间另一头的角落里。
当头领的抓起一个包装粗陋的面包,丢给孟帆,然后冷冷地问:“情况怎么样?”
孟帆被砸了一下,却连一个愤懑的眼神都没有,他摘下监听耳机,捡起面包,撕开包装纸,一面嚼一面回答:“对方启用了额外的通讯线路,5分锺前我搜索到了江扬的通讯频道,现在飞豹团队长林砚臣和边境黄金警卫队大队长凌寒正按照命令到团部指挥大楼里面,很遗憾,那里有额外的信息屏蔽设备,无法监听。”
“你们什么时候放人?”程非中将沈静开口,“我说过,你们不放他们离开,我是决不会说出零计划的启动密码的。”
首领从容扯下脸上的黑色面罩,他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脸色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有种病态的惨白,相貌并不出众,是那种在人群中一下子就会被淹没的类型,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谦卑的样子,乌黑的短发,唯有额前垂下一缕白发,配上他惨白的面色和黑极的眸子,竟有三分诡异。他笑了笑,说:“我在等江扬中将,如果您很着急,不妨亲自跟他谈谈。”
程非中将心里一震,冷笑道:“这算盘打得不错,不过你们或许算错了一点──他的地位,并没有亲自赴险的权利。”
首领抱着椅背坐着,幽然地望着窗外:“他会来的,我确信。”
“你认识他?”程非中将脱口而出,隐约意识到自己多年只搞后勤科研等文职任务,竟在无意间落入巨网,猎手要的远远超出他预计支付的范围。
“还未有此种荣幸。”首领邪诡一笑,“不过,可以称得上是神交已久。”说完便不再理会程非中将,只吩咐守在窗边的手下:“鸣枪示警,他们也太拖拖拉拉了些!”又喝斥吃完面包正在大口灌水的孟帆:“好好干活,不然仔细你的小命!”
孟帆哆嗦了一下,他的眼圈下方有深刻的黑晕,这几日几乎是夜夜不能成眠──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这五个人闯进他和之前那伙人住宿的饭店里的样子。首领那时候也仍然是这样温和谦卑的微笑着,给他们之前那个首领鞠了一躬,说:“就到这里吧,你们辛苦了。”房间里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齐齐一声枪响,每个人的眉心都多了一颗红点,然后汩汩地冒出血来。孟帆记得自己的冷汗将前胸后背都湿透了,软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闭目等死。然后首领走到他的面前,浅浅一躬:“那群饭桶唯一作对的事情就是雇佣了你,孟先生,以后请多多关照。”他能怎样?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点头,于是他飞快地点头。
“是,先生。”孟帆低着头,应了戴上耳机,手指忙忙碌碌地摆弄那些线头接口。
江扬叫了林砚臣、凌寒回来,再加上程亦涵和苏朝宇,五个人细细研究了程非中将被困的大楼平面图,最终敲定了撤离和救援计划,同时林砚臣汇报了爆破班组的工作进度:“还有16分锺就能完成,可以确定恐怖分子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但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很好。”江扬镇静听完,“他们大概赌我们会投鼠忌器吧?我偏不让他们如愿!”说着打了个响指,“林砚臣,给技术班组下命令,把完全爆破、坍塌时间再缩短百分之三十。”
“江扬!”苏朝宇忍不住叫出声来,“你不可能在……”话没说完他已经恍悟了自己失礼的事实,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江扬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狠狠瞪他一眼,让他哆嗦半晌,而是毫不掩饰地把他揽到自己身边,笑着说:“我知道,这是双刃剑。如果留足了时间,他们在逃跑以前,会先杀人质吧?”接着又对林砚臣说:“记住,我要爆炸一开始的时候足够剧烈和震撼,务必保证。”
林砚臣看了凌寒一眼,镇定开口:“长官,这不是拍电影,高能炸药也不仅仅会产生华丽的焰火效果,请您再仔细考虑苏朝宇少校的提议。”
江扬想了想,却不让步:“你们都不必说了,这本来就是死中求活的险棋,片场都会有意外,更何况战场?哪有百分之百保证成功的事情!”他说着,忽然意识到房间里的四个人都用非常愤怒的眼神盯着自己,不得不停下来,一只手握着苏朝宇的手,一只手拍拍程亦涵的肩膀,用眼神安抚着凌寒和林砚臣,无可奈何地说:“不碍事,大家恪尽职责就好,这些年来,多谢了。”
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几个人都难过起来,苏朝宇低声说:“江扬,我陪你。”
“不行,对方指明我一个人去,是吧?”江扬看看凌寒,凌寒点头:“我想他们不敢让陆军精英赛的冠军随行,挑衅亡命徒的耐心绝对不是明智的决定。”
江扬点头:“我信你们的分寸,只有一个要求……”琥珀色的眼睛里温柔和戏谑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果决与凌厉,他环视房间里最亲密的四个朋友和部下,一字一句地说:“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不要有任何的迟疑和其它考虑,我会对自己的生命负责,记住。”
四个手下犹豫片刻,到底是程亦涵沈静敬礼:“是,长官,请您放心。”凌寒林砚臣也沉默地敬了礼,苏朝宇却不动,隔了良久,才说:“长官,请您记得江扬答应苏朝宇的事情。”
江扬摆手让其它三个人都出去准备,却也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把苏朝宇拢进怀里,低声说:“你知道,病人手术以前,都要家属签字的。”他的手握住苏朝宇的手,十指握得太紧,以至于彼此都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苏朝宇听见江扬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命,交在你的手中,只为……你是我的……一生挚爱。”
49(死中求活)
苏朝宇一震,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江扬,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不再会苛刻的对待自己。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异于送死!”
江扬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笑了:“这是正式的命令,我不去,就要顶着‘临阵脱逃’的名声过一辈子。”
苏朝宇狠狠地在江扬胸口上捶了一拳:“你不要一副永远成竹在胸的样子,看着就讨厌!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知道,你在外面,一切都有得谈,你一旦走进去,赤手空拳,以一敌众,我们就失了所有的先机 。”
“死中求活,这是里面三条人命唯一的机会。”江扬略带忧郁地微笑,目光凝视着窗外,五百米外的大楼已经被扎眼的萤黄色警戒线围起,武装直升机呼啸盘旋,黑衣的狙击手蓄势待发。
“只要里面的人还想活,就没问题。”江扬转过头,看着苏朝宇,说,“你放心,虽然这个局要的是我的命,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投降的。”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把自己放在安全的后方。”苏朝宇急急地说,“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既然想明白了,更应该相信在没得到你的时候,他们什么也不会做。”
“跟海神殿一样,命令已经下达,如果我不去,江家的麻烦就不会结束。”江扬把他爱的人揽在怀里,“对不起,这是我的责任。”
苏朝宇皱了皱眉头:“我想元帅和首相不会认同你的这种个人英雄主义,而且,刚刚亦涵跟我说了首相的电话。包括刚刚杨上将的电话,他们的意思你比我更清楚!那就是,根本不必理会军部的命令,你的任何决定他们都会支持,因为他们和我一样,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不能接受。”江扬断然地说,“六万官兵,有七成是祖父的集团军,传给爸爸,然后又传给我,很多将士祖孙三代都在这个部队服务,视荣誉胜过生命,我没有权利让任何人背上贪生怕死的骂名。另外,我也不想在这次事件以后被调去负责军需后勤,这种污点,一生有过一次,就再不能翻身。”江扬和缓了声音,笑得非常温柔:“相信我,把你的好运气分给我,好么?”
苏朝宇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被江扬紧紧环住了腰身,狠狠吻住,一如平日,吻得霸道之极,如同撕咬一般掠夺着苏朝宇的呼吸,舌尖灵巧而又熟练地探索着所有的敏感地带。苏朝宇初时还不甘心地企图推开情人,继续讲道理,可江扬一如既往的强势和霸道,顺势把他按倒在桌子上。两人在纠缠中渐渐变得温柔缠绵,都忘了这里是戒备森严的飞豹团团部办公室,都忘了重任在肩大战在即,忘了身份忘了责任,只是那么静,那么紧地拥着对方,细细品尝。
这一刻极美如同最珍贵的梦,瞬间爱已燃烧到极致。
似乎只是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千年,他们深沈的爱化作这一刻的刻骨柔情,只愿沈溺在这梦中再不醒来。
一声枪响,惊心动魄。
苏朝宇猛然睁开眼睛,江扬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浓浓的爱,苏朝宇微微一怔间,一滴冰凉的液体已经落在脸颊上。他的爱人放开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我这就下去了。”
“好,我信你。”苏朝宇放任那液体在脸上慢慢蒸发,快步走过去,将爱人的手紧紧一握。
首领看似悠闲地坐在视线最好的地方,透过高倍望远镜的镜头,他能看见琥珀色短发的年轻司令官从团部大楼里走出来,旁边跟着海蓝色短发的少校和利朗果决的副官。首领从旁边拿过狙击镜,开玩笑似的瞄了一阵子,然后问身边端着狙击枪的手下:“17,你的有效射程够么?”17看了看天光,又瞄了一阵子,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他再往前走05米,就够了。”
江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停下脚步,叫过凌寒低声嘱咐着什么。首领冷笑:“果然是帝国最好的特种部队创始人,他是量着步子走么?”
孟帆忍不住瞥了一眼,却被首领在脑袋上狠狠一拍:“盯紧些,我要知道他们的详情。”
程亦涵拿出一支透明薄膜般的通讯器,小心翼翼地贴进江扬的左耳廓,江扬低着头让他弄,笑着说:“怎么又是通讯器,上回可害我狠狠挨了好几刀。”
“这个更安全也更小巧,万一被人发现了,你自己揭掉就好。”程亦涵把江扬琥珀色的卷发整了整,让它们完美地掩盖在耳朵上面。江扬刻意紧挨着苏朝宇,左手偷偷勾着对方的右手。程亦涵启动了通讯器,又去忙碌其余事宜,江扬从军服领口里拽出戒指,指着对苏朝宇调皮一笑:“给我一个祝福吻。”
苏朝宇咬了一下嘴唇,强笑着低头真的亲了戒指一下:“一切小心。”
江扬微微低头,顺势在他耳边飞快地说:“记住,引爆密码520,务必要快。”
江扬说完不等苏朝宇反应就走,一面脱下军服上衣丢给他,一面到凌寒、林砚臣和程亦涵身边又嘱咐了几句,林砚臣才拿过扩音器,有力地通知大楼里的人:“江扬中将同意与你们谈判,他将在5分锺后,独自进入大楼,请保持镇静!重复一遍,5分锺后,江扬中将将独自进入大楼,请保持镇静!”
等对方用变音器处理过的声音发出了放行的信号以后,江扬最后一次握了握苏朝宇的手,从容跨过警戒线,一步步走向那座被占领的大楼。
苏朝宇情不自禁地跟了几步,江扬回头,用严厉的眼神警告了他,林砚臣和凌寒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了海蓝色短发的少校,苏朝宇看着江扬越走越远,他拽过林砚臣胸前挂着的高倍望远镜,静静地看着江扬走进大楼,缓缓转身,看他的情人对他微微一笑,那是在说:“放心,我的小兵。”安全铁栏飞快地落下,那挺拔的身影温柔的笑容,都再不可见。
苏朝宇紧紧抱住怀里的军服,冰冷的将星贴着他的脸颊,他努力大口大口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江扬,你要记住,我在这里。”
50(见面)
江扬转身的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酥麻感就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十六岁以前,这意味着他正被一个以上的摄像机或者照相机对准,而十六岁以后,往往这种感觉会跟着乌黑的枪口一起出现。他微微侧头一瞥,果然看见一支小口径的自动步枪正紧张的瞄着自己的前胸,大概是16a2,有效射程超过500米的步枪如果在这个距离开火,被击中的人大概就不是胸前开个洞就算完的了。于是江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对方的命令。
坐在四层会议室里的首领通过监视镜头看到了完整的全过程,他摘掉变声器,从怀里掏出镜子和配套的梳子,蘸着水梳理着鬓边的头发,末了一笑,对着程非中将问:“您说,我是不是应该下去迎接一下江扬中将的大驾光临呢?”
程非刚刚把自己从不可抑制地歉疚中拯救出来──仿佛看见帝国七大元帅之首、江扬的父亲江翰韬元帅就坐在自己的对面,悲伤和憔悴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眼角眉梢每一条岁月的痕迹上面。就像海神殿事件那年的年底,程非中将甚至害怕因为工作或者其它任何原因去见自己几十年的好兄弟──对方依然沈稳从容,会很和蔼地微笑、拍属下的肩膀,但一旦闲下来,整个人就仿佛被抽去了精魄,无悲无喜,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岁月风过,三十天,恍若三十年。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是怎样无可弥补的伤痛?程非死死咬了牙,若非被一支冰冷的手枪顶住了额头,他几乎要跳起来与那诡异的首领搏斗了。首领敲了个响指,拿出通讯器吩咐:“小4继续警戒,10请江中将上来,台阶要慢慢地上,千万别摔着。”说着,得意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江扬听见脚步声,然后一个有些稚气的女孩子的声音用冷漠的语调说:“双手抱头,双脚分开,不要动。”江扬沉默地照做,却在那个一身紧身衣的女孩子走到他身后,左手用枪顶着他的腰,右手从头到脚地开始搜查他的全身时侧头微微一笑:“辛苦了。”
代号10的女孩子哼了一声,毫不温柔地拍拍打打,一丝一毫都不肯马虎,江扬自顾说下去:“言情里常说,女孩子做了杀手也会有一双柔软纤长的手。其实……一入江湖深似海,其中甘苦,又怎么是外人能明白的?”
江扬能感觉到女孩子按在他大腿上的手指轻轻一顿,果然,那是一双因为长久的力量性练习而骨节微微有些变形的手,丝毫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的丰润和细腻,江扬什么都不说,只是淡淡地、带着无限地怜惜叹了口气。
“10报告01,货物干净,请求运输。”女孩子的枪口仍然顶在江扬腰上,甚至比刚才更重,江扬低着头,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对方以及那个藏身暗处、始终没有露面的步枪手。
首领的回答是类似于莫氏电码的敲击,女孩仔细听完,抵着江扬的枪口一划,命令道:“向左转,走20步,上楼。”
对镜头与光影有深刻研究的江扬当然知道自己的四分之一侧面也非常迷人,他唇角一勾:“好,是你的20步么?”
身材相对娇小的女孩子手里的枪顶得更紧了些,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不要废话,快!”
江扬放在脑后的右手调皮地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就往前试探性地迈了一小步。
10看到那个手势的时候,稍许楞了一下,从小受到严格而冷酷的训练并且有多年实战经验的她确定自己绝不会在一个英俊的男人面前失去理智和判断,事实上,只要通话器那头的01一发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让子弹贴着手工精制的野牛皮腰带扎进平滑结实的肌肉,击中柔软的内脏。这个有温暖的琥珀色眼睛的男人就会毫无抵抗力地倒在她的面前。血会从他的淡绿色军装衬衫中大片大片地渗出来,看起来像是浓黑的泼墨,但他并不会立刻死去,那双眼睛会死死地盯着她,带着绝望、痛楚和哀求,她享受猎物的痛楚,尤其是有着美丽皮毛的猎物,那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到最后她会心动,她会忍不住在他的颈侧再补一枪,子弹射穿动脉的时候,血会猛然喷射出来,在阳光下看过去,像是在闪闪发光,温暖的血液会溅在她的脸颊上,舔一舔,咸而带着腥气,像是这没有尽头的苦涩岁月。
但眼前的江扬仿佛是精心雕琢的玩偶般完美,面对枪口居然一丝未露紧张,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那么几分玩世不恭的精灵味道。若是……10仿佛看见自己的手,一只纤长柔软的手,在江扬肩上一抚,那结实平滑的肌肉轻轻颤抖一下,细微的,撩人的。
她挑起嘴角,比着江扬的那个弧度,轻轻地笑了。
江扬在楼梯转角的时候把这种混合了残忍和幸福得笑容尽收眼底,他心下悚然,面上却不露出分毫来。
常年擦得光可鉴人的楼梯上映出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江扬有意隐藏自己顶尖搏击高手的能力,军靴把地板踩得咚咚响,女孩子比他矮了至少30厘米,却在江扬刻意两次加快脚步以后仍然影子一般跟在身后,神情依旧冷淡,非但丝毫不显狼狈,呼吸心跳都平稳得如同闲庭信步。江扬在心里苦笑,凌寒果然是对的,敌方是职业极了的特种战斗人员,如果计算赤手空拳还必须保护三个人质的自己有多少生存几率的话,估计那个可怜的数字会从“零”一下子跳到负值。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走上四层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宿舍楼里原本的活动中心,这里在大楼用作零计划研发以后被改成了会议室,此时程非中将惯常坐着的正中间,坐着一个小职员般的男人,脊背微驼,双肩微微耸着,抬起头的时候,额前那缕白发格外的显眼。
“少帅早安。”首领站起来,像是一个公司里底层不得志的小职员那样,给江扬鞠了个谦恭到谦卑的躬,带着同样的微笑说,“费了这么多心思才将您请到这里,真是荣幸哪。”
51(天蝎之心)
江扬觉得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能做的只是指挥嘴角用非常自然地方式勾勒出一个惯常的带着贵族意味的弧度,用指挥官般和蔼客气的口吻回答:“辛苦了。”
“请坐。”首领仍然用那种非常恭谨的态度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代号4的年轻人在江扬身后,飞快地拉开了一把椅子,10在江扬肩膀上使劲一按。江扬不露声色地顺从于他们这种莫名整齐因此十分诡异的连续命令,在首领对面坐下。
首领用一支造型细巧带着锋利的放血槽的飞镖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说:“冒昧请您过来,只是因为倾慕已久,总想着闻名不如见面,况且,我这几个不成器的手下,也想跟您叙叙旧。”
江扬不露声色地“哦”了一声,虽然是匆匆一瞥,他却已经看清楚了4、10以及首领01的长相,其中任何一个都不是那种能够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事实上,他完全想不出来他在哪里见过他们。
“既然是叙旧,就不想被外人打搅,请您谅解。”01微微一笑,“如果您有任何会让外面的人听见我们对话的工具,我想您不妨暂时交给小4保管,他虽然年轻,却是极细致稳妥的。”
4果然绕到江扬面前,安静地等在那里,这个年轻人跟凌寒一样高,相貌虽然只能算的上平常,但却把自己打理得非常干净,鸽子般温柔的灰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一种无辜的天真。
江扬心里一动,他确定他的卷发完美地掩饰了那只透明的通讯器,而且程亦涵保证过,它的反监听功能是最好的,没那么容易就暴露。于是他轻轻一笑,说:“您真是客气,刚刚……不是已经搜过了么?”
首领站起来,又是极度客气地鞠躬,然后竟突然快步冲到江扬的面前。江扬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10死死按住了肩膀,而本来在窗边警戒的17也侧了半个身子过来,狙击枪像条受了惊的毒蛇那样,慢却稳的昂起了头。
江扬镇静地看着首领,手心仍然是温暖干燥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
首领消瘦苍白的手指冷得像冰,他像是江家常年高薪聘用的特约服装师帮他试身礼服时那样,用一种谦恭的方式一寸一寸地抚过每一块骨骼和肌肉,然后非常轻柔地掠起江扬耳边的卷发,手指描摹着耳骨的轮廓,最后那蛇信子一样的手指停留在通讯器上,轻却坚决地一拔。首领拿着那像水晶那样透明的通讯器,对着光看了看,然后使劲一掰,通讯器内部浅蓝色的光束无力闪了几下,便彻底熄灭了。首领踱回他的座位,似乎很失望地摇了摇头:“这样不好,江少帅,真的不好。”
江扬试图说些什么,却在开口前被阻止了,首领抬起左手然后落下,说:“4!”
“咔哒”一声,4已经摆好了标准的立射姿势,枪口对准了墙角抱着婴儿的莫夫人。
“放下孩子,站起来。”4沈静开口,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声音相当好听。
莫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求助地看了看程非中将又看了看江扬,首领好整以暇,似乎是无意般瞥了孟帆一眼,孟帆立刻会意地站起来,先检查了铐在椅子上的手铐,然后拿胶布封住他的嘴,然后沉默地坐回他的位子,戴上监听耳机,低下头。
“放下孩子,站起来。”4毫无感情色彩地重复。
江扬猛地站起来,喊道:“不!”
首领看都没有看他,只是非常温柔地对莫夫人说:“小4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耐心,您还是按他说的做吧。”
10的手腕一翻,重重地砸在江扬肩胛上,他疼得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却仍然奋力稳着声音对首领说:“对不起……请您原谅。”
首领微笑:“道歉有用的话,叫警察干嘛?”
“放下孩子,站起来。”4的声音愈发冷漠,他的手指轻轻一扣,能清楚地听到子弹上镗的声音,“三,二,……”
“放过他们,你们要什么都……”江扬飞快地说,首领始终没有看他,他的肩胛又挨了更狠的一下,仿佛骨头都已经被震裂,痛的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断在那里,只能死死咬着嘴唇防止惨叫不受控制地跳出喉咙。
莫夫人绝望地看着那双冷如冰原的灰色眼睛,纤瘦的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哆嗦着发白的嘴唇亲吻了自己的孩子,然后看着程非中将,颤声说:“拜托您,好好照顾小宝。”说完把孩子放在旁边,缓缓地站了起来,努力撑住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江扬已经被冷汗!透了全身,他奋力抬起头,叫道:“不要……”他想说“不要伤人,一切都可以商量”,只要对方肯跟他谈,他不认为他会输掉所有的本钱……就在这时候,枪响了。
江扬被强制按倒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4扣动了扳机。首领仍然用他的飞镖搅着咖啡,17仍然望着窗外,孟帆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但始终低着头,一动不动,表情也看不清楚。程非中将闭上眼睛,扭过头,眼泪早已止不住。10还是带着那种残忍而幸福的微笑打量着她身边的江扬,手指抚在那已经被冷汗浸透的、线条优美的颈间──他在颤抖,他的颈动脉温暖有力的搏动。
江扬握紧了拳头却无力反抗,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暴行,看着子弹打穿那个清爽秀气的少妇的身体,看着血不受控制地从那些弹孔中流淌出来,她的身子被强大的冲击力掼在墙上,她在第一声枪响以后已经死了,但枪声并没有停止。
15枪打完,4沉默地吹吹微微发热的枪管,然后对着首领微一欠身,房间里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婴儿发疯似的哭泣,莫夫人的尸体慢慢瘫倒,子弹贯穿了她的身体射进墙里面。
17转过头来看了看,然后用一种听了会让人牙齿发涩的声音嘿嘿地笑起来,江扬这才注意到,17不同于其它几人,竟有一张俊美程度堪比明星的脸,说得更确切些,是半张。左脸天使右脸魔鬼,他的右眼只是一个缝得扭曲丑陋的伤口,贯穿右脸的伤疤让他的右嘴角永远像小丑那样向下弯折,唇线亦不分明,完全隐没在了大片起伏的伤疤之间,他的声音亦像是损坏的唱片那样,嘶嘶地让人听了就难受。
“小4的技巧越来越高超了。”17说,“真是美丽的星座图,火红的天蝎之心那里你开了两枪?”
4微微一笑:“您客气了,偏了4厘米,那一枪应该穿过心脏,血液喷洒的角度才比较完美。”
江扬感觉到他竖起的汗毛上结了一层冰,孩子的哭声和女人临终前的惨呼让他的心乱的失常了,要怎样,才能让程非中将和孩子幸存呢?从这一群已经疯了的人的手中要怎样才能夺下无辜的性命?江扬知道自己已经把掌心掐出血来,却仍然找不到任何疼痛的感觉。
52(引爆倒计时)
4非常闲适地走过去抱起已经哭得断了音的孩子,柔和地抚弄着,若不是旁边莫夫人的遗体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浆,简直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哥哥。婴儿很快停止了哭泣,首领继续搅着他的咖啡,17侧过头去盯着窗外,10一寸一寸抚摸着江扬挺直的脊背,触到那些突起的骨节的时候,她会刻意停下来,那么微微一顿,体会那富有弹性的肌肉完美的触觉。她很喜欢这个男人的侧影,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这种毫不设防的坦然,她想要把他摁在桌子上,从上到下,仔细捏拿每一寸皮肤,用她不算美丽的手指,和温柔的力道。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通风扇扇叶转动的声音,窗外扩音器中传出林砚臣宏亮优美的声音:“楼上的人注意,请在180秒内与我方联系,否则我方将采取非常措施;重复一遍,请在180秒内与我方联系,否则我方将采取非常措施。”
飞豹团此刻在战时状态,武装直升机在窗外盘旋,有几次离大楼很近的时候,甚至能看见里面黑衣的狙击手。17侧着身子看了看,然后说:“正面7条爆破引线,不知道按钮在谁手里,不过他们大概是认真的。”
首领想了想,抬头看江扬,然后愣住了──刚刚被狠狠地震撼和打击了的25岁年轻中将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对面,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那脸色因为刚才剧烈的疼痛并没有恢复成初时的红润,但也并非01想象中的惨败,不但平静从容,甚至还有一丝悠闲的意味。
10站在他身后,不得已地退了半步──如果她的手指还不离开江扬的肩膀,那么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会彻底沦为老板和按摩女,但她的目光始终在江扬身上,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和线条优美的喉结,都是她目光描画的对象。
“接通与他们的通路。”首领不得已转过头去,吩咐一直低着头、强忍着恶心的孟帆,“另外,搜索他们的指挥频道,我想知道谁拿着按钮。”17端着狙击枪,从狙击镜中扫视底下忙忙碌碌的若干军官,在苏朝宇脸上停了片刻,低声骂道:“比电视里还漂亮。”
江扬从自己睫毛的空隙里观察房间里的几个人,表面看来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孟帆身子一抖,余光瞥了过来。通讯器……江扬心里一震,不好,他跟苏朝宇说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通讯器已经启动,难道……难道孟帆已经听见了那句话,但很显然,他并没有将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面前的首领。
他不露声色地长长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安静地思考对策──只要让程非中将和那婴儿逃得性命,就已经足够了。对不起,我的朝宇……
江扬被自己不合时宜的分心吓了一跳,然后自己微微勾起了嘴角──那样几生几世都也许无法遇见的深刻的爱,怎么会舍得就这样放手?
“我想,您是了解我的。”江扬看都不看房间里的几个人,虽然睁开了眼睛,却专心致志地瞧着天花板,语气悠闲,“您应该相信,我的部下对我服从程度,远远超过您的想象。只要我决定了,他们都是不顾一切的人。”江扬微笑,竖起右手的食指晃了晃:“包括,毫不犹豫地引爆这座大楼。”
一支冰凉的枪管抵在了江扬的额头上,他知道那是4,一只手抱着刚刚被哄睡着的婴儿,一只手拎着16a2,枪管狠狠地按在光洁的皮肤上,江扬听见枪栓已经被扣紧,子弹已经上镗,但琥珀色短发的年轻中将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依旧带着他那迷死人也气死人的微笑。
“你是故意的。”首领断然地说,他的句式是陈述的,但江扬知道他正隐隐的期待自己的回答,他笑着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在被人用枪抵着额头的时候,显然需要勇气。
“我不是来送死的,我来这里的目的是救人。”江扬语调非常平静,“原计划是一个换三个,现在只能换两个了,但我仍然认为值得。”他撑起身子,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盯着首领,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您也应该跟我得出相同的结论,毕竟……唔,对您而言,这是两个换五个的交易。”
17微微侧头看了首领一眼,察觉到江扬探究的目光又飞快地转过头去,江扬微微一笑,望着窗外接着说:“以您对我的了解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靠运气成功的赌徒。一切都已经安排好,如果您不拿出些谈判的诚意,而是以为你们的残忍足以震慑我,让我因恐惧而放弃谈判全然服从的话,我想,是时候不得不告诉您,您错了。”
江扬清楚地听见身后的4轻轻吸了一口气,而首领的面色阴晴不定,转变了好几次,他接着说:“‘必要的时候放弃所有的人质,包括我本人。’这是我确凿无疑的命令,请不要怀疑我部下的忠诚与判断。”
“你为什么会进来?”首领沈吟片刻,问。
“服从命令。”江扬看着他,仿佛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好笑似的,“如果我不进来,你们的任务不是要彻底失败了么?”
“都没有命了,还谈什么服从。”女孩子在他身后幽幽地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语调中推测出她的情感的变动,江扬微微侧头,温柔笑道:“我16岁进军营,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已经死过很多次。这一次也一样,时时可死,步步求生。”
10顿了顿,重新伸手的时候,从肩头一路捏了上去,直到脖颈。江扬知道,只要一个手势,10就会立刻爆发出巨大的力气,让自己死得非常难看。但是10左手的指腹温暖地抵在他的颈动脉上,缓缓向前移动着,终于在锁骨上方的一处穴位上停下来。
江扬有片刻的吃惊,因为他确认10内心里的一部分正在把他当作自家男人专心伺候着,用尽心尽力的方式,舒缓他的紧张和疲劳;而另一部分的10依然不放弃杀人的终极目标,右手在他喉结上下移动着,随时准备出手。江扬从容地动了动喉结,10猛然停住了,仿佛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在低声道谢,她有些惊喜,但依旧深藏于心,只是和4平静地对视了一次而已。
首领捏紧了拳头,江扬好整以暇,隔了片刻才说:“如果你们不想死,最好接通通路,让我跟他们交待几句。”
孟帆摆弄着那个非常庞大和复杂的监听机,忽然拉开半边耳机,低声说:“对不起,他们……好像已经进入了引爆倒计时……”
53(00)
首领脸色一变,随即呵斥:“联通与楼下指挥中心的通路,要快。”10不等吩咐已经一把拉起江扬,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江扬绝对不敢相信如此这个貌似娇小的女孩子身体里蕴含着这样惊人的力量,这也是对方决心和能力的又一次证明。
江扬尽量维持着优雅气度地站了起来,4始终用枪指着他,10握住了他的手腕。孟帆调弄了几个按钮,然后林砚臣洪亮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会议室:“请让我方与江扬中将通电话。”通过高清晰的摄像头,能看见林砚臣身后,定时引爆器正在嗒嗒的响着,每秒跳动一次,硕大的红色字体正显示到“102”。
“林砚臣中校,先停止引爆倒计时。”江扬沈稳的声音在任何时候都有很大的镇静作用,程亦涵和凌寒立刻出现在屏幕上,独不见苏朝宇。
林砚臣大声地回答“是”,回头吩咐身边的小兵,计时器立刻就停了下来,定格在“96”。
“我很好,程中将也一样,你们暂时要保持镇静。”江扬看到他心爱的小兵出现在程亦涵身后,海蓝色的眼睛里是尽力掩饰的担心,他克制自己,飞快地命令,“180秒为限,如果我没有跟你们再取得联系,立刻重新启动……”
一句话没有说完,首领已经啪的关上通讯器,4见机立刻一脚踹在江扬膝窝上,左手拧住他的手腕,右手在刚刚受过伤的肩胛上狠狠一掌。江扬左肩本就有海神殿落下的旧伤,刚刚已经痛到难以忍受,现在这下更像是火上浇油,他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此时又不能真的反抗,4便顺势将江扬按跪在地上,揪起他的头发,让他的脸对着首领。
窗外传来清楚地三声枪响,前两声的间隔很短,然后隔了大概15秒,才是第三声,江扬深深吸了口气,稳着声音冷笑:“飞豹团的规矩,两短一长,意思是,誓死服从命令。”
包括首领在内的四个人不由自主地都望向窗外,武装直升机一次又一次逼近了大楼的盘旋,黑衣的狙击手探了半个身子出来,枪管在上午的阳光中闪着幽幽的光。
“我要程中将和那孩子活着。”江扬一字一句地打破房间里的凝重的气氛,“否则,我会叫这里的所有人来陪葬,相信我,我是认真的。”
“而我要零计划,要一架飞机,要驾驶员,要你陪我们到边境。”首领居高临下地俯视傲气依然的帝国最年轻中将,说,“你付得起么?”
“只有一架飞机。”江扬断然回答,“你们面前的人是整个布津帝国最好的战斗机飞行员。”
首领站起来,走到厚厚的防弹玻璃窗旁边,摆手。4立刻把江扬从地上拽起来,狠狠一拧他的左臂,押着走到首领身边。首领轻轻敲了敲玻璃,江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距离大楼150米外的空地上,林砚臣、凌寒和程亦涵都在,忙忙碌碌地部署着。
“我要她。”对方嘶嘶的像蛇一样的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要她,送零计划的启动盘片进来。另外,飞机要停在大楼的门口。”
说着甚至体贴地递上了望远镜,江扬顺着首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海蓝色头发的少校靠在一辆医疗车上,正侧着头跟身边短头发的小护士说着什么。
江扬的心跳停了半拍,声音仍然是清淡镇定:“不可能,楼前的空地不足以让小型飞机起降,我可以叫他们派一辆车。”
“好,要你的车。”首领回答地干脆利落,笑道:“帝国中将的座驾,想必防弹的安全性好得很。”
江扬的手指敲敲玻璃,笑道:“对,甚至比这个更好,狙击步枪都秒不了你。至于启动盘片……很抱歉,我不记得有这种东西存在。零计划属于绝密,只有最高军事委员会的相关负责人知道启动密码。”
首领盯着江扬琥珀色的眼睛,把他按在玻璃上:“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零计划。别告诉我,作为行动的最高指挥官,你不知道程非随身携带着启动光盘。”
江扬似乎是笑了:“人已经在这里,随身携带了什么,还要别人送进来么?”
01略微嘲讽一笑,对10说:“拿来。”
10把程非中将惯常携带的那只手提箱放在桌上,她那双并不娇美好看的手指却灵活异常,只靠听力和手指的细微感觉,很快破解了简单的密码,推开箱子。
江扬担心地望过去,那里面惯常是放着储存零计划的关键节点、图纸、启动光盘等等,如果这些东西落入敌人手中,零计划相当于已经失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发潮。
箱盖推开,里面只有一只包装非常精美的纸盒子,再拆开,烤蛋糕的香气飘散出来,01走过去,用食指沾了一点,舔舔说:“鲜奶油,蓝莓口味,是你副官的最爱,是么?”
江扬看向程非,程非不能说话,那眼神确实确凿的愧疚,江扬笑着摆了摆手,说:“这不是关键,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忽然转过身来,抱着肩膀看着01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不必再在零计划上兜圈子了。00,张思杰,他还好么?”
01的瞳孔缩了一下,没有说话,房间里其它几个人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了一丝惊诧,江扬大大方方地坐在窗台上,说:“四年前,我凑巧发现了思杰的身份──纳斯帝国常驻布津的特种工作人员,并且策反了他,当时落网的相关人员有上百人,按我国军部的说法──纳斯帝国情报机关的半壁江山被毁得彻底。按你们的编号推断,大概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人吧?”
4和10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17的狙击枪突然调转了枪口,顺势抵在江扬的太阳穴上,嘶哑的声音说:“这张脸,这个声音,都是拜少帅所赐,正好,这是个答谢的机会。”
江扬忽然觉得一股凉气从头灌到脚──这些必然被判处了秘密死刑甚至终身监禁的职业特工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目标直指零计划和自己的性命?联想到之前首都特派技术员参与飞豹团的改制而这些人又天衣无缝地混在其中,当然还有孟帆……江扬记得清清楚楚,慕昭白拿来的审讯录音里,孟帆说:“监听间谍,真的,为某商业部高层服务,在深山老林里挖个地窖,跟高辐射的仪器在一起,24小时监听国内外经济情报。我想到,20多岁的自己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是50岁了,还能活30年──前提是我没被辐射弄死。”
为商业部高层工作的孟帆,为赎回自己自由跟某些神秘人物合作的孟帆,居然,出现在这里?
那一瞬间,江扬忽然明白了长久以来让他抓狂的种种不能控制无法预测──他和他的飞豹团从来都是撕破敌人心脏的利剑,却不知道,真正致命的威胁恰恰仅仅是所谓的自己人。
54(最后的骄傲)
25岁的年轻人在触目惊心的事实中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关于“信仰”和“忠诚”的任何问题,专注于眼前,江扬毕竟不是被冰冷冷的枪管抵着太阳穴还能走神的非人类。
“你还记得老大的样子么?”01不露声色地按下17的枪口,问,“记得他是一个怎样温柔腼腆的年轻人,他临死的时候说,他很羡慕你的手下。你是他唯一想追随的人,可惜,你并不领情。”
“思杰的事情,我无权过问。”江扬艰难地呼吸,说,“我……我被告知,他已经任职于国安部秘密部门,改名换姓,此后一切都不能再提起。他……是怎样……?”
“纳斯的人,哪里会放过他?国安部,哪里会常年派驻足够的特工保护一个投诚的人?他们都在监狱里,17和10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刑讯,我跟在老大身边,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莫夫人的遗体,嘴角勾起一个淡漠残忍的弧度,“比这惨得多。”
“我不相信。”江扬艰难地找回了自己,说,“如果思杰死于你们纳斯帝国的特工之手,你要零计划做什么?你要我的命做什么?你既然把全部的忠诚都给了思杰,你应该知道,他绝不会希望你拿我的血去给他做祭品的。”
01还没来得及说话,4已经开口:“我只想活着回家。”
“小4的妻子是跳芭蕾的,非常漂亮,我们到布津的时候,他的儿子也刚刚满月。”17开口,努力想笑一下,但却因为脸上的伤疤显得非常狰狞,“我的身份是个小有名气的偶像派歌星,不过那只是曾经。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并不在乎死。”他终于笑出声来,那声音却像是嘶哑的动物的悲泣。
“他们几个能出来,是托了你们的人的福。当然,我国的国安部也出了力。”01断然打断了17听得人耳根发麻的笑声,说,“至于谁有能力,谁玩这个游戏,为什么玩儿──绝顶聪明的江扬,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江扬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着:“想必我国的那些人要的是我的命,而贵国的国安部,想要零计划。”
“我们不是一群想对你实施自杀性攻击的人。”01用望远镜看窗外,这使江扬看不清楚他的眼神,01看见程亦涵戴着耳机不停地向这里张望,接着说,“陪我们回国就好。能绑架布津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军级长官到我们那里,再加上零计划,我想,我方的官员们不会吝惜给老大一枚烈士勋章的。还有,我想你应该跟你的士兵们进行例行通讯了,不过这次,我希望你只说:‘我很好’。”
江扬只有点头,他再次走过去,苏朝宇仍然站在屏幕的角落里,他短短地说完这几个字,孟帆就在01的示意下挂断了通讯,江扬利用这个空当,对旁边的程非中将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坐在另一侧的程非中将被懊悔打击地抬不起头来,他给江翰韬元帅做了大半辈子的副官,一生自问无愧于战友和兄弟,却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一种太过莽撞和轻率的态度踏入了疯狂的圈套中。如果江扬真的答应了对方的条件,恐怕会比死更难过。
“死生何其轻。”江扬说,“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要走进来么?”
10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江扬,阳光照在他琥珀色的卷发上,看上去好像是镀了一圈小小的光晕那样,非常漂亮。
“我不会派人送零计划的启动光盘进来。如果‘保零计划’是军部最后一个命令,我必须完成,这是我最后的骄傲。”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确凿无疑的杀气,令4这种最冷血的杀手都心下一凛,江扬敲了个响指,“是生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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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